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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罗·卡尔维诺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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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死人宫

  从前有一个国王,这个国王有一个女儿。有一天,公主和一群侍女站在阳台上,看见一个老妇人正从下面经过。

  老妇人说:“公主啊,可怜可怜我吧,给我点什么东西吧。”

  公主说:“好吧,上帝赐福于你。”说着,扔下去一小包钱。

  老妇人又说:“公主,这太少了……,能再给一些吗?”

  公主又把另一包钱扔给了她。老妇人又说:“公主您能再给我一些吗?”

  这次,公主不耐烦了,说:“你知道我该怎么说你吗?你这个讨厌的老太婆。我已经给了你两次了,决不会再给了!”

  老妇人于是生气地说:“啊,原来你是这种人啊!我请求上天惩罚你,让你永远嫁不出去,只能嫁给那个‘死人’!”

  公主听到这句话,流着泪从阳台上跑回了房间。

  国王知道女儿被气哭的原因,就对她说:“你不要总把这件事挂在心上!”

  女儿却说:“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但我想离家出走,想去寻找那个‘死人’!”

  “想走你就走吧,就算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国王说着,也流出了眼泪。公主也没顾父亲的情绪,就出发了。

  走了很久很久,姑娘来到了一座大理石宫前。大门敞开着,里边灯火通明。姑娘走进去,高喊:“有人吗?”

  没人回应。

  姑娘来到厨房,只见锅里边炖着肉,她打开橱柜,里边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品。“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姑娘这样想着,便开始吃起东西来,走了这么多天的路,她早就饿得受不了了。吃饱喝足了,她打开一扇门,看到里边有一张漂亮的床,就想:“我先上去睡一觉,等到明天再看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姑娘醒来以后,转遍了这座宫殿,她把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最后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一个死去了的男人,平躺在那里,脚旁有一个块小牌子,上面写着:

  谁若守护着我,

  一年三个月又一星期,

  她就将是我最心爱的妻子。

  “我真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姑娘想,“从现在起我只能日日夜夜地守护他了。”从此,姑娘除了去做饭、吃饭,一直没再离开这间屋子。

  就这样,姑娘孤孤单单地待在这里守侯着那个死人过了一年。有一天,她听到运河上传来叫卖声:“谁要女奴……谁买女奴……”

  姑娘想:“好极了,我马上去买一个女奴回来,这样至少可以有个伴陪陪我,而且我还可以抽空去睡一小会。我太累了,一个人恐怕撑不下去了。”

  她来到阳台,招呼女奴贩子过来,然后买了其中的一个女奴。女奴被带上楼来,姑娘就让她一直陪在身边。

  又过了三个月,姑娘累得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对女奴说:“听着,我现在去睡一觉,让我睡上三天就行了,到第四天叫醒我。千万记住,别弄错了时间!”

  “您放心去睡吧,我不会弄错的。”女奴说。

  于是,姑娘去睡觉了,女奴留下来昼夜守侯着那个死人。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姑娘还在睡着,女奴想:我才不去管她呢!就让她睡吧,睡吧!

  守侯的最后期限终于到了,那个死人睁开了双眼,他看到那个女奴,就坐了起来,抱住她说:“你将成为我心爱的新娘!”

  话音刚落,整个宫殿都摆脱了魔法。男仆们从一边奔出来,女仆们从另一边奔出来,还有厨师、车夫,总之,宫殿里到处有人在走动。

  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姑娘。她发现最后的一个星期已经过了。“哎呀,那个女奴欺骗了我!”姑娘说,“这个黑心的人没叫醒我,让我错失了幸运!我买这个女奴的那个时刻真该被诅咒啊!”

  那个死人是一个国王,声名显赫。他问女奴:“是你一直独自守侯在我身旁吗?”

  女奴答到:“我还叫来了一个女仆,她每天在这里陪一小会,然后就一直睡觉,没帮上我什么忙。”

  “她现在在哪里?”国王问。

  “正躲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呢,她一直就是这样。”

  于是,国王就娶了女奴为妻。但尽管让她穿上王后的衣服,戴上金银珠宝,她还是显的丑陋粗俗。国王诏令王宫上下庆贺八天。第一天的宴会刚完,国王就让宫中所有的仆人来与他和新娘一起坐在新婚餐桌旁,他对新娘说,把那个陪着她守侯自己的女仆也叫来。

  “不,我可不去叫她,”新娘说,“反正她也不会来,除了睡觉她什么也不想干。”

  其实,那个可怜的姑娘从早到晚除了叹气就是哭泣,后悔多睡了一天而失去了自己的幸福。

  八天的婚宴过去了,国王说他得外出几天,去料理一下他的财产。他有个习惯,每次出去,都要给所有的仆人带回件礼物。因此,他把所有的仆人都叫了来,问他们都想要些什么。有的仆人说要一块手绢,有的说要一套衣服,有的说要一条裤子,还有的人要燕尾服。国王都一一记在一张纸条上,以免忘记。他对新娘说:“把你那个女仆也叫来,问问她想要些什么,我也想给她带一份礼物。”就这样,姑娘被叫了来。国王发现姑娘是那么的美丽文雅,立即被迷住了,国王问:“告诉我,亲爱的,你想让我给你带回点什么?”

