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冲杀是如此激烈,情势亦十分混乱,这四条人影虽然大刺刺的行至,却没有被激牛中的任何一方所注意。
这四条人影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及他属下的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等人。
楚云线条鲜明的俊逸面庞上,有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只要看见这笑容里深逮而森严的寒意,那么,你会发觉那里面所蕴孕的杀机是如何浓烈。
大漠屠手库司伸手摸了摸他那张布满麻点的面孔,低沉的道:“盟主,放手干?”
楚云冷静的向四周环视,眨眨眼,用力颔首:“是的,现在可以结一个朋友,也可以歼灭一拨强敌,但看吾等出手是否够毒!”
这时,两名身着灰衣的彪形大汉正自黑影中向这边掠身而到,手中腰刀在黑暗中带起一抹寒芒。
大漠屠手蓦然狂笑道:“盟主,且待本座首开血彩!”
语尾甫在空中消散,大漠屠手的一只铁掌,已仿佛两柄快刀,闪电般自那扑到的两个灰衣大汉颈项擦过,于是,两颗斗大头颅如绣球似的飞滚半空,大漠屠手库司沙哑的狂笑随着他的身影射出三丈,猛扑正在围攻啸江二怪的黑旗手郑明而去!
大漠屠手库司行动之间,迅捷无匹,像似一阵狂风,黑旗手郑明甫觉情势有异,尚未及扭头察视已被大漠屠手一连串毫不稍息的威猛掌力迫出九步之外!
此刻,在另一边游走偷袭的金菩提曹功始发觉暗中又来强敌,他迅速向紫袍铜拐攻出七掌十二指,大撒身,急旋而出,口中厉喝道:“好朋友,趟浑水是这种趟法么?”
大漠屠手豁然大笑,身躯凭空而起,双腿一绞,神异无伦的蹴向曹功咽喉前胸,两只脚尖,在夜影中颤成一圈圈的圆弧,来势难以捉摸!
金菩提曹功自是识货,他心头一震,斜步抛身,一把金菩提抖手射出,边大叫道:“本队兄弟留神,架横梁的朋友来了!”
叫声在空气中传播,在杀喊声中洋溢,虽然战况激烈每个人却俱皆听得清清楚楚。
五岳一剑班沧剑尖一挑,划了一道精芒闪耀的光带,洒脱的移出两步,又使双臂贯足真力,石破天惊的连出三十剑,寒电迸射中,已将与他对敌的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逼退四尺!
自然,五岳一剑听觉敏锐无比,金菩提曹功的呼喝声。早已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他精神一振,心中急忖道:“自己此次行动十分缜密,并未惊动其他同道好友,这时忽然有道中同源插手相助,倒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思忖间,他使剑的右臂上下挥舞,颤动如波,手中的“神火剑”宛如金蛇闪耀,来去无踪,却又连续不绝,肃然而狠毒!
楚云背负双手,旁若无人的踱了几步,好像视这厉烈的拼杀场面如无物,狂鹰彭马与剑铃子龚宁则紧随身后,四目炯然,棱棱有威。
黑旗手郑明已缓过手来,正若疯虎般与大漠屠手战在一处,金菩提曹功却掠至楚云身前不远处站定,目光惊疑的在楚云面庞上游移片刻,故作镇定的道:“灰旗队自问与阁下素无瓜葛,江湖上闯的老相好亦明白落井下石之辈是犯的哪种规法,如若灰旗队与阁下等有所纠缠,大可待此间事了之后再做清断,阁下等这般行径,却未免过于蛮横!”
金菩提曹功貌似斯文,骨子里却是狡狯滑溜无比,他言谈之间,语气软硬兼施,自己尽量站稳脚步,却将心头的惊惧隐于言词之后,装成一副泰然之状。
其实,这也是金菩提曹功聪明之处,敌人目前虽则只有一个出手,而功力之高已弥足惊人,当灰旗队处目前大敌临阵的情势之下,实不宜再树新仇,何况,敌方来路,实力俱不清楚,未明敌我,安能言胜?
