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妈妈?”艾莉进门来说。
“我想准备好了,”尼柯尔答道,“尽管我觉得傻呼呼的。除了昨天跟你,麦克斯和埃波妮娜玩,我好多年都没玩过桥牌了。”
艾莉笑了。“玩得怎么样没关系,妈妈。咱们昨儿晚上谈的就是这个。”
麦克斯和埃波妮娜在走道的电车站上等她们。“今天会非常有趣的,”麦克斯跟尼柯尔打过招呼后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露面。”
委员会前天晚上又投票通过将联合抵制令延期三天。虽然大块头对提出的意见有所反应,甚至说服八爪蜘蛛(他们的数量比人类多八分之一)在公共场所让出更多时间给人类使用,委员会依然觉得许多答复还远不尽人意。
委员会也讨论了如何加强联合抵制令的实施,有些委员在会上大吵大闹,希望建立制度,惩治那些无视联合抵制令的人。会议达成协议,委员会的官员应当“积极管理”那些无视委员会颁布的拒绝与其他物种交往法令的人。
主要通道里的电车差不多空着,第一节车厢有五六个八爪蜘蛛,第二节里有三四个八爪蜘蛛和两只大蜥蜴。尼柯尔和她的朋友是车上惟一的人类。
“三个星期以前,就是最近一次危机爆发之前,”艾莉说,“我们的桥牌大赛有23张桌子。我认为咱们取得很大进步,每周增加五六个人。”
“艾莉,”尼柯尔问道,当时车子进站,又有两个八爪蜘蛛上了他们的车,“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到桥牌大赛这么个主意的呢?你们第一次提到跟八爪蜘蛛玩牌,我还认为你们疯了哩。”
艾莉哈哈大笑。“开始是我们大家刚定居下来的时候,我知道应该组织一些活动来促进物种交流。人们不会就这么走到八爪蜘蛛跟前去讲话,就是有我,或者方块头机器人在场当翻译也不行……游戏似乎是一种激发交流的好办法……曾经有一段时间还真起了作用,但很快就表现出人类再精明的专家也不是八爪蜘蛛的对手,甚至连他们的智力障碍者也不如……”
“第一个月末。”麦克斯插嘴说,“我跟你的好朋友蓝医生下棋……她让了我一个车,两个卒,还是把我杀得大败……可真叫人太丧气了……”
“对我们最大的打击是拼字大赛,”艾莉又说,“尽管所有的字都是英文,所有的奖品还是都叫八爪蜘蛛得了!这样我才意识到要用一种游戏,让人类和八爪蜘蛛不再进行对抗赛……
“桥牌恰好最为合适。每一对有一个人和一位八爪蜘蛛,对子之间又用不着说话。我准备的牌采用两种语言,一局下来,就是最笨的人,也能学会八爪蜘蛛从1到7的数字,以及四组牌的符号……这样进行得非常胍利。”
尼柯尔摇摇头,又笑着说,“我虽然承认这个主意了不起,还是认为你们真疯了。”
桥牌大赛到了预定开始的时候,文娱活动中心的桥牌室里除了他们,另外只有14个人。艾莉很能适应这种情况。决定分为单独的两组,一组她叫做“混合对子”,另外一组完全由八爪蜘蛛组成。
蓝医生跟尼柯尔搭成一对,她们一致同意采用五张大牌叫牌法,这是由艾莉编出来的六种办法之一,就在门口旁边的一张桌子跟前坐了下来。因为给八爪蜘蛛坐的凳子比人类的要高一点,尼柯尔跟她的对子就可以眼睛对眼睛了,或者更准确一点说,眼睛对透镜吧。
尼柯尔玩桥牌从来不是高手。她在图尔斯大学读书的时候,父亲担心她朋友不够多,鼓励她多参加课外活动,她才学会的。尼柯尔在新伊甸园的时候,也玩过桥牌。在那儿定居后的头一年,新伊甸园有过一阵桥牌热。尽管她打桥牌有一种天赋。但还是认为桥牌太费时间,而且要做的事,更为要紧的事,也太多了。
从一开始,尼柯尔就意识到,蓝医生和其他来打牌的八爪蜘蛛都是一些高手。出第二手牌的时候,蓝医生就像一个人类职业桥牌高手一样,采取飞牌和放弃最后赢墩牌的办法,出了一张特别难打的定约牌。
“出得好!”蓝医生刚出了定约牌,又一个超约得墩,尼柯尔对自己的对家说。
“一旦知道所有的牌在什么地方,就很简单。”蓝医生用彩色语言说。
看八爪蜘蛛打桥牌非常好玩。他们用一只触手上的最后两个关节挪动流动明牌,当然要靠纤毛来帮忙;然后用三只触手把全手牌放到透镜前。一边一只,当中另有一只。要把牌放到桌子上,八爪蜘蛛就用靠近要出的牌最近的那只触手,用纤毛夹着稳稳当当放下来。
尼柯尔和蓝医生在出牌之间轻松地谈着话。蓝医生刚刚在跟尼柯尔说,新任总优化师给委员会最近的行动闹糊涂了哩,这时桥牌室的门打开了。进来了三个人,后边还跟着大块头和一名小四方块头机器人。
打头的女人尼柯尔认得,是爱米莉·布朗逊,委员会的主席。她朝屋子四周一看,便直接往尼柯尔的桌子跟前走来。
