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工们在河畔出现时,老枪手、托姆、杜乐、布伦特尔和弗雷德悠闲自得地坐在流浪汉们的篝火旁,仿佛营火是为他们点燃的,好像什么异乎寻常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边躺着已死的流浪汉,另一边躺着受伤和被俘的流浪汉,红头发的康奈尔也在他们当中。
“天啊!”头一个到达的人对密苏里人嚷道,“我们还以为你陷入危险之中,想不到你安然无恙、乐呵呵地坐在这里!”
“是的,”老人怡然自得地笑道,“人家当然想要把我送进黄泉。康奈尔的枪托已在我的头上挥舞,就在这一发千钧的时刻,这四位先生跑来解救我。多么利落出色的动作啊!小伙子们,你们可以向他们学点什么的!”
“老枪手真的在场吗?”
“是的,他坐在那儿!你们瞧瞧,同他握握手!他当之无愧。你们想想,三条汉子和一个男孩子扑向二十个人,自己连一点点儿皮都没有被剐破,还打死九个并俘获了六个!”
布伦特尔在说这几句话时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伐木工们的目光对着老枪手。老枪手让他们走过来,同他们每个人都握握手。他以特殊的表扬来欢迎两个通卡瓦人,他对他们说:“我的印第安人兄弟在追击流浪汉方面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使我可以轻松地跟随而来。”
“我的白人兄弟给予我们这样的夸奖,我们受之有愧,”大熊谦虚地推辞道,“流浪汉们留下的足迹就像一群水牛留下的一样,谁要是看不见,他就是有眼无珠——是个瞎子。康奈尔在哪里?他也见上帝去了吗?”
“不,他活着。我只是用枪托把他打昏了。现在他已苏醒,我们已将他捆绑起来。喏,那个就是他。”
老枪手用手指指康奈尔躺着的地方。通卡瓦人走过去,拔出短刀,说道:“你这个白种人没有被打死,现在我要用短刀捅死你。”
“住手!”年长的密苏里人一边喊,一边抓住酋长的胳臂。“这个人是我的。”
大熊转过身来,疑惑不解地瞧着他的脸,“你也要向他报仇?”
“是的,要报仇!”
“抵偿流血?”
“抵偿流血和生命。”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多年以前。他叫人把我老婆和我的两个儿子活活鞭打致死。”
“你没有弄错吧?”印第安人追问道,他不愿放弃这一机会,按照北新大陆草原的法规,他可是不得不这样做的。
“不,绝对不可能搞错。我马上就认出是他。这样一副面孔,我无法忘记。”
“那么你要杀他?”
“是的,绝不仁慈和怜悯。”
“那么宁特罗潘-豪艾就退避三舍,但又不能完全退让,不能全都听候你发落。康奈尔要为我放血,为你送命。通卡瓦人不能免除对他的惩罚。”
酋长在康奈尔旁边跪下,罪犯见此情状,大声呼号,“你们怎能这样!你们纵容这个印第安小子向我逞凶,我怎么伤害你们啦?”
“关于你怎样伤害我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密苏里人冷漠而又严肃地答道。
“我们要谴责你的还有其他事,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老枪手插话说,“我们还没有检查你的口袋。你让我们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他给杜乐一个暗示,让俘虏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其中有一件东西是流浪汉的皮夹子。打开夹子一看,里面装着从工程师那儿偷来的全部钞票。
“啊,你呢!”老枪手微笑道,“这就证明他们比我们更信任你。你是个贼,很可能还偷了其他东西。你得不到宽大。”
此刻康奈尔害怕得嚎叫起来。通卡瓦人突然揪住他的头发,只用两刀便快捷而又准确地将他的两只耳朵割下,随后扔进河里。
“好啦,”通卡瓦人说道,“通卡瓦人报了仇,现在骑马走人。”
“现在就走?”老枪手问道,“你不愿同我一起骑马走,起码今晚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好。”
“白天走还是夜晚走,对通卡瓦人来说是一样的。他们眼力好,但时间不足。为了追踪康奈尔,已耗费了好几天时间。现在要日夜兼程,赶回帐篷去。他是白人的朋友,是老枪手的好友和兄弟。伟大神明总是给予白种人许多弹药和许多肉,这些人与通卡瓦人友好。Howgh(就这样吧,一言为定)!”
