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他的脸面——不过,我也不想看见他的脸面。
因为他刚才一说话,我就想起来了,梦中那个没脸没头皮的人,就是他!
“你,你就是那个潘先生?”老二惊疑不定的问。
“是我。”他回答道:“我叫潘清琢,是阿罗的大哥。”
阿罗居然是潘先生的妹妹!
这一点,我从前竟是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老二也张大了嘴,看着阿罗,阿罗笑着点了点头,道:“故事里的潘先生,是我的亲哥哥。我也是潘家的人,我的名字叫做潘清罗。”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她要讲那样一个故事呢,如果没有关系,她也不会讲了。
阿罗说:“你们现在应该能猜到,我们的仇人是谁了吧。”
到了这种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想到了,只是答案太匪夷所思,太难以置信。
我喃喃道:“是潘夫人?潘夫人也就是红背蛛母?她是你的嫂子?”
“那个贱人!”潘清源立刻低声嘶吼起来:“她不配称潘夫人!”
“那个老淫*妇本名叫做宁楠琴!”阿罗的面孔也狰狞了起来:“她无耻!下流!阴毒!她不是我的嫂子!”
他们两个的脸,被阴沉沉的被鬼火映衬着,显现出一片可怕的碧绿色。
老二呆呆的看着他们,目光游离,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即便是老二这样爱说话的碎嘴人,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蒋明瑶静静的坐在我旁边,也不吭声,目光盯着鬼火,随着鬼火的闪烁,一眨一眨。
我咽了口吐沫,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哥,先治好你腿上的伤吧,时间长了也不好的呀。”阿罗看了一眼我的腿,说:“阿源,你来帮忙。”
“好。”潘清源应了一声。
蒋明瑶眼睛一亮,开口问潘清源道:“你能治吗?这骨刺好像有毒!连那个老叫花子都没能从老妖婆身上弄来解药!”
“那个老淫*妇弄来的腌臜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呸!”潘清源啐了一口,说:“不过是死人的骨殖,炼成的邪物,在我的眼中,不值一提!好治的很!”
说着,潘清源走到老二旁边,老二吓得赶紧逃窜到我这边。
潘清源却从地上捡起来一件物事。
还是之前被老二丢掉的那颗骷髅头骨——潘时午的脑袋。
“又要用我的头啊……”潘时午的声音响起。
“你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潘时午的妻子说。
“嗯。”潘时午应了一声,仍旧是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潘清源捧着那头骨,摩挲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蒋明瑶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治他的腿伤吗?”
“是啊。”潘清源敲敲头骨,说:“解毒的灵丹妙药就在这里面。”
“啊?!”我愣住了。
“有了!”潘清源突然目光一闪,捧着头骨,凑到了自己的脸前,舌头一伸,跐溜一声,在头骨上的天灵盖裂缝上舔了一圈。
“呕!”
老二忍不住干哕起来。
我也觉得胃里翻腾,恶心的难受。
蒋明瑶早闭上了眼睛,双手死命的捂着嘴。
潘清源伸手在舌尖上一拔,不知道弄了个什么东西在手中,奇怪的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了?”
“恶心啊!”阿罗说:“你在这里过习惯了,人家是正常的人好伐?!你下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呀?”
“嘁……这有什么恶心的!”
潘清源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声,摊开手掌,说:“这是尸骨蛭,藏在尸体的骨头缝里,吸食尸骨的营养为生。这样的东西,最不怕的就是尸毒,否则早就被毒死了!”
潘清源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我的跟前,把几乎没有一点肉的手掌凑到我眼下,说:“你看,这可是难得的宝贝。”
我闭上了呼吸,强忍着恶心去看。
那是一条黑色的,干瘪的像一层皮的蛆似的虫子,看起来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我都不敢说话,我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哕出什么东西出来了。
我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如果潘清源说“得吃了这什么所谓的尸骨蛭”才能解我腿上的毒,那我情愿把腿瘸了也绝不吃它!
不然,我治好了一时的伤,却要恶心一辈子,那怎么得了?
蒋明瑶也皱着眉头,凑近了一看,表情忧愁的问道:“潘先生,这个要怎么用?不会是要吃了吧?”
