从江都到东京的一路之上,宇文化及可谓是四面楚歌。
他没有料到,自己替天行道,处死了天人共愤的昏君杨广之后,不仅没得到天下拥戴,反倒成了天下的公敌!
突然之间,满天下的各路英雄都成了大隋的忠义之士,人人都不再提反隋二字了,一时间,全都打着讨伐"弑君淫后"的旗号,对自己围追堵截起来!
更令人惊愕的,就连当初那个发檄文、号天下的乱臣贼子——最早发起反隋兵变,讨伐杨广的李密,摇身一变,也成了大隋的国之首辅了!如今,竟然带着他的十万大隋兵马,前往迎击"弑君"贼首的自己来了!
在骁果武卫军内部,也几次发生变乱和叛逃。接踵而至的打击和动变,腹背受敌的夹击,局势的变幻莫测,使得刚刚品咂到至尊荣光的宇文化及一腔得意骤然溃散……
在与李密的几番交战中,虽有胜有败,然而,最终却因军粮尽绝引发了军心涣散,连番失利……
宇文化及进入河东之后,将大丞相府临时驻扎于荥阳至洛阳途中一处皇家离宫崇福宫内。
虽说离宫几经兵荒马乱,留守俱已各奔活命去了,所有家俱也被乱兵抢劫一空,好歹还有空房数百间未被烧毁。
宇文化及率大军与李密交战之际,仍旧留有重兵把守在外朝内廷。皇后嫔妃,金银珠宝,数千宫女——这是他最后的家底儿了,他岂敢掉以轻心?
大军刚一行至河东地界,一想到这里离少林寺只有几十里远的路途了,含烟便心急如火,几番欲逃出离宫。何峡每每劝阻于她:"李密和宇文化及马上就要开仗交战。大军开战之时,外廷惶乱,内宫守兵也必然空虚。那时我再寻机送你离开不迟。此时硬往外闯,一旦暴露行踪,恐怕再想出去就难了。"
"我想带小蛾一起走。"
"唉!你自己一人出门,我也不放心哪。"何峡说。
这些日子,任是超然飘逸的何峡,也被日子煎熬得消瘦了许多,一双眸子显得从未有过的忧郁。
几天后,主帅宇文化及率主力与李密在黎阳、童山等一带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前线传来消息,主帅所率大军军心不振,几番失利。留守的武卫士兵也开始惶惶不可终日起来。整个内廷除了女人就是金银财宝,李密此人一向诡计多端,随时都有可能前来突袭大营……
这天,何总管带着逢头垢面、宫人着扮的含烟和小蛾一连闯过了几道岗哨,末了来到外宫的侧门时,却被守门的武卫长官拦住了。
何峡说:"内宫好久没见肉蛋了,我们出去给娘娘寻些。"
"宇文大丞相交待,不许宫人随意出入的。"守军长官虽也认得何峡,却有些为难的说。
何总管说:"皇后身子有病,两天没大吃东西了。宇文大丞相命令奴才等设法去为皇后寻些新鲜的鸡蛋鱼肉,这内廷里,哪里有新鲜的鸡蛋鱼肉?"一面说着,一面从衣袋里掏出几两碎银:"里面的安危,全系在你们身上了。你们日夜守护,也真辛苦了。值罢公务,打二斤酒消消乏吧。"
长官忙接过碎银揣在怀里,点头哈腰地命守兵打开掖门,放三人出去。
何总管送了两人一段路程,望望天色,一面嘱咐二人:"你们两个,要一直顺着小路和村路走,现在走大路反倒不安全。走出大约四五里的路,大概就出了大丞相许国公的地界了。五里之内你们不要换衣服,逢有人盘问,就说是宫里的人,出来为娘娘寻吃的。过了五里之后,赶快换掉外衣。这包里有两套百姓子弟家常的粗布衣服,罩在外面就行了。再逢人问,就说是上香的居士就是。包里有几个馒头和一葫芦水,还有几两碎银,路上顺当的话,差不多到天黑就能走到少林寺了。"
"可是,天下各路人马都在围截大丞相许国公,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再有,你一个人回去,怎么说得清?"含烟担心地问。
何总管淡淡一笑:"我朋友很多,自有归处。回宫以后,我说路上遇到强盗,人冲散了。好了,你们快走吧!再晚了,只怕天黑赶不到地儿了。"
见含烟和小蛾转身就要离开,何总管又叫住她——从自己箫囊里取出他最珍爱的那支紫竹洞箫:"这个,你可以带在身边。心烦时,好歹拿出来吹吹曲子,聊解一时之闷吧。"
含烟接过箫,禁不住泪如雨下泪!