楚云冷清的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你叫曹功?”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楚云语风之内,已透出几分令人难堪的讥刺,金菩提曹功久走江湖,场面见识得不少。如何会听他不出?但是,任他面色大变,却在对方那双若冷电般的目光下哑口无言,楚云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超然威仪,已在无形中将这位灰旗队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震慑住了!
于是——
楚云向前踏进一步,生冷的道:“本盟主在问你的话。”
金菩提曹功心头一跳,不觉退后半步,他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强声道:“不错,灰旗队右使者曹功便是大爷!”
楚云迅速的接道:“那么,在暗中偷袭百狮门魏掌门的也就是阁下了?”
曹功越听越不是味道,虽则他有些莫名的畏惧来人那股森冷的气势,但任他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尊严完全弃置不顾,何况,现在正处于双方交兵之中,更且又当着自己下属之前!
这时,战况已逐渐进入决定性的阶段,暗影中只见幢幢人影往返冲杀,寒光闪烁不定,血雨迸流四洒中,充分显示出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野蛮与残忍!
站立在金菩提曹功周遭的灰旗队属下,约有十余名,俱是一式的薄刃腰刀,轩眉怒目,个个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动手。
曹功目光不易察觉的向左右一飘,暗地吸入一口真气,凶厉的大叫道:“呸,狮门那档子事朋友你也想插上一手么?好朋友,别忘了阁下目前也是身陷重围,自身难保!”
楚云一笑道:“曹大使者,暗中袭人的果然是你了,非常妙,只可惜你一表人才,却是心如狡狼,而且,涵养方面亦未免太差,要知道此时此地,实不宜擅动肝火呢!”
曹功心头一凛,厉吼道:“朋友,假如你也算在道上走的,为何如此缩首畏尾,竟小气到连名号也不敢提起?好朋友,只要你当得起,我姓曹的便保管接得下!”
楚云嘴角一撇,冷悠悠的道:“罢了,早把这场争斗结束也好,曹功,本盟主今夜不愿使你命丧于此,只对你略施薄惩,阁下你有多少技量,不妨尽量使出。”
金菩提曹功再也忍不住这口怨气,双目暴睁如铃,倏然滑身进步,掌腿齐施,瞬息间便是连串六招,阴狠歹毒无比!
随着他身形的移动,一片刀光,亦自四面八方飞向楚云周遭,缤缤纷纷,仿佛腊月瑞雪,却又寒气逼人之极!
于是——
无数柄腰刀飞向半空,乒乓相撞,在夜暗中溅出点点火星,起落的惨曝声跟随着条条的彪形身影横抛而出,即使功力高强的金菩提曹功,亦几乎一个跟斗摔跌地上的跄踉退出五步!
楚云微微一笑,回首道:“彭堂主,好一手‘横断三山’!”
这自斜刺里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默立楚云一侧,伺机动手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
狂鹰彭马长笑一声,抖手又劈翻了三名灰衣大汉,直扑尚在惊魂未定的金菩提曹功,边大声道:“盟主,老夫宝刀尚利,这些跳梁小丑由老夫打发便了。”
楚云安静的退后两步,目光四扫,于是,他与另两道自黑暗中射出的炯然眼神相触了,那两道目光是如此凛烈冷厉,足以显示出这人的一身内家功力是如何高超。
这个人沉默的卓立在夜影中,像是这场激斗的观赏者,沉着与悠闲。
楚云心头微凛,凝目望去。于是,他看清了对方那身鲜艳的红白二色彩衣,也看清了那张萧煞的面扎,不错,这即是那位一直不曾出手,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
楚云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袖口上,而在这五旬老人的袖口上,赫然绣着一枚纯金的狼头!
莽狼会中,以袖口所绣狼头的颜色分别其地位的高低,而绣着纯金色狼头的,便是代表着莽狼会的首领!
