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早升的太阳照在朝阳身上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
光线让黑幕消失,远山变得清晰,身后是晨练武士的喊杀声。
以前,他总是习惯于黑暗,习惯于蜷缩在一个人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也不希望有人进入他的世界,他在黑暗中触摸着自己的伤口,也在黑暗中让自己变得强大。黑暗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也让他的内心更加孤独。可此刻,这久违了的阳光让他感到了放松,或者,诚如可瑞斯汀为他取的名字,他本该属于朝阳。
他面对着阳光的身影依然神圣不可侵犯,但他并没有因为这种轻松心里有所痛快,反而让他内心更纠缠着一个不可解决的问题:难道自己渴望着这种轻松吗?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东西让自己放不下?自己杀了歌盈,是因为自己放下了;自己看着紫霞离去而无动于衷,是因为自己放下了。但——这真是自己放下了么?抑或自己把她们进行深埋?
昨晚救了楼兰让这些问题一下子都摆了在了朝阳的面前,(昨晚那女子正是楼夜雨的妹妹楼兰)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它,想这些问题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他不应该让自己变得如此敏感,那样岂不是变成了“他”?
他鄙夷地自语道:“我又岂能够变成他?!”朝阳想起了影子,这个属于他生命中另一半的自己是他所要面对的最大敌人,他必须要毁灭自己的另一半,那样,他就会变得更强大,足以与“天”战!
朝阳面对着太阳,道:“迟早有一天,连你也是属于我的!”说完,黑白战袍掀动,如同一块黑色的夜幕,让太阳的光彩失去了颜色。
大军驻扎的营地陡然一片黑暗。
朝阳走进了中军帐,惊天、安心,还有无语都在。
朝阳看了一眼三人,然后将目光停留在惊天身侧的虚空中,道:“五大元素的精灵可都在?”“风之精灵、火之精灵、光之精灵、金之精灵参见圣主!”虚空中传来四人的声音。
“还有水之精灵呢?”朝阳问道。
惊天这时站起答道:“水之精灵被圣女封在了影子体内,至今未能解封出来。”声音中有一丝怯意,因为正是他想得到天脉,才会导致水之精灵被封在影子体内的。
朝阳看了惊天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重又对着惊天身侧的虚空道:“你们现出原形吧,我可不想对着空气说话。”四位身高不到一米的精灵现出了原形。
火之精灵有一头红如烈焰燃烧般的头发;风之精灵全身充满灵动的风感,头发飘逸;光之精灵全身被一层光晕所笼罩;金之精灵全身皮肤折射出黝黑的金属光泽。四位精灵依次在惊天身侧站定,神态谦恭。
朝阳望了一眼四位精灵,道:“幻魔空间,天地两极,都由五大元素幻化而成,万物皆逃不过你们的掌握,你们掌握着元素秘诀,天地组成,可知为何会落得如此这付模样么?”四大精灵神色黯然,垂头不语。
朝阳的话触到了他们心底最不愿提及的东西。
朝阳道:“因为你们的存在是天地间的谬误,你们是由自然化而生,而并非由谁创造,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所以你们藏头露尾,不敢现出自己的原形,凭借对元素的控制躲避神族对你们的追杀。你们是永远见不得光之人!”“不,可我们掌握着强大的元素力量,我们共同的力量可以颠覆天地,重造一切!”火之精灵突然大声道。
“可你们的存在是不被神族所允许的,神族决定幻魔大陆的一切。他们决定世间的一切秩序,拥有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力量。而且,在远古的契约当中,你们共同拥有的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早已被封禁了,否则你们必定早已化成没有生命的物质,而不是拥有灵魂和思想和精灵。”朝阳淡淡地道。
火之精灵低头不语。
是的,他们虽然掌握着构成天地的五大元素的秘诀,但他们已经不复拥有这种力量,他们强大的力量被封禁着,只是作为一个遥远的不可追及的梦而存在。他们只能靠四处逃避躲藏才拥有着自己的灵魂与思想,否则他们只怕早已变成了存在于天地间的死物。
朝阳看了四位精灵一眼,接着道:“所以,你们聚于我的麾下,希望我能改变你们的命运。”“是的,我们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四大精灵同声道。
“所以,就像千年前一样,我们之间也必须订立一个契约。待我消失,你们重获自由;待我胜利,你们重新拥有失去的力量。”朝阳道。
