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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我们将登上厄瓜多尔的钦博拉索山,把永远统一,自由的大美洲三色旗插在雪山项上。
我怎样才能走出这座迷宫呢?
最大的危险是行走,危险不在于会跌跤,而在于过分吃力。相反,他上下楼梯倒没有关系,因为显然总会有人搀扶,尽管他自己可以上楼下楼。不过,当真的有人搀扶他时,他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谢谢,”他说,“我自己能行。”
有一天他终于不行了。那一天,他正准备自己下楼,突然天旋地转起来。“我腿一软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摔了个半死。”他告诉一个朋友说。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因为他刚好晕倒在楼梯边上,那轻飘飘的身体没有顺着楼梯滚下去。
加斯特尔冯多赶忙用堂?巴托罗梅?莫利纳雷斯的汽车把他送到古老的圣尼科拉斯去。将军从前来这儿的时候,莫利纳雷斯先生曾把他安置在自己家中,这一次他又为他准备了一间同样宽大,通风良好的卧室,而且面临安查大街.在路上,将军的左眼角里出现了一种粘稠的东西,使他很不舒服。他沿途什么也不看,只是有时似乎嘴里嘟嘟哝哝象是在祈祷,实际上,那是在低吟他喜欢的诗篇。将军向来很注意自身的卫生,可这次他居然不去擦眼角里的分泌物,这不禁令医生感到惊奇,只好自己动手替他擦拭。刚一进城将军便醒了过来,这时,一群脱缰的母牛在狂奔乱跑,虽然没有把他的车撞翻,却撞上了牧师的双轮四座轿式马车。牧师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他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黑色的长袍和头发上都沾上了尘土。前额和双手都碰出了血。当牧师从震惊中平静下来时,榴弹兵不得不走在前边开路,推开那些一心看热闹的行人和看到牧师挨摔只是拍手叫好的光屁股孩童,他们根本不知道象死人一般坐在车子阴影里的那位过客究竟是谁。
医生向将军介绍说,当大主教们在讲道台上疯狂地反对他时,牧师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坚决支持他的人之一,为此他被加上“好色的共济会会员”的罪名逐出了教门。将军对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麻木不仁,直到看见牧师长袍上的血迹时才意识到世界的存在。牧师要求他运用他们的权威让母牛不要在城内乱跑,因为大街上已有那么多车辆,再加上这些母牛,行人难免会出危险。
“您不要自我没趣啦,阁下,”他漫不经心地对牧师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全国的情形都一样”。
上午十一点钟的阳光洒在宽阔悲凉的沙地街面上,四周寂寞无声,整座城市散发着热气,象一个大蒸笼。将军很高兴人们没有把他安排在这座城市呆太长的时间,只是准备让他在那儿恢复跌跤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并打算让他在一个波浪翻滚的日子里乘船海上一游去,因为那本《法国医疗手册》上说,头晕可以帮助吐出胆汁和清洗胃。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在大海怒吼的日子里安排船只却不那么容易。
将军对于自己每况愈下的体力感到十分恼火。他没有精力参加任何政治或社会活动。如果接待某个来访者的话,那只能是他的契友,是途径此城来向他道别的人。他住的房子宽敞,凉爽,宁静,具备11月里可能得到的一切优越条件,主人还为他把这幢房子变成了家庭医院。堂?巴托洛梅是战争中众多的倾家荡产者之一,战争给他留下的唯一好处是他的邮政管理员的职务。这个职务他已担任了10年,但是没有一分钱的工资。这个人极为忠厚善良,上次来此地旅行时,将军曾戏谑地称他为教皇。他的妻子是一位爱唠叨然而十分能干的家庭主妇,每天刺绣花边,拿到欧洲来的轮船上去卖,很受欢迎。但是自从将军来了以后,她放下手里的营生,专心为他服务。她甚至跟费尔南达?巴里加吵了嘴,因为她主张炒扁豆时加橄榄油,她认为橄榄油可以治疗胸口疼,然而将军只是出于感激才勉强把这种菜咽进肚里。
