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凄冷,泪在流,人间最悲怆的事情往往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遽然发生,教人无计回避。
最意外的事,是自己认为不会发生的,却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发生在眼前,而且关系到生命。
丸圣上以为在血天子初生的一段时间便灌输“巫血族”的思想、传统、规条,便可以将他完全同化,令他活在自己指掌之中,任意搓弄。
可是血天子本性便是兽心,赐予“血种”令他暴长成人,也助长了智慧的开发。
加上丸姓人自鸣高人一等,视同血裔的巫姓人如粪土,只有血天子愿意跟他们相处,血天子要清剿丸家皇朝,巫姓人便一鼓作气疯狂斩杀,整个“巫血族”便只剩下一班畸形怪相、三头六臂的巫姓人。
同血裔而还没死的丸姓人,就只有繁殖场中最后的几十个小孩。
几十个小孩由半人马所守护,血天子正想要斩草除根时,却巧遇曼陀罗与风飞凡闯入“鬼幽域”替他杀掉半人马,正是不用他麻烦。
把他两人带来一睹巫姓人所建筑的人间乐土,除了是向他们证明人比妖更没资格生存于大地之上,也答谢两人替他解决了守护的半人马。
只要再杀掉那数十个丸姓馀孽,自此整个“丸家皇朝”便告消失。
两行热泪淌下,已无法止住。
风飞凡抱着白雪仙已毫无反应的尸骸,两行热泪不停淌下,无数前尘往事一幕幕再度袭向脑海。
几经波澜曲折,两人才终可走在一起,结发夫妇,谁又可料上次一别已成永诀?
只是手中抱着婴孩风诗诗,还不会说话便已失去亲娘,真可怜啊!
风飞凡哭叫道:“谁是将她杀死的人?”
血天子道:“没有人将她杀死,她不过是产下风诗诗后自然而死,你信天的话,不如说是天要她死。”
天要杀人,谁可抵抗?但是天为何要夺走白雪仙生命啊?
风飞凡哭,相思公主却是欲哭无泪。
只有“杀”的念头。
首次想杀人,而这个人却是自己亲儿骨肉。
血天子笑道:“呵呵,娘好凶啊!连自己亲儿也想杀,你不知道天会打、雷会劈的吗?”
相思公主哭道:“你不是人!”
血天子还是得意地笑:“是啊,我比人更优胜。”
相思公主道:“你是禽兽!”
血天子说道:“啐啐啐,那样说便太难听了,我可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小东西啊!我是禽兽的话,你岂不是禽兽之母?”
一句句厉声责骂,甚至乎要将亲儿置诸死地,曼陀罗虽然已猜出事情端倪,还是禁不住问道:“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血天子状似疯狂,振臂狂笑:“那种事情由娘亲来说还是不适合的,爹,不如就让我来告诉你。我灭绝“巫血族”丸姓族人后,下一步便是灭绝中土所有人,只留下我们一种血裔人种,效法“巫血族”人近亲相奸遗传最优良血脉的方法,不过有一点不同,我不会把异胎怪种留下,而是统统杀掉,要成就这伟大计划,娘亲当然也要为儿子出力,爹啊,我真有点羡慕你,你也曾经有过不少风流韵事,可是我就只有娘亲一个,哈哈哈!”
狂,现在的血天子只能以一个狂字来形容。
怒,无穷愤怒,悲怆,哀哭,如万千刀割,又如被火灼烧,任曼陀罗如何想,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亲儿,竟然是最邪毒的恶魔。
他已走至人性的尽头。
他完全不是人。
血在烧,狂怒霸杀意志如惊涛爆发,杀,眼前人再不是自己亲儿,不管是否会天打雷劈,绝不能留他在世上。
连相思公主也再次叫道:“曼陀罗,杀了你的亲儿吧!不要让他作恶人间!”
杀性高张,“杀禅”拔飞冲天。
爆发怒火,震慑天地。
剑破城墙,一地沙石漫天飞翻,曼陀罗强吸运一口真气,身体肌肉暴胀,沉猛剑势挥斩血天子。
城墙受力隆然爆飞,沙石砖瓦全随剑势刺射,拔射碎片形成万千剑光,曼陀罗必杀血天子。
杀招排山倒海而来,似万涛裂壑地卷涌,血天子竟张开双臂,形成投怀送抱之势,全无防备下迎接“杀禅”。
血天子高声呼叫道:“爹,来吧,让我来感受父爱吧!”