但是,楚云知道,莽狼会的首领乃是“九轮君子”古凡,并非眼前的五旬老者,但是,这位气度沉雄的老者,却为何亦有着与莽狼会首领相同的标志呢?莫非莽狼会竞有两个领袖么?
这时,一个低沉的语声自楚云身后响起:“禀盟主,这老人形态倨傲,想是有所依恃,弟子倒想领教一番。”
楚云微微摇头,轻声道:“此人举止稳健,精气内蕴,谅来亦非庸手,龚宁,你去协助赤骑追风骆森,有在下应付此人。”
剑铃子龚宁冷冷的瞪了那五旬老者一眼,身形倏然倒射而出,在空中一个大翻身,猛然掠向正与赤骑追风等人混杀一处的莽狼会各人而至。
楚云向前行了三步,一笑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五旬老者的面孔,在阴影中掠过一阵狞厉之色,双肩微斜,已仿佛一片落叶般飘出四尺,语声有如金铁互击:“小子,你询老夫之名,只怕声望不够。”
这老人嘴唇之间,满口牙齿闪射着熠熠银光,宛似镶嵌着无数柄细小的利刃!
楚云蓦然狂笑一声道:“老朋友,昔年扬名青海,‘寂孤叟’韦大和的名声好不响亮,哪知阁下却与九轮君子古凡分庭抗礼起来了,嗯,韦大侠,莽狼会的天下,你几时分得半壁江山的?”
这五旬老人面色微变,有些温怒,又有些惊异,大声道:“好个后生小子,既识老夫之名,想来亦非泛泛之辈,却为何不敢报出万儿?”
楚云说得不错,这头戴方中的五旬老人,果乃当年横行青海,独霸一方的寂孤叟韦大和!
这寂孤叟韦大和,在青海武林道中,可数得上是前数把交椅的人物,武功超绝无伦,心性却更是歹毒,在青海横行了二十余年,双手不知染上多少血腥,而其性格之孤僻暴戾,更属江湖少有,“寂孤叟”之名,足可当之无愧!
楚云双手一负,清雅的道:“韦大和,在下尚是初次见你,不过,尊驾这口钢齿却是独有标记,闻名久矣,老朋友,青海不是很好玩么?怎的混水混到中原来了?”
寂孤叟韦大和生冷的哼了一声,目光向四周一瞥,厉色道:“小子住口!嘿嘿,便凭你这孤陋寡闻之徒,谅亦不知老夫与九轮君子往昔的一段莫逆之情,古兄礼贤下士,坚请老夫与其共掌莽狼会,一展雄威于天下,老夫如今便要尔等尝尝螳臂挡车的滋味!”
楚云一眨眼睛,葛而一个旋身,身形旋转,以几乎不易察觉的速度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出手之快,宛似将这二十一腿十六掌在同一时间,一气使出!
寂孤叟暴吼一声,厉雷般向侧移出寻丈之遥,两色会衣在空中抖成一个悦目的篷,背微弓,闪电般倒翻而回,呼呼轰轰反攻七腿十八掌!
但是——
这一阵串凌厉的掌势,却全然在瞬息间落空,楚云瘦削的身躯神异至极的做了一个弧形的转折,角度之妙,恰好在寂孤叟掌势威力的边缘。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半声,电光石火般跟身而上,掌腿齐出,无边无际的急攻狠打,出手的确威猛无伦!
楚云双眸凝聚,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身躯上下翻飞,有如一股虚幻的烟雾,在一片片犀利的劲风中穿走,一阵阵刚烈的巨力中游移,几乎不可思议的做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腾挪之术。
于是,五十招迅速过去了。
寂孤叟已一连展出了他往昔名扬江湖的无数绝技,曾有不少四海豪士在他这些绝手之下命归黄泉,但是,如今在换了一个场面的现在,却连他对手的一根汗毛也没有接触到。
楚云身形晃闪中,冷冷的道:“韦大和,当你认为已经黔驴技穷之后,在下再让你看看,到底谁个才是螳臂挡车。”
寂孤叟一言不发,身形尽量减少移动闪跳,双目怒睁,出手之间,已将激烈的攻势转为守势,竭力保持着平衡状态。
不错,寂孤叟韦大和是个久经风浪的一方霸才,他在一轮相当具有威势的急攻快打之后,仍不能收到丝毫制敌之效,依他的经验判测,便知道碰上极为辣手的武林人物了,在这种情形之下,转攻为守,先求自保的手段,却是必然的呢。
二人的争斗似乎已呈现胶着状态,但二人心中十分明白,一场更剧烈的拼杀,即将随着而来!