他背上他的步枪迈步走了。他的儿子也扛起双筒猎枪尾随着他。
“他们的马在哪里?”老枪手问。
“在我们的木屋上面。”密苏里人答道。
“让他们骑马走好了,”老枪手无所谓地表示,“我们该管管自己的事儿了。怎样处理这些死人和俘虏呢?”
“把死人埋掉。按照古老的习俗,还要对其他人进行审判。但要经过调查,确信自己不受已经逃跑的人的威胁了。”
“我们不必害怕这些人。他们会远走高飞的。再说,我们可以设置岗哨。”
康奈尔躺在被俘的流浪汉们身边,痛得呻吟起来,但是眼下还无人管他。河边这一面没有什么可怕的,向内地的一面有几个岗哨就可以确保安全。老枪手叫人去把留在后面的马牵来,随后就可以开始热带草原上的审判了。
康奈尔的同伙们首先受到审判。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中的一人伤害过在场的任何人。他们受了伤,损失了马和武器,这些算作是对他们曾怀有的企图的惩罚。夜间他们要受到严密的监视,早上就将他们释放,可以互相包扎伤口。
现在轮到主犯康奈尔受审了。他一直在阴影中躺着,此刻将他带到火堆旁。火光刚刚照到他的脸上,小男孩弗雷德马上发出一声惊叫,向他扑过去,弯下腰仔细打量他,仿佛要用眼睛吞食他似的,接着他转身向着“杜乐姑妈”喊道:“就是他!他是凶手!我认出他来了。我们抓住他了!”
杜乐赶快过来,问道:“你也搞错了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会搞错的,肯定就是他!”男孩声称,“你瞧瞧他这双眼睛!里面不是有对死亡的恐惧吗?他见到自已被发现,正猜测着他要面临的事情。”
“如果是他的话,你必定在轮船上就认出了他。”
“当时我根本看不见他。我见到了流浪汉们,但没有见到他。他必定是这样做的:让其他人遮住他。”
“这种情况倒是可能的。但是还有一点,你曾对我说凶犯的头发是黑的和鬈曲的;而这个康奈尔的头发却是竖直的、短的和红的。”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他摸摸额头,摇摇头,后退一步,末了显然没有把握地说:“情况的确是真实的。他的脸就是那样,但头发不大一样。”
“你可能搞错了,弗雷德。人们看起来彼此相似,但黑头发不能变成红头发吧。”
“这固然是不可能的,”年长的密苏里人搭腔道,“但是可以把黑发剃掉,戴上红色的假发嘛。”
“难道这……?”杜乐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没有让这个红头发把我搞糊涂。此人是杀害我老婆和孩子们的凶手,我寻找他已经很久了。他从前的头发也是黑的、鬈曲的。这小子现在有着一头浓密的红发,尽管如此,我还是断定他就是我要寻找的人。他戴着假发。”
“不可能的!”杜乐说,“难道您没有见到印第安人刚才把他揪住,将他的耳朵割下来?要是这小子戴的是假发,假发就会从头上被拽下来了。”
“呸!假发制作精良,安装牢固。这我马上就能证实。”
康奈尔伸展被绑住的四肢躺在地上。他被割的两只耳朵剩下来的部分仍不断地流着血。它们必定引起他巨大的疼痛。但他没有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说话者的话语上。如果说他刚才相当绝望地凝视着,那么现在他的脸上完全是另一种表情。
年迈的密苏里人深信不移,康奈尔戴着假发。他扶他,抓住他那浓密的头发,揪住它,想要把信以为真的假发从头上扯下来。然而令他惊讶不已的是:这做不到。头发牢牢地附在头上;那真是他本人的头发。
“滚开,该死的,这个恶棍的秃头上真有头发!”他吃惊地嚷道,与此同时,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要不是事情是那样严肃的话,其他人肯定会取笑此事的。
康奈尔扭歪着脸,露出奸笑,他充满敌意地嘲笑道:“怎么样,你撒谎、诽谤,假发到底在哪里?一个人因为同另一个人有某些相似就指控他,这样做是轻率的。你务必证实,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年长的密苏里人时而看看康奈尔,时而看看老枪手,末了他不知所措地请教道:“先生,说说您的意见!我所指的那个人,确实是黑色的卷发,而这个人的头发是红的和竖直的。尽管如此,我愿意对天发誓,他就是那个杀人犯。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的。”
“尽管如此,您可能还是搞错了,”老枪手说道,“看样子,有一种相似性迷惑了您。”
“照这么说,我不能再相信我的老眼睛啦。”
“好好地睁开你的眼睛瞧瞧吧!”康奈尔嘲笑道,“要是我了解一点点儿关于一个母亲连同两个儿子一起被谋杀的事,或者像你声称的那样,甚至被鞭打致死的情况,魔鬼就该把我请走了!”