洒!
千点金光,如星火般全数刺向血天子,全部刺中,曼陀罗持剑的手却无一寸刺穿血天子身体。
触目所见,每一剑都轻轻在血天子外皮上划出剑痕,一万剑便有一万道剑痕,令邪恶之躯更添震怖。
万条纤细血丝自剑痕轻轻渗出,红,眼前全是凄厉的红。
曼陀罗双目也渗出赤泪,生死之战,他还是无法全力斩杀自己亲儿。
曼陀罗仰天哭叫:“最邪恶之人,偏是我儿,天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吼声震天回响,连天也似在反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答案来了,血天子咧嘴苦笑答道:“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人间原是神佛所安排的游乐场,他们高高在上玩弄世人,他们其实喜欢看到杀戮、流血、战争。”
曼陀罗道:“你歪曲真理,人性本善,神佛慈航普渡,岂会作弄世人,你被魔道所迷惑,回头是岸啊!”
血天子道:“那神佛在哪?魔在哪?我超越神佛,更胜邪魔,焉会让邪魔操控迷惑?我是打从心底、最深心处热爱残杀、奸淫,我是纯净的完美之人,不受神佛规条所限,我会上天下地,杀神灭魔!”
曼陀罗道:“天,我真的不能不杀你。”
血天子道:“爹,你根本无法杀我。”
血天子怒喝一声,万点血花如针刺般散射,震开曼陀罗,犹如火炮般向后轰飞。
满天血雾间,巫奇笔已从纸筒中抽出长纸,扬开一条长龙般布帛,以笔沾上漫天血花,以血作墨。
一点、一划,已然勾勒出血天子模样,笔走龙蛇,“巫中生有”又再为血天子“画蛇添足”。
曼陀罗被击退,风飞凡接力冲身而起。
血天子已臻至恶魔之极致,连天也无法忍耐,顺风飞凡“神电召”急射电芒,“神雷召”狂雷乍响。
雷电交击,光眩刺痛双目,血天子闭眼以耳代目迎接来招。
“神风召”翻起狂烈暴风,漫天血花又随“神雨召”流洒,血滴化作枝枝血箭,乘胜追击。
一道逆风袭来,吹散“神风召”掀动之烈风,暴风中十个巫姓怪人张开血盘大口如箭矢冲向风飞凡,张口噬咬。
“天怒人怨杀无边”,“杀禅”万卷剑光如蝗回挡,劈腿、斩头、剁手,轨杀怪人,替风飞凡解开杀危。
稍一定神过来,竟见血天子身后长出两只大翅膀,如大鸟般向天飘飞,强风正正被大翼所催动。
巫奇笔一脸得意,甚为欣赏自己今次“巫中生有”为血天子画了一幅上佳的图画。
血天子怪叫声道:“爹,虽然你也姓曼,可是却不是由我纯净之血所出,将来大地还是容不下你,原谅我必须将你杀掉。”
风飞凡道:“三番四次把事实颠倒,你已无药可救。”
曼陀罗搭着风飞凡手道:“风弟,到最后如果我不行,请你替我杀掉我儿。”
哀莫大于心死,亲儿是盘古初开以来最恶毒之恶魔,非杀不可,曼陀罗道:“就让我们父子共赴黄泉。”
“杀禅”再扑杀,右手竖起剑指,内力逼破指头,血柱冲飞,剑指在半空划出“涅盘剑符”,双掌轰符压在半空“杀禅”。
“涅盘杀禅剑”最强杀招“杀生成祸”击出。
风飞凡同一时间进袭巫奇笔,五色流转,七彩缤纷,“风雷雨电,四象交融”,要一击必杀。
要杀巫奇笔,更要杀巫求。
巫求是个四尺株儒,全身长满又厚又黑的长毛,皮坚肉厚,如穿着厚铠甲般难以伤及分毫。
巫求出招很简单,因为根本没有出招,便挺挺的挡在风飞凡跟前,以胸口直接迎挡“风雷雨电,四象交融”。
轰一声,巫求吐血成血柱,痛,倒退,又再逼前。
