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德尔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上午早餐之后设法和地球进行无线电联系。他想尽了办法,一点一点地用长波、短波和超短波进行反复试验——始终是劳而无功。以太一直保持着沉默。灿德尔没完没了地对着麦克风说话,有时甚至是气冲冲地叫喊:“喂!喂!这里是金星。灿德尔在讲话。”没有任何回音。
有时无线电接收机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噪音,这时即使是半夜,灿德尔也要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机器。可除了噼啪声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充满电荷的金星大气在放电。
灿德尔又辛辛苦苦地摆弄了一个钟头的接收机了,终于他懊恼地站了起来。没希望。
可就在这时,除了噼啪声和沙沙声之外,又传出一种清晰刺耳的声音,似乎是在说“喂喂”。灿德尔像是挨了电流一击似的浑身一抖,接着就扑到接收机前,用颤抖的双手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调谐。
“喂!喂!这里是火星在讲话。灿德尔,请回答!这里是火星!您听到了吗?灿德尔!喂!”
“喂!”灿德尔冲着麦克风大吼一声,他自己都听不出这是自己的喊声来了。“对,对,对!我听见啦。是哪一位在讲话?”
自从飞离地球之后他还从未这么激动过。
“为什么说‘火星’?这是您电台的呼号吗?”
“不,这是真正的火星。就是那颗行星,”一个男低音回答道。“讲话的是火星人克鲁克斯。”
灿德尔的脑门上冒出了冷汗。这是错觉,是发疯,还是有人故弄玄虚?……
“严肃点!”灿德尔叫道。
素昧平生的对讲者看来是个生性快活的人。在他的声音之中可以听到笑意。
“火星人克鲁克斯一点儿没开玩笑。我是一艘星际飞船的船长……”
“谁的星际飞船?……”
“能是谁的呢?当然不是斯特罗迈耶城的。您已经大大落后于形势啦,灿德尔!”听到了一声笑声。“我非常高兴您还活着,而且听上去很健康。我们本来对找到您已经失去信心啦……”
“你们是谁?火星人吗?……”
又传来了笑声。
“是地球人,灿德尔同志。3个小时之前我才在火星上着陆。不过既然我现在是在火星上,那就该称作火星人啦,就跟您是金星人一样。您当然是在金星上讲话啦?这我们可没有想到。这就是说,我们用不着再把火星翻上一遍喽。我是一支探险队的队长,地球委派我们在太阳系范围内寻找你们,如有必要,还可以到太阳系以外寻找。”
灿德尔由于紧张,脑门上密密地渗出了一层汗珠。
他的心脏跳动得太厉害,简直听不清对方说些什么。灿德尔害怕在他了解到必须了解的情况前联系就会中断。可这个克鲁克斯不但若无其事,还嘻嘻哈哈。
“灿德尔,您的飞船正常吗?着陆时没摔坏吧?我们可以飞去接你们。”
“请听我说!”灿德尔嚷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千头万绪,不知打哪儿说起。“联系可千万别断呀!”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用不着担心,现在断不了啦,”快活的谈话者笑着答道。
“那为什么地球这么长时间一直保持沉默?联系不是在飞行中才中断的吗?”
“飞行时联系中断的原因是地球上顾不到这件事。您的斯特罗迈耶城无线电站被毁,普奇死了。整个地球上刮过一场巨大的风暴,这您恐怕在金星上见不到。这一切以后您会知道的。当一切都平息之后,人们就想起了您、芬格尔和温克勒尔等同志们。我希望他们也都好吧?……”
“是的,是的。”
“您的信号和声音我们早就收到了。”
“你们没有回答?”
“我们没有回答。准确地说是我们回答了而您没有收到。”
“为什么?”
“难道您猜不出来?您回想一下,普奇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无线电波迭出电离层呀。普奇成功地‘击穿’电离层之后,您在飞行中接收到了无线电广播。可是一旦您落到金星上之后,就完啦。因为金星上不是只有一层,恐怕是有10层电离层。金星的大气是那样稠密,而且还被大量电离。我们无论用什么‘无线电炮弹’也打不透金星的大气层外壳。我们的无线电波显然是被它的表面反射回来了。”
“那你们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解决这一难题的?”
