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包扎创伤,张培兰吃力地道:“这是一次意外,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不能不认,你似乎还有余力送我上路,那就尽快动手吧!……”冷冷一笑,高凌宇不屑地道:“在下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绝顶,算无遗策的人。”她抹去口鼻中的血渍,道:“世上根本就……就不会有那种人的……”高凌宇一字一字地道:“你居然没有想到,当你顺利完成灭口任务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她怔然地,似乎未想到他要说而未说出的下文,道:
“什……什么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高凌字道:“你是王永光、史坤及高捷的亲戚?”她洒然道:“当然不是。”高凌宇道:“上一代和他们交情不泛泛?”她摇摇头道:“也不是。”他气极而笑了几声,道:“既然你和他们没有任何较近的关系,你凭什么相信在你为他们完成了任务之后,他们会留你的活口?”沉默了一会,她冷冷地道:“你以为我连这一点也未想到?”高凌宇冷竣地道:“既然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至死不悟?”张培兰漠然道:“当然有其原因,你可知我们上一代有仇?我的父亲死在你爹手中?”陡然一愣,高凌宇道:“家父被阉党的走狗爪牙追杀合击而死,你爹……”她喃喃地道:“不错,就在那次追杀行动中,家父死在你父亲之手。而且死得极惨,开膛破肚,极尽残酷之能事晒然一笑,高凌字扶墙站起来,道:“那是自卫,有何仇恨可言?张培兰,我要走了!你对他们既有信心,也许阉党真的不会杀你。但依我估计,来收拾你的人物也应该快要到了……”张培兰道:“高凌宇,你自以为英雄侠士,知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的道理,你走之前,请补我一掌吧!”高凌字道:“如果我要杀你,刚才用刀比用掌要有用此”她凝视着他,道:“你为什么不能?”喟然一叹,高凌宇道:“只因为你像一个人,触景伤情,心有未忍。尽管在心地方面,你和她是截然不同,相差悬殊的。”张培兰道:“就是你说的铁梅心吗?”他点点头道:“正是她,在心地方面,你有她一半好,那该有多好。如果你是铁梅心,铁冠英应该是你的父亲,为什么你说父亲死了?”一个淡淡的人影一闪而至,站在门口。高、张二人同时望去,这人穿的大概是灰色或淡黄色衣服,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来。
张培兰道:“什么人?”来人以低沉微沙的嗓音道:“结帐的人。”张培兰道:“干脆就是收拾残局人的对不?”来人道:“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张培兰道:“你是找谁的?”来人木然道:“本来是找你一个人的,没想到计划和事实的演变略有出入,该走的居然还没有走,所以应该说我是来找你们二位的。”高凌宇打破了沉默,道:“尊驾身负重责,斩草除根,必非泛泛之辈了?”此人嗓音低沉,不疾不徐地道:“这种两败俱伤的残局,不须高手,在下是无名小卒。”张培兰不信,高凌字更不信,在张培兰来说,他不免后悔,没有及时相信高凌宇的话,这人来得正是时候。
冷冷一笑,张培兰道:“你的名字就叫无名小卒吗?”此人道:“在下‘宇宙风’韦天爵。”二人既未听说过这绰号,也未听过这名字,谅是随便找了个假名假绰号。
