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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报告长官,相关单位都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接管车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对「思克」行了一个军礼。即使他特意换上当地警察的制服,侍卫队员们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是一般警察模仿不来的。正如思……诺兰一样。

  「严格过滤现场的人员,不可以让消息外漏。」诺兰冷漠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是,所有平民目前被安置在休息室里,媒体被挡在两条街以外,一切消息会在两个小时之后统一由本市的市长召开记者会。」

  「嗯。」

  这一刻的他,不会再有人将他和思克混淆。

  他就是他,侍卫队最年轻的分队长,阿比塞尔最骄傲的长子。威严,冷肃,干练,锐利如一把出鞘的军刀。诺兰索纳贝。这时,另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匆匆走过来,将一支手机和蓝芽耳机交给诺兰。诺兰接过,大步走向车站中央!

  他蓦然站住,回头看她一眼。

  米亚一脸空白地僵在原地,像一尊木娃娃。她的灵魂彷佛脱离了肉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看着周围的这一切。

  诺兰的心一抽,下意识地想揉一下胸口,不过手动了一下就放下。

  他不是很习惯这种感觉。通常在执勤时,他习惯了让自己只思考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所有会让他忙碌的事,若一个不小心都会死很多人。

  他的眼神移到旁边那位侍卫队的手下身上。

  「将米亚小姐带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他的语气过度严厉了些。

  「是。」那位队员双腿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诺兰不再看一眼的离开。他知道她一定很受伤,但这些事必须等到他处理完所有的事之后再处理。他们会谈,但不是现在。他戴上蓝芽耳机,道:「我是诺兰。」

  「炸弹呢?」阿比塞尔毫不浪费时间地问。

  「已经交由核能反应小组的人处理了。」

  「媒体那一边呢?」

  「我指示核能小组的人穿上印有卫生单位字样的生化衣,稍后对外发布的消一律是:站务人员发现两名从以色列偷渡入境的旅客,疑似患有高度传染力的,所以卫生当局偕同警方出动,将他们送往医院隔离观察。这套说法不会有破绽。」

  「嗯,私藏核子弹头的共犯也已经收押了吗?」

  诺兰顿了一下。

  「她不是共犯。」

  电话那一端也停了一会儿。

  「不是?」这次的问题转为谨慎的口吻。

  「不是。」诺兰的语气更加坚定。「她是我们的污点证人。」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你已经和她谈好了?」

  这整个行动一直以来都是由诺兰主导,霍德从旁协助。直到时机成熟,需要动用到执法单位以及其它部门协助之时,诺兰才联络司法部,呈报上这桩行动,但是细节方面阿比塞尔并不清楚。

  侍卫队一直是个独立的运作体系,即使司法部长就是自己的父亲,诺兰也罕少在家里提起自己的工作。

  「还有一些细节有待敲定,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并不打算在手机里向父亲解释一切,只是简短地说。

  只要涉及到司法问题,阿比塞尔就有权利插手,但是他想了想,决定信任儿子的决定。

  「嗯,等你回来,我要看见详细的报告在我桌上。」

  通话结束。

  诺兰将手机扔给旁边一名警员,大步走向临时指挥中心。一连串的命令将所有人编派妥当。侍卫队员保护核能小组的人,将核子弹头送往首都。医疗单位针对被收容的平民进行「象征性」的检查。

  当地警察维护治安,并封锁相关消息。

  当地政府的新闻室将收到侍卫队总部早已准备好的新闻稿,适时向媒体发布消息。

  在整个乱中有序的车站里,

  诺兰依然穿着那身沾满灰尘的平民装束,却丝毫不会有人误解他的重要性。

  他们家的男人自有一股天生的威慑力,高大昂藏的身体里透出来的强烈意志,自然而然的成为众人仰赖的对象。

  从远古骠悍的祖先开始,传承至他的父亲,再传承至他的身上。

  确定所有事项被人切实的执行,诺兰看了下腕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小组的人还在现场采样,以确定核子外泄的程度。

  他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名探测人员的机器指数,虽然现场有些核子反应,尤其靠近储物柜的几个地方,不过数值出乎意料的轻微。

  「将可能污染的范围完全封锁,不准让任何人靠近。」他简短指示完,向当地警察局长点了下头,转身走向车站出口。艳阳无情地刺入他的眼中,诺兰眨了下眼,迅速适应了日光的强度。