“就在不久之前,这对我们来说好象还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然而我们的一个青年科学家小组攻下了这一关。这事就发生在我起飞之前。所以我飞到火星之前没法试验这一新发明,而一到之后,正如您所知,我们马上就‘革新’了无线电台。听得很清楚吧?”
“非常理想,如果不算这些噼啪声的话,不过这可能是我的老式接收机和金星大气放电的缘故。我这儿您听得清楚吗?”
“也有噼啪声。是啊,您的无线电技术的确过时了,灿德尔!”
“你们的星际飞船是什么样的?发动机是什么样的?速度呢?”
“这您都会知道的。您自己将来还要乘它飞行呢。若是您想看,就是此刻也行。可惜您的电视机也老了点儿。不过马马虎虎也能凑合。请看吧。我给打一下灯光,火星上的太阳有点儿暗。”
灿德尔看到一个被探照灯灯光照亮的人,穿着一身亮闪闪的可体服装,戴着氧气头盔。这个人坐在一张折叠桌旁边的一把行军椅上。在他身后是一艘巨大的星际飞船,像一条巨大的鲇鱼。几束强光照亮略微有些发红的沙漠,远处的水边有一片黑乎乎的矮灌木。
从克鲁克斯的头盔上有两根电线通到放在沙子上的一个带天线的匣子上。看来克鲁克斯头盔里有个麦克风。
“我像个火星人吧?”克鲁克斯问。
有两个人从星际飞船里走到探照灯光下,银光闪闪的衣服看上去就像阳光下的鱼鳞。
图象没了,克鲁克斯接着说道:
“您现在应该和我们探险队的领导说几句,戈卢比是我们最大的领导。他现在在一个太空站上。我通知他一声。咱们以后再接着聊,我希望我们不久就能见面。向您致以同志式的敬礼!”
无线电接收机没有声音了。灿德尔几乎是怀着恐惧望着它,万一它再不响了呢?……
“喂,灿德尔!这是戈卢比在讲话!您好!非常高兴听到你们的消息。请您和汉斯还有温克勒尔商量一下,你们是乘坐自己的火箭飞返地球,还是由我们派克鲁科斯去接你们。他现在正在火星上待命。地球在等待着你们。”
“地球上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呢?”
“等您飞回来自己会亲眼看到的!成立了世界共和国联盟。”
“您现在在哪里?”
“我在一个人造小月亮上,这是我们制造的一个新的地球卫星。在它上面可以研究宇宙线,进行天文观测。从这里还可以发射星际飞船……我等着您的回信,灿德尔。”
无线电接收机又沉默了。灿德尔出了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立起身来。这么多的新闻给他造成的印象太强烈了。
灿德尔甚至等不及汉斯来,就朝火箭舱门奔去,他门也没关、帽子也没戴就沿着石头峡谷跑去,全然不顾从天而降的雨水和冰雹。
灿德尔已经到了山洞附近。在雨幕中他撞到了一个软乎乎的黑东西上。响起了颇为不满的“呱”的一声,他急忙跳到一旁,回头一瞧,不禁又是惊奇又忍不住要笑。
迎面而来的像是一支黑衣托钵僧的队伍。走在队伍最后的是昂首挺胸的汉斯。每位“托钵僧”的身上都绑着一条口袋。原来这是汉斯为了减轻劳动,尽快把食品运到火箭里想出来的法子,利用上了那些温顺听话的鸟儿——“企鹅”。
灿德尔冲着汉斯大喊一声:“地球说话啦!”