“但你是认识我的!这你刚才说过。”
“如果我曾经见过你,那我必定是你所指的人啦?男孩也搞错了。不管怎样,他谈论的人,和你谈论的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不认识那个小男孩……”
他突然中断说话,仿佛为某件事感到害怕或者惊讶,但马上镇静下来,用同样的腔调继续说下去:“……我从未碰见过他。就我来说,你们可以指控我,但要提出证据来!如果你们因为某种偶然的相似就要给我判刑或私刑处死,那么你们简直就是杀人犯,我起码不相信大名鼎鼎的老枪手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此托庇于这位先生了。”
康奈尔刚才突然中断说话有着充足的理由。他现在坐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起初他的头是枕在一个没有生气的人身上。当密苏里人扶他坐起来时,这具死尸僵硬的身躯轻轻地滚动一下,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僵尸似乎失去了这个红头发者的支撑作用。现在他躺在他身边,紧挨着他,而且是处于他的背影中,在篝火的对面。但是这个人绝对没有死,也根本没有受伤。他属于老枪手用枪托打翻在地的人中的一个。那些已死亡的伙伴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从而给了他这样的伪装:仿佛他本人也被击倒。现在他苏醒过来,见到身边都是些死人,他们的口袋刚才已被掏空,钱和武器被拿走了。他很想跳起来溜掉,但有四个敌人,他不想纵身跳进河里,河的另一面传来正在逼近的伐木工们的大叫大嚷声。因此,他决定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偷偷地抽出短刀,把它藏在袖口里。随后密苏里人来到他旁边,来回翻动他,认为他已见阎王去了,便将他口袋里和腰带中的东西拿走,把他拖到死尸停放的地方。
从这个时刻起,这个流浪汉便小心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被错当作死者,没有被捆绑,可以在适当的时机起来跑掉。当人们把康奈尔放在他身上时,他马上就想到要解救他。在红头发被扶起坐着时,这个所谓的死人随之滚动一下,以便躺到这个双手被绑在背后的康奈尔后面。当康奈尔说话,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这个流浪汉从袖口里抽出短刀,为康奈尔少心地割掉捆绑他的绳索,接着把刀柄塞进他的右手,好让他自己能够快捷地把捆脚的绳索也割掉,能够突然跳起来溜之大吉。红头发感觉到捆绑他双手的绳子被解开。他也感触到刀柄,就快速把它抓住。他十分惊讶,以致片刻间失去镇定,突然中断了说话。但是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接着,他讲下去,没有人察觉到他背后发生的事。老枪手继续说:“凡是我插手的地方,就不会出现谋杀,这你是可以信赖的。同样肯定无疑的是,我不会让你头发的红色把我搞糊涂的。你的头发可能是染的。”
“哎!头上长着的头发可以染红吗?”
“当然。”老枪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也许用代螫石染吧!”康奈尔带着强作的欢笑问道,“这可是很容易退色的!”
