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我告诉我自己,我要把你忘记。我们还是擦肩而过,就像昼与夜的分离,光与影的错过,滚烫的泪水,犹如融化的雪花,只为祭奠着一场凄美纯白的记忆,一半承载悲伤,一半寻觅希望。
从那天起,贺千洵就开始他的赎罪。
尽管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在很缓慢地恢复着,可他就是守在未希和亚希的身边,为他们做每一件他能做的事情
无论是每天都要重复的对凌亚希的口腔护理,每天给他翻身,转换体位还是按摩治疗,每天的营养配餐,全都是有他来做。
他甚至从医生那里学会了整套按摩手法。
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沉默地做下去,从不放弃。
沉睡的凌亚希不能主动进食,维持生命只能用大号针管从鼻腔注入流食,他都会协助医生完成。
每一次排水和降低颅压治疗,都是他跟随着医生,将凌亚希抱上担架推走,然后守候在治疗室外,等到治疗结束,再将凌亚希带回来。
几乎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他。
在这个少年的生命力,再也没有他自己的存在了,他的所有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贺夫人来了,最终还是流着眼泪离开
未希却再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面容苍白平静,再无任何表情,除了坐在凌亚希的病床撒谎那个发呆,她再也没有抬起头正视过任何人。
她沉默着,却日渐消瘦下来,瘦得让人心疼。
骆明翰经常一个人来到这间病房,他站在门外,看着在里面忙碌的贺千洵,还有一直呆坐的凌未希。
他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贺千洵有时会看着未希,他看到她苍白失神的面孔,眼中的黯然疼痛更加的浓重,那份压在心底的负疚让他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她。
未希从未看他一眼,也可以说,他已经被未希彻底无视了。
一个月后。
深夜
病房外的长椅上,散乱真很多本书籍
全都是国内外关于植物人医治方面的重要著作
有些已经翻开,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内容下面,都被贺千洵用黑色的笔迹标注着,他锁紧眉头,一页页的看着,查询着一个个生僻的专业术语
走廊白花花的灯光下
他面容带着略微憔悴的苍白
一杯热热的咖啡递到他的眼前
千洵愣了一下,他握住书,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珊妮
寂静的走廊里
骆珊妮看着休息椅旁的薄毯,鼻子微微一酸:“整整一个月了,你每天都在这里休息吗?”
贺千洵没有说话
他握着手中的咖啡,暖暖的醇厚的香气在他的眼前升腾着,他喝了一口,暖意就直接透到了他的心里去
他黯然的眼底一片落寞的哀伤
珊妮俯下身,将那些散乱在地面上的书籍都捡起来,一本一本的摞好,放在了休息椅的一旁
贺千洵已经将咖啡喝光
他站起来,走到休息椅一旁的垃圾桶前,将纸杯扔进去,又缓缓地走到病房的门前,朝里看去
他的眉心,轻轻地蹙起,带着一抹心伤
珊妮看到他走回来,拿起休息椅旁的薄毯走进去
干净的病房
未希伏在凌亚希的病床上,闭着眼睛,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贺千洵轻轻地走过去,将那条薄毯摊开,轻手轻脚的盖在了未希单薄的肩头上,将她瘦弱的身体完全包容起来
贺千寻为未希盖好薄毯,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他回过头
刚刚盖在未希身上的薄毯已经落在地上,未希还是趴在那里,似乎还睡着,只是她的面孔已经转了过去,背对着贺千洵
她将那张毯子扔在了地上。
珊妮怔在门外,她的眼中出现了湿润的泪光。
贺千洵憔悴的面容上一片黯然,他的嘴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去,抬起了那条毯子。
他一言不发地拿着毯子走了出来。
珊妮一直看着他。
他一直走到休息椅旁,然后抱着薄毯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眸带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
他的表情空落落的。
珊妮默默地流下泪来。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走进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她垂下濡湿的眼睫毛,伤心地准备转身离开。
“这里什么地方有厨房?”
当疲乏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珊妮吃惊地转过头来,贺千洵依然靠着墙壁,侧过头看她,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力。
“我想为她做一点东西。”
他静静地说着,声音带着疼痛。
珊妮看着他,只觉得心在一点点地抽搐,却轻轻地点头,“嗯,我知道这里的厨房在什么地方。”
香甜的皮蛋瘦肉粥,略微有些焦但还算不错的煎蛋,以及几样清爽的小菜。
这一切,都是贺千洵在医院餐厅的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夜才弄出来的,珊妮也在餐厅厨房里陪了贺千洵整整一夜。
清晨的时候。
她看到贺千洵有点小心翼翼地将餐盘端进去,放在了病房的桌子上,又试了试瘦肉粥的温度,刚刚好。
贺千洵转头看未希。
他走到了未希的身旁,低声说道;“未希,吃点东西吧,医院的早餐并不太好,你应该吃一点有营养的东西。”
未希没有动。
站在一旁的珊妮忙走上去,搂着未希冰冷的肩头,关切地劝慰道。
“未希,过去吃一带你东西好不好?那都是千洵亲手给你做的呢,你都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力呢。”
她的声音柔柔地在未希耳边飘过。
千洵专注地凝望着未希面容上的每一丝表情,每一个变化。
未希的眼珠忽然轻轻地动了动,她忽然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地转向了餐桌的方向。
她有了反应。
贺千洵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他惊喜地看着未希从自己的面前走过,走到他做的那些早餐面前,珊妮的脸上同样出现了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未希。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间,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就已经凝固了。
未希端起了那些早餐,径直走到了病房的垃圾桶前,打开了盖子,然后将所有的菜和粥都倒了进去。
千洵僵在那里。
珊妮最先惊呼:“未希——”
将所有的东西都倒掉。
未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眼珠依然淡淡的,她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沉默地坐下来。
珊妮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贺千洵漆黑的瞳仁映入一片空旷的寒冷,默然地转过身,双手冰凉,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缓缓地走向了病房外。
珊妮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未希。
她只觉得很悲伤很悲伤,未千洵悲伤,为未希悲伤。
缓缓地靠近未希,珊妮抱住了未希冰冷的肩头,未希在她的怀里,静静地像个孩子,珊妮抱着未希,难过地哭出声来。
“未希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做呢?为什么啊”
病房的门无声地关上。
流泪的珊妮猛然地回过神来,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贺千洵的身影。
贺千洵?!
