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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罗·卡尔维诺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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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睡美人和她的儿女

  从前,一位国王和王后膝下无儿无女;为这件事,整个王室都哭丧着脸,好象死了亲人一样。王后日夜祷告,但不知再向哪一位圣灵祷告才好,因为他们都对她的祷告都不理不睬。后来有一天,她这样祈祷:“圣母玛丽亚,保佑我生个女儿吧,哪怕她活到十五岁时,被纺锤刺破手指死掉,也比没有孩子强!”

  嗬,这一次祷告真灵验!王后怀孕了,后来生了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国王和王后为孩子举行了隆重的洗礼,给她取名“圣歌”。国王和王后得到圣灵的保佑,他们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孩子长得很快,而且越长越漂亮、可爱。女儿快长到十五岁时,王后回想起自己以前祈祷时说过的话,心里发愁,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国王,国王也满腹愁肠。他马上下了一道命令:全国所有的坊锤都要拿出来毁掉;发现谁藏着纺锤不交出来,就要杀头;那些靠纺织生活的人可以来找国王,国王会帮助他们。这道命令发布后,国王还不放心;为了更保险,他把女儿锁在她的房间里,不准她跟任何人见面。

  圣歌独自呆在房间里,觉得挺烦闷,就从窗口伸出头来张望。街的对面住着一位老婆婆。大家都知道,有些老年人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对外界的事情不问不闻.这个老婆婆还

  保存着一只纺锤和一卷棉花,每逢高兴的时候,她就拿出来偷偷地纺一会儿线。

  老婆婆坐在窗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纺线,这引起了国王女儿的注意。圣歌从没见过人们纺线,没见过人们的手这样奇怪地摆来摆去,她感到十分好奇,就嚷着:“老婆婆,喂,老婆婆!你在那儿干什么呀?”

  “我在纺这一小卷棉花,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呀!”

  “我可以试着纺一下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你纺线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呀!”

  “好的,老婆婆。我把一只小篮子吊下去,放到街上,你把那些东西放到篮子里,放下去的篮子里有我送你的礼物。”

  公主把一包钱放到篮子里吊下去给老婆婆,把纺锤和棉花吊上来。她十分高兴,就试着纺起来。她纺了第一根线,接着又纺第二根线,可是当她纺第三根线的时候,纺锤突然滑了下去,锤尖刺中了她的拇指头,姑娘跌倒在地上,死了。

  国王来敲女儿的门,没有人应声。他推推门,门在里面闩住了(姑娘怕有人进来发现她纺线,才这样闩住门的)。后来,他便破门而入,发现女儿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身边放着一只纺锤。

  国王和王后的悲痛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可怜的孩子啊,她躺在那儿,还是象以前那么漂亮,看起来只象是睡着了;她的脸并没有变凉;她只是不呼吸了,心脏不跳动了,好象她是被符咒镇住了似的。

  可怜的父母在她身边一连站了好几个星期,希望她会复活。

  他们不相信女儿已死去,因此不肯埋葬她。他们在一座山顶上有一座城堡;这座城堡没有门,只是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有一扇窗。他们把女儿安放在城堡内的一张大床上,床顶上罩着用金线绣花的华盖,还给女儿穿上了七件裙子,裙子上系着银铃。国王和王后在女儿那象玫瑰一样鲜艳的面孔上亲吻后,就离开城堡,派人把临时开的那个门口堵了起来。

  很久以后,有一天,另外一位国王(他很年轻,幼年时他的父亲就撇下了孤儿寡母死了。)到这个地区来打猎,正巧来到城堡前。他感到很纳闷:“这是个什么建筑呢?一座城堡却没有门,只有一扇窗,这究竟算哪种建筑物呢?”他的几只猎犬围着城堡转,一直汪汪地叫个不停。年轻人感到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但他怎样才能进得去呢?第二天他带来一个绳梯,把它挂在窗口上,然后慢慢爬上去,进入城堡。

  国王发现一个姑娘躺在花丛中,面孔象玫瑰一样鲜艳、美丽,他高兴得差一点儿昏厥过去。国王镇定了一下,坐在床上休息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发现还热乎。看样子,她还没有死!他舍不得离开姑娘,就一直呆在那儿,两眼盯着她,盼望她会醒来,但一直到夜晚她还是没有醒来。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到城堡里。这时候,他更舍不得离开她了,甚至连一个小时也不愿离开。他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姑娘,总觉得跟她亲不够。总之,一句话,他迷上了这个姑娘。他的母亲弄不明白儿子着了什么魔,不知他为什么一直离开家。

  年轻国王的爱情实在太强烈了,以致沉睡的姑娘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孩子。两个孩子出世以后,饥饿难忍,可是妈妈象死人一样躺着,谁来喂奶呢?他们哭啊,哭啊,但是母亲听不到他们的哭声。两个婴儿张着小嘴,摇动着头,碰到什么就吮吸什么。就这样,男

  孩子的嘴巴正好碰到他妈妈的手,就开始吮吸她的拇指。他吸啊,吸啊,结果把扎在他母亲手指甲里的那个纺锤木刺吸了出来,沉睡的姑娘醒过来了。

  “啊,天哪,我睡得好香啊!”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揉眼睛。“可是……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呢?在一座城堡里?这两个婴儿是谁呢?”她越看越觉得糊涂。这时,那位年轻的国王象往常那样,从窗口爬上来,跳进屋里。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姑娘问。

  “啊,你复活啦!亲爱的,跟我谈谈!”