她明白,何峡这是想给自己留个念物……
含烟和小蛾一起,按何总管的嘱咐,一路沿着小路,绕村过林、度桥过河的,一直往西,再往西走。
天气正值暑季,路上炎热难耐,含烟虽热得头晕眼花,渴得喉干心燥,然而,却因心内有三郎,竟然一气走了二三十里的路程。
过了正午,小蛾还好,含烟两只腿脚却是又酸又痛,实在难再行走了。
这时,小蛾忽然瞅见路那边好像岔出一条林间小径,放眼望去,见曲曲弯弯的幽林尽头,仿佛是一处甚是僻静的野庵。
小蛾嘱咐含烟先坐在树丛后的荫凉地等着她,她前去打探一下。过了一会儿,小蛾一脸喜色返了回来:"娘娘,那边林丛有一处尼姑庵,里面只有两三个尼姑,咱不如先到里面歇歇脚,讨一点水喝,再继续走吧。"
含烟扶着小蛾的肩膀,慢慢走进了林丛中的小庵。
到了庵前山门时,抬眼去看,见院门上写着《栖岫庵》三字。觉得有些意思。又进了院,见尼庵虽不大,倒也整齐幽静,不知何故,此时,含烟突然觉得,这里竟然有一种曾似相识的感觉……
进了院门,一阵凉爽扑面而来。只见迎面是两间正殿,草顶石墙,院中还种着家常百姓女孩子喜欢的凤仙花、马齿苋花草,红红白白的开得正艳。院中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一棵大枣树,傍另有一条小路通往后院。
含烟和小蛾来在殿里,看殿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师。含烟和小蛾随老尼师在观音菩萨像前烧了一柱香,布施了两块碎银,求佛祖保佑两人,能顺利赶到少林寺,见到三郎……
老尼师见两位上香的施主虽说粗布常衣,却是举止不凡,而且,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人虽穿了男装,却分明是女儿身子。心下便猜出:来者肯定是大家的女眷,看样子,不是逃难便是寻亲的。
含烟求了愿,问那位老尼师:"请问师父法号?我们姐妹走累了,想求师父赏一钵清水解渴。"含烟清知男子不便打扰比丘尼,便也不再对尼师隐瞒真相。
尼师说:"阿弥陀佛!贫尼法号智真。两位施主要喝水,请随贫尼到后堂来吧。"
含烟站起身来,正要跟出门之时,突然眼前一花、头一晕,差点没一头栽倒。待要迈步时,两腿两脚竟似灌满了铅似的,竟然酸痛难耐,一步都难再行了。
智真上前和小蛾一起扶着她,把她搀到后堂,先倒了些救急水令她喝下,清知是又热又渴中了暑气,急令一位小沙弥尼去做些素面来。
含烟稍缓过气来,便问道:"请问智真师父,少林寺离这里还有多远?"
智真说:"你们要到少林寺去啊?那是小庵的上院。离这里往西,顺小路走,还有不到十来里地的路途。两位施主到少林寺,是要还愿许愿呢,还是寻亲?"
含烟说:"我表哥在那里修行。"
"哦?你表哥的法号是?"
"我表哥的法号是灵宪,请问师父可认得么?"含烟心下一阵惊喜:一别数年,不知他眼下是否还在?
"你要找的人是灵宪师兄?"
"啊?师父原来认得他?他,他还在么?"
"在!在!只是,眼下,他被调到离少林寺再往三十来里远的柏谷寺去了。你们吃了素斋后,我让小徒觉圆领你们去。只是,我看施主这身子,那里一路都是山路,三十里的路,只怕今天你这腿脚,是难走到地方的。而且,就算去了,晚上也返不回来了。晚上回来,只怕还要在清泉庵挂一晚的单。"
小蛾忙道:"我看,姐姐的脚不能走路了,而且,姐姐过去好像也不大方便。倒不如小蛾和觉圆一起先过去一趟,若是灵宪大哥在寺里,明天请他过来如何?即使灵宪大哥不在寺里,姐姐也可以在这里暂住两天,歇歇脚,等他来见你,如何?"
含烟想早一点见到灵宪,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不想,脚竟是一步也不敢沾地了,只得按小蛾说的,耐着性子在寺里歇着,等他来见自己……
自从王拔柱被度西归,这几天里,柏谷寺众僧严阵以待,随时防范王仁则会带人前来报复。傍晚,天刚刚昏暗,便关了山门。
刚关了山门,守门的寺僧便听到有人叫门,后来,听出是两位女居士叫门,趴在门缝中,又看见其中有一位还是比丘尼,思量此时赶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忙打开山门,请两位进了寺。
灵宪忽听客堂通知说,有远客找自己,人在居士客堂等着时,感到甚至是罕异——因为,自从家遭变故以来,除了几年前,他曾在东京洛阳向含烟的舅母打听过含烟母女的下落,至今,俗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已做了行者,并且藏身少林寺的实情。
待匆匆来在客房,只见面前竟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时,便有些奇怪:"请问这位施主,你,是找我吗?"