珊妮跑出了病房。
走廊里有些人在来来往往,她紧张地到处寻找着贺千洵,他那样痛苦地走出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她在走廊里快步走着,寻找着。
终于,在楼梯的拐弯处,她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站在那里。
她找到了贺千洵。
贺千洵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在墙壁。
他的手指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泡,那些都是为未希准备早餐的时候被烫到的,他靠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些透明的水泡。
深邃的眼眸中全都是疲乏的伤痛。
珊妮含泪看着他。
清冷的阳光照耀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贺千洵忽然深深地埋下头去,双手紧紧地抱着头,肩膀不可压制地颤抖起来,嘴唇里发出来那近乎于窒息般的呜咽声。
他已经痛苦得难以忍受。
医院餐厅的厨房里,那些来这里的人总会看到一个少年忙碌的身影。
他似乎并不是很会做东西,总是在一堆菜谱里翻来翻去,循着上面的步骤一点点做下去,时常会手忙脚乱地打翻餐具。
但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个少年真的很用心,很努力,大家都开始猜测,能让这个少年如此认真执着的人,应该是对于少年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未希却始终面无表情地将贺千洵端来的那些饭菜倒进垃圾桶里去。
每当这时。
贺千洵都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从未阻拦过她,只是在下一顿的时候,他还是会端来更加花心思准备的食物。
只是未希从未吃过贺千洵做过的一口饭菜,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终日守在凌亚希身边的未希,日渐消瘦下去,她的面容,竟比昏迷的凌亚希更加苍白起来,让人心痛。
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整个病房,房间里温暖,灿烂,那些柔柔的光芒,恍若天使透明美丽的翅膀。
骆明翰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看到未希正在为凌亚希擦拭面孔。
他走过去,站在病床旁。
未希微微侧头,看到了骆明翰。
他温柔帅气地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饭煲:“未希,我给你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过来尝尝。”
打开饭煲,迎面而来的就是沁人心脾的香气。
竟是香糯的鱼片粥。
薄薄的、白色的鱼片融进珍珠搬匀润的米粥中,熬得稠稠的,色香味俱全。
未希坐在桌子旁。
骆明翰认真的盛出一碗粥来,双手端着放在未希的面前,微微一笑:“不许剩下,要全部吃光。”
从小到大,骆明翰说的每一句话,未希都会听从。
未希点头。
她拿起勺子,轻舀一勺粥,粥还很烫,她稍待了一下,等勺里的粥凉下来,刚要送到嘴边去。
她忽然停住。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比病房的门,只看到门旁的地面上,隐隐的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来,有人守在那里。
未希放下勺子。
骆明翰稍微愕然了一下,笑容却依旧温和自然。
“怎么了?不好吃吗?还是太烫了?”
