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则静静地瞧着王千尊雕刻,只见得那利刀起落甚快,木屑片片雪飞,未曾间断,眼看木头不停往下凹去,凹到一个地步,旁边随又凸起,有若蚕食桑叶,井然有序,如此凹凹凸凸,快快慢慢,不到一柱香,达摩祖师胡子已惟妙惟肖地出现。
银河看得出神,这有若武功招式,须弄得恰到好处,方是最高境界,那王千尊的雕刻技术果真已臻化境。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已入迷。
忽然刀尖停了,一声冷喝传来:“你看什么?”
银河这才清醒,急忙说道:“老前辈手中之刀已出神入化,晚辈叹为观止。”
“你懂得雕刻?”
“不懂。”
“那你还说个屁!”王千尊两眼尖利盯了银河一眼,不理会他,继续工作。
银河也默然看他落刀。
又过了许久,王千尊又转头冷道:“不懂还看?”
银河道:“因为不懂才要看,而且前辈落刀从无失误,更是神奇,这使我想起武功招式,若把人当成雕像,岂不也有深浅之分,如果运用得当,是否也能用来雕刻。”
王千尊瞄着银河,冷道:“你想用招式来雕刻?”
银河道:“不敢,只是想借着前辈表现的绝艺运用在招式上面而已。”
王千尊嘴角有了笑意:“你这小子倒是有心人,老朽倒想看看你想创些什么招式?”
银河窘声:“前辈见笑了,在下只是想通,可还没创出……”
“你想通什么?”
银河道:“前些日子,在下曾被囚于铁牢里边,那有铁栅,如果把铁杆当木头,照着纹路雕切,是否也能将它切开。”
王千尊频频点头:“不错,任何东西都有纹路,只是密合程度不一而已。就像这雕刻刀,看似无缝,却是有隙!”
随手抓起另一把尖刀截向雕刻刀刃,卡地一声,刃锋从三分之二处已裂出半寸长锯齿般裂痕。
银河心知此老不会武功,否则早将此刀给切开。
王千尊自得一笑:“老朽早想通这道理。又如炼剑,则须将金铁纹路加以打造,使它更密合,甚至要将纹路安排,以期达到最高境界,削铁如泥的宝剑自然可以出炉,可是只要找出纹路,什么宝剑照样可以一切为二,可笑的是江湖中人以刀剑打打杀杀,岂不知那些玩意儿在老朽眼中,比破铜烂铁还不值。”
银河闻言,大感钦佩,没想到一个市井小雕匠对武器纹路有此高深研究,实可谓一行高一行,谁也不能轻视谁。自己既然悟出这秘密,将来可要好好研究其它兵器纹路,自能有所收获。
他拱手尊敬道:“多谢前辈教诲,在下受用无穷。”
“老朽可没教你什么!”王千尊瞪眼,口中虽是如此说,眼角却有了笑意:“不过你也不差,只瞧了一个更次即能悟出这道理,将来必是好雕手,你要老夫雕何玩意儿?”
“是玉金刚。”银河捧出碧玉水晶。
王千尊乍见水晶,惊急道:“碧玉翡翠?”伸手猛抓过来。
银河含笑:“不是翡翠,是水晶。”
王千尊瞧视一阵,有点失望:“可惜再无极品碧玉,否则老夫可得卯足功夫,非得雕得更好……”蓦有所悟,急道:“你方才说要雕何物?”
“玉金刚,站立的金刚。”
王千尊甚为激动:“是不是降龙金刚?!”
银河也吃惊了:“前辈怎会知晓?!”
王千尊忽然哈哈大笑:“果真是六十甲子一轮回,六十年前,念天掸师要老夫雕一尊玉金刚,六十年后又有人来找我雕此金刚,你说这是不是缘。”
“您说的是少林前两代掌门念天禅师?”
王千尊点头:“正是他老人家,想来,念天禅师已百余岁了吧?”
银河道:“老禅师已羽化升天了。”
他心中却想着那玉金刚难道会是从少林寺盗出来?而且还是出自王千尊手笔?
王千尊似对生死并无多大感受,闻及念天禅师去世,也不在意,只注视着那水晶,摸摸瞧瞧,说道:“可惜不是美玉,雕起来手风不怎么过瘾,不过聊胜于无,数十年了,也该有个比较,化腐朽为神奇,岂不更神妙?”
数十年来,他自认最满意即是那尊玉金刚,尤其那块碧玉,更是天下绝品,雕在手上有说不出快感。此时虽无碧玉可大大过瘾,他却想以纯熟技术再创高峰,雕得更出色,更能扣人心弦。
宝贝在手,灵泉不断,顾不得再和银河说话,赶忙工作,认真瞧它纹路。
银河也不打扰,甚为小心瞧他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王千尊第一眼即瞧见那三分之二高,不及三寸的裂痕,整个人好像定住似的,动也不动。银河本想把它当背面就算了,现在瞧他如此认真,忒也会心一笑,不知他能如何把此裂痕处理掉。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鸡鸣传来,王千尊这才有了笑意,激动大叫:“有了,绝品,真是绝品,一道裂痕顺入,多几道就过瘾多了。”
银河不明他所言,他却已抓起小如手指斜口利刀,一刀一刀细心划下。
眼看水品渐渐被削去棱角,出现人形,那裂痕正好及胸位置。
银河见状,可觉得不妙,这老者不知要如何乱搞?深怕吵了他,影响他情绪,却又怕他雕出来的和向展天那尊差别太大而前功尽弃。
他终于还是低声说了:“老前辈,我想雕和前一尊一模一样的……”
“别吵!有裂痕,哪来一样?”王千尊先是斥叫,随后呵呵得意直笑:“这尊可是有骨有肉,活生生的罗汉呐!”