另一边——
五岳一剑班沧与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正在电掣一般往来闪移,神速无匹的交互相击,神火剑精莹的光芒,在夜色中闪耀着炫目的光辉,与两团急速滚动的银球融为一体,忽而上穷碧落,下达黄泉,忽而左掠右射,纵横无间,这三位武林中顶大高手之斗看来尚要一段悠长的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呢。
黑旗手郑明正泼风似的倾力施展他手中那面布满倒须利钩的黑旗,以生平之力,抵挡着他眼前的强敌——、大漠屠手库司!
但是,黑旗手的武功,虽然足可称为江湖中一流高手,比起大漠屠手库司来,却是相差得太远了。
半截铁塔也似的黑旗手郑明,满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法之间,已然越来越形迟滞。
大漠屠手库司须发蓬飞,面无表情,但是,他面孔上的每一粒麻点,却俱皆隐隐蕴含着强烈的杀机!
黑旗手郑明用眼角向周遭一望,不由在心中打了个寒颤,原来,自楚云等四人出现以来,灰旗队、莽狼会等方面的优势,已完全消失,更逐渐形成极端不利之局!
这时——
大漠屠手库司倏而上步揉身,狂风暴雨般骤施三十一掌,掌掌相连,有如怒海奔啸,罡气旋回中,来势惊人至极!
黑旗手郑明咬牙猛挥六旗,急步后退,脚步却已显示跄踉不稳。
残酷的神色,有如一柄实质的尖刀,自大漠屠手双目中锐利的透出,他冷厉的一笑,猛的又一气劈四十掌!
黑旗手郑明大叫一声,双睛突出,两臂肌肉坟起,使出生平之力,硬拒而上!
大漠屠手库司蓦而狂吼:“斩!”
吼声凄布,有如雷电骤鸣,他毫不闪避的猛然攻入,黑旗在他胸前急拂而过,“呱”的一声,碎布分洒中,黑旗手郑明亦同时连中九掌,魁梧的身躯,有如螺旋般连连转动摇晃,满口鲜血,狂喷而出!
大漠屠手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口中的鲜血,已变成浓浓的血浆!
婴叟贾大川苦战白衣秀士陶光,已有三百招以上,他依恃着雄厚的内力及丰富的经验,刚刚略占上风,一团黑影,挟着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劲风,有如九天之上的罗网,骤而罩下!
贾大川甫始感到劲力压至,已觉出来人功力之强,较自己超出多了,他大惊之下,拼命贴向地面,险极的斜飞而出!
白衣秀士陶光冷竣的一哼,猝然跟进,抖掌劈向敌人背肋!
大漠屠手一击不中,怒火倏炽,喉中狼嗥似的一阵暴响,疯狂般和身扑向对方,此刻,亦正是白衣秀士出手合击之时。
婴叟贾大川揣想要再度闪避,在情势上已属不太可能,他暗中将心一横,摹而仰身向上,双腿如毒蛇般急蹴白衣秀士丹田胯下,两掌却运足功力,倏然推向正中空中扑下的大漠屠手库司!