“你尽管笑吧!但是你的嘲笑不会长久了。”老枪手从容不迫地反驳道,“你可以蒙骗其他人,却蒙骗不了我。”
他走到堆放从俘虏和死者那儿收缴来的武器和其它物品的地方,俯身捡起那个曾挂在康奈尔腰带上的皮夹子,一边打开夹子一边说道:“这个包我先前曾查看过,发现里面有些东西不知做什么用。现在我想试试。”
老枪手抽出一个已塞紧的小瓶子、一把锉刀和一段手指长、上面仍有树皮的树枝,他把这些东西举到红头发眼前,问他:“你把这些东西随身带来带去的干什么?”
俘虏的脸顿时苍白了一些,然而他仍信心十足地答道。
“大人物老枪手居然关心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来,真是咄咄怪事!这谁会想到呢!小瓶子里装的是药品,锉刀是每个西部男子必不可少的东西,而把这段木头塞进口袋里是非常偶然的。随身带这些东西都没有特殊的目的。先生,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吧?”
他在说话时朝老枪手的脸上投去一道嘲讽的、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探究的目光。老枪手严肃而又果断地答复道:“是的,我是满意的,当然,我不是对你的话,而是对我的结论感到满意。一个流浪汉不需要锉刀,起码不需要这样小的锉刀。一把铁刀的用处可多啦。小瓶里盛着挫下来、浸泡在酒精里的木屑,而这段木头,按照我对树皮的判断,是一棵Zurgelbaum树的一段树枝。我十分清楚,用挫磨下来,经过酒精浸泡的Zurgelbaum木屑,能把最乌黑的头发染成红色。因此……怎么样,你对此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这事儿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康奈尔气呼呼地申辩道,“我倒想见见这号人,他突发奇想,说可以把黑油油的秀发染成红色的。想必这小子有猎奇的雅兴。”
“这里兴趣是无所谓的,目的是关键。一个因为犯下严重罪行而受到追捕的人,肯定喜欢把黑发染成红发,如果他能借此挽救他的生命的话。我相信你是被追捕的人,明早天亮时,我要仔细检查你的头和头发。”
“根本就用不着等那么久,”弗雷德插话道,“案犯有记号。凶手把我推倒后,用脚踩住我,我用短刀刺入他右腿的小腿肚,这边进去,那边出来,短刀搁在里面。被告不妨裸露一下他的小腿。如果他是真正的案犯,肯定可以看见两个疤痕。”
对红头发来说,弗雷德这个建议是求之不得的。如果这样做,那他就用不着自己动手剪断脚镣。因此他得很快地作好准备。“很好,我的十分聪明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你将要确信,你们统统都搞错了。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你既然如此机智灵敏,怎么会要求一个被捆绑着的人挽起自己的裤腿呢!”
热情驱使男孩跑到俘虏身边。他跪下来解开系着康奈尔两腿的绳带。他打开了结,正要卷起右腿的裤脚时,红头发猛然给了他一脚,使他翻滚得老远,紧接着康奈尔一跃而起。
“再见!后会有期!”他边喊边挥舞着短刀,飞快地从两个伐木工之间穿过,通过林中空地,逃进了树林中间去了。
红头发的逃脱令在场的人感到十分意外,他们简直呆若木鸡,只有老枪手和“杜乐姑妈”保持沉着,即使身处最险恶的逆境,他们仍保持这种心态。
当红头发从其坐着的位置上跃起并拿起他的短刀时,老枪手已经准备去抓他。但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绊脚石。那个被认为已去见阎王的流浪汉认为时机已到。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康奈尔身上,便一跃而起,快速从火堆旁经过,想突破伐木工的圈子。就在同一瞬间,老枪手大步跨越火焰,恰好与他撞上,就把他揪住又击倒了。
“把这个装死的小子捆起来!”老枪手大声喊道,又转过身来找康奈尔,他举起步枪瞄准他,想要一枪把他击倒。但这时杜乐紧追在逃亡者后头,他的身体恰好遮挡住康奈尔,如果开枪势必击中杜乐。
红头发在逃命。杜乐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他的后面紧追。要不是他穿着那件闻名遐迩的皮睡衣,他肯定能追上他。这件衣服太累赘了,碍手碍脚的。因此老枪手放下猎枪,用豹子般的脚步去追赶这两个人。他边跑边向跑在他前头的人喊道:“杜乐,站住!”