小蛾望着面前这位被含烟姐姐日思夜想十几年的灵宪,未及说话,却忍不住先掉下泪来:她见过这个人!两年前,在彼岸花廊下,娘娘曾喝令这个人离开!事后,娘娘把什么都告诉小蛾了……
灵宪越发惊愕了!
小蛾忙拭了泪,这才把含烟眼下已经随大隋武卫从江都一路回到中原,含烟已逃出隋宫,眼下正在栖岫庵等着他的事说了一遍。
灵宪听了,心内真是风云激荡!然而,一俟记起当年的事,一时不免又满心怨恨!
他久久地沉默不语着。
这些年来,他心下一直都在疑惑:当初那天晚上,他被人拦挡没能救出含烟,后来,当他随少林寺众僧赴陛下与满朝文武后妃巡视龙舟水殿的落成典礼上,竟然发觉,短短几日不见,原为下等宫伎的含烟竟然一跃而成为陪伴在大隋陛下左右的上等嫔妃了!
那晚,那些人明明捉住了自己,最后,为什么又放走自己?
自己离开之后,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何总管,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那般了如指掌?
他突然觉得一颗心又骤然剧痛起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疑惑:当年,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想到这些,他强忍满腹痛楚,对小蛾淡淡地说了句:"哦,什么含烟?对不起,贫僧出家多年,红尘往事早已摒却皆尽,实在记不得什么娘娘、什么含烟了,施主请回吧。"
小蛾见说,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包来:"灵宪师父,你,你,你看看这个,也许就会记起来了。"
灵宪摇摇头:"阿弥陀佛,栖岫庵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地的山路呢。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小蛾闻言,不觉顿然怔住了——含烟姐姐从江都一路来到河东,又设法逃出许国公的大营,为了就是能寻找到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可是,她所寻觅的,莫非就是面前这冷冷冰冰、不僧不道的男人吗?
小蛾原就心智聪慧,更何况又跟了含烟十几年,也算得见多识广,有牙有嘴了。见灵宪竟然如此无情无义,不觉恨恨地说:"灵宪师父!小蛾虽愚昧,却也曾见过许多的高僧大德,而如你这般,故人千里迢迢、历尽艰险、不辞辛苦地一路来寻,你竟然连前往见上一见也不肯!你,你也太,太铁石心肠了吧?姐姐在宫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夜夜都在惦记你!可是,她像笼中的鸟,处处都是身不由己的。她对我说过,她不能光顾着自己,她身后还有你和你们家、她们家很多亲人的性命呢!她又岂敢由着自己的性子?那天,她就是有意让你恨她,从此不再为她冒险的!没想到,你,你会这样狠心!你这样,还,还修什么佛?念什么经?"小蛾满脸是泪,一面哭,一面说。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比丘寺实在是留不得女施主挂单的。"灵宪竟然一脸淡漠,竟丝毫不为所动。
小蛾见他仍旧冷着一张脸,实在想不明白:含烟姐姐从当年做乐伎那会儿起,直到后来贵为娘娘之时,还有落魄逃难的这几个月里,日思夜想,天天念叨惦记的一个"心上人",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她不禁替含烟姐姐感到痛心……
她咬着牙、忍着泪,把含烟姐姐命自己转给灵宪的绢包扔下、转身一路捂着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出门去了。
栖岫庵觉圆师父不知怎么回事?睁大两眼,望了望屋内面无表情的灵宪,转身追赶小蛾去了……
含烟在庵内望眼欲穿!
第二天晌午,当她一眼看到满眼是泪的小蛾时,一时,什么都猜到了。
他不肯认自己!
"姐姐,他,他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其实,他哪里值得你这么念叨……"小蛾一抽一咽地说。
"妹妹,这不怪他。"含烟含着泪点头笑道。
她知道:三郎误会自己了,所以,三郎也恨死自己了。
可是,当时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呢?随他走,自己所有的亲戚,他所有的亲戚,即刻都会被诛斩……
既然不能随他走,必得狠下心来,让他对自己绝望!
天黑时分,灵宪依旧还没有来。
她想,他是真的不会来了。他是真的硬下心肠了!