未希忽然站起来,她伸手捧起了桌面上那个盛着鱼片粥的饭煲,转身就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过去。
骆明翰皱眉,跟着未希的动作站起身来,拉住了维系的手,俊逸的面孔依然沉静,只是多了一份难过。
“未希……”
他的眼中又痛。
未希仰起头看着骆明翰,眼瞳清澈,她推开了他的手,声音很淡很淡:“明翰哥哥,你不可以骗我。”骆明翰轻怔。
未希捧着饭煲转身朝着垃圾桶走过去,她的面孔平静得没有半丝波澜,就好像将要扔掉的是一件最无用的垃圾一样。
房门外,那个长长的人影忽然猛烈地晃动。
就在未希将要把这些粥倒进垃圾桶的时候,另外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进来想要拦住她,但却拦不住她已经倾斜下来的饭煲。
哗——
滚烫的热粥刹那间流满了贺千洵伸出的手臂。
未希的身体轻颤。
贺千洵却仿佛感觉不到那灼热的疼痛一般,他慌乱地从她的手中抢过只剩下一半鱼片粥的饭煲,就好像那是他的宝藏一样努力护住。
“未希……”他狼狈的抬头看她,手臂灼热红肿,双手捧着那个盛着鱼片粥的饭煲,“这些都是我很努力才做出来的,你只要吃一点就可以了。”
他在央求她。
未希抬眸看他。
他瘦弱的身体就像是单薄的纸片一般,她直直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洞的,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一个更遥远的方向。
千洵感觉了她她的冰冷和僵硬,他心凉:“未希……”
倏地。
未希的眼中忽然迸射出一抹充满恨意的光来,她猛地扬手,狠狠地打开贺千洵捧在手里的那个饭煲。
啪——
贺千洵措手不及,饭煲被她打翻,滚烫的鱼片粥飞溅出来,溅到了贺千洵苍白的脸上,灼热疼痛。
骆明翰怔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未希……”
就像是面对着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未希死死的咬住嘴唇,全身绷紧,执拗地敌视着贺千洵。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未希的眼神幽黑幽黑,她的面容有着令人窒息的沉痛,一字一顿硬生生地说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誓言般的坚决。
他全都听见了。
贺千洵的身体轻轻地颤抖,手臂火烧火燎的疼痛,心恍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奋力地撕扯着,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咽喉处,依稀有着绝望的腥甜气息在翻涌着。
终于。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滚烫的泪光,脆弱绝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原谅我……因为我知道,我……根本就不配的得到你的原谅……”
未希攥紧手指,倔强敌视的看他。
他凝视着一身寒意的未希。
苍白的面容上,缓缓的浮现出一抹苦笑。
“我这样做……”
脆弱的声音竟是那样的痛,犹如一根针,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痛的让他没有办法呼吸下去。
“只不过是……想让你,好好地……吃一点东西……”
死寂的房间。
骆明翰站在桌边,面对那僵立的两人,他微微侧过头,眼眸沉黯,鼻子酸涩,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了。
贺千洵默然地俯下身去,缓缓地拾起了打翻在地的饭煲,他的手臂已经触目惊心地红肿了一大片。
未希硬撑着站在那里。
她拼命地咬紧嘴唇,绷紧神经,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稍稍一放松,那些她拼命压抑的泪水,就会蜂拥而下……
她终于开口,却像是噩梦一样残酷:“贺千洵,你滚出去。”
“凌未希!”
病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喊声,竟是姗妮。
她怒火攻心,几步上前抓住未希,抓得分外用力,几乎痛心疾首的喊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要折磨千洵?!还是要折磨所有关心你的人!”
姗妮的声音很大,甚至整个走廊都可以听到她充满怒意的喝声。
未希怔然地睁大眼睛。
她没有反抗,纤细的手腕被姗妮抓住了深深的红色瘀痕。
“你跟我过来。”
骆姗妮的声音已经不稳,她用力地抓住未希,朝前走去,虚弱的未希被她直接拽到了贺千洵的面前。
贺千洵微怔。
“把手伸出来。”姗妮愤怒的喊着,不由分说将贺千洵那满是伤痕满是水泡的手拉给未细看,“凌未希,你看到没有?!贺千洵为了照顾你和你的哥哥,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么久以来,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吗?”
未希呆呆地站立着。
姗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响:“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你和贺千洵,是为了让对方幸福才会相遇的,为什么现在要变成这样?!难道一定要这样让大家都痛哭流泪你才会觉得开心!你不要再折磨千洵了!”
未希茫然无措。
伤痛的眼泪滚出眼眶,打湿了她长长的眼睫毛。
幸福……
为了让对方幸福才会相遇……
“你到底要他怎样?!”姗妮死死地握紧她,“你让原本那么骄傲的千洵变成这个样子,他的自尊,他的生命,全都被你踩在脚底,你践踏着他,折磨着他,这就是你所谓的惩罚!!你就是想要害死他!”
未希颤抖着,乌黑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眼前却是空茫茫的一片,只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膜旁轰轰作响,可怕无比!
"你过来!”
姗妮急躁的将贺千洵的手拉到未希的手边,两人的手指相碰,如在梦中的未希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如碰触到烙铁一般猛地朝后退去,声音尖锐。
“别让他碰我,哥哥会生气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骆明翰似乎意识到什么,震惊的看向未希。
未希的面孔雪一般的骇白。
贺千洵僵硬的站住。
姗妮却没有察觉到未希的异样,她的愤怒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她也想要将未希推到贺千洵面前去,结果却适得其反。
未希惊叫一声,竟然连退数步,惊慌失措地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凌亚希。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似乎就这样接触到贺千洵,她就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所有人一样。
“未希,你——”
姗妮还要说话,骆明翰却握住了她的肩头,低声说道:“姗妮,不要说了。”
姗妮转头,声音急促,“哥”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骆明翰静静地说着,他微侧头看向了呆立在原地,凝望着未希的贺千洵,面容温和宁静,“姗妮,我们还是出去吧。”
骆明翰拉着姗妮走出去。
在转身关上房门的瞬间,他微微抬眸,看着房间里面僵立的两个人,俊帅的面孔上一片黯然的神情。
房门轻轻的关上了。
空旷的病房里,一片耀眼的白,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病床,还有苍白的人影。
未希的眼眸空洞茫然如寒冷的雪洞。
她呆站在那里,背对着从窗外照进来的烂漫阳光,直直的望着睡容宁静的凌亚希,眼泪缺一行行的落下来。
千洵沉默地转过身,走向了房门。
冷清清的房间里。
未希屏息看着昏迷的凌亚希,轻轻地握紧手指,手心里凉凉的,竟有细细的冷汗沁出来,她的眼泪垂落面颊。
她颤抖的声音很轻很轻,低不可闻。
“贺千洵,你以后……再也不需要到这里来了。”
贺千洵站住。
他转头看未希,眸光轻颤。
未希逆光而站,眼眸中透出一抹空洞的茫然,她定定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凌亚希,雪白的肌肤依稀是透明的。
“我哥哥看到你……会生气的”
贺千洵的眼眸漆黑如夜,弥漫着湿润的雾气,沙哑着说道:“那好,我不再走进来了,如果有事情,你可以叫我。”
“我叫你走!”
