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田田道:“据我所知,现在以你为目标的杀手至少还有三人。”
三个人,人数并不多。
所以柯冬青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申田田继续道:“这三个人分别是‘恶梦人’勾幽、刀五、‘欢乐死’柳小媚。”
柯冬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没有想到申田田所说的三个人会是这三个可怕的人物。
“恶梦人”勾幽人如其名,只要被他缠上,你便得天天生活于恶梦之中了。
刀五的名字来历很简单,因为从他成为杀手之后,杀人从来没有需要超过五刀的。
真正最可怕的则是柳小媚。
这个名字很像女人的名字,可柳小媚偏偏是个男人,不过,有时候他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时,比女人还要像女人。
不知不觉中,你便在欢乐之中死去了——这便是“欢乐死”柳小媚的杀人特点。
一个人如果杀人已杀出特色来,那么他的武功一定已有点可怕了。
申田田道:“你自忖现在你能应付得了他们三位吗?”
柯冬青很坦诚地摇了摇头。
别说三个人,就算只有其中一个,以柯冬青目前的状况来看,大概也是应付不了的。
申田田道:“既然如此,你便与我一道走吧。”
柯冬青道:“到什么地方去?”
申田田道:“到一个没有人会认识你的地方去,”
柯冬青道:“去干什么?”
申田田忽然笑了,她轻轻地道:“去开染坊。”
开染坊?
柯冬青几乎也要笑出来了,他心想:“我已经开了一家瓷器坊了,你却还要我开染坊!”
可他已笑不出来了,他明白申田田的意思,申田田是要他像“欢乐小楼”的六百多人一样,凭空从这个世间消失一段时间。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并不好玩,也不好笑。
柯冬青道:“我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你总不能让我开一辈子的染坊吧?”
申田田道:“当然不会,首先我爷爷就不会让你安安份份地开染坊。”
柯冬青本来想说:“你爷爷怎么管得这么宽?”但他没说。
申田田继续道:“我爷爷要让你成为另外一个人。当你学成了更高的武功之后,你再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柯冬青惊讶地道:“在染房里学武功吗?”
“不错!”
“向谁学?”
“我爷爷!”
柯冬青笑了。他道:“既然如此,那你爷爷为何不来自出面,非得要拐个弯,教了我武功之后,然后由我出头?”
申田田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的,但现在不能说。”
不能说,柯冬青也不想问。
申田田道:“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让你走了。如果你不想为段大侠报仇的话,那便另当别论了。”
柯冬青跳了起来:“刁贯天不是死了吗?”
申田田冷冷地道:“可卓白衣没有死!而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卓白衣的对手!”
卓白衣的武功,真的那么可怕吗?
柯冬青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申田田也是一言不发,似乎只要柯冬青愿意,她可以奉陪他永远这么沉默下去。
柯冬青点了点头,他道:“好吧,我答应!”
申田田叹了一口气,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我在赶鸭子上架,别人想学我爷爷的武功,还学不到呢!”
柯冬青道:“如果我一心想学申前辈的武功,那他一定又不愿教我了。”
申田田惊讶地道:“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了解我爷爷,看来你一定很合我爷爷的胃口。”
柯冬青苦笑了一下,心道:“我又不是一道菜。”
申田田忽然走到那尊斑驳不堪的山神后面,招手道:“我们走吧。”
走?山神后面就是墙,如何走得了?
但柯冬青还是过去了,在一个本来早已可以要了你的命,却又未要你的命人眼前,是没有必要对他(她)防备什么的。
然后他便看到山神神像后面有一个人形的洞,刚好可以容一个人进去。
从那个人形的洞进去之后,柯冬青便下了十几道台阶,然后是地道……
从地道出来时,便是一条很阴暗,却又很宽阔的横巷了。
横巷中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漆黑的车厢光可鉴人,拉车的马无疑也是久经训练的良驹。
柯冬青与申田田上了马车。
※※※
申田田与柯冬青坐在密封的车厢里,看不到马车驶向何处。
过了好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下了车,才知这已是一个荒僻的郊外,远处有几盏灯,隐隐约约如鬼火一般。
申田田忽然牵着柯冬胃的手道:“走吧。”
柯冬青很不自在,他的手还从来没有牵过女人的手。
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又没有抽。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了,湿漉漉的。
这已是深秋。
申田田似乎已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平静地道:“如果你不跟着我,就别想走近那几盏灯火。”
柯冬青暗暗吃惊——今天,让他吃惊的事实在太多了。
申田田道:“知不知道‘无中生有’鱼有水老前辈?”
