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机器人走进了有光亮的地方,拔出他的佩剑。英国军队已经到达哈佛纳尔。
“再次冲击那缺口吧!亲爱的朋友们,
再冲,再冲,
踩着我们英国人的尸体,登上那城墙。
在和平的日子里,
谦逊、沉静是人人称颂的美德;
但是,当战争的狂飙掠过我们的耳边,
我们就得像出林的猛虎一般……”
英格兰的新国王亨利五世,不停地鼓动着面前假想的士兵。尼柯尔听着,笑着。同这个沃克菲尔的小亨利王子一起,她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尼柯尔读过莎士比亚的三部描写亨利国王的历史剧,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她对那段历史很熟悉,因为她一直非常崇拜圣女贞德。
“莎士比亚虚构了许多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大声地对小机器人说,并弯腰拿起它,用小棍捅了捅开关,关掉了它,“你是位勇士,是的,没人能否认这点。但同时你也是位冷酷无情的征服者,在你的淫威驱使下,诺曼底血流成河。你几乎毁灭了法兰西。”
尼柯尔不安地嘲笑自己,她想:“这算怎么一回事!跟一个20厘米高、没有知觉的机器人瞎唠叨。”
一个小时以前,她又一次试图找出一个逃出这里的办法,但没有成功,她感觉很失望。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一口接一口地痛饮了一阵水,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的水也不多了。
她再次拿起小机器人,寻思:“唔,这样至少比自哀自愁强得多。”
“你还有些什么本事,小王子?”尼柯尔说,“如果我按动这‘C’键,你会耍出什么花样?”
机器人又活了,往前走了几步,接触到她的左脚。沉默了一会儿,王子说话了。这次,它的嗓音不是刚才低沉的演员的朗诵,而是沃克菲尔的声音。“‘C’键是谈话功能。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过你得先说点什么。”
尼柯尔笑了。“好吧,亨利王子,”想了想,她说,“告诉我圣女贞德的事。”
小机器人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回答道:“她是一个女巫婆,亲爱的女士。在我死后第十年时,在鲁恩被绑在柱子上烧死。在我执政期间,法国的北部被我的军队征服。这个法国女巫竟然声称,她是上帝派来的……”亨利王子声音低沉地讲述着历史,说贞德使他不得不再次来到法国,以平息叛乱。
“英国佬的说法,典型的英国式胡说八道。”尼柯尔一边再次用棍捅亨利王子的开关键,一边说。
这时,突然影子一闪,尼柯尔猛地抬头往上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谷仓”顶上飞过。她的心脏激烈地跳了起来。
“这里,我在这里!”她尖叫着呼喊。
不一会儿,那影子越来越大,完全遮住了射进井里的光线。尼柯尔拚命地往上看,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只大鸟拍打着翅膀,在井口的上方盘旋。尼柯尔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尖叫起来。
这生物把脖子伸进了井口,发出一串声音。这声音尖锐粗哑,但却高高低低的,仿佛音乐一样。尼柯尔吓得一身都软了。但这家伙却不断地重复着刚才那串叫声,然后好像企图慢慢地下到这窄窄的井底来,可它的翅膀太大,下不来。
这时,尼柯尔的恐怖感稍减,她开始研究起这个外星的飞鸟来。它的脸被两只柔和的深蓝色眼睛分成两半;眼睛周围围绕着一圈褐色的环。尼柯尔不由得想起在法国自然博物馆看到的翼龙。这鸟长着长长的、带钩的嘴嚎,没有牙齿;两只爪子对称地长在躯干上,每只爪子上长有四个尖趾。
尼柯尔估计,它的重量可能有100千克。除了脸和嘴喙以外,它的身体、爪、翅膀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天鹅绒般的皮肤。当这只鸟明白不可能下到井底来时,它尖叫了两声,拍翅飞起,消失不见了。
