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先生们,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一会儿。”
特玲微微躬了躬身,解释说妈妈要带她去学习舞蹈和音乐,然后与那艘进退维谷的飞船上的人会面。
我们被留下来和机器人待在一起。它们都长着人类的模样,覆盖着乳白色的肌肤,面无表情,由于没有安装“耐洛若”,它们以声音来控制。
凯西试着问它们新地球上的人口、城市和工业情况,但它们都是些家用机器人,既不懂英语,也不知道任何信息。机器人呆若木鸡的凝视令我们相当沮丧,我们坐在阳台上,朝下眺望着纪念馆四周,思索着我们前途未卜的将来,直到它们通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
它们端上来的食物相当怪异,但皮皮力劝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将它吃下去。
我们再次走上阳台之前,天已经黑了。一轮弯月挂在天空西面,而在东面,一辆火车闪着前灯经过了纪念馆。林荫道上灯光璀璨,旅客们在观赏夜景。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泰姬陵像一颗容光焕发的宝石,而金字塔则像是个乳白色的小岛。在熄灯之前,机器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好床铺。它们在晚餐时供应了酒,让我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们依旧无所事事,脑中只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发现特玲正站在外面的露台边上。俯瞰着峡谷。她的头发有点像她妈妈,既不是羽毛状也不是软毛,而是一头裁剪不齐的栗色金发。如果忽略她的“耐洛若”令人生畏的威力,我想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当我向她打招呼时,她有点意外。
“早上好,邓肯先生。”她用手背擦了擦脸,挤出一丝微笑,我看到她的眼睛还带着些许潮红,“你的脚还痛吗?”
“好点了。”
“我很担心,”她露出一些苍白的笑容,“因为你身上没有共生体帮你修复损伤。”
我问她是否有她爸爸以及那艘移民飞船的消息。她没有回答,再次远眺阳光下的山谷和纪念馆,我看见在桥上开往狮身人面像的早班火车喷出一团长长的蒸汽。
“我一直在观察着小长颈鹿的生活,”她的声音缓慢细微,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看着它出生,看着它学会站立,依偎在妈妈身边,学会了吃奶。它最终摇摇晃晃地随着妈妈离去。它是那么的可爱——”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双手掩在嘴唇上。她站在那里,身子颤抖地望着我,乌黑细长的眼里含着痛苦。
“我爸爸!”她突然嗓音拔高,几乎是一声尖叫,“他要走,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她转身跑回了屋里。
第二天一早机器人把我们叫去吃早餐时,我们发现她正坐她父母当中。她已经擦净了泪迹斑斑的脸庞,但却没有动放在她碟子里的食物。
在屋里没有阳光的照射,潘恩的脸显得苍白而冷酷。他对我们视而不见,直到特玲朝他皱起了眉头,他才站起来绕过桌了与我们握手。
“早上好,潘恩博士。”凯西不太情愿地朝他笑了笑,“我明白了你不愿意让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但我不会向你道歉。我们决不会为我们的到来而表示歉意。”
“坐下,”他简短地说,“吃点东西。”
于是我们一起吃早餐,机器人端来的碟子上装着一些我们从未尝过的食物。潘恩不再和我们说话,示意机器人再给他倒一杯苦红茶,品尝着一碗深红色的浆果。特玲坐在那里抬头望着他,眼中满是痛苦。凯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视。
“先生,我们听说了那艘飞船的事。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那艘上船会飞回来吗?”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摇摇头,和蔼地朝特玲笑了笑,然后推开面前的浆果望着我们,表情严峻,语调又快又尖,“最初的探测远征队发现这个目的星球非常适于居住,他们在上面播种了一些地球植物。远征队分批进驻三块主要的大陆,这艘飞船装载的就是第三批队员。
“他们安全到达了目的地,但当他们从轨道上向行星呼叫时,却收不到任何答复。大气层被灰尘笼罩,行星的表面一片混乱。但通过红外线探测发现了前两批远征队的殖民非常成功,他们留下了街道、桥梁、砖石建筑,还有正在建造框架的钢铁建筑。所有的物体都半掩在被风堆积而成的红色尘土中,周围找不到任何绿色植被,一艘属于前两批远征队的飞船被遗留在轨道上,但却和这个行星一般死寂。
“他们找不出是什么东西杀死了整个星球的生命,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收到过这场灾难的消息,这意味着它是不期而来的,而且扩展得非常迅遂。卫生官员相信那些致命物应该是一些攻击有机生命的未知生物体,但船长拒绝进行着陆和调查,她选择了立即返回,不与行星发生接触,或许正是这个决定挽救了他们的生命。”
他拿起汤匙,再次品尝他那碗浆果。我试了一个,发现它又香又甜,而且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重气味。
“先生,”凯西继续问道,“我们看到了那些移民,他们非常绝望。目前他们应该怎么办?”