  手边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追查核弹的来源,追查还有多少人在追着这颗核弹跑,追查索达那群人,追查一切。

  回去首都之后,父亲那关不会比别人好过,光「核子弹头」这么重要的大事却让他在最后一分钟才接获通知,就足够诺兰挨上好一顿排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

  诺兰习惯勇往直前,所有问题到他手边总能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和优越的能力,迎刃而解,越困难的任务越能激发他的斗志。

  他从来不曾光是想到要去见某个人,就如此的……迟疑。

  他确实欺骗了米亚,也利用了她。

  然而,摆在天平另一端的,是整个勒里西斯的安全,容不得一丝丝的差错。若一切重头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这么做。

  他只是没有预料到,他们之间会发展得如此……深入。他是想过这中间或许必须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体贴,以争取她的信任感,但是,和她上床绝对不是预期中的事。要得到她的信任方法有许多种,他不必「为国捐躯」到这种程度。和她上床,是因为他也想要。

  「所以,东西到手了?」旁边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嗓音。

  诺兰回头一看。

  霍德斜倚在大门旁,正慵懒地等着他。

  他盯着霍德胸前那只便衣警徽,然后弹了下手指,一名侍卫队员立刻跑过来。

  「查清楚是谁让这个人拿到警徽的,确保那个人受到应得的处分。」

  「是!」队员双脚一并行个礼,大步去执行命令。

  「啧啧啧,东西到手了,就翻脸不认人,真现实。」霍德懒洋洋地直起身走过来。

  他这个诡异的妹婿有一副诡异的幽默感,常发作在很诡异的地方,于是诺兰选择对这副怨妇口吻置之不理,大步往广场走过去。

  霍德悠然地跟在他后头。「我可以假定你现在是要去见我认为你要见的那个人吗,『亲爱的思克』?」

  「那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诺兰头也不回,冷硬地道。

  啧,真是好大一块又冰又酷的大石头,一点都不有趣!

  霍德真想知道,凭他这副死硬脾气是怎样扮演思克还成功的。

  嗯……应该算成功吧?不然米亚也不会跌入这个圈套里。

  从一开始,霍德就没有想过要找正牌的思克。那小子太吵了,而且性格跳脱,完全不受控制,找他来的话,一定捅出的楼子比收拾的还要多。

  可是要让诺兰这块茅坑旁的臭石头来扮演思克,霍德也不太有把握,幸好最后还是成功了。除了要归功诺兰可能真的有几分演技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米亚对他们兄弟俩的不熟悉。

  霍德深深相信,任何认识他们两兄弟的人,绝对不会被这家伙给骗过。起码光一记眼光就能把别人钉死的这份功力,思克绝对练两千年都练不出来。

  「我对她感到有些抱歉。」

  天外飞来的一句话终于让诺兰回过头。

  当他发现霍德的神情竟然非常认真时,再度意外了一下。霍德是那种很典型的「只要是跟他无关的人,就算全死光了他也不会挑根眉毛」的男人。他竟然会对一个陌生女人感到歉意?

  「真的。」霍德耸了耸肩。「我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五年前。」

  霍德盯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神情是深思的。

  「那天晚上我有点醉,回到房间时,她已经躺在我的床上了。我当时以为她是手下送给我的『礼物』,没有想太多,正准备……」

  「你可以不用说太多细节。」诺兰不太爽地插嘴。

  所以,米亚说的「十九岁时被送给一个男人」,原来就是他……

  「总之,她当时被下了药,神智并不十分清楚,我也以为她只是喝得太多的妓女而已,也不怎么在意。就在我『略过一些细节』的时候,她突然恢复了一下神智,一看见是我,立刻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挣扎着吐出一句:『我是加那的女儿!』」

  诺兰蹙起眉头。

  霍德看了妻舅一眼。「你应该明白我对加那的观感。她一表明身分,我当然兴致全消,当场跳下床喊人来。就在我的手下慌慌张张冲进来之前,她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救我。求你。』」霍德停了下来,两个男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

  「当时我只觉得嫌恶,而且跟加那有关的人,我一点都不想碰,更何况是他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把他的女儿安插在我身边?我甩开她的手,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她当时被下的药应该很重,现在想想,加那应该是为了让她不能反抗。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意志力依然挣脱药物的束缚,努力地对我说:『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助我。』」