韦天爵道:“二位是自己动手,还是要在下代劳?”张培兰道:“姓韦的,前此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是别人灭口的对象,你现在是否想到在你完成使命之后,也有人会在等你?……”洒脱地一笑,韦天爵道:“未来的事在下不愿多想,眼前的事先了结再说,这位是‘盘古旋’的传人‘白骨断肠刀’高凌宇吧?”高凌宇道:“正是在下,韦大侠能被阉党选为最后灭口之人,可见倚重之殷,身份之高,但有张姑娘的前车之鉴,在下不能不说几句话: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不如防将来之非。韦大侠,如你和阉党无特殊亲密关系,难道所有被利用过的人一口不留,独能让韦大侠例外吗?”低沉地笑了一阵,韦天爵道:“高凌宇,尊驾的口才不错,只可惜我一向是遵守自己的原则作事。这么说是要在下动手罗?”韦天爵退出屋外,似乎怕在屋中施展不开。
高凌宇蚁语传音对张培兰道:“张姑娘,你知道此人的来历?”张培兰也以传音入密道:“不知道,但我曾想到一个人。
他可能就是和‘盘古旋’及‘轩辕斩’齐名的神秘人物或其门下。”高凌宇道:“可能,待会搏杀尽量向河边移动,但愿他是个旱鸭子,或者略通水性。咱们还有机会,不敌时尽快自水中逃走。”张培兰道:“如果咱们的运气不佳,他也是个水中高手呢?”高凌宇道:“那是天绝于你我,只好认命。但我们已负伤,不可力拼,反之,即使他不谙水性,到时候咱们下了水他也无法施展了!”张培兰站了起,道:“我同意你的计划,在目前也只有这么干了……”高凌宇领先走出野店,外面就是沙滩,他现在相信,如果在危急时她还不施毒,已可证明她绝非铁梅心了。
到了外面,他们隐隐看出,此人三十左右,中等身材,双目深陷,手中已握了一柄巨剑,足有四尺多长。
高凌宇掂掂白骨断肠刀,眼见张培兰自腰上取下了飞抓,抓如小儿手掌,黑黝黝地不知是何物打造,但可看出,抓上五爪可以放松,伸缩自如。
张培兰甩起双爪,候机进攻,白骨断肠刀已幻起重重光流卷了上去。他负伤颇重,知道内力大减,不能久战。
巨剑搅起“嗡嗡”巨大声响,形成一重重的钢墙,飞爪递不进去,白骨断肠刀由于内力受损极大也不敢硬接。
高手过招不须一二十招,就知道对方的斤两,高凌宇以为,此人不必施展什么绝招,只要来一次消耗战,缠斗上半个时辰,两人绝对支持不住。
两人心意相通,张培兰边打边向河边移动,高凌宇只守不攻,他估计即使不受伤,要击败此人也不容易。韦天爵挥着巨剑道:“二位此刻自行了断,在下仍然给予机会……”吐了口唾沫,张培兰道:“如果你真是一号人物,等我们伤愈之后再一见高下,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趁人之危,这算什么?”韦天爵道:“在下说过是无名小卒,哪敢自诩为大丈夫?”二人退到河边附近,韦天爵攻势一缓,二人猛然合击一招,一掠入水钻入河底。
韦天爵哈哈一笑道:“大爷干了一辈驴经纪,还不知道驴子的脾气?嘿嘿!不下水还要折腾半天,下了水正合大爷之意……”“扑通”一声也钻入水中。
高、张二人本已在水底向对岸潜了二三十丈,哪知高凌宇突然扯了她一下,指指后面。原来韦天爵已经追到,而且自他们顶上射过,迎面拦住。
他们的运气的确不佳,此人正是个水中高手。
韦天爵作出大笑之状,似乎手到擒来,二人到此地步,也只有尽力一拼了。但是,二人都受了重伤,加之此人水性高超,视力极佳,二人立刻陷于绝境,险象环生。
他们二人都要在盏茶工夫出水换气,但对方却不需要。
对方的实力如此消长,胜负立见。因为在水中任何动作要比水上多用数倍的力气才有水上的速度。
这韦天爵在水底对付二人,真是游刃有余,连巨剑也收了起来,不到盏茶工夫已砸了张培兰两掌,跺了高凌宇一脚。
当二人喝足了水,被此人挟着浮出水面时,只见舢板就在附近,上面有个竹竿似的人物摇着橹道:“这位客官,要不要帮忙?”韦天爵踏水而行,道:“在下应付得了,谢了!”瘦子手上一使劲,舢板如箭射来。韦天爵挟着两个人,又是踏水而行,不过是凭一口真气。知道这家伙是有所为而来,本想施展他的不俗水中功夫向左边横移二三尺避过,哪知这人摇橹的功夫到家,船速如箭射到。
如果不立刻下沉,就会被舢板底部撞到,这人不敢逞强,再说为两个半死的人冒这份险也划不来。立刻下沉,而且在水底松手,放下高、张二人。
韦天爵不由光火,非逮住这人不可,立即凭过人的水中视物本领潜至舢板下,原来舢板也正在逃避他。
韦天爵心想,我要是不把你淹个半死就跟你姓。在水下抓住尾部,施展“蜉蝣撼树”奇功,把舢板翻了过来。