当它离开时,尼柯尔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她坐在地上,思索起来。她心里仍然余悸未消,肾上腺素在体内乱窜乱跑。她想给眼前发生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开始她认为,这“鸟”像以前在拉玛里发现的那些能跑动的家伙一样是只生物机器人。但她想:“如果是生物机器人,那它也是非常先进的一种。”
她回忆着她曾见过的其它生物,包括牛顿船长他们首次拉玛探测时,在南半部发现的各种各样奇异的生物的图片。尼柯尔无法使自己相信这“鸟”也是它们的同类。那眼睛里有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她又紧张起来。
当井底的光线一暗,一个很大的身体再次遮盖了并口时,尼柯尔颤抖着蜷缩到井底的暗角里。
不是一只,是两只!第一只鸟还带来了一个同伴,并且第二只的个头更大。新来那鸟伸着脖子,瞧着它的同伴。
当两只鸟前后走动着,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尼柯尔注意到,后来的那只除了个头大一些,身体表面有像油毡一样发亮的光泽以外,其它方面与第一只一模一样。
最后,新来的鸟走到井的另一边,两只鸟相对而立,样子挺怪。它们的嘴里,依然不停地说着什么。它们观察了尼柯尔一会儿,又交谈了几句,飞走了。
由于恐惧和惊吓,尼柯尔精疲力尽,在被她暂时称为“艾云鸟”的外星鸟离开几分钟后,她在井底的角上蜷曲着身子睡着了。
沉沉地睡了好几个小时以后,她被一声很大的响声惊醒了。那声音如枪声一般,在“谷仓”里震荡回响。尼柯尔迅速地清醒过来,但那声音不再响了。她又渴又饿,拿出了食品袋,疲惫地问自己:“我是应该分两次吃呢?还是现在把它全吃掉,管它以后怎么样?”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决定把水和食品全吃光。她想,两餐并享或许可以给她足够的体力,并使她暂时忘记缺食少水这件事。她当然错了。她喝干了最后一滴水,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清晰的画面:在博韦,她正同家人在饮用矿泉水。
尼柯尔刚结束她的“大餐”,就听见远处又是一声响。她停下来静听,外面再次一片静默。尼柯尔的脑子再次集中到一个念头:逃出深井。她想,也许可以利用艾云鸟帮她爬出去。她很生气,在有机会时,自己没有尝试与艾云鸟沟通沟通。尼柯尔嘲笑自己:“是的,它们可能会吃了我,但饿死或是被吃掉两者中间,看不出哪种更好。”
尼柯尔肯定艾云鸟们还会再回来。也许绝望的处境更增加了她冒险的勇气,她开始思索,如果它们回来,她该怎么办。她设想自己可以说:“喂,你好!”她可以站起来,伸出手,在艾云鸟们的下面使劲地走动;她还可以用一套特别的手势告诉艾云鸟她的困境——不断地用手来回指井和自己,说明她无法出去;向艾云鸟招手,请它们帮助。
两声尖锐的声音把尼柯尔唤回了现实,她又听见了那种响声。尼柯尔像计算机一样在头脑里检索着,《拉玛地图集》里的环境一章,有拉玛里各种声音的记载。尼柯尔突然笑自己,在第一次响时,怎么没有立即识别出来?这是圆柱海从下面融化后,上面的冰层破裂发出的声音。拉玛已经在金星轨道内,距太阳越来越近,热量正在透进拉玛,拉玛里面的温度已经在摄氏零度以上了,而这一切尼柯尔并不知道。
《拉玛地图集》警告:在海水融化以后,大气将变得不稳定,在上升气流的作用下,形成猛烈的飓风。尼柯尔走到井中间,大声叫道:“来吧,艾云鸟!不管你们是什么动物,来吧。给我一个机会逃出这里。”
但是,艾云鸟没有再回来。尼柯尔坐在角落里足有10个小时,她听着外面的响声越来越大,最后轰轰隆隆一阵巨响以后,才逐渐平息。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起风了。开始只是微风习习,后来越吹越厉害,最后,狂风大作,惊天动地,直到海中的水裂声结束,风才停了下来。她再次睡去。她知道,自己再醒来一次、两次以后,可能就永远沉睡不醒了。