那些天最使将军厌烦的是眼角里不断流出那种粘糊糊的液体,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最后终于答应了为他点母菊花眼药水。为了避免长脚蚊的袭击,也为了摆脱黄昏的凄凉,得到瞬间的安慰,将军参加了打牌。在打牌中间,将军很少后悔出错牌,然而有一次出错了牌在跟房东半认真半开玩笑中他说出的一个警句令他们大为震惊,“一个合适的协议胜过打赢一千次官司。”
“政治上也是这样吗?”莫利纳雷斯先生问道。
“特别是在政治问题上。”将军说,“我们未能同桑坦德和好使我们大家遭到了厄运。”
“只要有朋友,就存在希望。”
“恰恰相反,”将军说,“不是敌人的背信弃义,而是朋友们的折腾葬送了我的荣誉。是他们使我上了奥卡尼亚议会的贼船,是他们使我陷入了君主政体的麻烦,是他们最初迫使我去争取重新当选总统,而后又以同样的理由让我放弃这一职位,而现在他们把我囚禁在这个国家里,我现在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丢失了。”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潮湿甚至使人们的记忆都产生了裂缝。然而,即使在夜间也是热浪逼人,将军不得不几次替换被汗水湿透的衣服。“我感到象是在洗热水澡。”他抱怨说。一天下午,他整整在阳台上坐了三个小时,看着贫民区的破砖烂瓦、家什杂物、动物尸体被一阵震天动地的暴雨形成的激流席卷而去,暴雨简直要把房舍连地基全部冲走。
驻军司令兼市长胡安?格伦少校冒着大雨风风火火地来了,因为他听说比斯瓦尔先生的一个女仆由于把将军在索莱达剪下的头发作为圣物出售而被捕。将军再次感到无限伤悲,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廉价的处理商品。
“人们在心目中已经认为我已去见上帝了。”他说。
莫利纳雷斯夫人走近牌桌旁的安乐椅接着说道:“不,大家还象原来那样对待您,您是一位圣人。”
“嗯,”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把那个可怜无辜的女人放掉吧。”
将军不再阅读书籍。如有不得不写的信,他便向费尔南多口授大意,令其捉刀代笔,即使需要他亲笔署名的少数信件他也懒得看。上午,他呆坐在阳台上,定睛地看着铺满沙子的冷清街道和驮水走过的毛驴,注视着那个放荡而欢乐的黑女人在叫卖被烈日晒干的小鱼,凝望着十一点整放学回来的小学生和身穿缀满补丁的道袍、站在教堂门廊下为他祷告的牧师,他几乎被热得融化了。下午一点钟,在别人睡午觉的时候.将军沿着臭气冲天的河沟独自蹓跶,他自身的孤影把露天市场上的一群兀鹫吓得四下乱飞。他同寥寥几个认出他的人们打着招呼,那些人看到他身着便装,形容枯槁。他一直走到榴弹兵的营地,所谓营地,只是内河航远港口对面的一个泥巴芦苇墙的棚屋。他担心军队厌战会造成士气低落,从那乱糟糟的营房来看,士气低落已无庸置疑,那里散发出的臭气已经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一个由于天气闷热而头昏脑胀的军曹一语道出的真情却更使将军惶惑不安。
“给我们带来麻烦的不是士气,阁下,”他对将军说,“而是淋病。”
直到这时,将军才知道士兵患淋病的事。当地医生已竭尽全力,用光了高锰酸盐灌肠剂和奶糖缓解剂,并且把问题提交给了军队指挥官,但军官们对如何处置这件事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全城人都知道了淋病在威胁着他们,光荣的共和国军队被视为瘟疫的传播者。将军并不象别人那样惊慌失措,他当机立断,决定实行绝对的隔离检疫.由于讯息不通,将军极度不安。这时,一位骑马的信使从圣玛尔塔为他带来了蒙蒂利亚将军的一封没头没脑的信,“人已经是我们的了,手续在顺利地办着。”将军觉得这封信十分蹊跷,送信方式也很不寻常,以致他认为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参谋部的事情。同时,他还把这封信同里奥阿查联系在一起,他认为这一战役占有最重要的历史地位,可他的这种想法没有一个人能理解。