风之精灵道:“既然我们的存在本是天地间的一种谬误,不复存在,那我们情愿将所拥有的力量都归圣主所用,就像千年前一样,助圣主夺得天下,待圣主胜利,再还我们自由。”朝阳道:“难道四位不怕重蹈千年前的覆辙么?你们可能最终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可能随我一起被毁去!”风之精灵道:“但我们更渴望拥有绝对的自由和力量,名正言顺地存在于天地间。”朝阳道:“那好,我们便以天地的名义建立契约,以血盟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你们先为我赢得这场战事。”四位精灵略感诧异,火之精灵道:“圣主若是拥有四大元素的力量,岂不能够更快赢得这场战事?”朝阳道:“楼夜雨还不配让我借用你们的力量。”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影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光之精灵道:“圣主要我们如何做?”朝阳望向火之精灵,道:“昨晚楼夜雨以幻象让我军营大乱,今晚,你就送他一份真实的礼物!”火之精灵如烈焰般燃烧的红发真的燃起了火光,他笑道:“属下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朝阳忽地望向安心,道:“安心魔主可有准备好?”安心躬身道:“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圣主示下!”朝阳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退下去吧。”所有人正欲离去,朝阳又道:“无语大师留下。”无语留了下来,他面对着朝阳,而朝阳却闭起了眼睛,把头往后靠去。
“圣主有什么话要说么?”无语道。
朝阳道:“大师昨晚已经与他交过手了?”“是的。”“大师认为他拥有的实力与我相较如何?”无语道:“他已经不再是千年前的楼夜雨了。”朝阳道:“大师的意思是说,他拥有的实力比我强?”无语道:“圣主也已经不再是千年前的圣主了。”朝阳睁开了眼睛,道:“这我就不明白大师的意思了。”无语道:“他所拥有的实力气势看起来高于圣主,但圣主却让我难以揣测,一个难以揣测的人是可怕的。”朝阳笑道:“大师什么时候变得会拍马屁了?”无语道:“无语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从帝都第一次见到圣主,圣主的气势比以前更加内敛,这是一种来自心灵的改变。”朝阳道:“如此说来,在大师眼中,我与楼夜雨谁胜谁败尚是一个未知数?”无语道:“单从实力来讲,是如此,但圣主一定会胜他!”朝阳又是一笑,道:“大师的话越来越让人不懂了,不过我很高兴听到大师的话,因为大师所说的都是实话,这场战事,楼夜雨注定会输!”无语道:“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圣主。”话中隐含担忧。
“哦?”朝阳颇感意外,道:“大师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无语道:“他是星咒神殿的护法,也许,今天已经不再是千年前的重复,它隐隐地在发生着某种改变。”朝阳道:“大师能够告诉我是什么改变么?”无语摇了摇头,叹息道:“它里面所包含的变化的因素实在太广,我根本无法占卜到。也许圣主面对的不仅仅是楼夜雨,而是整个星咒神殿。就像昨晚一样,若我们竭尽全力地与之战斗,那么便注定只是在与一场幻象作战,其后果是绝对可怕的。而这种幻象,事先根本就不可能觉察到。”朝阳无语,他陷入了一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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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城,大将军府门前。
两排整齐的欢迎仪仗队伍一直从大将军府前延伸到与妖人部落联盟相接触的防护城墙的城门口,中间铺满长长的代表热烈欢迎的红色地毯。
如此长的红色地毯,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这在辽城是绝无仅有的。
辽城居民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了,或者说,早在两个多月前,守护北方边界的军队在激昂的宣誓下进攻帝都,已经说明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这一次变得更为实质而已。
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辽城居民对这等事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战争已经构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半,也许哪一天没有了事情发生,他们反而会变得不习惯。
坚固的防护城墙城门大开,欢迎的仪仗队伍和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外。
在城门处,怒哈骑着高高的枣红色战马,身披金黄战甲,镶着金边的红色战袍,腰佩长剑,静候于城门口,在他身后站立的是辽城文武官员,全都盛装以待。
城外,远远的,有一红、一黑、一白三队人马自三个方向朝这里靠近。
他们在辽阔的沼泽之地移动,仿佛是天空飘动着的云,看似很慢,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到了城外不远处,速度这才相继放慢下来。
三支队伍相会,在辽阔的天空下可以听到爽朗的笑声在回响。
紧接着,三支队伍结伴向城门靠近,速度不紧不慢,笑声不断。
怒哈知道,他今天所要迎接的人已经来了,虽然他从未见过他们,但这三队纯种颜色的战马及直穿云霄的笑声已经告诉了他这一点。
在此之前,在他尚未有野心进攻帝都之前,在他尚未与妖人部落联盟结盟之前,他曾听说过三大部族族长的故事。三人都爱笑,三人都爱马,只不过所爱之马的颜色不同:魔族部族族长爱的是纯色黑马,神族部族族长爱的是纯色白马,而人族部族族长爱的是纯色红马。所以,要想辨别三支队伍属于何人,怒哈只须辨别其马便行。