  霍德站到诺兰面前,神色和他一样严肃。

  「我后来想过,她应该是想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成功,我是她脱离加那唯一的机会。把她弄出来再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却没有那么做。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即使孤立无援也想赤手空拳打出一条活路!凭着这一点,我就该帮她一把的。」霍德直视着他。

  「她现在是我的责任了。」诺兰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慎重。

  霍德耸了耸肩,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该死地对极了!我对替其它女人负责的事不感兴趣,你们这几个臭男人也不会喜欢我对令妹以外的女人负责吧?」

  诺兰给他冷飕飕的一眼。

  「那就这样了。」霍德慨然拍拍他的肩膀。「总之,这件事从此以后就与我不相干了,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见了,亲爱的妻舅。」

  他吹着口哨,挥了挥手,愉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米亚呆呆地坐在床沿。

  她原以为自己会心碎,后来才发现,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糟―只要她刻意放空,什么都不想就好。

  于是她就一直呆呆地坐着。没有出声,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哭泣。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窗口投进来的阳光从烈到温,从温到无厌,天色从明到澄,从澄到昏。她猜想,一天应该过去了吧?她的眼神机械性地游移着。这里是一间旅馆房间,就在车站旁边的,就是她早上离开的同一间。

  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把她扔进牢房里,她不是个共犯吗?

  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她的脑子里突然响起来一句严厉的命令……噢,不能,她现在不能想他。她的思绪一落到那个方向,潜藏在四肢百骸的恶魔就威胁着要撕碎她。

  于是,她让她的思绪继续浮移。

  稍早有人送食物来,丝毫未动的餐盘目前还摆在床头柜上。外头有人来来去去,但是步伐并不杂乱,听声音就觉得充满自信。

  应该是侍卫队的人吧?

  思克派他的手下来保护她。

  思克。

  不,他不是思克,他是诺兰。诺兰……瞬间,毁天灭地的痛苦几乎将她绞成碎块。强烈的情绪顺着这道微小的溃疡蜂涌冲入她的心中!

  米亚紧紧按着胸口,轻哑地痛喊一声,整个人瘫在身后的床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诺兰,诺兰……她被骗得真彻底……

  为什么?为什么?她紧紧抓着胸口,甚至痛得掉不出眼泪来。

  傻瓜,还用问为什么吗?这一切不是相当的明显?

  可是,他可以不必让她爱上他啊!为什么?为什么……

  他又没有叫妳爱上他,是妳自己要傻乎乎爱上的!心里那个声音,继续无情地戳刺着她。

  是啊,思克……诺兰,从头到尾没有要求她爱上他,他甚至不曾给她任何承诺。

  如今,他的所有回避都有了意义。

  「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总是这样说着。她还那么傻,窃喜着,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们在一切过去之后依然会在一起……不,等这一切过去之后!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就可以摆脱她了……

  很辛苦吧,对他?

  还得那样的在她面前努力装佯,让她以为他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米亚脸色惨白,翻身面对着天花板。

  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

  如果能哭出来,她的头就不会那么胀那么痛,她的心起码能用泪水填满。

  这样空空洞洞的感觉,好恐怖,好残忍,好像一切生命都从她的体内被抽干。

  她还想活下去,只是,为什么眼前的路看起来如此空白呢?

  他不爱她……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他是堂堂的侍卫队分队长,而她是罪犯的女儿,甚至本身都可能是个共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了……

  但是,为什么让她爱上他呢?如果她的心还是自己的,起码她的头脑会很清醒,她的意志还是自由的,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为什么让她爱上他?为什么?

  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从他在老部落看到她的那一刻起?还是更早以前?

  他是从何时开始算计她的?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她信任他,必要时甚至不惜和她上床吗?

  想到他们之间的每一夜,原来背后有着这样丑陋的目的,她浑身一震!

  一阵反胃感扑上来,米亚猛然冲向角落的垃圾桶干呕。

  呕了一阵,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的体内整个都是空虚的,她难受得几乎要死去。

  才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那样亲密的交融在一起。他在她的体内,那深沉的黑眼珠满足而愉悦。

  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

  即使索达或恐怖分子的威胁,在此刻看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只能伤害得了她的身体,诺兰却撕裂了她的心。她不会想着逃走。即使心灵空洞至此,她依然明白,落入侍卫队的手里等于落入最坚硬的铜墙铁壁,她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她只是不能忍受再看到他!

  他们可以把她关入牢里,或丢进最肮脏阴暗的角落,她都不介意,只要她不再看见诺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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