  一开头,他们两人都大吃一惊。过了一会儿,两人交谈起来,彼此了解到都是出身王家,都十分高兴,于是就象夫妻一样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给男孩子取名太阳,给女孩子取名月亮。

  年轻的国王准备回自己的王宫,答应为她置办大量的礼物,筹办婚礼,然后回来接新娘。可是这个姑娘生来命苦,是个丧门星。国王一回到王宫就病倒了,而且病得厉害,失去了知觉,不吃不喝,只是嘴里念叨着:“啊,太阳、月亮和圣歌,但愿你们快到我家来生活。”

  国王的母亲听到这些话,怀疑儿子着了魔,就派人到他每天去的树林里仔细搜索。太后听说:在一座孤堡里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她的儿子狂热地爱上了她;那个女人还生了两个孩子。太后是个恶毒的女人,她气得咬牙切齿,马上派两个士兵去那座城堡,说国王病了,想要见到太阳,命令那个女人把男孩子交出来。圣歌虽然不愿交出太阳,但她没有办法,只好屈从,,哭着把孩子交给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回到王宫门口时,太后正站在台阶上等他们。她把孩子交给厨师,说:‘你把这个孩子烤熟,送去给国王吃。”

  可是,厨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刁;忍心把这个婴儿杀死。他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妻子藏起来抚养着,然后烤了一只羔羊端给生病的国王。国王看见送来食物,可是还是象以前那样——边叹气一边说:“啊,太阳、月亮和圣歌,但愿你们快到我家来生活。”

  太后把烤好的肉递给儿子,说:“吃啊,孩子,你是在吃你们自己的呀!”

  听到这话,年轻的国王抬起头,望着母亲,不明白她这含含糊糊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上午,残忍的太后又派那两个士兵把女孩要了来。这一次,又是好心的厨师把女孩子救下来交给妻子抚养,杀了一只羔羊来顶替。国王的母亲对儿子说:“吃啊,你是在吃你们自己的呀!”国王轻声地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回答。

  第三天,两个士兵根据太后的命令又去把那个年轻女人带来。可怜的姑娘吓得魂不附体,跟在两个士兵的后面走着,她穿着七条裙子,上面系着的银铃叮哨作响。

  太后这时正在王宫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她一看见那个年轻女人走过来,就伸手左右开弓掴她耳光。可怜的姑娘问:“你为什么打我呢?”

  “为什么?你这个丑巫婆,你用符咒镇住了我的儿子,他现

  在快断气啦!你明白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太后说着,指指一口大锅,里面盛着滚沸的沥青。

  这时,在国王的房间里,一支乐队正在奏乐,这是他母亲安排的,她说大夫们出了个主意,让音乐声使病人振奋起来。因此,国王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可怜的姑娘看见为她准备的那口大锅,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吓得胆颤心惊。太后命令说:“脱掉你的裙子,然后我把你扔到沥青锅里去!”

  年轻的姑娘浑身哆嗦着,只得服从。她脱掉第一件裙子,银铃叮叮哨哨地响着。国王本能地听到了银铃的响声,他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就睁开了眼睛。但这时鼓手敲起了大鼓,国王认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姑娘脱第二条裙子时,银铃的声音更响了。国王抬起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圣歌裙子上的银铃声,但这时镲钹又敲起来,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接着,他想象着自己仍然能听到银铃的响声,而且更响、更清楚了,因此他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姑娘把裙子一条又一条地脱下来,每脱下一条,银铃就发出更响的声音,最后,银铃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王宫。

  “圣歌!”尽管国王的身体虚弱,他还是一面喊着、一面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跳下来。他沿着台阶走下去,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儿就要被扔到沥青锅里去了。

  “住手!”他高喊道。他拔出剑来,戳在太后身上,高喊道:“坦白你的罪孽!”

  当他听说自己的两个孩子被烤熟了当菜吃以后,急忙向厨房奔去,要去杀那个厨师。可是他一到那儿,人们马上告诉他,他的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年轻的国王太激动了,他又笑又跳,象发了疯似的。

  这时,恶毒的太后已被扔进沥青锅里,这是她罪有应得。厨师得到了一份厚礼。从此,国王跟圣歌、太阳和月亮幸福地生活着。不论长还是短,我的故事已讲完,现在要听你来谈。

  (卡拉布里亚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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