风把声音往一旁刮去。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布洛顿恰好听见了这一声大喊,可他却把灿德尔的话听成了:“地球烧着啦!”这是什么意思?……
“地球说话啦!”灿德尔这一次喊得清清楚楚。汉斯激动万分地向他跑去。灿德尔喘着气三言两语地把自己和克鲁克斯、戈卢比通话的事讲了一遍。布洛顿在一旁偷听。
汉斯立刻疾步如飞地往山上冲去,仿佛金星上的所有动物都在他身后追来一样。累坏了的灿德尔根本就追不上他。被“牧人”丢下的“企鹅”们在原地打着转,莫名其妙地“呱呱”大叫。
温克勒尔赶来了。
“喔-喔!”他赶着这些长着羽毛的搬运工继续朝前走去。
而汉斯跳过一个个水洼,磕磕绊绊,连滚带爬,一直跑哇跑哇,直跑得心脏几乎就要在胸膛里爆裂。他一头栽进火箭,晕晕乎乎地躺了片刻,稍一清醒就爬起来朝无线电扑了过去。
他和火星通了话,跟空间站通了话,跟地球通了话!……
多么惊人的新闻!多么宏伟的事业!地球上发生了多么伟大的变化呀!……
电视机的屏幕在他面前闪过了一幅幅扣人心弦的画面……
一排银光闪闪待发的火箭,就像即将冲向天空的鱼雷。
地球上空飞行着进行引人入胜科研工作的小小的人造月亮。
大洋上乘风破浪的是能盛载成千上万旅客的浮动城市。无数海上工厂利用海洋提供的原料制造出各种产品。
地球处在黑夜的那个半球上空闪过一条条光带,这是同温层飞机留下的轨迹……
像金星上活“烙铁”一样的“融冰机”在欧亚大陆北岸的冰山中飞快地打开一条条通道……
从人造月亮所在的高空看去,极地和极圈内的西伯利亚光芒四射,那是无数的电力太阳——探照灯、工厂……冻土荒原就像繁星点点的夜空……
欧美直达列车在白令海峡大坝上穿梭往来……
成百万的劳动大军用最复杂的机械武装起来,向格陵兰的冰雪和非洲的热带林莽发起攻击,改造气候,为人类赢得一片又一片的栖息地……
南极的冰层被炸开,人们从南极大陆的深处开掘出难以数计的地下宝藏……
高达300米跨线桥绵亘数千公里,汉斯看不出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大西洋和太平洋洋面上星罗棋布的是人造浮动航空港……
希比内和乌拉尔的许多高山峻岭仿佛融掉了一半,还有的干脆就完全消失了,而在平原上却出现了许多人造的高山,成为田野和园林的挡风屏障。改道的河流和新出现的运河给地球铺上了整整齐齐的银色灌溉网……
地球上万象更新……
“他们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的事?”汉斯迷惑不解地想道,“也许地球上的时间真的提前了?也许,这就是从战争和阶级斗争桎梏下解放出来的人类所焕发出来的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形成的‘在相对时间下的社会发展规律’?……”
……当然啦,他要乘坐着自己的星际飞船飞回地球。他将亲自驾驶它。汉斯已经通过了飞船船长的资格考试!
还有谁飞回去?灿德尔、芬格尔、温克勒尔、玛丽、雅克、特克尔一家……也许还有施尼雷尔和他的女儿。该让这个哲学家看看,当机器不再为恶势力效力时,它们能做出多少好事。其他的人都是地球上不需要的垃圾。他们既然想要攫取一个新世界,就让他们留在金星上好了,只要他们能活得下去。
“就这样好啦,咱们很快就能再见!”
汉斯头脑发热地跑出了火箭。
温克勒尔已经率领着“托钵僧”们来到了星际飞船跟前。汉斯扑到温克勒尔面前,发了疯似的一把抱住,紧紧拥抱起来,险些没把温克勒尔给憋死。他欣喜若狂,又哈哈大笑地拥抱起“企鹅”们来。鸟儿们莫名其妙地狐狐叫着,因为它们对世界政治一窍不通。
“疯子!”被憋得半死的温克勒尔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这是发的那门子疯啊?……”
汉斯用双手捂住心口,然后把双臂往天空一伸,欢呼道:
“地球!一个崭新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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