未希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来。
“你不需要再做任何事,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弥补这一切,你的存在,只会使我和哥哥更加痛苦,因为你无时无刻地不再提醒着我们,曾经发生的一切到底有多残酷!”
贺千洵木然的站在那里。
维系的眼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悲伤。
千丝万缕的阳光倾泻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窗前,那一片绿色的恋之蔓叶子随风轻晃,却依稀蒙上了一层哀伤的光芒。
“因为和你相遇……哥哥他……一定恨死我了,一定……非常非常恨我……”
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声音完全哭哑,“所以贺千洵你走,你再也不要出现,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要好好的守候着我的哥哥,只有这样,他才会原谅我,才不会怪我……”
胸口窒息般的疼痛。
贺千洵漆黑的眼眸中,那抹湿润的雾气终于化成了泪水,滚落下来,他缓缓地走近她,每一步,都似乎千斤般沉痛,凝看着她失神的面孔。
“未希……我真的让你如此痛苦吗?”
他凝望着她。
未希僵站着,面孔苍白的惊人,目光迷茫,恍若人在梦中。
贺千洵眼中有着深深的痛,他似乎想要将她唤醒,清白的手指轻轻的碰触到了她乌黑的发丝。
“未希……”
他的手指,带着无比熟悉眷恋的气息。
未希的身形一紧。
紧锁在她心中的绝望和愧疚终于崩溃。
她猛地转过头来,眼中竟是散乱的光,身体僵硬的颤抖着:“贺千洵,我这辈子,最不能饶恕的人,就是你——!!”
泪如泉涌,她绝望的喊出声来。
那一句话,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地域。
她转身踉踉跄跄地扑到病床旁的柜子前,颤抖慌乱的从里面拿出一把剪子来,贺千洵惊怔,只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的剪子。
咔嚓——
透明的玻璃窗外,阳光璀璨的闪耀着。
窗前的恋之蔓,随风轻晃,发出沙沙的声响,竟像是一声声痛苦的叹息。
贺千洵的身体似乎被冻住了,他只觉得冷,很冷很冷,惊恐仓皇一点点地爬满他的心底,占据了他整个身体。
在他的眼前。
乌黑的发丝随风轻飘着落下,未希握着剪刀,她缓缓地瘫倒下来,倒在那一地的乌黑碎发之中,眼泪流满苍白的面孔。
“贺千洵,你的手上有我哥哥的血,你别再碰我。”
她发狠似地指控他!
贺千洵虚弱单薄的身形轻轻地顿了顿。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所以就显得孤零零的,好似被世界给遗弃一般。
他略微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有些无措。
全身都是麻木僵硬的。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未希,眼中带着深入骨髓的悲伤:“……凌未希……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才肯甘心呢?”
未希跪在那里,眼中全是亮晶晶的泪光。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样?”他的脑海里一阵混乱的疼痛,痛苦的战栗着,“要怎样,你才可以……不这样对待我,要怎样……”
他的声音哽住。
她痛恨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可怕的魔咒。
他站在她几步之外,却颤抖着不敢再踏进一步。
眼泪无意识的滑落下来,仿佛是要抑制住这种绝望的悲伤,他忽然死死的攥紧手指,指甲深深的刺入他的手心里,猩红的血丝缓缓地渗出来。
贺千洵终于绝望的低吼出声:“凌未希,你到底要怎样报复我——”
那一刻。
他的面孔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变成了惊人的骇白,他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血从干裂的嘴唇上涌出来,如小溪般流淌着。
他痛苦的恨不得马上去死。
然而。
“就是因为贺千洵你,让我发疯一般痛恨我自己!”
未希忽然大喊,仓皇的泪珠爬满了未希的面孔,她摇晃着站起身来,面容苍白透明,边哭边喊。
“从我遇见你那一刻起,我就对不起我唯一的哥哥,我怎么可以和一个把哥哥害的如此悲惨的人相爱?!我怎么可以把你带到哥哥的面前来?我怎么可以在哥哥的面前和你一起笑?!我怎么可以这么做?!我比你更该死,更不值得原谅,可就算是死了,我哥哥都不会原谅我的!”
贺千洵怔怔的看着她。
“还有这些——”
她惊恐地哭喊着,雪白的面孔被泪水浸湿,发疯一般转身举起了放在窗前的那盆恋之蔓,不由分说狠狠地摔到地上去。
“这些都是关于贺千洵的事情,我都要忘记!”