“拔毒自然是外用的,怎么能吃了呢?”潘清源看着蒋明瑶说:“你一个姑娘家,这口味也太不讲究了。”
蒋明瑶:“……”
老二在一旁暗笑。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说:“这虫子要怎么外用?”
“碾成泥,直接敷在伤口上。”潘清源说:“要不你放在嘴里嚼嚼吧,这样最方便。”
我:“……”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潘清源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我,我想找个地方静一会儿。”我艰难的说。
“阿源!”阿罗埋怨他道:“你又来了!恶不恶心呀?!”
“这有什么恶心的?”潘清源指指蒋明瑶,说:“刚才这位姑娘还说要吃呢。”
“我,我就是问问!谁想吃了?!”蒋明瑶愤愤的说。
“嘁!那我好人做到底,我帮你嚼吧。”潘清源说着,就要把那尸骨蛭往嘴里塞。
“你等一下!”我连忙伸手阻止。
看着他那张漏洞透风的嘴,我不由得一阵难受。
“又怎么了?”潘清源不耐烦的问。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说:“非要用嘴嚼吗?”
“对对。”老二连连点头:“有蒜臼之类的,拿出来,可以砸砸。”
“蒜什么臼?”潘清源不解的问道。
“就是一个木杆子杵把,一个石臼,把蒜砸成泥泥的那种,你没见过?”老二比划着说。
“没有。”潘清源摇摇头。
“别的家伙呢?”
“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工具给你碾成泥啊。”潘清源环顾四周,道:“你说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本来有心想存点力气,把那尸骨蛭拍烂成泥的,但是看那尸骨蛭的模样,又一想是潘清源用舌头从骨头缝里舔出来,我就下不去那手。
算了,都到这种时候了,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于是,我妥协的说:“那你嚼吧。”
“尽耽误时间。”潘清源翻了翻白眼,吓得我还以为他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只见他一把把尸骨蛭塞到了嘴里,上下咀嚼了起来
。
我赶紧闭上眼睛,不去看。
过了片刻功夫,只听潘清源说:“好了,我给你敷药了。”
“你敷吧。”我索性闭眼闭到底,一直都不看,这样也能好受点。
“我得先挤一下你小腿肚上的毒,把创口给弄开——”
潘清源话音未落,我便觉得腿肚上钻心似的猛然剧痛!
“嘶……”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接着,伤口处又是一凉,什么东西沾上去了——不用想,肯定是嚼碎的尸骨蛭。
“好了。”潘清源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治个伤还不敢睁眼看?”
“……”我装作没听见。
“咦,哥,你快瞧瞧,你的腿往外流油了!”老二叫了起来。
“什么?流油了?”我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睛去看,果然看见小腿肚上的伤口处,正往外渗出黑乎乎的油状物,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这可真叫人又恶心又害怕!
“这是那骨刺上的毒,被拔出来了。”阿罗说:“等有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就算是好了呀。”
阿罗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却,就仿佛是惧怕什么东西一样。
我诧异道:“你怎么了?”
“你的血呀。”阿罗说:“如果流出来的话,阳气太盛了,我会很不舒服的。”
“这样啊。”
毒好像被拔完了,因为伤口处麻木的感觉一点一点消退,而疼痛感,却在一丝一丝的增加。
有了知觉,就说明伤处已经好了一半。
片刻之后,鲜血,也终于往外渗了。
“真的好了!”蒋明瑶喜悦道:“真是没有想到,那样的脏东西竟然还真的是灵丹妙药,这么快就渗出鲜血了!”
“是啊。”我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真是想不到。”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潘清源说:“那贱人也一定想不到,她骨刺上尸毒的解药,竟然是骨头缝里的尸骨蛭!”
“陈大哥,这么一来,你可是又欠了我们家一个人情哦。”阿罗说:“刚才我救了陈二哥一命,又带你们来到这里避难,现在也治好了你的伤。你们陈家,总该讲究些什么了吧?”
老爹历来都说,人活于世,仇未必非要睚眦必报,但是滴水之恩,一定要涌泉相报。
阿罗一家如果真的是遭到了恶人迫害,那我自然愿意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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