白衣秀士陶光怒骂一声,双臂用力往上一提,瘦长的身躯已迅速倒拔七尺,避过了敌人蹴来的两脚。
但是——
大漠屠手库司却依旧原式扑下,双掌亦同时猛推而出。
一阵轰然大响中,尘土飞扬,大漠屠手库司身形斜斜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飘然落地。
迷漫的灰雾,半遮着大漠屠手血红的眼睛,他裸露的前胸起伏不婷,嘴唇紧闭,又一步步逼向前来。
婴叟贾大川亦竟奇迹似的自地上缓缓站起,早昔的红润光彩已全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过度的惨白,嘴角之上,热血汩汩滴落,看情形,这位素来心黑手辣的江湖宋雄,已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大漠屠手仍然面无表情的步步逼上前来,目光中煞气毕露,又一言不发的呼轰劈出六掌!
婴叟贾大川蓦而狂喝一声,连出六掌相迎——
再度的巨响传开,尚未平复的灰沙又蓦而扬起……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惊惊的怔立一旁,他急快的自忖:“这位出手相助的怪客,功力虽然高绝一时,却恁般不将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真是太剽焊了,太强硬了……”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已双掌互交胸前,一动不动的凝注着面前的敌人,而婴叟贾大川,全身正在激烈的颤抖,双腿亦在轻微的痉挛着,两只眼睛黯淡失色,但是,假如你注意,你会发觉那双失神的眼球中,包含有多少令人起惊的怨毒神情。
大漠屠手忽而冷森森的一笑,深深呼吸了两次,缓缓的道:“贾大川,你是灰旗队的大刽子,是么?”
婴叟贾大川一言不发,嘴唇却在微微颤动。
大漠屠手库司又毫无情感的一笑,道:“本环主号称大漠屠手,在浩潮无际”的大漠中,亦为双手沾染血腥最多者,嘿嘿,杀人杀多了,无论是否诛杀的全为恶人,仍会上遭天谴的。”
婴叟贾大川努力运了一口气,强压住翻腾上涌不已的血气,竭力使自己已遭受内创的身躯不致倒下,一面暗中聚力贯向双臂。
白衣秀士陶光站在一旁,有些纳罕的注视着大漠屠手,他实在不明白,在目前情势之下,这位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说出这些话有何作用?
大漠屠手微向后仰,又缓缓说道:“现在,贾大川,阁下已到了该遭天谴之时了,嗯,杀人者,人杀之,本环主便暂时充任一次刽子手,不过,阁下杀了大半辈了人,号称大刽子,到头来却仍被另一杀人者所杀,贾大川,到底是你杀人多了该遭报应呢,抑或是本环主的杀数尚未届满?”
婴叟贾大川喉结上下移动,蓦然冲身向前——
大漠屠手库司大叫道:“对了,本环主杀数未满!”
说话中,左臂横挺而出,坚如精钢,右掌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倏而劈落,双脚却不可察党的连续飞踢而出。
一阵劈啦暴响骤起,婴叟贾大川如滚桶似的连连翻滚七尺,覆伏地上,良久,良久,寂然不动。
大漠屠手被震退三步,左臂紫红肿涨,气喘吁吁,那一张面孔却仍无丝毫表情,他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嗯,又是一个……”
白衣秀士陶光急步上前,关切的道:“多谢壮士一臂之助,壮士受创可重?”
大漠屠手回首一笑,道:“无妨,朋友却无须相谢,该谢的亦非区区,却是本盟盟主。”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迷惑的道:“贵盟盟主?”
大漠屠手库司微揉左臂,沉声道:“朋友,稍停一切即明,现在,却是尽快多杀他几个敌人再说!”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点头,脚尖倒族猝然飞扑围攻赤骑追风等人的莽狼会众人而去。
这一切经过,楚云俱皆看在眼中,他暗忖道:“目前敌人情势,已然渐行失利,若再度加强反击,则可一攻而溃之,眼前这寂孤叟韦大和,功力虽然超绝,自己仍能制服于他,嗯,时间方面却不宜拖得太久,以免生变……”
想着,他那瘦削的身躯,已倏而脱出寂孤叟韦大和掌力之外,在空中不断翻跃,如流星般再度倒射而下!
寂孤叟韦大和强呼一口真气,沉意凝神,双掌互圈,又猛然横展而出,一片劲风,亦刚烈至极的由下反迎而上,这乃是韦大和的秘技之一:“倒罩乾坤”!