恋之蔓盆栽被她不顾一切地砸到地上。
花盆摔得粉碎,泥土飞溅,恋之蔓被摔折,无力的倒在了脏污的泥土之中,叶片零落。可怜无比。
贺千洵的眸光凝滞,她说的每一句话,让他觉得他的心痛得快要炸裂开来。
乌黑濡湿的眼睫毛紧贴着苍白的肌肤,未希惊慌得像一个孩子,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死死地盯着贺千洵。
“贺千洵你能带给我的,只是最痛苦的回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相遇,我必须……忘掉你,忘掉和你在一起的一切回忆!!”
我必须忘掉——
和你在一起的一切回忆!!
悲伤的眼泪,顺着贺千洵的面孔无声的流淌下来。
他的面容雪白如纸,唇角却有着猩红的血丝。他凝望着她,心如刀绞,僵硬地颤抖着,声音沉痛沙哑。
“未希,你真的想要忘掉……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记忆吗?”
未希的嘴唇煞白。
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晃动起来,麻木的疼痛一阵阵的袭击着她的大脑,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着无尽的黑暗,在一点点的靠近她。
在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她颤抖着说出了那句可以将她全部爱和幸福都焚毁的话,彻底斩断了她与贺千洵的之间的一切。
“与贺千洵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是我一辈子最痛苦的噩梦。”
心猛烈地抽痛着。
她流着泪闭上眼睛,瞬间便跌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去,那一刻,她大脑中唯一的意识就是……
我……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一天一夜,
凌未希高烧不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一直都在昏迷着,痛苦地挣扎着,说着混淆不清的胡话。
骆明翰再度认真的检查了未希的病况,伸出手来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依然滚烫如火。
这是很危险的状况。
如果未希的高烧一直不退,很容易会出现气管炎,肺炎等很多并发症,到时候只会让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骆明翰的眼中一片紧张。
他侧转头,看到了坐在病床边的另外一个人。
贺千洵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苍白的面容。
失血冰冷的嘴唇。
他沉默着,英气的面孔一片沉寂,他怔怔的看着昏迷的未希,单薄憔悴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一样。
骆明翰收起听诊器,不得不准备给未希换新的药品,他甚至决定要联系创世的几位专家医生,也许会得到更好的建议。
然而,就在他心中一片焦虑,准备马上着手去做的时候,在他的身后,一直沉默的贺千洵忽然叫住了他。
“骆明翰……”
骆明翰站住,转头,严重微带疑惑。
贺千洵看着昏迷的未希,声音很轻,似乎是怕自己惊到她一样:“你可以……让未希幸福吗?”
骆明翰怔住。
“今天晚上,我会送未希的哥哥转院,然后我就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骆明翰静静地听着。
因为邻市的港华医院来了一位闻名国际的脑科医学教授,是植物人治疗方面的权威人物,但在邻市停留的时间并没有几天,很快就要离开,帝桓医院的骆院长决定,连夜送凌亚希转入港华医院。
未希还处在高烧昏迷之中,所以贺千洵将代替她,护送她的哥哥凌亚希连夜前往港华医院。
雪白的病房里。
贺千洵依然看着未希,声音沙哑哽咽:“我真的……害惨了她,她再也不愿意见到我,所以……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你要……照顾他了。”
“……”
“”
贺千洵眼珠乌黑如潭,他轻轻地说着,帅气的面孔上,竟有着一抹近乎透明的光芒,仿佛是天使晶莹剔透的翅膀。
“等我离开的时候,拜托你,好好照顾未希,跟我相比,你一定会带给未希很多很多的幸福。”
骆明翰默然的看着他
贺千洵转过头来,迎着骆明翰的目光,俊帅的面孔一片令人窒息的苍白,宁静的目光深邃如海
“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给未希最幸福的生活。”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守在病房旁的贺千洵和昏迷中的未希
贺千洵静静地坐着,他望着沉睡的未希,目光一动不动,因为在这一刻之后,他就会离开,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因为在她眼中,他就是她最想忘记的痛苦记忆啊!
他凝望着她,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她的一切,都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心底,他永远都不会遗忘她!