银河被斥,也不敢再说,只好由他去了。心想反正水晶还有两尊,这尊雕得不像,再换别尊。现在强求也未必能得逞,反倒把王千尊给得罪了。
他不再多言,仔细看王千尊如何雕塑。
佛像人形已成,王千尊喃喃念着,不知说些什么。随后将佛像置于地面,两边以木块扣紧,拿起细如尖针小刀及拳大木锤,战战兢兢地对准裂痕敲去,那裂痕本是稍直,被他一敲,斜往左裂。他仍不放手,找着纹路又敲,几锤下去,右边也斜出裂痕,成了“人”字形。然后又敲敲打打,裂痕如树根般散开来。
银可看得苦笑不已,这还能雕成玉金刚么。
敲了许久,王千尊拿起佛像,左幌右瞧,还往灯光下照,这才发现天已大亮,油灯用不着,不过他仍未吹熄,只顾着照瞧裂痕,然后满意笑道:“一纹不差,太绝了。”
银河当然看不出什么妙绝,陪在后头干笑。
王千尊随后又拿出利刀做精细雕刻,甚至用研磨,每刀划去,落下碎片不及指甲粗厚,不知划了多少千万刀,佛像渐渐成人形,衣衫发须通通出来了。
银河此时才看见那些裂痕位置正好是在胸脯,原是王千尊把它设计成金刚胸骨,果真是绝妙。
又不知过了多久,金刚已成形,眼耳鼻嘴莫不神似活人,更神奇之处却在胸骨,降龙金刚本是清瘦见骨,此时撂出骨架于袈裟外头,单脚提奔,右拳欲出,真个是降龙之势,让人感觉出它那暴发无限力道之霸气,足将狡捷天龙给制服。
王千尊更加小心琢磨于胸骨之间,银河这才看清,那胸骨并非在表面,而是嵌入肉内三分,又如皮包着骨,活似生人,他终于不得不佩服王千尊雕技之精奥。
修充胸骨,又磨光佛身,接下来修饰门面,终于大功将告成,一尊活似生人碧绿金刚已成。
王千尊此时才歇手,将金刚置于桌前,退后几步,远远瞧来,金刚神态传神,衣衫勾划了了,无一处不是搭配如此恰到好处,有骨、有肉、有神、有能、有气、有力,更有灵性,真如活生生降龙金刚站在那里。
银河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还是一块粗水晶,此时却已化为神奇金刚,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
王千尊瞧得满意,更得意说道:“前一尊虽是栩栩如生,有骨有肉,却是骨不见骨,肉不见肉。这尊不但有骨、有肉,还有血,那才是最绝妙之处。”
银河可就不懂了,一尊水晶所造佛像,哪来的血?
王千尊立即将灯火靠向佛像脚下,此时天又已经漆黑如墨,灯火闪烁着,映向佛像。奇怪事情发生了,那佛像露身部位,竟然出现细如绣花针般细丝红光,随着灯火闪烁而流动,当真如血管似的输血不停,灯火移开,血丝已失,灯火移来,血丝又现。
银河看呆了,这跟真人又有何差别?
弄了几次,王千尊方罢手,捧起佛像不停爱意抚摸,得意道:“那血红般细丝本是裂痕,平常小得肉眼瞧不清,老夫将它们连结成血脉状,然后引至脚底,只要脚底见光,那光自会被痕丝引导而呈现于碧水晶内,光是红的,丝痕当然也是红的,自跟血脉一样啦!”
银河衷心佩服:“前辈技术高超,恐天下无出其右者,晚辈佩服之至。”
王行尊哈哈大笑:“这可要多亏老弟拿来这破水晶,让老夫参透了最玄机,以为最佳雕像须最佳材料,原来烂东西却是最真切的料子,可长骨生血啊!”
虽然那绿水晶不值钱,但此时那尊长了骨,生了血的佛相在他眼中已是天下算一极品,岂是任何价值可比拟?
不但他如此想,银河亦是如此认为。
王千尊有点舍不得,犹豫一阵,仍将金刚交予银河,爽朗说道:“老夫虽爱它如命,却不如交给你,因为灵物必择主,老夫造就它已心满意足,拥有它,必将损其瑞气。”
银河接过金刚,却不明王千尊所言。
王千尊叹息道:“你自不懂,无它原因,因为这金刚在老夫眼里可能永远是雕出来的绝顶艺品,在你们心目中却是神佛。唉,如此珍物,岂能只当艺品?它本该即是真佛才对。”
银河终于懂了,遂道:“晚辈必定妥善保存,他日择其灵地膜拜。”
王千尊点头:“如此甚好……”长叹几声:“你走吧,你要的东西已到手了,此处也无让你留恋地方。”
银河恭敬道:“前辈技艺,晚辈欣羡之至。”
王千尊怅然一笑:“可惜后继无人。”
银河道:“若有闲空,晚辈定当前来求您授艺。”
王千尊先是目露喜色,仍转悲怅:“届时再说吧!”
银河拱手道:“那晚辈先行谢过。”连拜三拜。
王千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银河想告别,却又想到雕塑费用未付:“不知雕这绿金刚,须要多少……”
王千尊摆摆手:“神佛无价,你走吧。”
银河觉得再论价,有失王千尊技艺,遂再次拜礼,步出祠堂。
王千尊望着银河背影良久,长叹道:“人间龙凤,岂有余遐学这雕虫小技?也难得他有这个心。”
望着地面不少水晶碎片,忽而也感到一丝满足。
银河步出街道,已是清晨时分,算算时间也耗去两夜,幸好未超过和向音茹约定时日。
此时他才觉得肚子咕咕直叫,顺街找家豆浆店,填饱肚子,然后等着布庄开张,买了一套淡青布衣,也好换下过小的守卫衣服。
一切换妥,他才潜回霸英堂,心想上次闯过一次,对方必定严加戒备,还是晚上再去较为妥当,遂找了一隐密处,盘坐练功以恢复体力。
不知不觉二更已过。
银河这才收功起身,探着路子潜回霸英堂,沿路戒备果真多了不少人,不过这些并未难倒他。
他很快潜往向音茹住处,向音茹早在初更即左顾右盼,为何伊人未归,忽见银河归来,喜悦万分,赶忙招手,要他进房,银河一闪身,飞窗而人,向音茹赶忙把窗户关起。
“银大哥你为何去了那么久,可等急了我……”
向音茹这两天全天候劲装在身,准备随时行动,虽是英气逼人,此时也现出该有的温柔和幽怨。
银河看在眼里,实是不忍,歉声道:“苦了你,有些事耽搁了。”
向音茹觉得自己怎会如此失态,赶忙拎起幽怨,嫩脸也红了,急忙想以话题掩饰窘态:“绿金刚找到了么?”
“找到了,不过真有点爱不释手。”
银河将金刚取出,向音茹方瞧一眼已叹不已:“这真会是水晶雕的?还有骨架?”
“嗯,不但有骨架,还有血脉呢。”
说完拿到烛火上边,血脉已浮现。
向音茹看呆了:“这么神奇,天下怎会有此物品?”
银河将经过说了一遍。
向音茹啧啧称奇,却也高兴:“银大哥真是福气,随便都能碰上异人。”
银河道:“可也是你指引的。”
向音茹娇笑几声,摸着绿金刚,爱不释手:“用它来换哥哥那尊,实在有点舍不得。”
银河道:“事已至此,也是无法,不过咱们小心些,或能保住这金刚。”
“我自会小心。”向音茹爱护有加,“不知这金刚是否跟我大哥那尊相同?”
银河道:“大略并不多,只有这尊骨架浮了些,小心应付,该可瞒过去。”
向音茹点头:“只好一试,不知银大哥有何方法?”
银河道:“不知令兄可有离开过此地?”
向音茹摇头:“他不敢,因为上次你闯了进来,我爹特别注意他,他该不敢乱动才对。”
“晚上呢?”
“晚上……不清楚,若有,也该不会走远吧……”
银河沉思半晌,道:“就照着计划,你拿这尊佛像去骗骗他,希望他露出马脚。”
向音茹含笑道:“不瞒你说,自你走开后,我已练了两三天,该能瞒过他才对。”
银河欣喜:“如此甚好,不知何时行动较佳?”