“怎么啦,玛格丽特·扬,看到你在这儿,真叫我非常意外,”爱米莉·布朗逊对与尼柯尔一块打牌的另一个人说。“你一定没听到昨天晚上委员会已经延长联合抵制了吧。”
跟布朗逊女士一道进来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就是游泳池事件中那个加兰。他们也凑到尼柯尔的桌子边。三个人都望着玛格丽特。
“爱米莉……对不起,”玛格丽特垂下眼睛说,“可你知道我多喜欢桥牌呀……”
“除了打牌,这儿还有其他东西哩。”布朗逊女士说。
艾莉已经从附近的桌子边站了起来,请求大块头制止破坏活动。但爱米莉·布朗逊动作更快。“你们所有的人。”她大声说,“在这儿露了面,就表示不忠。如果马上离开,委员会不予追究……但如果警告之后,还继续留在此地……”
大块头出面来干涉了。他对布朗逊女士说,她和她的朋友实在是在破坏桥牌活动。三个人转身要走,人类当中有一半都起身要跟他们走。
“太不像话了,”一个清晰而有力的声音说。尼柯尔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只手撑着桌子。“回到座位上去,”她的声音跟刚才一样清晰有力。“别让自己受煽动仇恨者的欺负。”
所有打桥牌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住嘴,老太婆,”爱米莉·布朗逊在屋子另一头发了火,“这没你的事儿。”
大块头护送她及其同僚出了门。“沃克菲尔夫人,您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的吗?”
“你猜得跟我一样对,玛利亚,”尼柯尔回答说。“这些东西对你妈妈来说,或许多多少少有些特殊意义。当时我想,植入你母亲皮下的这个银白色的圆柱体,是动物园的某种标志。但动物园的管理员谁也没逃脱轰炸,而且也没留下什么文件记录,好像没有可能证实我的假设了。”“什么是‘假设’?”姑娘问道。“是推测性的估计,或者说是在没有足够的事实来给一个准确答案的时候,对发生的事情的一种解释,”尼柯尔说。“顺便说一句,你的英语应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谢谢您,沃克菲尔夫人。”尼柯尔和玛利亚一起坐在观察台正对面的公共休息厅里喝果汁,虽然尼柯尔已经列大饭店一个星期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跟16年前在八爪蜘蛛动物园的废墟上救出来的小姑娘在一起。
“我妈妈真的漂亮吗?”玛利亚问道。
“非常漂亮,我记得的,”尼柯尔说,“虽说光线暗淡,无法把她看得很清楚。她看起来跟你肤色一样,也许还要白皙一点,身材适中。当时我猜她有三十五岁左右,也许还要年轻一些。”
“没有我爸爸的迹象吗?”玛利亚问道。
“我没看到什么,”尼柯尔说,“当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没有仔细搜寻……有可能他是在选择者领地的什么地方,四处找人帮忙吧。你们驻地的围栏在轰炸中炸塌了。我担心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你爸爸可能正在找你们。但后来从你们隐蔽的地方所见到的情况来看,我相信你和你妈是在单独过日子。”
“那么说。您的假设是我爸爸早就死啦,”玛利亚怯生生地问道。
“是这样,”尼柯尔回答说。“不,也不一定……我可说不准……只不过看起来不像另外还有人住在你们那儿。”
玛利亚喝了一口果汁,桌子边好久没入说话。“另外有天晚上您告诉过我,沃克菲尔夫人,”女孩儿说,“在我们跟麦克斯和埃波妮娜谈话的时候,您说您估计早在那之前,八爪蜘蛛就把我妈妈,或许是我父母,从一个叫阿佤伦的地方绑架去了……我完全不懂您刚才说的是什么呢……”
尼柯尔对玛利亚微微笑了。“我很喜欢你的礼貌,玛利亚,”她说,“你当然是咱们家的人……可以叫我尼柯尔。”她的心又回到了新伊甸园——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随后她又意识到小女孩在等她对自己评论的回答哩。
“阿佤伦是新伊甸园外的一个定居点,”尼柯尔说,“位于又黑又冷的中央平原。原来由殖民政府修建,用以隔离得了一种名为RV-41疾病的人。阿佤伦修好之后,新伊甸园的独裁者,一个叫中村的人,说服议会,认为阿佤伦也是隔离其他‘不正常’人的好地方。这些人包括反对政府的人,那些精神失常或者智力低下的人……”
“一听就不像是个好地方。”玛利亚发议论说。
