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和暖容来到天衣阁里的时候,已近傍晚。
那时,我正在睡觉。因为中午的时候,我陪着羽灵素聊了一会儿天,从她的颜色中,我能觉察到,她非常想见到段青衣。那似乎是一种刻在她骨子里的相思,近乎是一种病,流于气,溢于表。
因为刘婶的存在,她一直不能开口,问我关于段青衣的事情。我发现,羽灵素对着刘婶的时候,面子特别薄,都不好意思开口吩咐她去倒茶端水之类的,借此来支开刘婶,这让我纳闷了半天。不过好在,她也没有将我此行是来棋苑盗霓虹剑的意图告诉羽子寒。
据我猜测,她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她清楚我伤害不了羽子寒;另一方面,她明白,如果段青衣知道羽子寒知道了整个事件,就不可能再现身棋苑,她与他再见一面的愿望也就成空了。更重要的是,她这次以兰花订单私自约会段青衣的事情,似乎已在别人的监控之下,所以,她极需要见到她的小亲亲段青衣,商讨对策。
我离开后,刘婶仍在。所以,羽灵素并没有跟我说上任何有价值的事情,也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事情。
我回天衣阁后,就四仰八歪的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碧珠和暖容的到来。
碧珠将一碗参汤搁在几案上,喊我,小仙妹妹。等我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她说,吵到你了不?
自然是吵到了,如果没吵到我会醒么?当然,我没有这么说,当时我是需要她们这样的人才来帮我实现修“过墙梯”的梦想的。所以,我一脸淡淡的笑,说没呢,碧珠姐姐不妨坐就是。
碧珠看了看暖容,很有分寸的笑笑,说,我们是下人,不能在你这样的贵人面前失了分寸。
我笑了笑,特亲热地拉住她们的手,看了看她们给我端来的参汤,流下一行清泪,我说,我过来之前,不也是一个丫头,而且做的都是粗活计,住的是马厩,还比不上两位姐姐。不瞒两位姐姐,我虽然面上风光,可心里也有千般苦……
说到这里,我抬眼看了看她们,她们面上一副同情的模样,仿佛慈心满怀的女菩萨。我继续拉住她们,我说,不瞒两位姐姐,寒少爷这等丰姿俊彩的人物,真不是随便就可以拴住的,今儿她,明天你,后天还有个杏花楼,大后天说不定就蹦出个彩蝶楼。如果外来的人笼住了少爷的心,咱们姐妹谁都没有好日子过。这一点,两位姐姐比我在棋苑时间久,自然更清楚。
碧珠叹气道:小仙妹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在前些日子,还被我们少爷宠为天人的杏花楼红牌关若兮,不也在如今成了旧时人了吗?你就看看这古河里的水吧,载来了多少的相思,寒少爷随意这么捡起一份子来,就是一场恩爱啊。说到这里,用手掐了一把眼神看往别处的暖容,暖容回过神来,也跟着迎合道:可不是怎么着,哎……这男人的心啊。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她们,浅粉色的嘴唇,在星光之下莹莹做亮,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碧珠和暖容似乎听出了我的意味,双双拉起我的手,极为亲热的说,小仙妹妹有什么想法,尽管说,都是一家姐妹,万事有个照应。
大家子里的丫头,都是天生的戏子,这话暖的我死去活来的,赶紧配合上去,我说,我是想,咱们姐妹联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内销了寒少爷,绝对不能转外销,让别人占了咱的风水,要是换了一厉害的姨娘占了巢,还不知道咱们姐妹会过怎样鸡犬不宁的日子呢。
我的话正中了碧珠和暖容此行的目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两个丫头果真是那群丫头派来的代表,当然她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打算通过跟我谈天说地,从暗处学习,怎么来拢住寒少爷的心!
果真,她们当我是九尾狐狸精转世。
我非常坚定的告诉这两个丫头,我说,你们叫姐妹都来就是,你姑奶奶我有什么狐媚的本事都交给你们!咱们一起对付外来的狐狸精!