当然知道。如果连“无中生有”都不知道,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白痴了。
申田田接着道:“现在,我们便是要去见鱼老前辈。”
柯冬青吃惊地道:“鱼……鱼老前辈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申田田遭:“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的名号本就是‘无中生有’,永远没有人能弄清鱼老前辈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的,除了我与我爷爷之外。”
无中生有,死了也可以生——谜一样的鱼有水。
有人说如果世上的手要分个贵贱的话,那一定是鱼有水的那双手卖价最高,因为似乎没有这双手做不到的事情。
申田田道:“在那几盏灯光四周,鱼前辈已布下了‘飞天玄阵’,贸然闯入者,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柯冬青相信她的话,鱼有水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七弯八拐的,终于走近那几盏灯火了。
这儿有几间屋子,斜塌的屋背,暗灰的墙,一切都显得那么陈旧破烂。
但一走进,所看到的便完全变了。
屋子里干净、开阔、明亮,墙大概刚粉刷过,一片雪白,桌上也抹得极为干净,屋子里的摆设都井井有条。
柯冬青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些,他觉得这屋子很给他一种亲切感。
然后,柯冬青便看到了一个老人。
这实在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脸上的每条皱纹,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透着一股亲切的感觉。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老人,柯冬青的鼻子竟不由自主地一酸,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这实在奇怪得很。
也许,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见到自己的亲人时,便会有这种感觉的。
柯冬青实在不算一个孩子了,而这个老人也不是他的亲人,但他却仍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老人一见到他们,便笑了,笑脸如秋菊。
他的口齿清晰得很:“你们回来了。”
似乎柯冬青与申田田是他的一对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孙儿、孙女。
申田田像一只乳燕般扑了过去,道:“鱼爷爷,现在就看你的了。”
这老人便是鱼有水了。
柯冬青看看这位传奇般的老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也不像是一个江湖中人。
鱼有水哈哈笑道:“爷爷答应了的事,当然不会食言的。”
言罢,他看着柯冬青,不住地点头,道:“好,好。”
柯冬青有点不自然了。
他已发现鱼有水老前辈的眼睛极为灵智,似乎可以看透世间的一切。也许,他真正最神奇的地方并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这双眼睛。
只有当眼睛具备了超人的观察力之后,双手才能有超人的创造力。
申田田对柯冬青道:“你有没有尝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时的滋味?”
柯冬青道:“没有。”
申田田道:‘现在鱼爷爷便可以让你经历这种神奇的事了。以后的日子,你将白天料理生意,晚上习武。”
她忽然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将干什么吗?”
柯冬青道:“我不知道。”
申田田笑道:“我要做你的伙计,你便称我老毛吧。”
柯冬青也笑了。
申田田道:“为了让你能安心习武,我还请来了一个人。”
柯冬青当然要问道:“谁?”
申田田道:“卓白衣的女儿!”
柯冬青吃了一惊,惊讶地道:“你……将卓白衣的女儿找来有什么用?”
申田田道:“我们要让卓白衣投鼠忌器!为了让她能安静些,我们给她吃了药,让她终日病在床上。那家染坊很不起眼,所以她不会被人发现。当然,她可以呼叫,可她的声音也被我们控制了音量,在外面是听不到她声音的。”
柯冬青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申田田又道:“你对她说你是染坊的老板,她当然不会信、因为她是莫名其妙地被扶制到染房里来,但你一定不能说出实话。要知道卓白衣那么狡猾,她的女儿也一定不简单。如果她知道你是柯冬青,就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对付你!”