“风雷雨电,四象交融”再轰击,十拳,吐出十口鲜血,还是继续挡在巫奇笔身前。
巫奇笔替血天子施“巫中生有”迎战曼陀罗,巫求又保护着巫奇笔,三个形成无法攻克的铁三角阵形。
风飞凡久攻不下,正自一筹莫展,已连轰了数十拳的双臂终有异样,原来每一拳轰出再抽回,都黏着巫求身上的长毛。
长毛竟有生命的在臂上乱窜,钻进风飞凡臂内,穿来插去,双臂顿时像有蛆虫噬肉,痛,无法不退。
长毛不断向上噬去,风飞凡不断以手找出长毛,双臂已血肉模糊,被长毛钻出一个个血洞。
没有绝强攻杀力,却也牢不可破,巫求依然挺身在巫奇笔身前,就算已吐出一滩滩血水。
曼陀罗杀招也遇上杀招拒挡。
“杀禅”遇上黑龙吞噬,“天怒人怨杀无边”符劲被轰散。
巫奇笔为血天子画上一条活龙,狂猛怒爪紧抓着曼陀罗头颅,只需稍一用劲,即会头爆而死。
轰””隆!
蓦地旱天惊雷破空,殛电掠空,黑龙被震飞溃散。
龙,是天上祥物,岂容妖魔冒犯?
血天子恶行连天也感震怒,要来惩罚?
机会难逢,“杀禅”脱手,身形急转,以脚挥剑,以最刁钻角度刺向血天子。
噗的一声,中,“杀禅”刺中血天子前额。
曼陀罗把握良机,紧握剑柄将剑锋直刺而入。
一行泪水自血天子脸上滑下,一阵难过的激动心情油然升起。
曼陀罗已亲手大义灭亲?血天子已临死悔改了吗?
血天子道:“爹啊,真对不起,我实在无法控制魔心,我也是很想死的。”
曼陀罗道:“可是我还是杀不了你。”
嘻嘻。两声冷笑声令曼陀罗心胆俱制,血天子竟然有两颗头颅。
临危中巫奇笔为血天子画出另一颗头颅。
“杀禅”刚才只是误中副车。
咬,狂噬,近距离下血天子张口狂噬曼陀罗,一口咬下,一大块血肉被噬。
血天子道:“臭的!”
臭的,臭的,臭的,疯狂的嘶咬,曼陀罗身上愈见少肉,父子相残,骨肉分离。
不断的失血,曼陀罗愈感疲乏,已无力杀上。
世间无道,天不如人愿,既要人死,就这样死去吧!
一手松脱“杀禅”,应声而坠,落在相思公主面前,却又被抬起。
“假如一切祸劫全因我而起,我也有责任在人间劫难前去制止它,曼陀罗啊,请杀了我们的儿吧,不要让错延续下去。”
相思公主提起杀禅,以血祭剑,金光穿过身体染得一片血红。
相思公主是血天子延续下一代的重要工具,她一死,一切妖法计划便已成空。
一剑入体再横劈切割,直至仅馀的力气都完全用尽,清楚感到生命已经溜走,相思公主才能闭目。
曼陀罗以手抱着相思公主道:“你娘死了,是谁把她害死?”
血天子道:“是我。”
曼陀罗道:“你有丁点儿后悔吗?”
血天子道:“没有。”
曼陀罗道:“你一切计划都完了。”
血天子道:“是的,一切都完了,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曼陀罗道:“你由始至终都控制不了自己?”
血天子道:“是的,我打从心底知道自己是邪恶的,一点善良之心也没有。”
曼陀罗道:“为什么会这样?你是我的儿啊!”
血天子道:“没办法,世间的人太邪恶,假如我不更邪恶的话,我会活得很痛苦,觉得自己是个怪胎,我不想被视为怪胎。”
曼陀罗道:“可怜的孩子。”
血天子道:“是的,爹,杀了我吧!”
曼陀罗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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