我一时激动,又把自己江湖女儿的粗口给爆了出来,好在两个丫头正在满心得意的份上,并没有听出来,欢天喜地的呼唤自己的姐妹去了。
那天晚上,天衣阁里,就成了那群丫头的聚集地,我一点,有十三个丫头,十三,十三,我满心欢喜。那一整夜,我在这个小型的“棋苑姨太太培训班”里将自己的理论知识统统传授给她们,还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模样。
我总结了一下重点内容,那天,我给她们讲了三大内容:第一,每走一步路,屁股要扭三圈。第二,每说一句话,要放上半斤蜜。第三,每回一次眸,眼睛不眨到抽筋不罢休。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告诉她们,学会这三样很简单,但要牢牢抓住少爷的心,就得将自己的心意对着苍天表一番!
说到这里,她们都傻乎乎的看着我,一副很不明白的样子。我诡秘的笑了一下,眼睛溜光,说到,你看到咱们家的波斯米米亚西斯鸽了么?
她们点点头。
我说,这种鸽子在古老的西域,是一种施蛊的鸽子。后来传到苗疆,这种作用更甚,传说,只要你将它施上咒语,许下心愿,然后在漆黑的夜里,将它们放飞,那么老天就能明白你们的心愿,然后赐你们爱情的周全!也就是说咱们的寒少爷绝对会对你们不弃不离的。末了,我就狡黠的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在杏花楼放过此种鸽子,许下此种心愿,才从一青楼丫头到了今天。
这些女人一听,集体发疯,你争我抢的疯狂冲出天衣阁,到外面,每人抱了一只波斯米米亚西斯鸽回来。又是亲又是掐的,那些鸽子睁着鸡蛋一样的眼睛,一脸无辜。
我忍不住大吼,我说,你们都疯了,还听不听我的?不听的话,我就不告诉你们咒语了。
我的话音刚落,她们都安静了下来。碧珠说,小仙,有什么讲究,你就告诉我们,我们照办就是了。
我说,你们赶紧回下院吧,鸽子都收好,每个人都去鸽笼找一点鸽子屎屎,然后再去马厩找一点马便便,然后放在它们脚上信筒里,这就是古老的咒语!当然这是无言的咒语。你们放飞鸽子的时候,记得在心里默念你们的心愿三遍。然后,子时一到,赶紧放鸽子!寒少爷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说完,就将她们推出门去,她们在门外对我千恩万谢。然后各自回了下房。
我刚要回身躺下时,却只见窗外横进一身影,光电一般落在我身后。我心下惊喜不已,道是,说曹操,曹操到。不由转身喊道:段青衣。
没想到的是来者竟然是一斛珠,披散着一头长发,左右两边各插了一朵大红花,她伸手拍了我一巴掌,道是:段,段你妈个大地瓜段,我儿子呢?这个小畜牲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就和你私奔啦,你们俩还有没有人性啊?快说,西海衔龙珠是不是被你给挖走了?
我大惊失色,吐着半截舌头,指了指窗外,问一斛珠:你,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问完之后慌忙推门望去,生怕有人会跟在她身后。
一斛珠一把将我捞回来,瞪着眼睛看着一身闺阁女子打扮的我,看了半天道:咿呀,丁小仙,你整容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俊秀了呢?说完了这句,又转回到原来的话题,道:我还能怎么来到这里,我闻着你这小地瓜的味道来到这里!别看了,这个破地方,难道我还不能来去?
我把手指咬在嘴巴里,傻傻的看着一斛珠,说,那机关你怎么能闯的进来?
一斛珠横着眼睛,抽笑不停:机关?这里哪有什么机关,别听那些吓死人的江湖小道消息了。没出息!
我后退踉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斛珠,棋苑天罗地网一样的机关绝不是虚设的,更不是浪得虚名的,否则,这么多年来,就凭着它在眠花台上犯下的仇家,怎么可能还这么风调雨顺的存在在江南?就凭那小少爷的一把破剑,那哪能抵得上江湖的百万兵呢。难道是像一斛珠这样精神失常的人都具有超能力?