但是杜乐没有理睬老枪手的呼喊,继续往前跑。这时康奈尔超越了篝火光照的范围,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中了。
“杜乐,站住!”老枪手气鼓鼓地再次减道,他距杜乐仅有三四步的距离。
“一定抓住他,一定抓住他!”情绪激动的“姑妈”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这时他已冲进了树林中。
与此同时,老枪手像一匹训练有素、在奔跑中可以立刻听从缰绳管束的骏马一样,能在飞跑中突然停住,他掉过头来,慢悠悠地走回火堆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留下来的人都很激动,他们三五成群地站着向森林望去,等待着追捕的结果。
“你是一人回来的呀!”年长的密苏里人迎着老枪手喊着。
“正像您见到的那样。”老枪手耸耸肩膀说。
“难道他是抓不住的吗?”
“本来是很容易抓住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流浪汉,后来杜乐又冒了出来,干扰了我的行动。”
“让首要的恶棍逃脱了,这事真令人生气!”
“哎,布伦特尔,您是最不该抱怨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只是您自己的过错。”
“我?”老人惊奇地追问道,“这我不理解。我尊重您的话,先生,但您得给我作出解释!”
“这很容易。是谁检查的那个突然又起死回生的死者?”
“当然是我啦。”“你把他看作是死人!一个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伐木工和猎人,怎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谁掏了他的口袋并把他的武器拿走?”
“也是我。”“但是您给他留下了短刀!”“他根本就没有短刀。”“他不过是把它藏起来罢了。随后他躺在康奈尔后面,不仅为他割断了捆手的腰带,而且还把短刀也给了他。”
“先生,事实果真如此吗?”老人不知所措地探问道。
“你问问他本人!他躺在那儿呢。”
布伦特尔给了已被捆绑起来的流浪汉一脚,威迫他回答问题。现在他了解到,一切都像老枪手猜测的那样。他把双手伸进又长又灰白的头发里,生气地在里面挠来挠去,怒冲冲地说道:“我该打自己的耳光。这样的蠢事在全国还没有出现过。都是我的过错!我甘愿拿我的生命担保,他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
“当然是他,不然他就会平心静气地等待对他腿的检查,如果他腿上没有疤痕,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虽然偷了工程师的钱,但依照草原地区的法律,我们无法惩罚他,因为被盗者没在这里。”
这时杜乐哑口无言地从林中空地回来了。他说在逃犯后面跑了很远的路,碰撞过几株树,后来站住静听了一会儿,四周一点儿噪音都没有,于是他便回来了。
老枪手很喜欢这个古怪的男子,不想让他在伐木工面前丢脸。因此他用德语问他:“哎,怎么搞的,杜乐,难道你没有听见我喊你吗?”
“我听见了。”他答道。
“那您为什么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因为我要抓住那小子。”
“于是你就跟着他进了森林,是吗?”“要不然我该怎么办呢?该不是让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吗?”
“当然不是,”老枪手笑道,“要想在森林中抓住一个人,就得看见或者起码听见。您自己在奔跑时,就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明白吗?”
“当然明白。就是说,我真的应该站住-?”“是的,我敢断定,他进了森林只跑了一小段路,然后就躲到一棵树后,从容不迫地让您在身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过去。”“怎么?什么?在他身旁跑过去?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可悲!”“确实如此。所以我就要求您站住。您要是站住了,那我们俩就能在漆黑的森林中躺下静静地细听。把耳朵贴在地上,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判断他的脚步走向。倘若他站住,我们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他。您就可以做出一点像样的事来,这我是清楚的。”
“这我相信!”杜乐说,他由于受到夸奖而感到欣慰,“我仔细一想,觉得您的话是对的。我确实有点儿傻。但是我们会有机会再次逮住他。您不也这样看吗?”