密写信件这种方式在策划反对西班牙统站的起义中,初期曾经起过莫大作用,可后来由于政府的草率马虎将它取消了。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安全的考虑,当时把信件写得隐晦曲折,把军事报告写得含含糊糊是合乎情理的事。将军很久以来一直担心他的下属,军官们欺骗他.蒙蒂利亚也赞同他的想法,这使那封信件之谜更为复杂,使将军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于是他派何塞?帕拉西奥斯去了圣玛尔塔,借口是去弄些当地市场上买不到的水果、新鲜蔬菜和纯正的雪利酒、白葡萄酒。但何塞?帕拉西奥斯去圣玛尔塔的真正目的是揭开那封信的奥秘。其实,事情很简单,蒙蒂利亚那封信的意思是,米兰达?林达萨的丈夫已从洪达监狱转到了卡塔赫纳,赦免已指日可待。这个谜不费吹灰之力就真相大白了,使将军大为失望,以致尽管给他在牙买加的女救命恩人带来了好运,他都并不感到高兴。
圣玛尔塔的主教在11月初的一封亲笔便条上告诉将军,由于他进行了使徒般的翰旋中安抚了谢纳加附近村落的居民的情绪,避免了上星期的一场企图支持里奥阿查的民众暴乱。将军也写了亲笔信对他表示感谢,并直还要求蒙蒂利亚这样做,但是主教着急地要求他还债的做法令他不悦。
将军和主教埃斯特韦斯之间的关系从来都谈不上融洽相投。仁慈的主教一边拄着象征温顺的弯柄牧,一边却积极地参予政治。但是,此人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政治人物,他从内心里一直反对共和国,反对美洲大陆的统一,反对将军在政治上的一切安排。他曾任非常议会的副议长,将军非常清楚,他的真正使命是为了苏克雷掌握政治设置障碍,不管是在政府委员的选举中还是在他们一起力图要妥善解决同委内瑞拉的冲突中,他运用得更多的是他们奸诈手腕,而不是他的办事效率。莫利纳雷斯夫妇了解他们之间的分歧,因此当下午四点钟吃点心,将军从预言家的比喻对他们说出下面这样的话时,他们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在一场革命被一个主教的折腾完蛋的国家里,我们的子孙将会怎样呢?”
莫利纳雷斯夫人以亲切而坚定的语气反驳他说:“尽管您讲得有道理,阁下,可我不想知道今后的事,我只知道我们仍是以前的天主教徒。”
“当然,您是一个比主教先生虔诚得多的天主教徒,因为他没有为爱上帝而在谢纳加建立和平,而是为了在战争中反对卡塔赫纳而把他的全体教民团结在一起。”
“我们这儿也反对卡塔赫纳的暴政。”莫利纳雷斯先生插嘴说。
“这我明白,”将军说,“每个哥伦比亚人都是一个敌对的国家。”
将军从索莱达写信给蒙蒂利亚,要他派一只轻便船只到邻港萨巴尼利亚去,以便他利用海上的颠簸造成晕船呕吐出胆汁,蒙蒂利亚没有能力满足他的要求,一个名叫华金?德米耶尔的西班牙共和派人,埃尔维尔斯海军准将的一位股东,曾答应给他提供一条轮船在马格达莱纳河上临时应用。由于计划没有实现,11月中旬,蒙蒂利亚给将军派了一条英国商船,这条商船没有事先通知就开来了圣玛尔塔。将军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发出指示要乘这艘商船离开哥伦比亚。“我决心到任何地方去,只要不死在哥伦比亚就行。”
他说。后来,由于预感到卡米列会站在大海对面到放满鲜花的阳台上遥望着天边等待着,将军心潮澎湃,感慨不已地说道:“还是牙买加的人爱我。”
他指示何塞?帕拉西奥斯马上收拾行装。那天晚上一直到很晚他还在寻找几份不惜一切代价要带走的文件。他一夜只睡了三个小时,弄得疲惫不堪。黎明睁开眼睛,当听到何塞?帕拉西奥斯唱圣诗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梦见到我的圣玛尔塔,”他说,“那座城市很清洁,房子都是白色的,而且是同一风格,但是高山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大海。”