向音茹道:“随时都可以,你没看到我早穿好劲装,就是等你回来,随时可以动身。”
银河感激道:“多谢姑娘帮忙。”
向音茹报以轻笑:“不客气,我也是在帮大哥,时候不早,我先去,您随后赶来。”
银河点头。
向音茹这才包妥绿金刚,大步出门,走往后山。
银河看她走远,四下又无守卫,快捷穿窗而出,掠往后山。
困龙池中,灯火通亮。
向展天仍未休息,在池旁比手划脚,身边不远处有张秘图,想必是在练图上武功。
比划几招,他觉得奇怪:“这会是流光幻影?怎会如此平凡无奇?可惜那要命的战神不在,否则倒可以请教请教他。”
敢情他是在练银河的秘招流光幻影,却不知他从何处得来?
虽是平凡无奇,他仍不死心,认真学习。
此时向音茹已潜来此处,往回看,银河躲在松树上面向他招手,她才定下心来往洞内行去。边走边探大哥在作啥,说不定他正在玩玉金刚,那一切把戏都不必演了。
及至内洞,见着向展天在练功,可看不出他在练什么功,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好。待到向展天比划成金鸡独立,头往秘图瞧,口中念念有词,这正是专心的表现。
向音茹突然大喝:“大哥你干的好事!”人已大步撞入。
向展天哪知突有人来,被那尖大声音吓得手脚失乱,差点栽下悬崖,搞不清身在何方。
向音茹见状想笑,却强忍下来,吼得更大声:“你干的好事!”
向展天好不容易定下身形,急喝“是谁”,已想反击,转身瞧及向音茹,惊愕不已:“小妹怎会是你?”脚步已停下。
“我又如何?”向音茹逼前一步:“你干的好事,看你如何向爹交代?”
右手一举,绿金刚已现。
向展天乍见绿金刚,惊诧不已:“玉金刚?”不自觉想抢夺。
向音茹急忙闪后:“你也知道玉金刚?怎么,怕了?想抢回去?”
向展天喝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抢得更急。
“从你那里得来的!”
“你胡说!”
“这就是证明!”
向音茹眼看时机已成熟,准备退去。
向展天却不让她走,封住退路,伸手抓去,冷道:“你敢走?”
他招式诡异,向音茹深怕金刚受损,赶忙掠向池后方。
向展天更怕事迹败露,抢得更急,追向池后,怒道:“你再不留下金刚,休怪我出手无情!”
“别想我会留下!”
向音茹见他撞来,扭个身又掠逃洞口,她轻功本就较高于哥哥,向展天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两击不中,向展天不敢再贸然出击,冷喝:“你从哪里得到金刚?”
向音茹冷笑:“你自己心里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向展天又想动手,忽见金刚突现红丝,起了疑心:“怎会有红丝……”
向音茹闻言,脸色微变,往金刚瞧去,果真有红丝。
原来此洲壁上嵌着十余盏烛灯,灯火通亮,照向池水,而池水将火光反射,正巧照在金刚足底,红丝自然现出。
向音茹哪知节骨眼里出了毛病,暗自叫糟,赶忙把金刚抱入怀中。
向展天却已生疑:“那不是玉金刚?”
向音茹冷笑:“是与不是,你自己明白,自己向爹说上!”
不敢多停留,甩头就走,免得向展天证实赝品而前功尽弃。
向展天想追,忽又止步,随又跟出洞口,朝着向音茹背影叫道:“小妹你少唬我,我根本不懂什么玉金刚!”
向音茹冷冷哼了一声,未再理会他,径自快步离去。
向展天虽是疑心,然而心头实是难安,暗道:“世上真有如此神似的东西?说不定那金刚真的会出现红丝……”
不管如何,他得先证叫妹妹手中那尊是否为自己所夺者,当下急往左侧山岩掠去。
藏在树中银河暗自说道:“看来功夫没有白费。”
看准向展天奔驰方向,暗中潜追过去。
向展天不疑有人跟踪,掠过半里险径,落于峰顶。
此处地势较平,五六株古松散于四周,地面摆了不少石块,有圆有方,小则米斗小,大则桌般大,放了不少年,石角都长了绿草。
向展天回头探视,但觉并无异样,遂想往其中一颗石块掀去。
忽而传来向音茹叫声:“爹,就在里边……”
原来向音茹以为方法失败,又见不到银河前来联络,方才在洞中大吼,声音太大了,可把守卫惊动。前两天惊魂未定,现在他们可提高警觉,一有状况即报上去,向封侯立即赶来,走不了半途,碰见爱女慌张失神,立即叫住她。
向音茹眼看事已至此,只好说是哥哥动了人家东西。
向封候怒气已升,大步往困龙洞奔来。
向音茹自当随行,还提高声音以醒示银河,自然也传入向展天耳中。
向展天闻声暗道糟了,骂道:“这小狐狸精,专坏我的事!”
没时间再掀石块,想赶回去,免得受罚。
然而此时银河已轻飘而至,挡住他去处。
向展天乍见剃了胡子的银河并不认得,惊心道:“你是谁?”随又觉得眼熟,终于认出:“你是战神银河?”
银河轻轻点头:“正是,少堂主咱们又见面了。”
向展天心生战粟,冷道:“你来做什么?!”
“找回玉金刚。”
“玉金刚?!”向展天想装迷糊:“什么玉金刚?!”
银河轻笑:“是你劫了我侄子那玉金刚。”
“我不懂……”
“少堂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向展天冷冷一笑:“你要玉金刚,我妹妹手上也有一尊,你找她要去。”
银河道:“那尊不是玉金刚,是绿金刚,水晶所造,可惜那尊也是我的。”
向展天恍然冷笑:“原来是你串通我妹妹来计算我的?”
“不然怎能逼你交出玉金刚。”
“前两天那刺客也是你了?”
“不错。”
“可惜那铁牢没困死你!”向展天冷笑几声,忽而黠笑道:“你又怎知我劫了镖而追到这里?我做的可说是天衣无缝,毫无线索可寻。”
银河道:“无线索亦是线索,那更能证明下手的人我们必定认得,何况你还是留下线索。”
“什么线索?”
“你下了毒,这让我想起你是用毒高手,还有你那不怕痛的手下。”
“谁说他们不怕痛?当时他们也惨叫。”
“你为了隐藏身份,当然可以叫他们被砍一刀就要叫一声,但是很少人会在断手断脚之下还能硬拚。”
向展天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我自以为天衣无缝,到你手中还是裂了几个洞。”
露出钦佩眼神,事实他也不得不钦佩银河,能如此准确地找上自己。
银河道:“还是那句话:你交出玉金刚,我不说。”
向展天冷笑:“可惜你仍未找到玉金刚,我仍可耍赖。”
“玉金刚不是在那石头下吗?”银河跨步逼前。
向展天脸色微变,强自冷笑:“恐怕你要失望了。”
“真的吗?”