这片劲气的力量是十分骇人的,而且密布周围三丈方圆,空气亦被激荡得带起轻啸之声!
楚云长笑如虹,身躯竟宛如一片扁薄的树叶,在这有似惊涛骇浪般的绵绵劲力中急穿而过,抖手十九掌,狠袭对方全身八大要害!
寂孤叟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敌人竟能毫无损伤的自自己掌力正面突破而入,他惊恐之下,双掌猛合,向后急翻,流矢般窜出九尺。
楚云决不迟延,如影随形般电射而上,左手并指如戟,将敌人背后“对口”“风眼”,‘膀挂”“梁脊”“脊心”五大要穴全然圈入,右掌幻起漫天掌影,急封对方四周退路,招式之狠,可谓一绝!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连声,面孔涨成血红,蓦而仰天发出一阵怪异而刺耳的啸声,紧跟着喝叱不息,掌势在他的喝此声中迅捷展出,掌风却形成相互冲激回旋之状。雄浑至极!
楚云急吸一口真气,身躯似弹簧般蓦而升高,他大笑道:“韦大和,你看家的‘疯犀掌’,莫非真个黔驴技穷了么?”
寂孤叟韦大和不理不答,口中依然喝叱不停,掌势挥舞中,劲力澎湃,沙飞石走!
楚云在空中的身形忽而伸展,像煞一头鹏鸟自上扑落,双掌闪电般自胸前向下推出十五次,一波波的劲力,有如海洋中的波浪,汇涌冲出,层层不绝。
呼轰的响声在空气中暴烈,宛似一根根巨桩捣入耳膜,沉重而闷实。
于是——
楚云身形再度升空两丈,寂孤叟却跄踉后退八步,全身摇摆不定。
如龙吟似的长啸,在楚云口中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又挟着仿佛生生不息的万钧之力,再度扑到。
显然,寂孤叟韦大和已不能再以硬力强拒,他像饮下过量的酒,脚步不稳,却又十分急促而惊怒的奋力跃出六步。
楚云豁然大笑道:“朋友,这遭难得饶你!”
无畏金雕的超凡绝技“太阳掌”首式“旭日初升”中的前三个环结,已如金芒万道般倏忽使出,一条条,一缕缕的尖锐劲气,宛如空中的千万毫光,恢宏而浩大的自楚云双掌中溢出,奇异精辣至极。
寂孤叟韦大和的一身功夫,亦是经过数十年悠长的岁月积累起来的,不可谓不精纯了,但是,这只能对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他目下遇着的浪子楚云,却是他这一生来最强悍的劲敌啊!
四周的压力,仿佛成为一个浑圆的琉璃罩,这琉璃罩丝毫没有空隙,而又交横着千百条力的网罗,令人口鼻俱窒的汇集向寂孤叟韦大和。
红白色的彩衣在狂猛的罡风下飞舞,纯金色的狼头宛似也在颤懔,寂孤叟韦大和满面赤红,嘴巴大张,面孔的线条狰狞而凄怖,他那修长的双臂,好似永不知停息的奋力推出一波波的劲力,自他这凶狠的神情看来,显然,这位在莽狼会中与九轮君子古凡齐名的寂孤叟,已经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楚云双目中倏而掠过一丝令人寒懔的光芒,他仿佛微微窒了一下,而就在他这微窒的当儿,双方的劲力已经接触!
呼轰的声响,又连续不绝的暴震而起、尘土述漫,好像与黝黯的夜空连接成为一片,寂孤叟大叫一声,身形斜斜飞起,又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缓缓落地,假如.你的眼睛尖锐的话,那么,你便可以看见自寂孤叟身躯飞出的时候开始,草地上便已洒落着一点点殷红的血液了。
楚云的身躯亦在劲气回旋中摇晃不停,但是,他那张棱角鲜明的面孔,却深沉冷酷得像是一个接传了三代的刽子丰!