“那不是圣玛尔塔,”何塞?帕位西奥斯说,“而是加拉加斯。”
那么,夜里的梦向将军指示的是,他们将不去牙买加。费尔南多从一大早便在港口上安排旅行的细节,可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叔叔正在向威尔逊口授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要求乌达内塔重新给他签发出国护照,因为政府原来为他签发的护照已经过期。这便是他为取消那次旅行所做的唯一解释。
尽管如此,可大家一致认可将军取消旅行的真正原因是那天上午收到的关于里奥阿查军事行动的消息,那些行动的结果进一步恶化了原告的局势。祖国正在从这个大洋跌入那一个大洋,变得支离破碎。内战的幽灵正在她的废墟上张牙舞爪,没有比面对逆境使将军更为厌烦的事情了。“为了挽救里奥阿查,我们准备忍受一切牺牲。”他说。医生加斯特尔冯多对将军忧心忧心忡忡的比对他的不治之症更为关切,他是唯一能对他讲出真话而又不伤害他感情的人。
“对于您来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可您还关注着里奥阿查,”他对将军说,“我们作梦都没想到过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将军当即反驳道:“这是因为世界的命运决定于里奥阿查。”
将军的确这么认为,然而他无法掩饰他的焦虑,因为他们已经到了预计占领马拉开波的阶段,可实际上他们距胜利比任何时候都更为遥远.随着12月以它那黄金般的下午逐渐临近,将军不仅担心会失掉里奥阿查或整个沿海地区,而且担心委内瑞拉会组织一次远征扫清他的幻梦的最后残迹。
自从上个星期以来,天气开始变了。原先应该下雨的地方,如今天空却万里无云,清澈透明,夜晚群星闪烁。将军对这种人间奇迹已漠不关心,他有时坐在吊床上发呆,有时参加玩牌,对自己的命运已不放在心上。不久之后,有一次将军在跟军官们玩牌时,忽然吹来一阵夹杂着海玫瑰味的海风,把他们手中的牌都刮走了,窗户上的插销也掉了下来。莫利纳雷斯夫人对上帝安排的季节提前到来感到异常兴奋,惊呼道:“这才象12月!”威尔逊和何塞?帕拉西奥斯赶紧把窗户关上,以不让海风吹到屋里来,而将军正沉浸在思考中。
“已经是12月,可我们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建树,”他说,“人们说得对,宁可要不称职的军曹,也不要无用的将军。”
说罢,将军继续玩牌。玩到一半的时间时,他把牌放到一边,吩咐何塞?劳伦西奥安排一切,准备旅行。前一天刚刚第二次从船上卸下他行李的威尔逊一时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怔怔地说道:“船已经走了。”
其实将军知道。“这条船真不够意思。”他说,“我们一定得到里奥阿查去,去看看是否能让我们大名鼎鼎的将军们终于下决心打赢这一仗。”在离开牌桌之前,他感到有必要向房东夫妇作一解释。
“这甚至不是出于打仗的需要”他对他们说,“而是讲有关荣誉问题事情。”
就这样,12月的第一天清晨八时,将军登上了“曼努埃尔”号的双桅帆船,那是华金?德米耶尔先生提供他使用的。到海上兜风以呕吐胆汁,沿河到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糖厂去松弛一下神经,恢复一下多病的身体和驱除数不尽的忧愁,或者直驶里奥阿查实现他再次拯救美洲的企图。跟何塞?玛丽亚、卡雷尼奥将军一起乘双桅帆船赶来的马里亚诺、蒙蒂利亚还安排了美国的“逆戟鲸”
号护卫舰为“曼努埃尔”号帆船护航。护卫舰上除装备有精良的大炮之外,还配备有优秀的外科医生尼特大夫。然而,当蒙蒂利亚看到将军那令人遗憾的健康状况后,他不想只听尼特大夫的看法,也求教了他的当地医生。
“我甚至认为他经不起路上的颠簸,”医生加斯特尔冯多说,“但是还是让他去吧,发生任何事都比这样活着强。”
大沼泽地的水道水流很慢,热乎乎地散发着致人死命的燕气。于是他们,以利用从北方吹来的季风而径直往大海驶去,那一年季风提前到来,而且不强不弱正好行船。那条方形双桅帆船维修得很好,为将军准备的客舱又清洁又舒适,船行进时样子挺潇洒。