然而,当他搜遍了这方圆十丈之地也未见到那竹竿似的汉子时,突叫一声:“不妙!”他钻出水面,把舢板弄过来上船四下张望很久,未见到人影,知道上了人家的当。
真正是人上有人,天上有天。他在舢板上一直不停地打量,就未见冒出一个人影来,深夜月色极好,能见度可及一里左右,他知道遇上了一个水性比他还好的人。
不错,这瘦子在水底挟着二人游动,比鱼还快,他自知道韦天爵的斤两,绝对不敢被他发现,所以不敢就近潜到对岸,而是潜向上游约一里半之外,在对岸上了岸。
而他这样作,主要是怕韦天爵追赶,而他要是追赶,必然顺流而下,因为依韦天爵的估计,瘦子的水性就算不错,要想游出他的能见度以外才出水,必然是往下游潜去。
这一次韦天爵又猜错了,所以他向下游追去。
竹竿似的人约四旬年纪,如果韦天爵知道他的身份,也就不敢如此低估了。
他探头水面的水草中打量了一阵,这才把二人挟上岸,奔出里许,在林中把二人腹中的水弄出,又推拿了一会,二人才先后醒来。
张培兰想坐起来,哼了一声又倒下了,道:“你不是韦天爵吗?”竹竿似的中年人道:“谁叫韦天爵?那八成是假名,因为这名字我第一次听到。”张培兰道:“以韦天爵的高明水性,你是怎么救了我们的?”瘦子笑笑道:“姑娘要知道在下是谁,也就不会这么说了……”高凌宇缓缓坐起,他感觉在水底时间久了,内外伤都重了些,道:“若非尊驾援手,我俩绝难逃过今夜,在下猜想,尊驾必是深谙水性的知名人物,恕在下眼拙。”同样的话,会说的人说出来,听起来就好听。瘦子道:
“老弟这话也不假,若不是我‘鱼鹰’江振禄,在水中能救二位出来的人,可就少之又少,屈指可数了。”高凌宇抱拳道:“原来是江前辈,果然是水中第一高手……”江振禄道:“江某不敢妄自尊大,学无止境,既济未济,世上实无第一这种事物,只是人类硬要为某事某人戴上个第一头衔而已。”高凌宇道:“过去常听家父提及前辈的大名。”江振禄道:“老弟大名是……”高凌宇道:“在下高凌宇……”江振禄微微一震,道:“老弟就是‘白骨断肠刀’吧?”高凌宇道:“徒有虚名,说来惭愧!”脸色一整,江振禄道:“令尊想必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高凌宇道:“不敢!家父高牧群……”江振禄神色一肃,抱拳道:“原来是恩公的哲嗣,这真是上苍的巧妙安排,才会有此奇遇。昔年在下还只有二十五六岁时,在关洛道上被地头蛇三十余人所困,且身负重伤,幸恩公路过,展技吓退群鬼救了我。那时恩公也不过二十左右,想不到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不知恩公他老人家高凌宇泫然道:“家父数年前被阉党爪牙狙击,已经谢世了……”江振禄泪下如雨,跪下来向南方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仍然悲泪不已,道:“好人总是不长命,正是天道不易被人来信的主因。老弟,你的伤势不轻,先疗伤要紧。”高凌宇道:“江前辈,这位张姑娘也受伤不轻,偏劳你先为她治疗,晚辈的内伤可以自疗,至于外伤,待你为她弄好了之后再治疗不迟。”江振禄道:“那样也好……”于是江振禄为张培兰动功疗伤,高凌宇自行动功疗治。
虽然江振禄年已不惑,论内功却不如高凌宇深厚,因为他的心法是属于“盘古旋”这门奇学,而不是高家所传授的。
所以不到两时辰,高凌宇已复原,至于外伤,他并不在乎。不过,正如江振禄所说这是一次奇妙的遇合,若非遇上他,也许遇上其他任何一位高手都是枉然。
这不能不说是五行有救,命不该绝。即使韦天爵并不立刻杀他们,只要内伤延迟二三日治疗,他们也可能元气大伤,甚至变成废人。
高凌宇双目微微开启,坐在他正面约七八步外的张培兰并未闭眼,而且精神十足,眼珠疾转。但坐在她身后正为她疗伤的江振禄却已十分委顿,一头一脸的虚汗。
高凌宇不禁心念起疑,张培兰的表情似有暖昧之色。他真想不通,此时此刻,她的伤势在别人舍身援手,不顾自身利害之下治愈,怎么会有此神色。
要是换了涉世深的老江湖,就可能有所警觉,也就在他思索的当儿,张培兰突然原式不变的跃起,身在三五尺的空中向江振禄的左胸跺出一脚。
江振禄也正准备收手自行调息,他可以感觉出来,这位姑娘已经大致康复了,所以在张培兰突然跃起发难时,他惊愕之下闪避已稍迟一步,但总是避过了要害,肩下中了一脚。