银河轻喝,身形平飞而起,一掌劈向向展天,向展天自知不敌,未敢硬接,拂掌轻迎,却仍被银河掌力震退,撞向左边一株古松,十分狼狈。
银河逼退他,伸手抓向那桌大石块,猛力一掀,里边果然出现木盒,又将木盒掀开,堆了大堆古玩,却不见玉金刚。
向展天已冷黠奸笑:“玉金刚不在我手中,你如何找得到?”
银河感到奇怪,方才明明瞧见向展天急于掀这石块,怎会找不到呢?
正想再逼问向展天。
向音茹和向封候已掠身而至。
向封侯满脸胀怒通红,喝道:“还不快把玉金刚还给人家?”
向展天惧声道:“爹,我没有……”
“还说没有!”
向封侯伸手一掌拍出,打得向展天嘴角挂血,立身不稳,跌撞两三步,跪于地面。
向音茹不忍,说道:“哥你就交出玉金刚,爹不会罚你很重的。”
向展天恨眼瞪人:“谁说我有玉金刚?分明是你跟坏人串通来害我!”
向音茹不禁有气:“谁害你,我明明听你说出玉金刚,还把我这当成玉金刚来抢夺。”
“谁抢夺,我夺走了没有?”
“夺走了还得了!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难道干些好事不成?”
向封侯怒意更甚:“你还不快交出?要爹劈死你不成?”
“我没有……”
向封侯已瞧见石洞中木盒,斥道:“那是什么?”跨步前去,一手挑出木盒,不少古董落于地面,有的禁不了撞击已碎裂。
向封侯更怒:“这是什么?你去哪里偷的?家中东西你玩得还不够?还想玩别人的?见不得人只好埋在这里?”
“爹,那是朋友寄放的……”
“寄放,放到家里会遗失?何须藏到这鬼地方?你分明做贼心虚!还不把玉金刚交出?”
叭锒一响,向封侯木盒碎下,十数样古董全被砸个稀烂。
向展天双目尽赤,有点疯狂:“为什么我说实话你们都不信?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砸我的古董?我做错了什么事?”
他抓着桌大石块,又是滚又是砸,泪水纵横,好似受尽莫大委曲。
向封侯见着儿子变得如此,心里何尝不是痛苦万分?然而他已犯错又不认错,不处罚他,将来恐怕更犯大错,强忍泪水,吼道:“银少侠都来了,难道他冤枉了你不成?不交出来,爹就杀了你!”
“我没有拿,我没有玉金刚,你们全是恶魔……我恨你们……”
向展天抱着石块,疯狂乱吼,跌跌撞撞,直往崖边撞去。
“你们要罚就罚,要杀就杀,我没拿就是没拿……啊……”
他大吼着,忽然将巨石举起往崖中丢去。
向封候、向音茹父女见他如此模样,心如刀割,不知自己做对还是做错了。
银河虽是感慨,却也莫可奈何,倒是他一直想不通玉金刚为何不在石头底下。自己眼睛又不可能看错,但是为何寻之不着?忽而见得向展天举起那巨石往崖面抛去,顿有所悟。
“等等!”
大喝一声,本想阻止向展天抛石,但已不及,石块抛向崖中,他暴身撞起,化成流光,撼向巨石,凌空将它接住。
向展天见状大惊,立即猛拍两掌,想将银河连人带石打入崖底。
幸而银河功力深厚,猛提真气,连同千斤巨石拔高七八尺,避过向展天掌劲,“飞鸟投林”又倒折回来,轻松落地。
向展天更急:“我跟你拚了!”双掌如勾就想噬向银河背肩。
向封侯猛喝:“还不给我住手!”已拦过去。
银河反应更快,立即将石块推往向展天,向展天改爪为掌,猛击石块,砰然一响,碎石满天飞,银河手中却多出一尊碧玉金刚。
向音茹见状已高呼:“玉金刚果然在哥手中。”
一切事情终于有了着落,惊喜中,她甚想落泪。
原来银河一直想不通向展天明明搬向此石块,为何找不着玉金刚,及至后来向展天疯狂地将此石块又砸又抛,想丢往崖下。他虽然借此发泄情绪,但不该一直往崖边走去,复将石块抛出,在抛出一刹那,力量又是如此之猛。银河灵机一动,方想及玉金刚可能藏在石块里边,遂及时将石块抢回,果然找出玉金刚。
他暗呼侥幸,要是慢了几秒,恐怕再也寻不回玉金刚了。
向封侯本是赶去拦人,忽见玉金刚出现,怒火攻心,一巴掌刮往向展天:“畜牲,你做的好事!”
向展天被打得连滚三四圈,满口是血,吭也不吭一声,满眼忿恨。
“畜牲,我杀了你……”
向封侯怒火更炽,当真想击毙儿子,五指猛涨,想打烂儿子天灵盖。
向音茹见状急叫:“爹您不能!”赶忙扑去救人。
然而她的速度岂能快过父亲,眼看那掌指就要落往向展天天灵盖。
银河已赶了过来:“掌门手下留情……”伸手架住向封侯手掌。
“让老夫杀了他,畜牲,真是畜牲……”
向封侯挣扎一阵,终于老泪纵横,一时悲伤过度而昏迷。
银河急道:“掌门!”赶忙伸手点他穴道,扶他靠向松树,运气替他推拿。
向音茹见状,救不了哥哥反而救起老爹,粉腮挂泪,急奔父亲:“爹你何苦呢……”帮着捏肩头,希望他赶快醒来。
此时副堂主焦三绝和三堂主童震山已追来。
焦三绝见状已知是怎么回事,立即转向向展天,冷道:“你又出错了。”
向展天默然点头,他知道霸英堂最能体谅他的即是焦叔,上次也是他救了自己,自是对他心存敬意。
焦三绝冷道:“你先回去,自行上镣铐,明儿向你爹请罪。”
向展天默然嗯了一声,起身慢步走返回路。
焦三绝又叮咛:“别忘了把伤治一治,好让焦叔安心。”
“知道了。”向展天一丝感恩涌现,他觉得要是爹能像焦叔这么仁慈,那该多好?可惜却全都不是这么回事。
他走得更沉,一直无法抹去父亲阴影。
焦三绝立即又走向正在推拿向封侯的银河,拱手歉声道:“小侄不知江湖事,又犯下大错,实是对不起银少侠,还请看在掌门面上,将此事化去,实感激不尽。”
银河立即拱手:“二当家别见外,此事也非无法挽救,幸好玉金刚已找着,在下自是不愿再生枝节,倒是令侄做事似有偏差,二当家可要有所警惕才是。”
焦三绝轻叹:“也许小侄从小被宠才会如此任性,不过从此以后,老朽和掌门必当更加管教,免得让他步入歧途。”
银河道:“如此在下就放心了,还有关于掌门之事,您最好想个法子,否则他真会杀了儿子。”
焦三绝点头:“老朽自会处理,多谢少侠方才及时搭救,使得掌门父子得以安全。”
银河道:“掌门英明,岂能让他伤心欲绝?时下已不早,在下想先行告退,烦转告掌门,私闯禁地之罪,来日再负荆请罪。”
焦三绝急忙道:“说哪儿话,若非少侠宽恕,小侄岂有命在?若非小侄犯错,少侠何来私闯禁地!罪在霸英堂,又岂能胡怪少侠?只是少侠走得如引之快,霸英堂可要犯下待客不周之罪了。”
银河拱手欠身:“实是有事在身,不便久留,这玉金刚须及时送往顾客手中,他日再来打扰可好?”