“现在是进退两难,”潘恩望着特玲,略带忧伤地耸耸肩。她转过头忍住一声啜泣。“适合居住的星球相当稀少。我们所发现的少量行星必须先经过调查,然后改造成类似地球的环境以便安置移民。当事件发生时,这批人可算是比较幸运的。另一批等候移民的人把自己的目的地主动让给了他们,那是一个开发好的星球,离银河系的核心有500光年。目前我们正在加载燃料和新鲜食品。”
“我爸爸——”特玲抬头望着我,放声太哭,“他不得不和他们一起出发,这太都是为了我。”
他张开手臂将她搂入怀中,俯下身子看着她。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她躲进了他的怀抱。潘恩搂着她,像抱婴儿一样前后晃动着手臂,直到她止住哭泣。她吻了吻他,滑出了他的怀抱,她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心。
“请原谅我们,”她颤抖着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我们必须说再见了。”
她拖着潘恩离开了房间。
卢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直到皮皮敲了敲碗,示意机器人再来份深红色的浆果。
“真的,”她长叹一声,转身面对着我们,“这对特玲来说是件痛苦的事,实际上这对我们三人来说都是痛苦的,这不是我们计划中的安排。”
她心不在焉地从机器人递来的碟子上舀了一点簇色蛋糕。放在她的盘子里,却没有去品尝。
“为什么?”皮皮疑惑地望着她。
“我们希望能待在一起,”她说,“潘恩和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乎一个世纪,我们一直在挖掘空间站,并尽力将它恢复。当完成这里的工作后,我想回到母星,特玲和我们将一起前往。我们打算带着所掌握的历史资料,在那里再复制一个纪念馆。”
她沮丧地摇摇头:“这件事改变了一切。潘恩认为自己有责任为殖民者寻找一个家园。特玲请求他带我们一起去,但——”她无奈地耸耸肩,双唇紧绷,“他担心我们会受到那些致命物体的威胁,而且还有别的原因,他的兄弟——”
她停顿了一会,移开了视线。
“他有个孪生兄弟。在他们出生后,他的父亲不得不移居外星,带走了他的兄弟。他的母亲从事有关‘耐洛若’遗传力面的研究工作,她无法离开。潘恩留下陪伴她,但他一直在思念着他的兄弟。长大后,他离开地球四处周游,搜寻了数十个殖民世界,但都没有找到他的兄弟。但他找到了我,这是我们的缘分。”
她简短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我告诉他说,他的寻找是毫无希望的。宇宙中有太多的殖民世界,相隔太多的光年,滑行者飞船或许速度极快,但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然而他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梦想。”
“我们能否——”凯西用询问的目光望了望皮皮和我,我们点点头,他略带不安地问道,“如果潘恩叔叔必须要和殖民飞船一同出发,他能否带上我们?”
她摇摇头,茫然地坐在那里。
皮皮问:“为什么?”