灿烂的阳光在透明的窗户上跳跃着,恍若顽皮的精灵,雀跃快乐
翠绿的叶子在窗边飘过
一只纯白的小鸟停在了窗旁的枝杈上,收拢翅膀。微侧着头看向房间里,黑豆般的眼睛里清晰地出现了房间里的映像
那个美丽的女孩像个天使一样,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她闭着眼睛,幽黑的眼睫毛整齐的垂下来,紧紧贴着雪白透明的肌肤
有一个帅气的男孩子守着她
他看着那个沉睡的女孩,深邃的眼眸中有着水一般的温柔,良久,他忽然轻轻地低下头,亲吻女孩子雪白的面颊
他轻柔的吻着她,似乎害怕自己会惊醒她
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男孩子的面颊上滚落,轻轻的落在了女孩雪白的肌肤上,在顺着她的面颊慢慢地滑落
他无声地流泪
女孩还在沉沉地睡着
他们,就像是一个美好的童话
窗外,纯白的小鸟仍旧停在那里,微侧着头,它似乎看呆了,站在树枝上一动也不动,小眼珠亮亮的
深夜
一辆救护车在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
很快的,救护车已经行驶上了与邻市相通的环江大桥,车内,淡淡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贺千洵坐在一边,他的对面,是帝恒医院的几名医生
凌亚希躺在担架床上,苍白的面容上扣着大大的氧气罩,随着救护车的行驶,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摇晃着
周围很静
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千洵始终沉默地坐着,眼神空茫一片
对面的医生都已经知道贺千洵的身份,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打量他一眼
贺千洵静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珠静静的,面容静静的,就连呼吸都是静静的
救护车在环江大桥上飞驰着
夜,很黑很黑,大桥的周围,路灯分外耀眼,千洵轻轻地抬起头来,他看到车窗外闪亮的路灯,目光如夜一般黯然
倏地
贺千洵的眼前忽然有一道雪白刺眼的光芒猛的扫过
他怔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车厢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到,剧烈的晃动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嘭——
他的耳边,响起了剧烈的撞击声
瞬息之间,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可怕地力量从他的侧后方如魔鬼利刃一般侵袭过来,浑身犹如撕裂一般地剧痛
他甚至还来不及喊出声,剧痛的身体却仿佛失重一般朝外飞出,还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他的眼前就已经黑暗一片了
惨烈的一幕
环江大桥上,救护车与一辆卡车相撞,救护车被撞翻,若不是有桥上的石栏拦住,翻滚出去的救护车早已经直接落入黑幽幽的江水之中
贺千洵和几名医生被这强大的冲力甩出了救护车,贺千洵直接撞到了石栏上,他口吐鲜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乎已经被撞碎了
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在几近昏迷的剧烈疼痛中,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只看到不远处,被撞得不成样子的救护车倒翻,已经被大火包围,滚滚黑烟向上奔涌,车轮兀自快速的旋转着
救护车的油箱已经破裂,汽油顺着翻到的车身如小溪一般汩汩地流出来,残破的救护车马上就要爆炸了
整个桥面上,都是刺鼻的汽油味
忽然
全身都是血迹的贺千洵蓦地睁大眼睛
他清楚的看到了在救护车内,还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那是昏迷的凌亚希,他被固定在担架床上,在救护车被撞的霎那间,直接压到了车底。
救护车上的火势越来越猛烈,汽油流满了整个路面。破裂的油箱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滚烫的火焰热浪几乎可以把人融化
可是——
被甩出了的人浑身都是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一声却惊骇地看到了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浑身是伤的贺千洵,竟然踉踉跄跄地走回了那辆随时都会爆炸的救护车前,跪下来伸出手用力地扳住了被撞得不成样子的车门,发狠似的去拉它
汽油在他的周围流淌着
浸透了他的衣服
那车门被撞得变了形,贺千洵拼尽全力去拉它,却不能动它分毫,眼看着油箱就要爆炸了,他本人全身被汽油浸湿
“贺千洵——”一名倒地的医生忽然惊惧地大喊起来,“快回来!你身上你身上有汽油!车要爆炸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浑身像要破碎一般地疼痛,他痛苦绝望地闭上眼睛,双手拼死一般地扳住了车门,两行炽热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漆黑的世界里。竟似乎有着微弱的光
阳光明晃晃的。
千丝万缕的光芒在他与她之间悲伤的跳跃着,飞舞着。
“你毁了我哥哥,你在我和哥哥最幸福的那一天,撞碎了他全部的希望,还有他原本可以辉煌灿烂的未来那个时候我大声哭喊着请求你救救我哥哥,本来哥哥一定还有救的,可是你却逃走了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你为什么逃走呢
悔恨的泪水变得如泉涌一般
跪伏在车前的贺千洵双手死命地拽着那变形的车门,咬紧牙齿,大火灼烤着他满是血迹的面孔,眼泪从他的面孔上疯狂地滑落,他不顾一切地拽紧车门,倏地发出受伤的野兽一般惨痛的嘶喊声
“啊——”
砰!
完全被撞凹进去的车门竟被他硬生生地拽开来。
全身的剧烈疼痛让他的动作僵硬无比,肋骨断裂的胸口一阵阵剧痛,他不顾一切i伸出手去,将昏迷的凌亚希拖出被撞得变形的救护车。
救护车的火势越来越猛。
他抱着昏迷的凌亚希,转过身踉跄着一步步朝着另一边挪去,尽管他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快一点走,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再也走不动了
轰——
救护车的油箱瞬间爆炸,强烈的热浪从贺千洵的背后袭来,他浑身都是汽油,已经无处可逃。
就在那一刻。
贺千洵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用尽全力将昏迷的凌亚希推出去,远远的,从自己的身边推离——
熊熊烈火在瞬息间,就已经残酷地将他包围
高烧未退的凌未希猛地睁开眼睛。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
一阵灼热滚烫的疼痛忽然猛烈地袭击她的心脏!!她几乎在那一瞬间,痛苦得彻底窒息死去。
眼前是白花花耀眼的灯光。
一直守在未希身边的骆明翰惊喜地看着忽然从昏迷醒过来的维系,忙俯身过去,摸向她的额头。
“未希”
他一触到她的额头,便蹙起眉头。
未希的额头还是滚烫滚烫的,没有一点退烧的迹象。
骆明翰心中一惊,看向躺在那里,却一片仓皇的凌未希。
她好像是从一个很可怕的梦境中醒来,眼中还有着无数的惊慌和恐惧,煞白的面容上有着混沌疼痛的表情。
“未希”骆明翰的喉咙一阵发紧。
未希睁大眼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她的眼前一片空旷的雪白,竟无骆明翰的影子。
骆明翰看着未希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仿佛是被一个噩梦给魇住了,大面空旷的眼眸毫无焦距,只有这散乱惊恐的光。
她朝外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她径直奔向了病房外。
骆明翰忙跟上去,他一把拽住冷若犹如梦游一般的凌未希,精通紧张地说道:“未希,你怎麽了?”