焦三绝瞧瞧银河手中玉金刚,眉头也稍稍皱起,这货色可价值连城,遂道:“既是如此,老朽不便再留,就让小侄女送您出去,聊慰心意。”
银河不便拒绝也开不了口。
向音茹心头一阵喜悦:“我送他出去好了,免得又有人拦路,焦叔可要好好照顾我爹。”
焦三绝含笑:“你去吧,我自会照顾你爹。”已蹲身替向封候把脉诊伤。
银河遂告别焦三绝及童震山,随着向音茹往山下行去。
焦三绝目光送走两人,轻叹道:“真是冤孽,风波何时了?”
童震山问道:“大哥伤得如何?”
焦三绝回答:“他只是悲伤过度,岔了气,休息一阵即可康复。”
童震山恨道:“展天真不懂事,三番两次惹大哥生气,要是我,我也会一掌打死他。”
焦三绝说道:“你跟大哥一样牛脾气,要是被展天听得,不恨死你才怪!”
“我才不怕他恨。”
焦三绝不跟他斗嘴,说道:“背起大哥吧!天冷夜深,你不怕大哥冻着?”
童震山马上背起向封侯,快步往回奔去。
焦三绝瞧着童震山背影,莫名笑了几声,随后也步下山径。
月已西斜,近四更天。
向音茹将银河送出霸英堂,两人绕着湖边慢步而行。湖水映月,宁静非常,湖边时有落叶轻飘,荡入湖中,掀起阵阵涟漪,渐宽渐大,终将转为波浪,轻掀沙滩,哗啦啦而来,咕噜噜又去了。
两人相依而行,不知不觉已到尽头。
银河说道:“我得走了。”
突闻别离,向音茹一阵酸楚,却又无奈,切声道:“银大哥有空一定要来看我喔。”
银河轻抚她秀发,含笑道:“我会的。”
向音茹感到一丝满足,将手中绿金刚交予他:“这你拿回去吧!”
“送给你如何?……”
向音茹一阵欣喜,随又无奈:“我看你还是先拿回去,要是哥哥知道我有这玩意,他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甚至破坏它。”
银河闻言,只好接过手:“那我只好带走了,多谢你多次帮忙。”
“不必客气,银大哥您多保重……”
一声珍重,银河已迈步离去,时而回头招手。
向音茹招得更勤,前面看不到了就爬到山坡上?不知不觉中两行热泪已挂了下来。
直到银河失去踪影,她还在招手,热泪更流,从发梢摘下点点如寒星小白花,她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花儿,花儿,你且多情,寄我相思常不化……”
念着,念着,那湖边似乎映满了点点白花,随风摇曳,随波轻荡,一波起,一波香,常不化……
银河连夜赶回双鹰盟,抵达地头已是两天后的傍晚时分。
银星早晚依门盼,好不容易见着二叔回来,赶忙引入厅内,询问经过。
“二叔可找到了玉金刚?”
“找到了,不只一尊,还有另一尊。”
银河将两尊金刚摆于桌上。
银星凝眼瞧视,大呼神奇:“怎会有两尊呢?这尊我认得是玉金刚,另一尊却像水晶,不过雕得出神入化,比玉金刚更胜一筹,二叔是从何处得来?”
银河道:“洛阳一处古董店。哪天找个灵地将它供上,也好庇佑双鹰盟弟子。”
银星点头:“如此也好,倒是这玉金刚,二叔是如何寻回?”
银河不想说出向展天之事,遂道:“一群蒙面人夺走它,起初以为是向展天,不过他涉嫌不深。”
银星恨道:“那蒙面人是谁?二叔可杀了他?”
银河道:“杀了几名,逃了几名,幸好能找叫金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银星恨道:“要是被我碰上了,非把它碎尸万断不可!”
银河道:“碰上了,二叔也不饶他们。”问道:“那蒙而女子可找过你?”
银星道:“找过一次,我把银票交还,她还是要玉金刚,我只好答应过几天再给,想必这两天还会再来。”
银河道:“她们追货甚急,恐怕今夜即会上门。”
银星道:“幸好找到玉金刚,否则可把爹给害了。”
银河叹息:“却不知大哥是否安好……一切只有等见了她们再说。”
两人遂步向后院,文叔老早准备晚餐,两人共进餐食,随后流连小亭,等待对方索镖。
及至三更。
果然有两道青影射向屋顶,破空声已引银河、银星注意,抬头自也看清她们。
银河淡声道:“你们倒很准时。”
一名女子冷斥:“货找回来没有?”
银河点头:“找回来了!”
“很好,把它放在后山山神庙,我自会放人!”
两名女子似乎惧于银河武功高强,不敢近身,说完话已掠身退去。
“姑娘……”银河没想到她们说走就走,交代如此含糊,想追却也不及。
银星道:“二叔,是否照地所言?”
银河道:“只好如此,咱们走一道便是。”
两人立即掠向屋顶,穿入后山林中。
山神庙位居半山腰不及人高,放着神像,及一小桌,就已挤不下,香炉可要置于外边,和四周巨树相比更显矮小。
银河、银星很快掠来此地,除了初一十五,附近居民会来折拜以外,这庙也难得人家烧香拜佛,显得凄冷冷。
四周察看,并无人迹,银河说道:“小星儿,把玉金刚置于庙前。”
银星依言行动,置妥金刚退回问道:“她们会来取回?”
银河点头:“自该会,只是别让咱们等太久。”
他话声提高,有意说给在暗处的人听。
果然有回话传来:“你们退开,本姑娘自会去取。”
银河淡声道:“你是谁?有何资格取走玉金刚?”
“我就是托镖之人。”
“可惜我不识得。”
“你旁边那小子识得。”
闻及“小子”,银星不甚高兴,冷道:“你躲在鬼地方,我如何识得?”
“哼”了一声,突然一道碧光射来,直钉两人脚前:“看了这,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银星蹲身拾起,正是上次那女子所折玉簪,核对之下甚是吻合,遂向银河点头:“货是她的没错。”
银河淡笑:“既然核过了,你就来取货吧。”
女子冷喝:“还不让开?”
银河道:“姑娘记性好像并不太好。”
银星喝道:“我爹呢?”
女子冷笑:“你爹死不了,货是我的,你们敢不给?”
银河道:“来拿啊!谁说不给?”
“那你为何不退开?”