将军登船时客光焕发,他想呆在甲板上看看大马格达莱纳河的河滩。河滩的泥浆甚至把大海几十公里之内的水都染得混浊不清。他穿了一条旧灯心绒裤,头戴安第斯式帽,外加一件船长送给他的英国海军外套。在明媚的阳光和阵阵的海风吹拂下,看上去,他的气色有明显的好转。为了向他表示敬意,船员们捕获了一条大鳖鱼,在这条鳖鱼的肚子里,除了找到几件日常五金用品外,还发现了一位骑士的马刺。将军享受着一个旅游者的全部乐趣,直到体力不支了,才又重新沉入到了他心灵的深处。他打了个手势让何塞?帕拉西奥斯走到他跟前时,他附到帕拉西奥斯耳边悄声告诉他:“现在莫利纳雷斯大爷大概正在焚烧我用过的褥垫和埋葬我用过的那些勺子哪。”
中午时分,他们通过了大沼泽地前面一片辽阔而污浊的水域。天空的各种飞鸟在争食大量金色的小鱼。在沼泽地和大海之间,是热浪逼人的平坦的盐碱地,这里苍空明澈.空气清新,座座渔村散布其间,每个渔民的院子里都晾满了渔夫们的工艺品。更远处,便是神秘的谢纳加镇,镇里大白天出没的幽灵使德国自然科学家洪堡的弟子们都怀疑起他们从事的科学。大沼泽的另一边耸立着雪山那长年不化的冰峰。
双桅帆船轻快地行驶着,借着寂然无声的风推动白帆,宛如在水面上飞弛。它是那般的敏捷而稳定,本来希望船的颠簸造成身体不适,以呕吐出胆汁的计划,未能如愿以偿,再往前行,当绕过一座伸进大海的高山支脉时,海水变得波涛汹涌起来,风也变得呼啸不止。将军看到天气骤变,也便增加了希望,他看到猛禽在他的脑袋上空盘旋,大地也开始旋转起来,随之冷汗湿透了他的衬衫,他的眼里涌满了泪水。蒙蒂利亚和成尔逊不得不马上扶着他,因为他的身体是如此瘦弱,轻飘飘的,两个浪涛就可以将他打下海去。傍晚,当他们进入圣玛尔塔海湾缓流处的时候,他那几乎要散架的身体里已没有任何东西好呕吐了。他精疲力尽地躺在船长的床位上,奄奄一息,但却陶醉于梦想实现的欢娱之中。看到那种情况,蒙蒂利亚将军十分惊慌.在开始下船之前,他又叫来了尼特大夫为将军检查,结果大夫决定派两个人用手臂搭成椅子抬上岸。
圣玛尔塔人向来对带有官方色彩事情持冷漠态度,再加上其他因素,在码头上迎候将军的人寥寥无几。共和国的事业对圣玛尔塔人极难产生诱惑力,可以说它是全国对共和国不感兴趣的少数几个城市之一。即使在博亚卡战役后独立已成定局的时候,总督萨马诺还躲藏在这里等待西班牙援军的到来。将军本人曾几次试图解放圣玛尔塔,但都没有成功,只有蒙蒂利亚将军在共和国建成之后才完成了此项大业。在这儿,除了保皇派对玻利瓦尔的固有仇恨之外,还有所有人对卡塔赫纳不满的情绪,它们认为中央政权偏爱卡塔赫纳,而将军又以自己对卡塔赫纳人的特殊情谊无意识加剧了这种不满。然而,这种不满最强烈的原因甚至在许多支持将军的人中间也是如此,仍然是当即处死海军上将,何塞?普鲁登西奥?帕迪利亚。他们除了认为那是将军庸人自扰之外,还着重帕迪利亚是跟皮亚尔一样,因为他们是黑白混血种人。乌达内塔掌握政权之后,圣玛尔塔人的敌对情绪更趋加剧,因为乌达内塔是军事法庭的主席,是他宣布了判处帕迪利亚的死刑命令。鉴于上述原因,将军到达圣玛尔塔时,教堂的钟没有按照预想的计划敲响,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莫罗城堡也没有放欢迎礼炮,为了不让将军看到用炭笔写在教堂侧面墙上的大标语,士兵们一直忙碌到将军下船之前。他们擦去的标语是:“何塞?普鲁登西奥万岁!”官方正式通知将军已经到达的消息,几乎没有使等在码头上的稀稀落落的人们感到兴奋,而且最显眼的是大主教埃斯特韦斯没有前来,无人不知,他是当地最显赫的头号要人。
直到许多年之后,堂?华金?德米耶尔肯定会记得在那闷热的第一个夜晚人们用担架从船上抬下来的那个可怕的小人儿。他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两个帽子套在一起戴在头上一直拉到眉梢,昭示死神已在向他招手。然而,德米耶尔记得最清楚的应该是他那滚烫的手,他那艰难的呼吸,他那走下担架向大家问候的超人的毅力。在副官们的帮助下,他吃力地站在那儿,呼唤着每个人的头衔和全名,跟他们逐个寒暄。尔后,人们把他抬上双轮四座轿式马车。他颓然地倒在座位上,脑袋无力地倚靠着马车的后背,但他那贪婪的目光却在追寻着窗外勃勃生机的万物,那样的景色是最后一次闪过他的眼前,此后将一去永不复返。