一斛珠也不看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整理了整理头上那两朵大红花,说道,你和段青衣什么时候回角浦啊?刘师爷还等着他回去给角浦画第二辑代言画像呢,这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违约是要赔偿,更要坐牢的。跟什么地方过不去,都不能跟政府过不去啊。
我不想听她说这么多,我担心万一有人来,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耽误了黄金大业,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将她推到门前,说道:大姐啊,你快走吧,你儿子段青衣在杏花楼中做姑爷呢。你赶紧去抱孙子吧。
一斛珠紧紧把住房门,说,好啊你个丁地瓜,你居然把我儿子卖到窑子里去做窑哥儿,你比刘土豆还禽兽不如!
我一边踹她,一边好奇的问,刘土豆怎么变成禽兽不如了?
众所周知,刘土豆可以说是角浦第一大好人的。
一斛珠斜了斜鼻子,一边遭受着我的无敌鸳鸯脚,一边保持着平衡将嘴巴凑到我的耳朵上,说道:刘土豆将咱们角浦的地保吴征福给大卸八块,埋在他家洋葱地里了。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果真?怎么发现的?
一斛珠诡异的笑了笑,道:我四处挖那颗西海衔龙珠挖的,挖到刘土豆家的洋葱地,就挖出了吴征福的脑袋。说到这里她连忙哆嗦了一下,不停的摇头,我道是哪里有这么大的洋葱啊,还长了这么长的须,结果仔细一看,是吴地保的脑袋啊。那表情,那眼神,死不瞑目啊。
我紧紧皱起眉头,问道,刘土豆和他无冤无仇的,干吗去杀他呢?再说,杀了他,干吗放到自己家地里呢?
一斛珠耸了耸肩膀,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别人吧!我还要去蟠桃园摘蟠桃。去晚了,王母娘娘会关门的。说完,飞燕勾翅,倒挂出了窗户,直奔夜色之中。
我赶忙迎到前面,确保她确实没被棋苑中诸多机关给人道毁灭掉。但是,夜确实寂静的如同无波的湖面。我突然满心疑惑,棋苑的机关难道对一斛珠情有独钟,还是一斛珠尚未离开棋苑啊。
就在此时,子时的更鼓声响起,我从疑惑中回过神来,望向窗口,只见窗外呼啦啦的飞起一片鸽子。同时,棋苑里,一片利剑流光。
我的心揪紧了,我明白,棋苑的棋阵显威力了!
对于破除阵法,我也小有研究,但是对于棋苑的棋阵,我总是信心不足,因为在江湖上,人人都成它为“插翅难飞”。但是这个阵法有一个微弱的缺陷,那就是它本身利用的就是五常为纲,日月星辰的行迹为辅。虽然这注定了它的威力天成,但是也注定了它那个微弱的缺点,就是在子时的时候,对于同时飞出或者飞来的十三个物体,总会错落过一个,仅仅一个!因为它在子时的时候,存在着一个微妙的尾差,让它不辨十三这个数字,统统当作十二给分辨。所以我希冀那只飞出去的鸽子,能将消息带给段青衣——屎又便(事有变)!
可是就在我看到一只鸽子闪着绿幽幽的鸡蛋眼睛飞出了棋苑时,心刚落下,不禁又疑惑丛起,这机关明明是存在的,难道一斛珠这女人,没有离开?躲到棋苑里继续挖她的西海衔龙珠吗?
这可遭了!
就在我愣神的一瞬,突然,从窗外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呼声,生生将整个夜晚给撕碎!
棋苑里立时灯火闪亮!人声纷乱。
我连忙起床,冲向门外。这声凄惨无比的女声,仿佛是一种魔蛊,绕在我的耳边。行走江湖这么久,我仿佛能感知到她惨呼时意志已经彻底崩溃粉碎。
这时,我发现自己竟产生了要命的幻觉。一双迷人的眼眸隔着面纱从我面前略过,临了,不无傲慢的看了我一眼,声音怪异:小仙女,你记住,她为你而死!
但当我清醒之时,却发现脚边是一方黑色的面纱,它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的脚边。
难道,刚才那双眼真的是存在过?
这令我倒吸了无数口冷气。
这一刻,灯火点亮不住夜的黑,棋苑跌进了一场彻底的黑夜。一种难以预知的危险气息仿佛夹杂着血腥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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