于是——
寂孤叟韦大和脚跟始才与地面接触,当他一口混浊的血气尚未自口腔中吐出之际,一条瘦削的黑影,己像煞一抹魔鬼的幽影,以无可言喻的快速,飒然而到,一片恢宏而令人震骇的狂厉劲气,挟在漫天飞舞的掌影中,自四面八方纵横而来!
这一片片连绵不断的掌影,是如此紧密,如此回荡,宛如浩渺无际的海洋,又似呼号咆哮的暴风巨浪,直有天云变色之慨!
正在这劲力冲激的瞬息间——
一个焦急的语声蓦而传来:“韦当家的,快退!”
然而,尽管这语声传得很快,但情势上已不允许寂孤叟再行跃身闪迟了。
在武林中横行数十年,在惊险重重的刀光血雨中生活了大半生,生与死的经验来了,又去了,但是,这一次,死的阴影却是何其浓重啊,浓厚得宛如一块沉重的云翳……
寂孤叟韦大和倏而凄厉欲绝的狂声大笑,他赖以成名的“疯犀掌”精绝招式:“犀角莹心”“黑犀撼山”“犀横七折”三式。如狂风暴雨般连环施出,于是——
一连串的叱吼之声,不断的在黝黯的空气中响起,其声高亢而又沙哑,恐怖而又铿锵,仿佛闷雷在响,仿佛鬼神在号,又仿佛天地间充满了活生生的,有形有质的死亡哀泣!
轰然闷响,尘土再度飞扬,周遭的柳树下连着十数名在旁观望的灰衣大汉,同时被震到两丈开外,灰沙与鲜血纷纷洒落,十多条残败的躯体如朽木般毫无生气的砰然坠落,自然空气中还袅绕着哀号的余韵。
是的,五十年前震骇天下武林的“太阳掌”法,其浩瀚的威力是不容忽视的,这套掌法染满了多少鲜血,又积累着多少白骨啊!
于是——
风沙俱息,一切归向静止。甚至连场中剧烈无比的残杀亦因此而停顿下来,这一声霹雳似的震响,宛如响在每个人的头顶,震荡着每个人的心坎,更震醒了那一颗颗浸淫在怨毒与仇恨中的心!
楚云冷然卓立,面孔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嘴角微微抿成一道弧线,右手节指却轻轻敲击着他斜挂于胯侧的“苦心黑龙”长剑。
顺着楚云那两道冷峭的目光望过去,可以看见寂孤叟韦大和那仍然挺立未倒的身躯,不过,这挺立着的身躯,却带给人们大多凄怆与恐怖的感觉。
是的,那套鲜艳夺目的红,白二色彩衣,此刻已然破碎不堪,韦大和束发的那张方中亦早已不知飞向何处,乱发蓬散,披在肩头,也披在额前,他的面孔肌肉,因痉挛而皱叠成一堆,闪亮的钢齿深深陷入下唇内,瞳孔空洞而散乱的凝汪前方,随着身躯不停的颤抖,乌黑的唇角滴落着紫红的血液……
大凡是一个内家好手,都可以一眼看出震伤后的伤势轻重,对自己或敌人,寂孤叟韦大和目前的情形,在场的三方人马俱皆可以看出,已经是油竭血枯,难有生望了。
于是——
韦大和颤抖着向前移出一步,右手指着楚云,嘴唇嗡合,但却没有声音。
楚云微拂衣袖,生冷的道:“你想知道不才姓名?是么?”
寂孤叟韦大和全身又起了一阵激烈的抽搐,黑暗中已有数名彩衣大汉焦急的向他奔来,口中边大叫道:“当家的请稍待,弟子等来了……”
为首者,正是那鸣天断碑霍敬,他们直到此刻,方始惊魂甫定。急忙来援助他们会中的领袖人物。
另一边——
银戈飞星常大器亦悚然动容,脚步微一移动。
站在他扛尺之外的五岳一剑班沧,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手中的神火剑“嗡”然一震,剑尖在夜色中颤起精芒一点。
于是,银戈飞星急忙又退回两步,怒目瞪视着五岳一剑,一旁的银扁担罗奇在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凝望着摇摇欲坠的寂孤叟韦大和,默不作声,而现在,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云一直待那几名莽狼会的人物奔到身前不远,方始沉冷的一笑道:“韦大和,你记住了,在下金雕盟盟主,浪子楚云!”