未希被他拉住,她惊惶地转过头来。
骆明翰怔住。
无数的泪水在她苍白的面孔上疯狂地蔓延着。她在哭,毫无意识地哭,那些泪水好像永远都流不尽,从她的眼眶中狂涌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只是她控制不住那些眼泪,心痛得几乎随时都会死去,她忽然猛地挣开骆明翰的手,在被白炽灯照耀的白花花的走廊用力地跑起来。
像手机要追逐什么东西,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朝着走廊的尽头疯狂地跑着。
骆明翰大惊失色,他忙奔上去,用力地抓住未希,抓住了她滚烫的手臂,却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未希——”
未希似乎根本就看不到他。
她不说话,口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声,只是拼命地挣扎,想要挣开他,她的眼中渐渐地浮现出一抹绝望狂乱的光来。
她挣扎得厉害。
骆明翰没有办法,只能用力地抱住她,她在他的怀里,死命地左突右撞,却挣不开一分一毫,她只能剧烈地颤抖,就像是濒死的鸟类一般颤抖着,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骆明翰的医师服,混乱的眼眸中,那一抹惊骇却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心很痛很痛。
从未有过的痛,就好像是被烈焰疯狂地灼烧着,灼烧着她的身体,她的喉咙,她想呼喊,却喊不出来
只有冰冷的眼泪,弥漫她的整张面孔
凌亚希在末希退烧后的第二天,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晴朗早晨,刚刚退烧的末希在骆明翰的搀扶下来探视自己的哥哥,而就在她刚刚要坐下来的时候,却分外清楚地看到,哥哥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奇迹。
她看到沉睡了八年的各个一点点地睁开眼睛,他的瞳仁依旧清澈如初,在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瞬间,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末希惊怔地站立着,她完全傻住了,以为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太措手不及,她激动得全身剧烈地震颤。
“嘀!”
“嘀!”
心电仪发出尖锐的声响,原本散乱的心电图竟然开始了几个曲折的波形,那是凌亚希的生命迹象。
骆明翰及时按响了病床旁的红色急救按钮。
凌亚希的主治医生哈护士全都以最快速度感来,以最快最权威的医疗手段为凌亚希做着检查和治疗,沉睡了八年的凌亚希突然醒来,这以生命转折的瞬间是最关键和紧张的。
植物人在长时间的沉睡后醒来,很容易短时间内猝死。
望着围绕在哥哥身边的那些医生和护士,凌亚希全身颤抖这,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呼吸紧张急促,甚至连站都无法正常站立,只能依靠这骆明翰才能撑住。
哥哥醒来了
他终于醒来了
“嘀!嘀!嘀!”
心电仪依旧传来一声声尖锐的声音,那原本曲折的线条却渐渐地微弱起来,主治医生脸色瞬间刷白一片,一脸紧张。
末希只觉得她的心就要跳出胸口,一阵阵寒冷侵袭这她的身体。
她看到那些医生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凝重,她脸上的惊恐也越来越多,她开始害怕,害怕最后的绝望。
骆明翰紧紧的抱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变如冰块一般。
喉咙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命地扼住,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医生紧张地大声喊着
护士将大大小小的管子插在哥哥的身上,为他注射着各种抢救针剂
医生在用力地挤压着哥哥胸口,哥哥的气息却还是微弱下去
医生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举起了电击板,按在了哥哥毫无起伏的胸口,哥哥似乎有了反应。
他的身体被重重地吸起,又毫无起色地重重落下
一次一次
吸起
落下
再吸起
“嘀”
当心电监护器上,那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无限地伸延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主治医师摘掉白色的口罩,失望地摇了摇头。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脸上出现了哀伤的表情。
骆明翰的眼中一片疼痛。
有那么一瞬间。
末希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她如失魂的布娃娃一样怔怔地站着,茫然无措地睁大眼睛,她的耳膜旁,似有着暴风骤雨一般的轰轰作响。
她茫然地走过去。
医生和护士无声地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空洞的眼眸如死寂,她缓缓地伸出手,轻柔地摸着凌亚希的头发,还有温暖的面颊。
她轻声地叫着“哥…….”
眼泪缓缓地滑落下来。
末希坐在床旁,伸出手来将凌亚希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她似乎很害怕会让他冷到,所以用力地将他抱紧。
“…….哥……”她这样轻声呼唤着,泪流满面,眼眸中却是一片恍惚的茫然,“……凌亚希…哥哥…….”