狂风在“纽约”城里恣意肆虐,刮了好几个小时。尼柯尔在井底蜷曲成一团,毫无生气地坐在角落里。她木然地听着呼啸的风声,回忆起自己曾坐在柯纳拉多山上的瑞士滑雪小屋中,外面一片漫天的大雪。她尽力想回忆点滑雪时的愉快事,可是不行。饥饿和疲劳已经使她极度虚弱,也削弱了她的想像力。
尼柯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头脑里,除了偶尔体味一下垂死的感觉以外,什么念头也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尼柯尔又睡着了。弄不清楚自己是否又醒过,她已经变得非常衰弱了。朦胧中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光线又暗了。尼柯尔从井的一头爬到另一头,这里堆着金属垃圾。她没有开手电。黑暗中,撞上了什么东西,她心里一惊。用手摸摸,这东西比篮球稍大,表面光滑,外形椭圆。
尼柯尔警觉起来,摸索着打开灯,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东西颜色浅白,形如一只鸟蛋。她仔细地查看着,用手按按,微微有些弹性。
“这能吃吗?”她思忖着。但她饥饿难忍,这时,也顾不得有什么后果了。
她抽出刀子切起来。很费劲,但还切得动。她切下来一块,兴奋地塞进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显然这并不是能吃的东西。尼柯尔吐了出来,大哭起来,生气地踢了这东西一脚。这“瓜”骨碌碌地滚动。里面有声音!尼柯尔伸手抓过来,又滚了滚,”没错,没错,”她对自己说,“里面有液体流动的声音。”
切开“瓜”的外皮费了很长的时间。尼柯尔找到了扔在地上的医疗箱,用手术小刀使劲地挖割。这东西有三层,它的外层很坚韧,就像足球的塑胶表皮,不容易对付;第二层是宝蓝色的、软软的、湿漉漉的、像瓜瓤样的东西;在瓜的中心,是绿色的液体。
尼柯尔颤抖着用手伸进割开的洞里,捧了这汁液凑到唇边尝了尝。味道很怪,带点药味,但给人清冽的爽感。她喝了一口,立即咽了下去。多年的医务训练,使她早已习惯了这药味。
她克制住自己要再多喝的欲望,把生化分光计的探头伸进了液体里,开始分析它的化学构成。结论从小屏幕上现出来了,尼柯尔高兴地哭了,这液体对人体没有毒,相反,它富含许多人体可以吸收的蛋白质和矿物质。
“真好,真棒!”尼柯尔大声地叫起来,猛地站起身,差点昏厥过去。现在可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重新坐下,开始享受生命的乐趣。她大口地喝那汁液,大口地吃滋润软湿的肉瓤,一副十足狼吞虎咽的模样。喝足了,吃饱了,于是她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醒来后她首先想到的事,就是看看这“天外来瓜”还剩多少,这对她很重要。她还记得,睡觉前她暴食了一食。现在,她得节约着享用这天外来瓜,以便她能有足够的时间找出办法来争取到艾云鸟的帮助。就叫这“瓜”为“玛纳瓜”吧。
尼柯尔看看这瓜,原来整个重量约有10千克;剩下的有8千克多一点。她估计,除了不能吃的外皮,大约还有6千克左右的液汁和宝蓝色的肉瓤,两者各占一半。“让我来看看,3千克液汁……”
尼柯尔的思索被光线的再次出现所打断。她看了看表,对自己说:“哦,是的,这灯光的变化很有规律,很守时。”她看着那个蛋形物体,这是她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观察它。
她立即认出来了。“噢!我的上帝。”尼柯尔走了过去,用手指抚摸着瓜形物乳白色表面蜿蜒曲折的棕色线条。“我差点给忘了。”她伸手从怀里掏出祖爷爷在罗马新年除夕晚上给她的那个卵形石头,看了看,再瞧瞧井底的那蛋形物体,不禁大声地叫起来:“噢,我的上帝。”她不停地重复着。
她把石头放回了口袋,又掏出了祖爷爷给的那个绿色的小瓶。
“罗娜塔会知道什么时候喝的。”祖爷爷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尼柯尔在角上坐下,一口喝光了小瓶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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