  “帮我带一把火镰、一根黑色的蜡烛和一把刀子。”姑娘叹着气说。

  国王听到姑娘要的这三样东西,觉得很吃惊,说:“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些东西给你带回来。”

  国王出发去料理自己的财产了,一切妥当后,他就去给仆人们买那些礼物,买好后,登上船要启程回去。但船起锚后,却纹丝不动,既不能往前开,也不能往后退。水手们问:“圣明的陛下,您不会忘记什么事吧?”

  “不会,什么也没忘。”国王说,随即就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张纸条,发现漏买了给那个姑娘的三样东西。他立刻下船,找到一家小店,要买那三样东西。

  店主望着国王的脸问:“原谅我冒昧地打听一下这些东西是给谁买的?”

  “是给我的一个女仆。”国王回答。

  “噢,是这样,我跟您说,您最好这样,回到家后,什么也别给她,让她先等三天。三天过后,您再去她的房间对她说:‘去给我倒一杯水,然后我就给你这三样东西。’等她出去,您把这些东西留在衣柜上,然后躲在床下或是别的什么可以看到她做什么的地方。”

  “我懂了”。国王说。

  一回到家,所有的仆人都跑上来迎接他,国王给他们每人带回来了他们要的礼物。姑娘是最后一个来的,问他有没有给她买回那三样东西。

  “咳,你怎么这么烦人!”国王说,“我把你的东西带回来了,以后给你……”

  姑娘跑回自己的房间,大哭起来,她以为国王早就把她要的东西忘在脑后了。

  三天过后,姑娘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国王。“我来把你要的礼物送给你,但你先去给我倒一杯水来,我渴极了。”

  姑娘马上跑出去了,国王把东西放在衣柜上,就躲到了床下。姑娘回到房间,发现国王已经不在了,就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他还是什么也没带给我,又骗了我一次。”她把杯子放到衣柜上,才发现礼物都在那里。

  于是,姑娘马上插上门,脱下衣服,用火镰打着火,点上了那根黑蜡烛,并把它立在一张小桌子上。然后,拿起那把刀插在小桌子上。她跪在睡衣上,对着刀子说:“你还记得当初我跟我的父王陛下在家,一个老妇人对我说,找不到那个‘死人’,我就永远嫁不出去吗?”

  刀子答到:“对,我记得。”

  “你还记得我四处飘零,终于找到一座宫殿,并在里边发现了那个‘死人’?”

  刀子答到:“对,我记得。”

  “你还记得我守侯了他一年又三个月,然后买了那个丑陋的女奴来陪我,我告诉她我太累了,让我睡三天觉,可她让我睡了一整个星期,正好赶上那个‘死人’苏醒过来,拥抱他,又娶了她做妻子吗?”

  刀子答到:“我当然记得。”

  “谁该得到这个幸福?是苦熬了一年又三个月的我,还是那个只在那里待了几天的女奴?”

  刀子答到:“是你。”

  “既然你记得,也同意是我应该得到这份幸福,那现在你就从桌上拔出来刺入我的胸膛吧。”姑娘说。

  国王在床下一听到刀子要从桌上拔出来,马上跳出来,抱住姑娘就说:“我都听到了!你才是我的新娘!现在你先在房间里好好地待着,我来处理这件事。”

  国王来到那个女奴的房间,对她说:“我已经料理完事情回来了,现在想设宴八天。”

  “你要注意别浪费太多的钱。”女奴说。

  “你不知道,我一直有这样的习惯,我每次回来,都要这样。”

  于是,国王大摆宴席,席间国王对女奴说:“我要让所有的仆人都入席,你去把你的那个女仆也叫来,我想让她也参加。”

  “让她自己待着吧,没人愿意理她。”

  “要是你不去叫她,我去。”于是,姑娘被请到宴席上来了,跟以往一样,满眼泪汪汪的。

  宴席一结束,国王就开始讲起他这次外出的经历。他说在另一个王国里,发生了跟他自己的情况很相似的事,国王被施了魔法,一个姑娘在他身旁守侯了一年又三个月,随后便买来了一个女奴来陪着她,因为她累的快撑不下去了,就去睡了一觉,而这个女奴没有叫醒她。‘死人’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这个女奴,就跟她结婚了。

  “现在我想问问,她们两个人谁该做国王的新娘,是那个守了一个星期的,还是那个守了一年又三个月的?”

  所有的人齐声说:“应该是那个守了一年又三个月的。”

  国王说:“对了,各位。这位就是守了一年又三个月的姑娘,而这个是她买来的女奴。大家说对这样一个背叛主人的丑恶的摩尔人应该用什么办法处死?”

  所有的人都跳起来高喊:“她应该在广场中央放在沥青桶上烧死。”

  就这样,女奴被烧死了。国王和姑娘结了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后来的事,人们没再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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