说话中,他右手一翻,罩在身外的黑色披风已被掀开,胸前的金色太阳标志,闪出一抹淡淡的金芒。
同一时间,奔到面前的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亦已猛然看清了楚云的面孔,这张面孔,是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的啊!
于是——
一阵哗叫起自四周,鸣天断碑霍敬猝然往后倒窜七尺,寂孤叟韦大和惨厉而沙哑的狂笑随着他倒下的身躯归向沉寂……
楚云蓦而朗啸一声,冷酷的喝道:“金雕盟所属弟子,你们还在等候什么?”
语声未住,大漠屠手库司沉叱半声,闪电般跃向正与五岳一剑班沧对峙的银扁担罗奇而去,抖手之间,便是力逾万钧的一十九掌!
狂鹰彭马豁然长笑道:“盟主,灰旗,莽狼,今夕只怕都要在这大柳坪上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已大马金刀的行向啸江二怪身前,一声不响,双臂一翻,怪异无伦的椎向灰旗队属下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义,两只脚尖疾若迅雷般点向散立一侧的四羽士,而出手之间,连攻四人,招式之狠辣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于是,一场新的激战,又已展开,只是,这次的拼杀,场面却与适才大不相同,客主的地位,亦完全变易了。
金菩提曹功适才在狂鹰彭马的追杀之下,虽然倾出他生平之力,躲闪奔跃,但肩头肋下,却仍被彭马的掌力波及数处,金菩提曹功自己心中雪亮,若不是自己熟捻大柳坪地形,再加上四周的灰旗、莽狼弟子出手阻截敌人,曹功便再有十条命也早完了。
他正在喘息吁吁的擦着汗水,耳旁又已听到二门神雷望凌乱的脚步声与紫袍铜拐豪迈的狂笑,不用说,二门神雷望又已落在危困之中了。
金菩提曹功目光向四周一扫,看见自家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又已与五岳一剑班沧拼得人影不分,叱喝连连,他暗自叹了口气,返身飞向二门神雷望与敌人较斗的方向而去。
此刻,五岳一剑方而的各人,在赤骑追风骆森、白衣秀士陶光等人率领之下,已将莽狼会诸人杀得步步后退,渐呈不支,莽狼会为首的三名中年大汉,目下己有一人负伤,但是,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将其击溃。
最感尴尬的却是灰旗队副首领银扁担罗奇,适才他与银戈飞星常大器联手之下,合击五岳一剑班沧,虽未占到上风,却也没有落败,但是,如今却要他独自力敌功力高强无比的大漠屠手库司,吃力与艰辛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大漠屠手技艺之绝,与五岳一剑可谓旗鼓相当,而在内力方面,较之五岳一剑尚更要来得浑厚悠长些!
大柳坪又变成一片修罗场,天空中星月俱暗,愁云惨雾,弥漫四周,但是,杀喊呼号的声音依旧,兵刃交击的脆响未断,热血仿佛无尽无绝的在喷溅,人性的善良,也宛如在这场凄厉而残酷的争斗中归于沉沦……
楚云摇首一叹,向着呆立身前不远的鸣天断碑霍敬微微一哂,沉声道:“二当家的,别来无恙?区区浪子楚云,二当家的大约未曾忘怀吧?”
楚云的声音虽然十分沉和,却是威力蕴含其中,却不啻是字字霹雳,这无形的威仪,震得鸣天断碑心中一阵凛惊,不自觉的退后五步……
昔日楚云独力格杀莽狼会众高手于古道之上,鲜血一般凄艳惨厉的烙印在霍敬的心版上,这深刻的创痛,他怎能忘怀?他又怎能忘去这在他心版留下创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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