这一脚是在他尚未提气完成之际,立受内伤,身子翻滚中已是口鼻见血。而高凌宇已疾弹而起,凌空抓向张培兰,也恨透了这个恩将仇报的毒女。
张培兰正置身子下落之时,力已用老,她以为高凌宇的内伤未愈,所以未加提防。但她虽悬半空,仍然尽力一弓身子然后一弹。勉强横移尺余,高凌宇的一抓仅仅抓裂了她的肩衣。
张培兰的轻功了得,比之“盘古旋”虽远,比其他门派却高明多多。而高凌宇关心江振禄的伤势,精神不能集中,也就让张培兰脱逃了。
“前辈……你感觉怎么样了……?”高凌宇发觉江振禄坐在地上,以惶惑怀疑的神色望着他。
是的,在江振禄来说,施恩并不望报,却绝不希望以怨报德。由于他并不太清楚高、张两人的关系,他不能不怀疑高凌字是否和张培兰有合谋之嫌。
高凌宇切齿道:“这女人出尔反尔,首鼠两端,受恩不思图报,居然下此毒手,以后别被我遇上,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江振禄道:“老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高凌字长叹一声,道:“说起来一言难尽……”他把伤心渡的事说一了遍,似乎这女人对忘恩负义不当一回事,高凌宇也救过她。
江振禄道:“原来是阉党的爪牙,这就不足为怪了。”高凌宇道:“前辈,你已受了内伤,让晚辈为你疗伤。”江振禄道:“老弟,昔年令尊救我之后,我一直以晚辈身份与恩公往还,所以今后我们要以同辈论交,别叫我长辈,我担当不起。”高凌宇道:“好吧!江大哥,我这就为你运功疗伤!”两人刚刚坐下,而高凌宇也刚刚伸出双手按在江振禄的背上时,破空之声疾射而至,而且来自高凌宇的背后。
这声音连江振禄都听到了,二人几乎同时蹿起,而高凌宇在弹起的同时,身子奇妙地旋转,来人的星月双轮已斩向他的左右肩。
高凌宇再一旋,对方的双环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而高凌宇的一掌已砸向来人的肩下“天泉穴”。哪知江振禄突然大声道:“老弟,手下留情,他是……”高凌宇的攻势如电掣,要完全撤招已不可能,急切中收回六七成力道:“啪”地一声把这年轻人砸出三步以外,右手中的星环“当”的一声落地。
高凌宇望着江振禄道:“江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他要向你我施袭,而且是趁人之危,居心至毒呀!为什么阻止小弟教训他?”江振禄已被来人扶住,苦笑道:“老弟,他是我的师弟‘飞鱼’李乾,大概是发生误会,以为老弟和张培兰共谋欲对我不利………”苦笑摇头,高凌宇道:“原来如此。”他打量这李乾,年纪和他相若,矮胖头很大,小鼻细眼,有一双八字眉,样子有点滑稽。
江振禄道:“李乾,快向高少侠道歉,高少侠是师兄恩公的哲嗣。”李乾道:“俺要不是看在师兄的恩人的儿子份上,他奶奶个熊!俺要是不把你的蛋黄捏出来就不姓李!”江振禄道:“李乾,你敢无礼?”李乾这才抱抱拳道:“姓高的,你那两套真不赖,奶奶的!在半空中能随便扭身子,俺可没见过这种邪门武功哩!操!”江振禄怒声道:“李乾,对高少侠不可如此无礼,还不向人家赔礼?”李乾道:“师兄,俺刚才正好看到那个坏女人向你们下手,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八成想对师兄不利。师兄,俺可见过不少会装蒜的人哩!”叹口气,江振禄道:“给我住口!”李乾再次抱拳,八字眉挑了两下道:“高大哥,你是大人不见小人怪。俺这个鸟人就这份德性,大拉酥一个,师兄老是说俺半朝蛮驾地……”高凌宇道:“李兄,你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大好人。武林中人都像你这样,也就不会杀伐不断,拼得你死我活哩!”稍后,高凌宇为江振禄运功疗伤,两个时辰之后。他自行调息,由江振禄师兄弟二人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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