“理由很充分。”她皱着眉,舀起那一小块棕色蛋糕,将它分成两半,然后将剩上的扔回盘子。“首先,这太危险。毁掉那个星球的致命物也能传播到别的星球。他是顶替别人的,实际上,这是因为其他人都害怕前往。那批殖民者别无选择,但他不想让你们也受到伤害。”
“这是我们的选择,”凯西耸耸肩,“当你们在宇宙中穿越数百光年时,难道不是经常需要冒险吗?”
“但这次不同。”她伤感地耸耸肩,“伊费二号旱球朝向银河系的核心,这个新的殖民地也是如此。如果那些致命物是来自核心——”
她脸色苍白,摇着她金色的脑袋。
“我们宁愿冒险,”凯西再次和我们交换了目光,略带僵硬地朝她微笑,“你可以提醒他我们被克降出来后并不能保持永生,生命对他来说比我们更加珍贵。”
她的身体变得循硬,逐渐褪变成白色。
“特玲和我都劝过他,”她软弱无力地说,“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使命,”
“是他的‘耐洛若’作了的决定吧?难道他不为你和特玲着想吗?”
她停了好一会才回答我们。
“你们并不理解它们。”她再次恢复镇静,我怀疑是她的“耐洛若”抚平了她的痛楚,“你可以把它们看作是一种微型机械,但它们不会让我们成为受控制的机器人,我们保持着所有原始的感觉和冲动。‘耐洛若’只是计我们成为更强健的人类。潘恩挺身而出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些殖民者,还是为了特玲和我,为了分布在宇宙中的全人类。”
“如果成功的机会如同他们所认为的那样渺茫——”凯西充满怀疑地斜眼望着她,“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
“或许徒劳无功,”她凄酸地耸耸肩,“但他却是最佳人选。很久以前,在他离开地球寻找他的兄弟之前,他已经和他的母亲一起参与了‘耐洛若’的研究工作。他利用那种技术重新给自已的‘耐洛若’编制了程序,如果那些致命物是某种带有病毒的有机体,他认为‘耐洛若’会形成护盾阻止它。”
“请你对他说,”凯西请求她,“让他带我们一起前往。我们会尽力帮忙。”
“你们?”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惊讶,“你们能帮上什么忙?”
“是我们将你们带回了地球。”他对她说,“那时甚至还没有‘耐洛若’。”
“是的,没错。”她的身上闪现着金色的光芒,“我会对他说的。”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不行。他说飞船上已经没有位置了。”
她停顿着,望着天花板紧蹙眉头。机器人正绕过桌子送来了一碗散发出煎火腿般诱人香味的新鲜蘑菇。
“我们正努力为特玲计划一个将来,”她突然绷紧了脸庞,平静的声音饱含着慈爱,“他要过1000年才能回来,离开特玲令他非常忧伤。””我今天早上看到特玲,”我说,“她伤心得厉害。”
“我们正努力安慰她,我承诺说她还会再次见到爸爸。”
皮皮看上去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她拿起一个蘑菇,赞赏地嗅了嗅,把它放到了盘子里。
“我们必须计划好时间表,”她告诉他,“特玲和我将会去旅行,我想去看看我的母星这数百年来的变化。这需要进行仔细的计算,并筹划好目的地,在他回来的那天,我们会回到这里与他会面。”
“如果——”
凯西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但过了一会后,她朝我们僵硬地笑了笑,让机器人给她再来一份蘑菇。这些蘑菇的名称我从未听过,味道像是苦甜参半的巧克力,还带了点火腿味儿。用餐结束了。她留下我们与机器人待在一起。
“1000年!”皮皮咕哝着,“真希望我们也有‘耐洛若’。”
“或是别的——”
凯西转身对着门口。
“有你们的消息,卢站在门口朝我们微笑,“从殖民飞船上传来好消息,有部分忧心忡忡的乘客被安排转住新的目的地,腾出了一些空间。潘恩为你们找到了几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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