车队只需要穿过林荫大道便到了旧海关大楼,那便是为将军准备的下榻之处。时间是将近晚上八点钟,星期三,然而由于最初的12月的微风吹来,海湾林荫道上是一派周末的气氛。街道很宽,但很肮脏,粗毛石砌成的房子镶着带走廊的阳台,看上去比全国其他地方的房舍要好得多。人们搬出家具坐在人行道上,有些家庭甚至在大街中央接待来客。树林间成群的荧火虫照耀着海边的林荫道,它们发出的磷光比街灯还要明亮。
旧海关大楼是全国最古老的建筑,已有299年历史,最近刚刚修葺一新,将军的卧室安排在第二层,可以看到海湾,但是此刻他己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海景,而总是呆在大厅里,那是唯一有铁环供他挂吊床的地方。大厅里还有一张粗糙的桃花心木大台子,16天之后,将军涂过香料防腐剂的尸体,将装进热乎乎的棺木摆在上边,那尸体穿着与他军阶相称的兰色制服,然而上面的八枚纯金纽扣已被人在将军弥留的混乱之际扯走。
只有将军本人似乎还不相信死神己近在咫尺。相反,晚上九点钟蒙蒂利亚将军紧急召来的法国医生阿历杭德雷?普罗斯佩尔?雷韦伦多大夫无须摸脉便看出将军在几年前便已预示着死亡。他的脖颈己松软无力,胸部已经抽缩,脸色腊黄,雷韦伦多大夫认为其主要原因是肺部受到严重损害,以后几天的观察进一步证实了他的见解是对的。在他一半用西班牙语一半用法语为将军单独作的初步检查中,他还证实了患者有歪曲疾病症状、编造病疼原因的奇才。在检查中间,为了努力不让自已咳嗽和吐痰,他的仅有的一点呼吸也似乎令人难以觉察了。初步的诊断后来被诊所的诊断所证实。15天之内,共发布了33次将军的健康公告,从那天晚上的第一次公告起,那位法国医生就认为肉体的上疾病和精神上的痛苦对将军有同等的利害关系。
雷韦伦多大夫34岁,为人自信,有修养,衣冠楚楚。由于对波旁王朝在法国复辟感到沮丧,六年前来到了哥伦比亚。他讲一口准确流利的西班牙语,书写也得心应手。但是将军第一次同他见面便向他表明自己精通法语。医生马上听了出来。“阁下讲的法语是巴黎口音。”他对将军说。
“维维安街口音,”将军说,精神顿时振作起来.“您怎么听出来的?"“只凭口音我便可以猜出某个人是在巴黎的哪个街角长大的。”
大夫说,“尽管我出生在诺曼底的一个小镇上,并在那儿长大。”
“那个小镇上的乳酪不错,但是酒并不怎么样。”将军说。
“也许这正是我们健康长寿的秘密所在。”
雷韦伦多大夫触摸着将军的天真之点,使将军无一丝痛感,从而取得了他的信任。后来由于他在给将军诊断之后没有开新药,只是让他喝了一勺加斯特尔冯多大夫为他准备好的止咳糖浆,吃了一片镇静剂,这样,又进一步赢得了他的信赖。将军一个劲儿地想睡觉,便痛痛快快地吃了药片,以后他们又继续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会儿,直到安眠药发挥了作用。大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蒙蒂利亚将军和其他军官把他送回家中。大夫告诉蒙蒂利亚将军,他想和衣而卧,以备将军需要急救时可以及时赶到,这位将军不禁大惊失色。
一周之间,雷韦伦多大夫和尼特大夫就将军病症进行了几次会诊,但没有取得一致意见。雷韦伦多认为将军是由于感冒没有痊愈导致肺炎,而尼特则从他的皮色和下午发烧这两点判断他患了慢性疟疾。但他们都认为将军病得很严重。他们请求另外的医生一起会诊,以解决他们的分歧,但圣玛尔塔三位医生和城里的其他医生均拒绝前来,当然他们没有申述理由。因此雷韦伦多大夫和尼特达成了一个妥协的治疗方案:在胸部贴上含香脂的药膏治感冒,服用奎宁片治疟疾。
到了周末,由于将军瞒着医生自作主张喝了一杯驴奶,他的病情就更加恶化了。当年他的母亲让他喝加蜂蜜的鲜驴奶,那是母亲从他幼年起就想用这种饮食减轻他的咳嗽。但是,如今再喝驴奶,立刻便引起了他亲切而遥远的回忆,结果造成他胆汁分泌紊乱,致使病情更加恶化。将军的身体状况恶化到了如此地步,尼特大夫不得不提早前往牙买加,以便为他从那儿请一位专家。结果请来了两个带着各种器械和药品的专家,尽管令人难以置信地迅速赶到,但还是太晚了。