“错误有可能改正,但事情并不容易。我们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能去寻找逃犯的踪迹。要是找到了他的足迹,我们就有可能赶上他。”
老枪手把这个看法也告诉了伐木工们。接着年长的密苏里人表示:“我也骑马和你们一起去。我们缴获的马足够用的,我也可以得到一匹。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红头发的康奈尔。现在我继续追踪他,我的同伴们不会因为我离开他们而怪我。
“我很高兴,”老枪手点头同意,“另外,我想提个建议。现在我们先到你们的木屋上面去。”
“先生,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
“因为你们的财产处在危险中。康奈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可能会去寻找你们的茅屋。”“他妈的!这就糟了!那里有我们的工具和备用武器,还有弹药和子弹。快,我们得要离开!”“布伦特尔,很好!您走在前面,带上两个人!我们其他人牵着马和俘虏一起在后面跟着。从火堆中取根木柴,拿它照路。”
感觉敏锐的老枪手对红发康奈尔的判断完全正确。他在森林里躲在一株树后面,听见杜乐在自己身边跑过,也见到老枪手回去了。由于杜乐没有去木屋,红头发很容易就想到悄悄地到那儿去。他曾经到过那里,不可能找不到它。木屋里也确实藏有伐木工们的部分财产。他可以向他们报复。因此,他尽可能地加快自己的步伐。
在小山上面,他先站着听了一会儿。可能有一个伐木工留在这儿。于是,他便走近木屋,再次仔细听听,向门摸着走去。正当他检查门栓时,突然喉咙被人掐住,接着被按倒在地上。几条汉子跪在他身上。
“这一回总算抓住了一个,他该遭殃了!”有人说。红头发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顿时感到惊喜。他使劲挣脱开,说:“伍德沃德,你是魔鬼吗?放开我!”
流浪汉们的小头目叫伍德沃德。他听出了康奈尔的声音,放开了手,把其他人推开,叫嚷道:“康奈尔!真是康奈尔!你打哪儿来的?我们以为你被捉住了。”
“这不假,”康奈尔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一边爬起来,“我是逃脱了,不过丢了耳朵。还是以后再谈吧!难道你们不能小心点儿吗?你们的拳头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们非常偶然地碰到一起,只有三个人。其他人在哪里,我们不清楚。我们见到伐木工们在篝火旁呆着,便想到到这里来捉弄他们一番。”“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就来到这里。我要把他们这间茅屋烧掉。”“我们也想烧,不过要看看屋里有些什么东西。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需要照明。这些恶棍把什么东西都拿走了。得找个打火机。”“我们有打火机,我们没被洗劫一空。”“这里没有设置埋伏吗?”“这里没有人,门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你来时我们正要进去。”“好吧,在这些小子来之前,赶快行动!”
伍德沃德拔开门闩,他们走了进去。他随手关上门后,便点着蜡烛,在房内照照。床铺上放着木板,上面是用鹿的油脂做的蜡烛,这些蜡烛是西部男子亲手做的。他们四个人每人都为自己点燃一支蜡烛,匆匆忙忙地寻找有用的物品。
屋里有几枝步枪、装满火药的兽角、斧头、短柄斧、锯、短刀、火药、装有子弹的弹盒、肉和其它的存货。每个流浪汉都拿了自己需要和喜欢的东西。伐木工们的包扎用品对于康奈尔来说是雪中送炭。他拿了一条绷带包扎伤口。他们随后把点燃的蜡烛都扔进床上的芦苇里。芦苇顿时着起火来,他们走出去,让门敞开着,以便保持必要的通风。他们在外面站着静听了一会儿,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响声和树木的沙沙声外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还没来,”伍德沃德说道,“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离开。”康奈尔表示。
“可往哪儿走呢?这一带我们不熟悉。”“明天早晨他们会跟踪我们,所以我们不要留下足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在水上走。”“那我们就乘船。每个伐木工团体都有一艘或几艘小船,这是业务上的需要。我敢保证,船就在木筏停靠场。”“我们不认得那个地方。”“可以找到。你们瞧,滑道从这儿通往下面!去看一下,看我们能不能下去。”
火焰蹿出屋顶照亮了四周。在森林边缘通向河流的地方,树木间可见到一个缺口。流浪汉们匆忙赶到那里。这儿有一条笔直、陡峭、狭小的路通到底下,路旁有一条系牢的绳索,可作扶手。
四个人沿着小路下去了。
他们来到底下河岸时,听到从越来越靠近木屋的地方传来叫嚷声。“他们来了,”康奈尔说道,“快,我们得赶快找到一条船!”