病房内。
骆明翰忽然背转身,微微仰起头,拼命地压抑住他眼中酸痛的泪水。
一口气本来的骆姗妮气喘吁吁地扑到门处,她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却已经感受到了房间里的悲伤的气氛。
她惊怔。
洁白的病床上。
末希紧紧地抱着凌亚希,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窗外,透明的玻璃窗外,万千道烂漫的阳光闪耀着,温暖璀璨。
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他们。
忽然、
“嘀……”
心电监护器上,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
躺在末希怀里的凌亚希竟然轻微地动了动,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角依稀有着一抹透明轻柔的笑容。
病房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震惊,骆明翰慌张地看向凌亚希的主治医师,却看到那位主治医师看着那监护器上的生命线,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末希看到了凌亚希的微笑,她仿佛傻住了,定定地看着他雪白的面孔,眼泪哗哗地落下来,再次颤抖地张嘴,竟还是那简单的一个音节。
“哥……”
“…末……希…”凌亚希微凉的右手,轻轻地包容了末希小小的手,就像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相依为命的童年一样。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那抹柔柔的笑容却一直都没有褪去,很努力地张嘴,苍白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
很小很小的声音……….
“…你………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
在她的怀里,他仿佛被一团纯白色的光芒包围着,渐渐地再也没有任何的声息。
渐渐地永远睡去
未希用力地抱紧凌亚希,她的眼眸中,有着空旷的茫然,然后,她轻轻地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凌亚希右手包容过的手心。
她无声地摊开手来。
一枚钻石戒指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晶莹剔透的钻石,制成了六角形雪花的模样,精致无比,只是在镶嵌着钻石的指环上,有着一道淡淡的黑色,似乎是被烈焰灼烧过
阳光照进来,恍若是透明的。
未希低下头去。
滚烫的眼泪纷纷溢出眼角。
她合拢自己的手心,用力地握住那枚戒指,很用力地握住,钻石凉凉的,直刺进她的手心里去
就像一片没有融化的雪花
两个星期后。
阳光灿烂的早晨。
帝垣医院的病房裹,骆明翰看着未希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认真地放在皮箱裹,他走上来,微微一笑。
“都收拾好了吧?”
“嗯。”未希转头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病房,并没有什麽落下的东西了,她转头对骆明翰笑笑。
“差不多了,不过我的东西也不多,明翰哥哥真的不需要送我去火车站了。”
“那怎麽可以。”
骆明翰替她拎起皮箱,笑容俊逸潇洒,“姗妮上学不让我送,你上学还不让我送,那我这个人是用来摆设的吗?”
未希被他自我调侃的语气逗笑。
“走吧,我先把你的皮箱拿到车上去。”
骆明翰拎着皮箱走向门外,未希跟在他的身后,当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她微微转过身,看了一眼病房。
八年的时间,这裹竟似乎成了她第二个家。
未希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上,她的鼻子微微一酸,眼中出现晶莹的泪水,只是唇角浮现出一抹透明柔和的笑容。
“哥,我走,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滴活下去。”
她微笑着,转身离开。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宁静下来的房间里,一阵微风柔柔地吹过,窗外,几片叶子缓缓地飘落下来
“4341”
电梯间一旁的指示数字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很快地,叮的一声,停在了医院一楼的位置
电梯门缓缓地朝着两边退去。
未希走出来。
她走向了被阳光照耀得分外明亮的走廊,透明的落地窗外,阳光璀璨耀眼,翠绿色的叶子在夏天风中曼妙轻舞。
她静静地朝前走着
她没有看见,在她的正前方,几名医生面色凝重地推着一张移动病床朝着她的方向快速地走过来
“姐姐”
稚嫩的呼唤让她轻轻地转过头去,一个无比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坐在轮椅上,朝着她微笑着眨眼睛。
“能帮我把小鸭子捡起来吗?”
未希低头。
一个米黄色的布偶鸭子躺倒在地面上,无论双腿不能动的小女孩怎么努力地伸手,也没有办法摸到它。
未希柔和地一笑,“好啊!”
她俯下身去,把手伸向了那只鸭子,软软的布偶鸭子,摸到心里,是一种温暖,柔软的触感。
就在她为小女孩拿起玩偶的刹那间。
那辆被医生和护士簇拥的移动病床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一切
都仿佛是被打上了柔焦的电影画面
未希拾起了米黄色柔软的布偶,微笑着抬起头,将它交到了小女孩的手里,她的面孔上有着无比柔和的纯白色光芒
而就在她微笑的刹那。
医生和护士推动着移动病床,在她的身旁,缓缓地走了过去
一点点地远去
在那一瞬间。
未希并没有看见——
在渐渐远去的移动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浑身都被缠满了绷带,胸口紊乱痛苦地起伏着,脸上同样缠满绷带无法辨识的扣着大大的氧气罩的人。
他略微有些扭曲的手,忽然轻轻地动了动
被绷带一圈圈缠住的手指,虚弱地颤抖着,一点点地抬起来,朝向虚无飘渺的空气中,似乎是想要触碰些什么
未希缓缓地站起来,她宁静地转过身,走向了阳光无比灿烂温暖的世界,纤瘦的身形渐渐地融入了一片纯白色的光芒里
千丝万缕的阳光啊!
她终于可以拥有自己宁静幸福的生活了
她慢慢地远去
而在她的身后,那只被绷带一圈圈缠住的扭曲的手,终于轻轻地,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
许多年后,未希才明白。
原来这人世间的爱情,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瞬间。
如果当时的她回头一看,哪怕只要是一眼,那么也许他和她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是
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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