然而,将军的精神状态和他虚弱的身体极不相称。从他的行动上看,那些正在致他以死命的疾病仿佛只是些普通的病痛。晚上他躺在吊床上不睡觉,凝望着莫罗堡上灯塔发出的旋转的光束。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疼痛不哼出声来,目光盯着海湾那五彩斑烂的景色,他一度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湾。“老是盯着海湾,我的眼都疼了。”他说。
白天,将军竭力想表现得象昔日一样勤奋和努力,他召唤伊瓦拉,召唤威尔逊,召唤费尔南多,召唤他身边的一切人。他指示他们写信,因为他已没有耐心向他们口授信件。只有何塞?帕拉西奥斯头脑清楚,意识到他仓促行事,是因为留给他的时日并不多了。主要是为亲朋好友做出日后安排,包括一些当时不在圣玛尔塔的人。他忘记了跟他的老秘书何塞?桑塔纳将军的争吵,安排他到国外工作,以使他享受新婚之乐。他把经常恰如其分地颂扬他的仁慈的何塞?玛丽亚?卡雷尼奥将军置于数年之后必须走向委内瑞拉代理总统宝座的大道上。他要求乌达内塔给安德列斯?伊瓦拉和何塞?劳伦西奥签发任命书,以使他们将来至少可以领到一份正常的工资。席尔瓦后来当了他们国家的总司令和陆海军部长,终年82岁,晚年患了他害怕的严重白内障,视力不济,他四处奔波弄到一张赖以维持生计的残废证,以证明他在战争中的功绩。那功绩是不可否认的,因为他身上到处是伤疤。
将军还企图说服佩德罗?布里塞尼奥?门德斯.让他回到新格拉纳达担任国防部长,但是,匆促的时间使他没有来得及办完这件事。他在遗嘱中为他的侄子费尔南多在公共管理方面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迭戈?伊瓦位将军曾经是他的第一位副官,是他为数不多的以你相称的人之一,而且私下也对他以你相称,他劝他不要老是呆在委内瑞拉,而要到一个更适合施展他才能的地方去。即使对在这几天依旧跟他闹别扭的胡斯托?布里塞尼奥将军,他在临终时对他的生活也作了最后的关照。
也许他的军官们从来没有想到那种权力和利益的分配是何等紧密地将他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因为,不管是走运还是倒霉,他们的余生都要在一起同甘共苦,包括历史对他们的嘲弄,五年后他们又重聚委内瑞拉,在佩德罗?卡鲁霍司令的指挥下,为了实现玻利瓦尔统一美洲大陆的理想,而并肩战斗,并发动了一场军事冒险行动。
将军的行为已不属政治操纵,而是通过遗嘱对他的“孤儿们”作出妥善有利的安排。威尔逊最后通过一份声明证实了这一点,那份声明的内容包括将军在病榻上口授给乌达内塔的一封信中。“里奥阿查已经完了。”他说。就在当天下午,将军收到了那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大主教埃斯特韦斯的一封信,主教要求将军对中央政权施加他的巨大影响,以便让圣玛尔塔和里奥阿查宣布为省,结束历史上长期遗留下来的它们同卡塔赫纳的分歧。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把这封信刚一读完,将军便灰心丧气地打了个手势说,“所有哥伦比亚人都想要分裂。”后来,当他跟费尔南多处理其它信件时,心情则更加忧伤。
“你根本不要回信,”他对他说:“让他们等到我死后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他时刻盼望气候改变的迫切心情几乎到了让他发疯的程度。如果气候潮湿,他便希望干燥;如果气候寒冷,他便希望温和,如果是山地气候,他便希望海洋气候,这种心情始终使他处于烦燥不安的状态。他一会儿要人把窗户打开通空气,一会儿又要人把它关上,一会儿要人把安乐椅背光而放,一会儿又要人把它移到另外的地方去。只有当他躺在吊床上有气无力地摇动着的时候,他才似乎感到轻松些。
将军在圣玛尔塔的日子变得如此凄惨,以致当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后,他又提出了要到米耶尔先生的别墅去。雷韦伦多第一个鼓励他这样做,因为他明白,那是将军一去不复返的生命征途的最后征兆。将军在出发前夕写信给一位朋友说,“我在两个月内肯定不在人间了。”其实,这话可说是他对所有人发表的声明,因为将军在他的一生中,尤其在他最后的年代里,极少提到他死亡的事。