流浪汉们没用多长时间,在他们站立的地方,停泊着三个系牢的运输工具,那是皮筏。皮筏按照印第安人的方法用树皮做成,用树脂密封。每条皮筏可容纳四人。
“把用不着的皮筏挂在后面!”红头发命令道,“我们得要把它们带走,再毁掉,让他们无法追踪我们。”
他的同伙遵命照办了。四人踏上第一条皮筏,拿起筏上放着的桨划离了河岸。康奈尔坐在后面掌舵。他的一个伙伴划了一桨,仿佛他想要逆流而上似的。
“错了!”头目说,“我们要顺流向下行驶。”
“可我们要继续赶路,到堪萨斯,去参加流浪汉大会!”那人说。
“当然。可这个老枪手会知道的,他会从被俘虏的人那儿得到这个消息。明天他就会逆流而上来找我们。所以我们必须顺流而下,迷惑他。”
“绕一个大弯!”
“根本不会。早上我们就能到达最近的大草原。在那儿,我们让船沉没,从最先碰见的印第安人那儿把马偷来,然后快速向北去,一天之内,我们就可以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与此同时,伐木工们慢腾腾地、非常艰难地、徒劳无益地在寻找我们的足迹。”
船在河岸的阴影中航行,以免让熊熊燃烧着的木屋的火光照到。他们到达下游后,康奈尔便将船驶向河中央,恰好这时伐木工们牵着马带着俘虏回到了被大火吞噬着的木屋。
男子汉们目睹他们的财产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便破口大骂。老枪手安慰这些恼羞成怒的人们,对他们说:“我曾经想到过,康奈尔会干出这种事来。可惜我们来晚了。你们不能把这件事压在心上!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建议,很快就能得到补偿。这事以后再谈!现在我们必须首先弄清楚,附近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
四周都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随后大家借着大火的光亮,在老枪手身边坐了下来。俘虏被安置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听不见讲话。
“首先,”猎人开始说,“你们得向我保证不泄露我今天对你们所讲的话,即使是你们不同意我的建议。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君子,你们的话我是可以信赖的。”
在座的人同意了,他继续讲道:“你们中间有谁熟悉山上那座被称作银湖的岩石大水库吗?”
“我,”仅有一个人答道,那就是“杜乐姑妈”,“这个名字我们每个人都听说过,但我从诸位先生的沉默推断,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到过上面。”
“很好!我知道,上面有产量十分丰富的矿藏,我现在要一位精明能干的采矿工程师和我一起上去,以便实地考察一下,看看我们是否能开采,能否引用必要的水力。这样的工程当然不会没有风险,所以我需要精明强干、富有经验的西部男子和我们一起干。把你们的活儿暂时放下,同我一起骑马到湖的上面去!我会给你们高额报酬的!”
“很好!”年老的密苏里人极为兴奋地说,“我真想马上就参加,但是不行,也不许可,因为我必须擒住这个康奈尔。”
“我也是,”杜乐表示赞同,“我多么希望一块儿去,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探险活动,我把同老枪手一起骑马看作一种荣誉。但我无法去,我也不能放弃对这个红发康奈尔的跟踪。”
老枪手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回答说:“你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倘若你们留在我身边,这个愿望的实现也许最有保证。我们离开下面篝火上这儿来时,得带着被捆绑着的流浪汉。我从他们中抓出一个,最年轻的一个。他敢跟我说话,我听他说。他本不适合到流浪汉中来,他很遗憾沦落为他们的同党,只是为了照顾他的兄弟不久前才加入他们的行列的,他的兄弟现在就躺在死人旁边。他向我讲明了康奈尔的预谋,我不想让他离开我。我可以把这个人接来吗?”