柯冬青心道:“她已瘫在床上了,还能干什么?”
申田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她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弱点,有人虚荣,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所以当她知道你是什么人时,她就可以对症下药,抓住你心中的弱点,达到她的目的。”
柯冬青心中虽仍是不以为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申田田这才对鱼有水道:“有劳鱼爷爷了。”
鱼有水含笑点了点头。
※※※
柯冬青到了这家染坊时,还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此时,已是子夜。
鱼有水的易容术果然超凡入圣,何冬青己照过镜子,真的认不出自己了。
同样易容成了伙计“老毛”的申田田对柯冬青道:“你进里屋看看吧。你告诉她你是她的丈夫叶有根。”她的声音竟也变了。
她,指的当然是卓白衣的女儿。
柯冬青略一犹豫,终于掀开了那条有些脏的门帘,里边暗暗的。
一进里屋,他便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柯冬青道:“当然是你的丈夫。”
“呼”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柯冬青一把抓住,却是一只小陶瓷!
女人的声音道:“听声接物如此快捷,身手有点不凡!”
柯冬青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真的极为精明!
想到她便是卓白衣的女儿,他不由升起一股恨意,便以一种近乎恶毒的语气道:“无论你怎么说,都已改变不了事实!我希望你不要太过聪明,那样也许你会吃不少苦头。”
那女人狠狠地道:“你给我听着,我是‘白衣山庄’卓白衣的女儿!与‘白衣山庄’作对,你会后悔的!”
柯冬青冷冷地道:“不愿面对现实的人总是要可悲一些,什么‘白衣山庄’、‘黑衣山庄’,也改变不了你瘫坐于这里的事实!”
女人咬牙切齿地道:“你……你是个疯子!”
柯冬青冷笑道:“如果我是疯子,那你便是疯子的女人!”
女人发出低低的一声喘息声,突然向后倒去——她竟气晕了。
柯冬青心中不由有了一些内疚,但一想到她的父亲卓白衣,一想到“欢乐小楼”的数千性命,这份内疚便荡然无存了。
申田田走了进来,道:“这儿我来料理,你出去吧,我爷爷在外面。”
柯冬青便走到院子里,看到一个人在月光下背手而立。
听到柯冬青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正是申也非。
柯冬青躬身道:“申前辈……”
申也非“嗯”了一声,开口道:“田田那丫头已把事情都与你说明了吧?”
“没有。”柯冬青看着申也非道。
申也非脸上有了惊讶之色,只听得柯冬青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申前辈不亲手对付卓白衣,而要假借我的手;也不明白为何那次申前辈要不辞而别。尽管你不是‘欢乐小楼’的人,去留自是悉听尊便,但我觉得既然你已对我们楼主有了应诺,就应该为此负责。所谓大丈夫一诺千金,申前辈乃德高望重之人,为何竟做不到?”
语气有些逼人。
申也非忽然拍手道:“好!说得好!我这老头有好久没有遭人这么痛痛快快地骂上一遍了。”
他啧了啧嘴,道:“不过,虽然我有不是之处,但到也并非如柯少侠所说的那样可恶。”
柯冬青没想到申也非这样的武林前辈竟也能如此勇于自责,不由对自己的唐突很是后悔,但依他的性子,却是不会再去说些圆场之话的。
申也非叹了一口气道:“哎,我也没想到我那逆徒竟已可如此为所欲为了……”
柯冬青吃了一惊,道:“卓白衣他……”
申也非点了点头,道;“不错,卓白衣是我徒弟,而且是唯一的徒弟!”说到这儿,他的脸上有了一种痛苦之色,顿了顿,方道:“段大侠于我有恩,所以他有难而求助于我时,我便未曾推辞。其实那时我已对段大侠帮不上任何忙了。”
柯冬青吃惊地道;“为什么?”
申也非的身子似乎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他的目光投向沉沉暮色之中,半晌,方缓缓地道:“因为,那时我已武功尽失!”
柯冬青呆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令江湖中人“高山仰止”的申也非,现在竟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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