银河大大方方后退十丈,银星也跟退,银河说道:“希望你别食言才好。”
女子冷笑声渐渐逼进,走出两名青衣蒙面女子,一前一后戒备森严地走近,及至玉金刚不及丈二,一名女子方点头:“不错,是正货。”
她想伸手取货,银河却快捷扑前,一刹那掠近七丈,逼得那两名女子惊惶掠退,喝道:“你想干什么?”
银河道:“货也看过了,该说出我大哥在何处了吧?”
“你想硬来?”
“不敢,只是照规矩来。”
两名女子怒目瞪了几眼,终于一名已开口:“他们在左山五里的破屋里。”
银河含笑点头,随即转向银星:“你去看看。”
银星立即掠往左山,一闪即逝。
银河这才又退后数丈,含笑道:“不知你们是何来路,怎会有这佛像,该不会是取于少林派吧?”
两名女子脸色大变,幸好有面巾遮着,一名女子斥道:“你胡说!”
另一名较瘦女子赶忙抢回玉金刚,忽而惊叫:“少了木盒。”
较高女子怔愕,抓住玉金刚,又四处寻找,何来木盒,嗔道:“木盒在哪里?”
银河笑道:“要木盒还不简单,待会儿我弄几个给你们,看要大如棺材,还是……”
“住口!”较高女子斥道:“我要的是装这金刚的木盒。”
“它有木盒?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胡说!还不把它还来!”
银河笑道:“奇了,一个木盒有何好争?我做一个给你便是!”说着抽出短刀想就地取材削一个给她们。
较高女子斥叫:“不行,一定要原来那个。”
“哪个?难道要我上少林寺拿不成?”
提到少林寺,两女子更是惊心。
较瘦者喝道:“住口,这跟少林无关。”
“会吗?我觉得只要是佛像,多多少少都和少林寺有关。”银河老是把话题绕在少林派,倒想探出此佛像是否来自少林。
较高女子斥喝:“你再胡言,休怪我不客气!”
银河淡笑:“你本来就不客气,还敢掳人。不过你也别生气,一口盒子也非大不了的事,只要你说出规格,我想必能弄出一模一样的还你,生气可无济无事。”
较瘦者仍愤恨难消,较高者却冷静下来,冷道:“你当真不知盒子下落?”
“我没骗你必要,如果我有意据为己有,早把玉金刚吞了,谁会去要那破盒子。”
“这么说你连盒子都没见过了?”
“没有。”
较瘦女子细声问道:“那会被谁弄去?”
较高女子低声回答:“可能劫时失落了……”转向银河,冷道:“这么说该是被劫走的人拿去了?”
银河道:“是有人劫镖,不过盒子是不是他拿走,我就不清楚了。”
“谁劫了此镖?”
银河心想此事已了,不愿再扩大,说道:“他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可以去太行山查。”
较瘦女子冷斥:“你根本没去过太行山,你去过霸英堂。”
银河惊诧:“你怎知晓?”
较瘦女子但觉说溜嘴,立即噤声。
较高女子冷斥:“镖货是你们遗失,我岂不能掌握你的行踪?”
银河心想对方狡猾过人,自会派人跟踪,想知道自己行踪也非难事,倒是她们对木盒如此咄咄逼人,却不知那木盒又是何等货色?该不会又是奇珍异宝吧?
较瘦女子仍想逼问,忽而远处传来银星脚步声。
较高女子急道:“走!下次再说!”
两人立即抓起玉金刚,倒掠退入林中。
她们方走,银星已现,远远即笑道:“二叔,我爹没事了。”
跟在他后头乃是历劫归来的银海,他似乎未受到多大胁迫,衣衫仍十分整洁,只是稍微有点倦容,至于美娘因为碍于银星已先行回庄。
银河见着银海,自也高兴趋前,含笑道:“大哥可有受惊?”
银海苦笑道:“没事,只是又累着二弟了,实是惭愧。”
银河尊敬道:“说哪儿话,小弟有难,大哥还不是一样日夜奔波。”
银海叹声:“可惜出事的老是我!实是垂垂老矣!”
银河安慰道:“大哥只不过四十出头,哪来老态?这只是意外,怪不得谁。”
银海叹息:“只怕人未老而心已老了……”
“大哥别如此,咱回去,让小弟陪你喝两杯。”
银海只是摇头轻叹,三人已往回路慢行。
银河但觉大哥变了不少,以前总是不服老,豪气干云,此时却喊老不止,也失去已往锐气,自己不知该如何方能唤回已往的他。
及至回庄,银星自知错事连连,向父亲请罪。
银海只是教诲要他以后小心办事,也不忍责备。
银星领受,黯然退去。
银河则跟银海兄弟俩聚亭饮酒闲聊。
银海不停叹息说老,酒兴也喝不起来,礼貌上银河陪完三巡,但觉哥哥倦态更露,遂起身告退。
银海自也起身送他,此时却有破空声从屋顶掠来,压低声传来:“小海……”
银河惊愕往屋顶瞧去。娇媚嫂子才这赶回,她见着银河,登时怔愕,脚尖差点勾及瓦尖而坠地,幸好及时醒神,猛将身躯提平,方自安然落地。
此时银海也急得嘴巴张大,还好没被银河瞧见,否则就大为失态了。
美娘落地,窘羞蹲身:“不知二叔在此,美娘失礼了。”
她比银河大几岁,却叫二叔。
银河有点困窘,赶忙回礼:“嫂子别见外,方才陪大哥喝两杯,走得较迟,打扰您了。”
银海轻笑:“二弟方才刚说别见外,怎生现在就见外了?何来打扰之有?美娘她独自回来,难免走得慢些。回来慢些反倒是把你给吓着了。”
美娘娇羞一笑,媚态天生:“路远又不好走,又怕回来吵了人家,只好偷偷摸摸,谁知仍被二叔遇上了。”
银河更形困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美娘含笑又道:“二叔喝完了,要不要妾身再去热壶酒给你助兴?”她引开话题,也好让银河接口。
银河急忙拱手:“不烦嫂子了,夜色已晚,改日再来,就此告退。”
当下拜别大哥,赶忙离去。
银海、美娘送走银河,这才浓情蜜意地相拥入厢房,话声连连,想必倾诉思情之苦。
银河别去大哥,实是喝得不过瘾,遂找来文叔,两人同上多宝楼,和包光光那些小强盗喝个痛快。
对于大哥一切,银河总是心事重重。他问过文叔,文叔也说银海平日皆守在东院,除了和美娘亲呢外,实是难得出来,甚至一切事情都交给银星处理,当真老态毕现。
银河更加喟叹了,昔日风光何时再现?