大家表示同意,老枪手站起来把这个流浪汉带来了。这个小伙子不外二十来岁,看样子很聪明,身材强壮。老枪手为他打开手铐,让他坐下。“怎么,”他转向他说,“你都看见了,我并不是不喜欢满足你的愿望。你被你的兄弟引入歧途。如果你郑重地握手向我保证,从今以后做个正直的人,那么我就从现在起释放你。你叫什么?”
“我叫诺里,先生,”被询问者一边答,一边迟疑不决地把手伸给老枪手,“要是您能满足我两个愿望,我将终生感激不尽。”
“两个愿望?说吧!”
“您不要表面上,而要真心实意地原谅我加入了这样一个坏组织,并准许我明天早上埋葬我那已被击毙的兄弟!我还想要给他帮这个忙。”
“你对我说出这些愿望,表明我对你没有误解。我满足你的愿望。从现在起,你是个自由的人。现在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曾提到过康奈尔的如意算盘。你了解他的打算吗?”
“了解。对他的意图,他过去一直守口如瓶,但是昨天他告诉了我们。他先要去参加最近举行的流浪汉大会。”
“嗨!”杜乐叫嚷道,“我听说数以百计的流浪者大约要在Harper后面聚会,商定搞几次有大批人参加的恶作剧。这么说我没有得到错误的情报。你知道聚会地点吗?”
“知道,”诺里证实说,“当然-,它是Harper后面,被称为奥塞奇旮旯。”
“还没听说过这个旮旯。古怪的名字!我想要探访这次大会,为了在那里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没有料到跟他一起乘坐轮船。要是在船上马上抓住他该多好呢!这么说康奈尔要去奥塞奇旮旯。那么我们就骑马在他后面追吧,布伦特尔先生。”
“是的,”老人点点头,“当然时,我们得同枪手先生分手了。”
“情况绝非如此,”老枪手解释道,“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工程师的姐夫布特勒的农场,工程师在那儿等着我。在那里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康奈尔还有其它打算吗?”
“当然有,”这个翻然悔悟的流浪汉答道,“大会结束后,他要去伊格尔泰尔袭击那里的铁路职员和工人,拿走他们的现金。”
“我们了解到这点,很好!要是我们在开大会时这不住他,那么我们就会更有把握地在伊格尔泰尔发现他。”
“倘若他在那里也逃脱了你们的擒拿,”诺里继续说,“那你们以后可以在银湖逮住他。”
这番话引起大家的惊讶,包括老枪手,他迅速问:“在银湖?究竟他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了解?他要在那里干什么?”
“他要掠夺一处宝藏。”
“一处宝藏?”
“是的,从古代起,那里就埋藏着巨大的财富。康奈尔有一张精确地图。”
“你见过这张地图吗?”
“没有。他谁也不让看。”
“可是我们已搜过他的身,把他的东西统统都拿走了,却没有发现什么地图!”
“康奈尔肯定把它藏起来了。我甚至认为,他根本就没有把它带在身边。从他的一次谈话中推断出,他好像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听众的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杜乐和弗雷德,他俩颇为激动。杜乐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这个流浪汉,话音刚落,弗雷德喊叫道:“没错,就是康奈尔!这张地图是我父亲的!”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男孩,向他提了许多问题,杜乐阻止道:“现在不要谈论这方面的事!你们以后会了解事实真相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同弗雷德无论如何要为老枪手效劳。”
“还有我!”年长的密苏里人表示赞同,“我们现在有许多秘密,我感兴趣的是,我们将如何揭开这些秘密。同伴们,你们也一起走吗?”
“是的,是的,当然-!”的呼喊声响彻伐木工的四周。大家都表示要参加,但也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黑托姆。他声称要留下来重建这幢被烧毁的木屋。昔日的流浪汉诺里表示愿意做他的助手。
“很好!”老枪手最后说道,“那么我们明天早晨就动身。我们根本用不着为康奈尔的行踪操心,我们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我们跟踪他,要穿越森林和大草原,要翻山越岭,必要时还要到银湖上面去。等待我们的是一种动荡不安的生活。让我们成为好伙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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