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柯尔伸了伸胳膊,手碰到了理查德和挂在她后面柜架上的一个水袋。她在座位上扭动着身子,观察着四周,说:“这里很拥挤。”
“是的,是很挤。”理查德心烦意乱地回答,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飞行员座前的屏幕上。他输入了一些命令,等待着计算机的回答。当看到最后出现的数据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想,我得再把这些物品捆扎收拾一下,腾出空间,多装14千克。”尼柯尔叹了口气,在座位上扭转身子,看着货架,“我希望我们能在7天之内得救。”
理查德没有回答。当看到一申数字又出现在屏幕上时,他低声地抱怨道:“真该死。”
“怎么啦?”尼柯尔问。
“这里有问题。”理查德说,“导航系统预置的有效载荷太低了……如果我们改变数据的话,可能无法重组导航数据。为了防止在路上发生问题,可能得花几个小时来重新设置。”
“但你说过,燃料足够我们用。”
“燃料,是的,够了。但是,导航数据却是以不到100千克的重量来计算的,这刚好是奥图尔的体重加上他的补给。”
尼柯尔从理查德的眉头上看到了他的焦虑。“如果不出故障的话,我们会没事的。但这小艇可是从来没有在这种条件下用过。”他说。
通过前窗,他们看见奥图尔将军穿过货舱朝这里走来。他手里拿着个小东西,一看,原来是“TB”,理查德的小机器人。
“我差点忘了给你。”在理查德的连声道谢以后,奥图尔这才说道。沃克菲尔宇航员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欢喜地迎了上去。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它们了哩!”理查德兴奋地叫道。“在科学舱离开前,我经过你的房间,塔布里正在整理你的东西,他要我保存这个特别的小机器人,以便……”
“谢谢,谢谢你,伽洛斯。”理查德说,“它对我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迈克尔。”他的眼里闪动着光芒。他打开了“TB”的电源:“你知道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吗?”
“如果我记得对的话,这是凯思琳特别喜欢的。我想第一行是这样的:‘从我身上,你可见岁月沧桑……’”“从我身上,你可见岁月沦桑,
仿佛树叶已经枯黄、奴零,
寒风中,瑟瑟颤动的枝头上,
挂几片败叶,多几缕惆怅。
在叹息着往日辉煌的残垣废墟上,
几只黄鹂又在歌唱。
在我身上,你可见无情的黄昏,
映照西边落日的残光……”
“TB”发出柔和的女声,让尼柯尔和奥图尔都惊讶不已。这些美丽的诗句深深地感动了奥图尔,他不禁泪如泉涌。尼柯尔伤感地、紧紧地握住了奥图尔的手。
“你没有告诉迈克尔,你发现小艇的导航系统有问题。”尼柯尔说。她和理查德并排躺在军事舱的一个小卧舱里。
“没有。”理查德平静地回答道,“他相信我们会平安回去,我不想让他担心。”
尼柯尔伸手接触到理查德的身体。“我们可以呆在这儿,亲爱的……这样,至少迈克尔可以获救。”
他翻过身来,面对着她。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正注视着她。他说:“我考虑过这事,可他决不会接受的……我甚至想让你单独驾小艇回去。你愿意吗?”
“不。”尼柯尔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愿意,我要跟你一块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真的成功率很低。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人能获救,两人生存的可能性压根儿没有,那就毫无意义……”
“我无法给你一个精确的估计。”理查德说,“但我想,这并没什么大的区别。我对小艇的知识也许可以抵消那些多出来的重量。两个选择相比较,乘小艇走还是比呆在这里要好。”
“你绝对肯定导弹已经发射了,是吗?”
“是的,肯定。其它事都已不重要了。我敢打赌,从拉玛掉头朝地球飞的时候起,一个防止偶然情况发生的计划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们沉默了。尼柯尔使劲闭住眼,但睡不着。他们曾决定休息6个小时,以便保存精力,应付即将到来的艰苦航程。然而,尼柯尔的大脑无法宁静,不断出现奥图尔将军被核爆炸的火球吞没的情景。
“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尼柯尔轻声说道,她不知理查德是否还醒着。
“是的,他是个很出色的人。”理查德也轻声说道,“我很羡慕他内心的力量。我不敢想像,自己会像他一样如此欣然地为他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停了片刻,他又说,“我想,这是因为他有坚定的信仰。他并不把死亡当成生命的完结,而是新的开端。”
尼柯尔心里思忖:“我也很仰慕他。我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女儿,也许还有理查德和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但在奥图尔的心里,可能每一个人都是他大家庭里的一员。”
这时理查德的内心也很不平静,他没有坚持让尼柯尔独自一人走,这是不是自私呢?他真的能肯定他的驾驶技术能够弥补多出来的负重吗?他试图撇开这些问题转而思考其它的事。
静了一会儿,尼柯尔又柔声说:“你还没有更多地谈谈这孩子的事呢。”
“我还一直没有时间来关注他或是她将来会怎么样呢。”理查德回答道,“我想我有些迟钝……你知道,我非常快活,我只是想等我们都得救了以后,再来严肃地思考怎样做一个父亲。”他转过身来,给了尼柯尔一个吻,“现在,亲爱的,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太冷酷无情,我得努力睡觉了。在我们获救之前,一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是的,”她说,“我很抱歉。”
她头脑里浮现了另一幅图画:一个可爱的婴儿。“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很聪明,是不是长了一双像理查德一样的蓝眼睛和一样纤长灵巧的手指?”
在微暗的屋子里,尼柯尔坐了起来。玛纳瓜的滋味还留在她的嘴里。她被一阵奇怪的拍打弄醒了。尼柯尔看见灰色的艾云鸟正低着脖子对着她。黑暗中,它樱桃红的颈圈格外醒目。
“来吧,”它恳求道,“你必须跟我们来。”
她跟着艾云鸟走进了过道,朝右转离开了竖井。其它的艾云鸟都静静地靠墙而立,小心地注视着她,然后列队跟着灰艾云鸟朝甬道深处走去。
几分钟以后,甬道变宽,成了一间大厅。远处的墙上,一盏小灯孤零零地亮着,否则这房间里肯定一片漆黑。其他人也在这里,但尼柯尔看不清他们的模样。这时,透过小灯的光影,尼柯尔瞥见了他们移动的剪影。
尼柯尔刚要说什么,灰鸟打断了她:“嘘,他们马上就过来。”
尼柯尔听见了从对面房间里发出的声音,犹如小车碾过土质小道。当声音靠近的时候,艾云鸟们围着尼柯尔,紧紧地靠着她。过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了火光。
一具棺材横放在一辆燃烧着的小车上。尼柯尔紧张得大口喘着气。她的妈妈身穿着华丽的绿袍,躺在棺材上。火光中,尼柯尔看见了房里的其他人。理查德手里牵着一个两岁多的黑皮肤女孩子,冲着她笑。奥图尔将军紧挨着火堆,跪在地上祈祷。在他的后面,是各种各样的生物,有两三只竟然是八脚蜘蛛。
火焰开始舔噬那棺材和妈妈的身体。妈妈慢慢地起来了,并转向了尼柯尔的方向,这时,她的脸开始变化。妈妈的面孔变成了祖爷爷的,身体却仍然是妈妈的。
“罗娜塔,”他清楚地说,“必须留心预言的指示。西罗弗的血脉要散布于宇宙之中,散布于星辰之上。要把一切置诸脑后,罗娜塔要随之远行。走吧,就现在,去拯救这些陌生的来访者和罗娜塔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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