向展天自被父亲掴了巴掌,自行回困龙洞上了手链之后,满是愤恨地把所有人都怨上了。
不过他最担心还是父亲那一关,眼看自己嘴巴已肿胀不堪,再打下去,那还得了?尤其是让那些手下见着,这个脸可不知往那儿摆。
然而不去谢罪,恐怕更形触怒父亲,也让焦叔难以下台,左想右想,只好把自己装得更可怜,也好博得父样同情,下手轻些,应付过去就算了。
岂知等了三四天不见动静,打听之下,原来父亲怒意未减,硬是不想见他,要杀了他,和他脱离父子关系。
传到向展天耳中更是不好受,心想:我是你儿子,你却狠心下毒手打成这个摸样。就算飞禽走兽哪来如此虐待自己骨肉?何况夺走银星玉金刚,全是私人恩怨,又非见不得人的偷抢拐骗,由得你如此生气?分明是心存歧视,焦叔就不会像他如此残暴,父子情竟然比不了叔侄之情,当他儿子实在倒楣。
想归想,骂归骂,他可还不敢当面顶撞父亲,倒是后山那幕“借狂抛石”闹剧惹得他又想笑又够恨。想到自己装疯卖傻,扛着巨石满山跑,忒也觉得情急智生,反应够快,岂知那死银河,武功高强不说,连脑子也灵光得很,就在快得手之际,石头都抛出去了,他偏偏来个大反抄,硬将石块给抓回来。
殊不知自己情急出了破绽,若不动声色,说不定还可反摆银河一道。
不过自己倒栽得没话说,设计如此精密,仍旧斗不过银河,三两天就摸到这里,实猜不透他会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有生之年可要好好斗斗他,岂可如此就认输了?
他胡思乱想,事情未解决,也懒得练功,无聊之极地窝洞中,手链也不铐了。
及近深夜,勉强耍了几招松松筋骨,准备就寝。闻得外面有动静,以为是父亲派人来提人,立即将链铐铐向手中,缩在一角,装成可怜样,免得父亲撞进来,见着自己生龙活虎,又免不了一顿打。
动作方毕,青影一闪,来者不是向封侯,却是要银星保镖的那名较高蒙面女子。
却不知她如何知道是向展天劫了镖而找到地头。
向展天忽见这女子,怔诧道:“你是谁?!”赶忙站起,手链横胸护身。
那女子冷笑:“你别管我是谁,我却知道你劫了玉金刚。”
向展天冷笑:“现在不只你知,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
他想此事可能传开武林,也非稀奇事,他哪知银河会替他保守秘密?
那女子冷笑:“你承认就好,可惜你干了好事,换来一顿打,还上了链条。”
“那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管不着也就不会来了!识相点,把东西拿出来!”
向展天讪嘲:“东西早落入战神手中,有本事去找他要。”
那女子冷森:“我要的不是玉金刚,而是那木盒。”
“木盒?!”向展天惊愕不解。
“不错,是木盒,快把它交出,否则我杀了你!”
向展天灵机一动,暗自忖道:“别人为玉金刚而来,她却为木盒,难道木盒另有秘密不成?”
他冷笑:“什么木盒?我可没见过。”
“你骗鬼!不交出,要你好看。”
向展天摊手四下一划,讪笑道:“你要不信,我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你自个慢慢搜,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那女子冷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怒喝一声,身若幽灵,裁扑过去,五爪猛扣。
向展天没想到她说出手就出手,一时不察,被逼得手忙脚乱,铐链连挥带扫,方自避开。
他怒道:“来硬的?你以为我怕了你?”
卡然一响,铐已落,招式尽展想将那女子制服。
他招式虽猛,那女子却也不差,双掌凝劲,硬逼过去。
两人空中连击六七掌,向展天双掌发疼,不得不避退。
那女子飘落地面,冷笑:“不交出木盒,下一招就取你性命!”
向展天一招落败,又是败在女子手中,怒火中烧:“放屁!”当下运起索命鬼指,立时拿幻青影,腥风扑鼻,排山倒海般欺压过去,奸黠冷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话未落,招已至,掌影如墙,充斥数丈方圆,让人避无可避。
那女子乍见索命鬼指,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那是你自找的!”
敢情她也是用毒行家,见着层层掌影逼来,她不闪不避,双掌扣前,十指如勾,宛若扑鹰掠食,迅雷不及掩耳地反抓向展天掌指。
向展天以为索命鬼指剧毒能伤倒她,更是尽吐真力。
双掌指互触,叭然一响,掌掌相击,指指相刺,向展天唉呀急叫,赶忙掠退,十只指甲,断了七八片。
他惊急直叫:“你不怕毒?”见着指甲断了,心疼不已。
那女子冷笑:“凭你火候,还早得很!”趁机又再扑往向展天,准备擒他逼问下落。
向展天眼看毒功伤不了人,心知不妙,逃为上策,岂知此女武功甚为高强,夺门不易,眼看就要被逮着,不得下抓起铐链当武器甩砸对方。
那女子更狠,右手一一探一缩,像长了磁铁般硬将链铁吸抓过来,再一探爪,十拿九稳可扣住向展天。
外头传来叫声:“少堂主出了何事?”焦三绝闻及困龙池有喝声,深怕向展天出事,已赶过来,还在半途就已先行出声,也好抡点先机。
那女子闻声,未敢再停留,猛然收爪,冷森道:“暂且饶过你,不交出木盒,有你好受。”
说完倒掠而退,电射出洞,逃之夭夭。
向展天嘘口大气,暗呼好险。
前后脚之差,焦三绝已赶来,见着向展天汗流满面,急问道:“少堂主,有人侵入?”
向展天不愿把此事说开,点头:“有蒙面人,不知所为何来,已被我打跑。”
焦三绝急道:“你可受伤?”
向展天摇头:“还好,没被伤着。”
“那我追去瞧瞧,是何方人物。”焦三绝赶忙掠出洞口,也不知迫往哪里,只好随便找条山径追去,过了盏茶功夫方调头回来,自是追不到人,告诫向展天要多加小心,方自离去。
向展天不知那女子来历,猜也猜不着,暗道:“她会是谁?怎会不怕索命鬼指之毒?还把我指甲弄断?”
瞧着自己断裂指甲,更是怀疑那女子身份。
“她为何想找回木盒?难道木盒另有秘密?”
他想及那女子不惜拚命要找回木盒,其中必有问题,也相信木盒可能藏有秘密。
然而木盒已被自己丢在管涔山里,一时也拿不回来,也无法找出是否真有秘密,自己时下待罪之身,自是不便前去寻找。然而他又想到那女子若真的欲寻得木盒,必定不择手段,除了仍会再来找自己,也可能探出失镖地点而大行搜索,若木盒被搜走,不就平白失去一桩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愈想他愈是不安,愈想赶在前头寻回木盒。
“不管了,反正爹是要处罚我,两趟一起罚岂不省事?”
不再理会自己待罪之身,他匆匆收拾些简单衣物,连夜赶往管涔山,有了前次银河尾随发现玉金刚秘密之后,他已特别小心行踪,以防有人跟踪,每行五里,十里皆须迂回盘绕,以确定无人跟踪才再潜往目标。
接连三天三夜,他方抵往管涔山,那木盒他记得是抛在一处山谷,他乃为了断绝银星等人寻着线索而找的特定地点,是以印象颇深,没多久已找着山谷。
此谷塞满乱石、杂草丛生,东西又是从上往下抛,十分不易寻找,不过他甚有耐心,终于花了两个时辰才在一处乱石堆中寻得,木盒已嵌入地面一半多,却未破裂,可见其硬度可比坚铁。
寻到木盒,他甚为欣喜,赶忙抓在手中,上下找寻。
“到底有何秘密,让她们如此急于寻得?”
