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虎,生来牙利。
牙利的表现在于,从有牙起就好磨牙,不咬点什么就难受。妈妈说,以前在乡下,这样恶属的女孩生下来就挖个坑给埋了,省得以后找不到婆家,跟这个属相犯冲的多。
很感谢母亲的慈悲,冒着以后养老姑娘的风险抚养我。小时候妈妈最头疼的是亲戚朋友邻居告状,从我有牙起就被人称为“凶”,最常听到的惊叹就是:“真是只老虎!一口下去肉都没了。”
最受虐待的是我小表姐,她比我大三岁,却比较老实木讷,我常玩着玩着就“啊呜”一口咬上去,下口之狠叫她惊叫着抽胳膊,却是如老鼠上夹一般越抽越紧,待拔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乌紫一片。外婆护我,每次听她大哭还拍她一巴掌,“你死人啊,比她大那么多,不晓得跑,给她咬?”小表姐一看到我就满脸惊恐,而我小小年纪就会以媚笑、讨好、贡献玩具,以及带她做游戏等种种方法先抚慰其情绪,待其放松警惕后再伺机咬她一口。表姐小小年纪就在我的奸诈中体会人性的黑暗,且防不胜防。据讲,那时候我才区区两岁,而表姐已经五岁了。
后来恶名远扬,敢跟我玩的基本就没什么女孩了,愿意带我玩的,大多是比我大许多的男孩。我也是看菜下饭的,看见高壮男孩很是崇拜,尽管牙痒痒,却是只有贼心没贼胆。
当然,我现在搞儿童教育了,知道儿童咬人其实是爱人的一种表现,她并不知道咬人给人造成一种伤害,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给自己辩护一把。)
也有真正是打架咬人的。
我打架大多是为弟弟。我那弟弟大约是因为姐姐太剽悍,造就了他生性很懦弱,爱玩却不会打架,总哭着鼻子跑回来告状,说某某打他或抢他玩具。因为住一个大院,家长低头不见抬头见,老爸不好意思出面帮儿子打架,而儿子又是老爸的心头肉,于是老爸把手一指,“你去”,然后我就出马摆平。
我从小人高马大,好像六年级的时候就现在这身高了。比较精彩的是在四年级上下跟个初一男孩打成一团。我是个倔脾气,再打也不掉泪,不赢不收兵。比共产党员还顽强,而且文武双全。先是控诉对方的十恶不赦,咄咄逼人且出口成章,叫对方张口结舌,然后等对方一横脖子,说出“我就欺负他怎么样”的话以后有理有据地出兵。当时的场景据说很惨烈,打了很久只被那男孩甩来甩去,跌得鼻青脸肿,却是憋着股劲儿不哭不闹不认输,一直扑过去,最后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抓住一个机会使上绝活,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男孩倒也是倔,拉着我的头发不松手,任大人如何拉,两小孩就是分不开。最后,只听那男孩一声惨叫,放声大哭,松了手跑掉,地上多了一缕我的头发。我一滴泪不掉,带着满身伤雄赳赳气昂昂回家。妈妈看了心疼地哭,说:“你傻啊,这样跟大孩子打?不疼?”我满不在乎,说:“他输了跑的,我疼什么?”
隔没半小时,人家大人带孩子找到我家来了,指着胳膊上挂的半两肉说:“你女儿野成这样?属狗的啊?肉活生生掉下来,你说怎么办吧?”妈妈冷笑着说:“愿打服输。你儿子高我女儿一头多,年岁长我女儿一大截,许他欺负人不许我们打回去啊?我女儿头皮白了一大块我还没找你呢!小孩打架,大人如果这样找茬就没意思了。”大人非常恼怒地转头走了,临走,我妈妈说:“你猜错了,我女儿属老虎。”
那一战成名,大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孩子见了我弟弟都恭敬有加,无他,晓得这小子虽然懦弱,他姐姐却是不可小瞧,看看人家胳膊上一辈子的疤就知道。弟弟一旦受了欺负,就一抹眼泪儿跟人说“我告诉我姐姐”,立马换来对方的卑躬屈膝,和解着商量对不起啊对不起。
小时候为了弟弟没少打过架,自己倒是从没惹过什么是非。弟弟在家天不怕地不怕,爸爸妈妈管不住,就奉姐姐为老大,姐姐的话是圣旨。再有就是晚上看了恐怖片,印象深的是《阿姆斯特丹的水鬼》这片子,弟弟半夜害怕,哧溜就钻进我的被窝,跟我讲:“姐姐,你保护我啊!”那时候他都是5年级的大男孩了。
弟弟最常跟妈妈讲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你没关系,姐姐在嘛!”
有时候很悲伤,这辈子投生做姐姐,就意味着责任与保护伞,从没享受过被人宠着、被人呵护着、撒娇着钻到哥哥怀里的乐趣,一路闯荡下来,觉得柔软的角都磨光了,就剩跟鲨鱼皮一样坚硬的外壳。
下一世愿投生做个小妹妹,很神气地跟人说:“你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哥哥。”不要再做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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