待三支队伍到达城门口,怒哈策马迎了出去,脸上堆满笑容道:“欢迎三位族长驾临辽城。”骑着高头黑色战马、身形像一座高山一般的魔族部族族长祭泽哈哈大笑,用一只巨大的手拍了拍怒哈的肩膀,道:“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仗,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相见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啊!哈哈哈……”怒哈只感祭泽的手每拍一下自己的肩膀,都仿若有千钧之力压下,欲将他全身的骨头压散,可脸上仍不得强装笑容道:“祭泽族长客气了,这得多亏大盟主给了我们这样一次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祭泽又是大笑道:“说得是,若没有大盟主,那我们的见面不是你死,可能就是我亡了。”说着,又重重地在怒哈肩上拍了一下,以示友好。
怒哈虽然勉强撑住,可怜他胯下的枣红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全身骨头散碎,变成了一瘫烂泥倒在了地上。
怒哈从马上跌下,差点跌得灰头土脸。
祭泽一见,先是一愣,仿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莫名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拍重了?”扫着又是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大将军的战马竟是如此不济,改天我专门为大将军送一匹来自魔族部落的纯种黑色战马,包大将军骑上它,比现在更威风八面,哈哈哈……”怒哈脸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这是祭泽有意让他难看,却又不好发作。他心里深深明白,他已经不再是昔日拥有三十万大军的怒哈,他已经失去了与他们平等对话的机会,是一条丧家犬,但他脸上仍不得不堆上笑,仰着头道:“那怒哈就多谢祭泽族长了。”祭泽又在怒哈肩上拍了一下,道:“大将军真是大人有大量,今天我一定与大将军喝酒谢罪。”“好了,祭泽族长就不要再捉弄怒哈大将军了,谁不知你的手拍一下,仿若有千斤巨石压下?一匹战马又岂能承受你连拍几下?”怒哈站在地上,循声望去,帮他说话的却是一名女子,骑着纯白色的战马。
怒哈先前并没有仔细留意,他的视线完全被面前的祭泽所吸引,不知这样一个女子怎会与祭泽并排策马而立,这并不是他印象中的神族部族族长,印象中听说神族部族族长是一个男的,而眼前却是一个女子。
怒哈望着女子道:“这位是……”祭泽道:“大将军不认识了吧?她可是新上任的神族部族美女族长泫澈。”怒哈却是第一次听说神族部落换了族长,大盟主似乎也并没有提到此事。
当下不容怒哈多想,忙道:“怒哈谢泫澈族长的美言。”“看看,我说过美女不管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吧?渊域族长却是不信。”祭泽望向身旁略为靠后的人族部族族长道。
渊域笑而不答。
怒哈注意到,渊域是一个留着短发、嘴角常常带笑的年青人。至少在他看来,渊域是一个年青人,这种年青并非指年龄上的年轻,而是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朝气。当然,渊域从外表看仍是显得很年青。
怒哈向渊域道:“没想到渊域族长是如此年青,怒哈却有多次败在你手上的纪录。”渊域面含笑意道:“大将军也并不老嘛,只是心似乎变老了。”怒哈心中不由得重新审视渊域,他没想到渊域说话竟如此刻薄,而且一语便指向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怒哈道:“怒哈当然不能与渊域族长相比了,怒哈只是一个败军之将,心老是在所难免的。”渊域毫不留情地道:“老了的人是没有用了的,更不宜上战场作战,不如解甲归田的好。”怒哈虽是败军之将,却不料今日一再受到奚落,心中的怒火终于再也无法压制。他冷哼一声,道:“渊域族长可别忘了你今天所到的是什么地方。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渊域族长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渊域轻笑,道:“哦,是吗?不知大将军还有几只足没有僵死?”“你……”怒哈全身的骨骼发出爆竹般的响声。
泫澈这时道:“渊域族长就不要再与怒哈大将军作对了,人家可是请我们来作客的。”转而对怒哈妩媚一笑,道:“你说是吗大将军?”怒哈终于还是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冷哼一声,率先拂袖而去。
剩下的那些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祭泽哈哈笑道:“果然还是美女族长厉害。”说完,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进城。
泫澈对渊域一笑,道:“渊域族长难道不愿进城么?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渊域却突然发现,这个新任的神族部落族长话语里有很难让人拒绝的东西。
他回以一笑,道:“能够与泫澈族长并驾策行,实是荣幸之至。”泫澈却长笑一声,率先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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