二更时分,含烟独自来到前殿,焚了一柱香,默默祷告久久。走出前殿,来在禅林,把何总管临分手前送自己的那支紫箫取出来,吹成了一曲《空山栖岫》,呜呜咽咽,寸肠九折!
吹完,拿纸笔将曲谱录下,交待小蛾保存好,说是有一天见到何总管时,把这曲谱和紫箫交他。
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听懂此曲了……
小蛾去后,灵宪忍不住还是打开了绢包——
包里有一个小玉佛和半边翠镯。
这个小玉佛并不贵重,它是灵宪的生母临死前留给灵宪的。这个翠镯更不值钱了,因为,它已经断为两截了。
可是,小玉佛是灵宪送给含烟的定情之物。
半截翠镯,是当年他们约定:合卺之日,再将翠镯重新粘合一起。
这么多年了,含烟竟然一直还保存着他们少年时代的定情之物!
做了大隋嫔妃的她,应该拥有无数的奇珍异宝,金宝珠翠……
为何她还要留着这半边残断的翠镯和一个并不值钱的小玉佛?
若不是对自己痴情甚深,又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灵宪终于开始坐卧不安了——他能想象得出:江都之变,含烟自然也会随之遭罪,她随乱军一路北上,好容易逃出了宇文化及的乱军大营,大热的天儿,即使她只是一般的故人,自己也该前去看一看啊!
自己出家寺院,即令是一个普通僧人,修行这么多年,也该对人对事心存怜悯。为什么偏偏对她冰冷无情?心怀忌恨?
天哪!他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仍旧还在深深地爱恋着她!
他也想明白了——当初,就算她肯跟自己逃出隋宫,他们必然会双双被朝廷追捕。他们两人亡命天涯事小,她刚刚被赦放的家人,又怎么办?岂不又要重堕苦海甚至送了性命?
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又能怎么做?
那个小蛾竟比自己还明白事情的原委!连她都知道,含烟当年对自己那样无情和冰冷,只是怕自己再次闯宫,会为她牵挂,再为她冒险……
天哪!其实,根本就是我误会她了!
含烟,苦了你了!别怨恨我,我来了!
五更的钟鼓刚刚敲响,他已连夜飞奔了整整三十多里山路,来到了栖岫庵的门外。
寺庵的庵主智真领着灵宪来到主仆两人的客房。
床铺空空如也,两位施主已不知所终……
"含烟——!"
灵宪对着烟岚飘曳的群山痛声高喊。
"含烟——"
"含烟——烟——烟——烟……"
只有回声萦萦不绝。
含烟离开后的几天,有人给何总管捎来了一包东西。
他打开一看,原来是他送给含烟的那管紫萧,包里还有几页曲谱。
何峡展开曲谱,吹了几段,突然泪流满面……
不知何故,含烟没有见到她的心上人,她已经勘破红尘,悄然远遁了。
何峡吹着曲子,忧怨的箫音和曲韵久久地徘徊在宁静的夜空。阳春白雪,再难得遇……
外朝内廷已乱成一团。
昨天,宇文化及与李密主力黎阳展开激战,从早上到天黑整整一天,大军伤亡严重。大败而归的宇文化及气极败坏的率部败退回离宫后,拿无辜的宫人姬嫔出气,乌烟瘴气一时笼罩在整个崇福宫角角落落……
诏命已下:明天一大早,大丞相就要率领粮尽兵败的残部继续奔逃了……
可叹自己,平生只以音乐为伴,如眼下这亡国之宫、奔命之群,哪里还有什么音乐?自己原本虚弱飘浮的灵魂,又将何以寄托?
可叹自己,不想搅入红尘纷争,却依旧逃不脱红尘纷争带来的颠宕不安。
他在想:他是为了寻觅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才自断命根而入宫的。可是,如果当初自己入宫之前,也像高家的灵宪公子那样,有幸先遇到含烟,自己还会再入宫吗?
他想,恐怕是不会的……
可叹,半生觅奇音,弦韵断成空。
此时,他好悔!悔自己当初不该因一己私心而拦下含烟。如今,含烟进退无路,万念俱灰,生死两难,杳如黄鹤,岂不是自己所造之孽?
何峡放下紫萧,取出一个小瓷瓶来——这还是今年春上在江都时,陛下令大太监喜来为他和诸多后妃备下的。说是万一有乱兵攻入隋宫,他和他的后妃们要用这些了断……
月色茫茫,山风厉厉。
一袭羽白长袍的何峡独自倚坐于僻静的林苑,神情似梦非梦,似睡非睡地反复吹奏着含烟留给自己的那曲《空山出岫》。
箫声凄清,音律萦徊,直到三更子时,箫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末了,渐淡渐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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