反覆找寻不可得,他只好将木盒一片片拆开,终于在底层发现一薄黄册子,更是激动地将它抽出,册子已发黄,似皮又似宣纸。
向展天心知这必是武功秘芨,却不见题字,不知是何功夫?欣喜激动之下已掀开第一页,他发现这本是连着长长书卷,为了容易隐藏,才把它裁剪成小册子。
第一页满是文字和图形,第一行则写了八个隶书:“菩提八掌,掌震八天”。
“这是菩提八掌?!”
向展天好似着了魔般双手抖个不停,双眼瞪得极大,似乎一不小心而把字迹给看错似的,他看了又看,翻了又瞧,越看越是激动。
“这真是善提八掌?”他整个人已疯狂。
菩提八掌,少林绝艺,当时曾沦落蕃邦,好不容易才被疯僧寻得,交回少林,没想到现在又被偷了出来。
向展天更能知晓这掌法的威力,只要练得七成,普天之下已鲜有敌手,掌出必伤人,所以少林弟子除非得道高僧不得练此武功,免得多造杀孽,而几乎所有练成此掌法的少林高僧,皆能独得天下第一高僧封号,可见其功力之霸道和厉害。
向展天喜不自胜:“该是老天有眼,赐我奇功,独步武林该我莫属了。”
舍不得秘芨在手,先练上一段再说,然而瞧了许久,仍觉得此功博大深奥,非三天两夜可学会,他也不气馁,立即将它藏妥于胸怀。随后将木盒毁了,这才小心翼翼返往霸英堂。
三天后,他又潜回困龙洞。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虽获得秘芨,却坏了大事。
原来他走后两天,焦三绝好不容易劝得向封侯心软了,想罚过儿子即算了,没想到要传人时,却找不到儿子,气得他当场吐血,吼着要将向展天给杀了。
向展天还以为没事,安心地窝在困龙池,耐心看他秘芨,岂知心未安个几刻钟,焦三绝已匆匆赶来。
他急道:“展天你快躲开!”
向展天不知大祸悔头,闻及声音,正想报以喜讯,快步迎向洞口:“焦叔,我回来了……”
焦三绝却紧张撞来:“你快走,你爹来了。”
“我爹!”向展天乍闻之下,心知不妙,如丧家之犬想逃,切声直叫:“怎么办!偏偏又出事了……”
逃了也好,他又想到藏在内洞秘芨,想折回,拿了再逃。
焦三绝搞不懂他为何要折回,简直不要命了,赶忙喝吼:“还不快走!”
向展天进退维谷,愣在当场,方定过神想先保住性命再说。
向封侯霹雳吼声已暴出:“你还想逃?”
本是硕壮的他,经过几天折磨已瘦得多,也憔悴得多,两眼喷火,咬牙切齿扑来:“畜牲,我杀了你……”手中利剑猛往向展天劈去。
向展天急哭泪水:“爹……”没命逃开。
焦三绝更是快速拦向向封侯,急喝:“大哥不可!”眼看拦之不及,只好硬撞,身如弹丸直撞过去。
向封侯只顾杀子,怒喝“别逃”,一剑劈落向展天背脑。
向展天尖叫,背脊中剑。
焦三绝大吼住手,撞得向封侯偏跌地面,利剑也划斜,在向展天背面划出匕首形血沟。
向展天尖嚎,滚落地面,没命地爬开。
向封侯仍怒不可遏,举剑又想砍:“畜牲……我杀了你……”
焦三绝可不让他再出手,如压大乌龟般把他压在地上,急喝:“大哥手下留情!”
向封侯已失去理智,直吼着要杀人,双目尽赤外吐,拖着焦三绝,一爬一爬地想砍死儿子。
如此向展天涕泪纵横爬在前头,向封侯,载着压背的焦三绝爬在后头,一个吼,一个叫,一个杀,一个逃,却是骨肉相亲的父子。
向音茹赶来,见状已泣不成声,急扑父亲:“爹,不要再罚了……”
“我要杀了他……杀了这畜牲……”
向封侯仍自失去理智挣扎。
焦三绝见向展天背脊伤痕深及露骨,鲜血直冒,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只好回头直叫:“三弟快把展天带走!”
童震山早就赶来,他虽对此幕悲剧甚为痛心,但他一向忠心耿耿,又对向展天不满,足以一直未出手阻拦或帮忙。现在被喊,犹豫一下仍走往向展天,心想好歹先止住他的血再说,遂奔前抓起向展天。
岂知这一抓,向展天以为落入父亲手中,更没命挣扎,还好童震山孔武有力,扣得死死,带往远处。
向封侯眼看人已被抓走,更是疯狂:“站住……我要杀了他……快放他下来……”长剑乱抖,连压在身上的焦三绝和向音茹也想砍。
焦三绝眼看不行了,深深叹息,赶忙截他昏穴,向封侯始安静下来。
“音茹,你照顾你爹,我去替你哥哥治伤。”
向音茹泪流满面,颔首道:“焦叔快去,哥哥好像也不行了。”
焦三绝长叹,快步走往向展天,他已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他马上从童震山手中接过来,抱入困龙涧中加以疗伤。
见及那匕首形血沟,从右肩头斜划背心再平切右腰骨,少说也有尺余长,还好利剑尾锋拐弯平切右腰骨,要是让它直划左腰,再加上冲力,保证削烂整个左腰,他哪还有命在?
尽是如此,这伤口也是要命,他足足缝了四五十针,方将它缝合,然后替他敷药,再喂服药丸,这才安心置他于床。
一切就绪,他才转身出洞,向音茹仍抱着昏迷父亲,泪水直流,童震山冷漠站于一旁。
见着焦三绝,向音茹急问:“哥哥如何?”
焦三绝安慰道:“不碍事,倒是你爹……唉!先扶他回去吧!”
童震山冷道:“要是展天再跑了,岂不又把大哥气死?”
焦三绝叹息:“今夜他恐怕无法行动。”
童震山道:“我留在此照顾他。”
“如此也好。”
焦三绝心想有人留下也好,免得又生事端,随后和向音茹扶起向封侯往回路行去。
童震山则坐于洞口,有若天神般凛凛生威。
向封侯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时分,他变得沉默寡言。时而叹息,他仍怕向展天再去为非作歹,干脆下令把他关入牢房,免得再出事端,想及儿子如此,心灵更是绞痛非常。
向展天有伤在身,又有童震山守门,想逃也逃不了,只好被抓入牢中。时下他只想把伤养好,再偷偷练菩提八掌,是以临被抓入牢中,他仍暗中带了秘芨,以便能找机会多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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