“本在那儿呆了一年多,”尼柯尔在想。“他从来只字不提。”自从苏醒之后,还没有多花点时闻跟本在一起,她开始感到愧疚。“但他一次也没有抱怨过呀。”
尼柯尔又强迫自己注意跟玛利亚说话。“我们老年人思想容易开小差,”她在心里说。“因为听到的看到的太多了,常常使人想起往事。”
“我做过调查,”尼柯尔说。“很不幸,所有阿佤伦登记在册的人员都在战争中死了……还有几个人在阿佤伦呆过一段时期,我把你母亲的样子跟他们说过,但谁也不记得她。”
“你认为她是精神病人吗?”玛利亚问道。
“有可能,”尼柯尔回答说。“咱们永远也说不准……你的项链,顺便说一句,是辨明你母亲身份的最好线索。她显然是由圣米伽勒创办的天主教兄弟会的忠实信徒……艾莉说,这儿还有其他的米伽勒兄弟会的人……等有时间了,我想跟他们谈谈……”
观察台传来一阵喧闹声,尼柯尔住了口,朝那边转过身去。
几个人和一大群八爪蜘蛛指着大窗户,手脚乱比乱划。两个人直往主通道跑,可能是去叫其他人来看热闻。
尼柯尔和玛利亚离开桌子,朝观察台的台阶走去,也从大窗户往外看。
在四方形灯光后面的远处,一艘与空中运输机相似的平顶大飞船正向诺德号靠了过来。尼柯尔和玛利亚一言不发地看了几分钟,飞船越来越近了。
“那是什么呀?”玛利亚问道。
“不知道,”尼柯尔回答说。
观察台马上拥挤不堪。几道门开开关关,更多的人,八爪蜘蛛,大蜥蜴,甚至还有一对艾云鸟都到这儿来了,开始把尼柯尔和玛利亚挤得喘不过气来。
平顶飞船特别长,甚至比连接诺德号各个球体的交通路线还要长,表面上分布着几十个透明的大“气泡”。飞船停靠在诺德号一个球体附近,伸出一条透明的管子,插进了那个球体。
观察台上一片混乱:各种动物都在推推搡搡,使劲往窗户跟前靠。两只大蜥蜴跳起来挤在窗户上,好像失了重,而且马上有一二十个人也跟着挤到了窗户跟前。尼柯尔开始觉得挤得难受,想抽身出去。混乱人群中哪有空隙?她拼命朝四面八方挤,跟玛利亚冲散了。突然,一边人浪压过来,把尼柯尔挤来贴在墙上。尼柯尔觉得臀部右边一阵剧痛。如果不是大块头和方块头机器人挤进人群,维持秩序,她一定给推倒在地,受伤更重。
大块头挤到她身边的时候,尼柯尔正浑身发抖,臀部痛得要命,路都走不动了。
“部分原因在于上了年纪,”鹰人说。“你得更当心一些。”他跟尼柯尔单独在她的屋子里。其他人在吃早饭。
“我不想那么娇气,”尼柯尔说。“也不想怕伤到自己就无所事事。”
“你的臀部会好的,”鹰人说,“但得些日子才成。很幸运,只是有点瘀血,没有骨折。在你这种年纪,臀部骨折会造成终身残废的。”
“多谢你的安慰,”尼柯尔说着,又呷了一口咖啡。她躺在床垫上,用几个枕头垫着头。“谈我已经谈够了……咱们谈谈更重要的事吧……那个平顶飞船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已经开始叫它‘运载号’了,”鹰人说,“这个名字非常恰当。”
他们沉静了一会儿。“说呀,说呀,”尼柯尔声音急促地说,“别跟我兜圈子啦……我躺在这儿,打了麻药都还在痛……用不着我到你那儿掏信息吧?”
“这个阶段的行动马上就会结束,”鹰人说。“你们有的人会转移到运载号上去,其余的会搬到诺德号。”
“然后又如何?”尼柯尔问道,“怎么决定谁到哪儿呢?”
“这我还不能告诉你,”鹰人说。“但可以跟你说,你会去诺德号……如果你把我跟你说的告诉其他人,以后我再也不会提前告诉你什么消息了……我们希望转移要有条不紊……”
“你总希望事情有条不紊……哎哟,”尼柯尔稍稍换了换姿势说。“而且我得说,你并没有给我提供什么重要消息呀。”
“你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情况哩。”
“小题大做,”尼柯尔嘟哝说,又喝了一口咖啡。“顺便问问,你们诺德号那边是不是有妙手回春的医生,大手一挥,我这瘀血就不见了呢?”
“没有,”鹰人说,“如果你喜欢,可以另外给你换一个臀部,或者安一个义臀,我猜你会那么叫的。”
尼柯尔摇摇头。她忍着臀部伤痛,皱着眉头把咖啡杯子放在地板上。“上了年纪可真讨厌。”她说。
“很抱歉,”鹰人说着就要离开。“只要有时问我就来看你……”
“在你走之前,”尼柯尔说,“我还有一件事儿……奈要我求你管管伽利略的事……她希望让他回到家里。”
“太离谱了,”鹰人边走边说,“四五天后你们就会离开这儿的……再见,尼柯尔。别下地走路一用我带来的轮椅吧。要是压着了,你的臀部就好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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