佛罗里达?德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距圣玛尔塔城约五、六公里,座落在大雪山支脉,那里是一个甘蔗种植园,并设有一家炼制红糖的糖厂。将军乘米耶尔先生的双轮四座轿式马车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前往,十天之后,他的尸体将裹在一床荒原地区使用的毛毯里躺在牛车上送回来。在看到别墅之前,他便感觉到了浸润着热糖浆气味的柔风,于是一阵悲凉又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叹息道:“这是圣马特奥糖厂的气味。”
距加拉加斯132公里的圣马特奥糖厂是他多年乡愁的中心。在那儿,他三岁丧父,九岁丧母,20岁失去爱妻。他曾在西班牙跟一个秀丽的美洲姑娘结为伉俪。这姑娘是他的亲戚,他跟她结合的唯一幻想便是在圣马特奥糖厂当好厂长,管好资产,增加他的巨额财富,夫妻安居乐业,美满地白头偕老。他一直没有弄清楚妻子仅仅在结婚后八个月即与世长辞是由于恶性热病还是由于家里的一件偶然事故。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次历史的新生,因为在这之前,他是出生于委内瑞拉一个西班牙血统的土著贵族之家的花花公子,整天沉湎于世俗的灯红酒绿之中,对政治丝毫无兴趣。自从失去爱妻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位伟人,直至他去世为止。他没有谈起过他死去的妻子,从没有想起过她,也从没有打算续娶。在他的一生中,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圣马特奥故居,梦到他的父亲和母亲,梦到兄弟姐妹们,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妻子,他一直把她忘记了,仿佛是跟她一刀两断似的,似乎没有她也能够继续活下去。唯一能稍微拨动一下他的记忆的是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糖厂制糖后飘出的糖浆味儿——,糖厂里表情冷漠、甚至连一道怜悯的目光都不曾向他投来过的奴隶,以及为了迎接他而刚刚粉刷得雪白的房子及它周围的参天大树。这是另一座糖厂,在这里,一种难以逃脱的命运将把他推向死亡的深渊。
“她叫玛丽亚?特雷莎?罗德里格斯?德尔托罗?伊?阿莱萨。”
将军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道。
米耶尔先生正在出神。“谁?”他问道。
“我从前的妻子。”他说道,但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不过,请把我刚才说的话忘掉吧,这是我青年时代的一件伤心事儿。”他再没说什么。
当他仔细地审视了给他安排的房间时,他觉得每一件东西都显露出一种含义,因此又陷入了种种遥远而纷乱的回忆之中。卧室里除了那张带帷帐的大床之外,还有一个桃花心木的衣柜,一张大理石贴面的床头柜也是桃花心木的,一把大安乐椅则罩着红天鹅绒套子。在窗户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罗马数字的八角钟,指针停在一点零七分上。
“我们从前在这儿住过。”他说。
后来,当何塞?帕拉西奥斯上好弦把钟拨正之后,将军躺在吊床上想睡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也好。直到那时,他才从窗户里看到了那巍峨的雪山,那雪山清晰而透明,呈兰色,酷似挂在天空的一幅巨画。回忆又把将军带到了他一生住过的其他房间。“我从未感到过离家这么近。”他说。
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别墅的第一个晚上将军睡得很好,第二天似乎身上的疾病都消失了。甚至他去参观了糖厂。他对糖厂的良种黄牛赞不绝口。品尝了糖厂的蜜,他在榨糖技术方面的渊博知识使大家惊叹不已。看到将军的这些变化蒙蒂利亚将军委实感到莫名其妙,便要求雷韦伦多大夫告诉他将军的实际病情。大夫对他解释说,将军这种思维想象的好转在垂死者身上是屡见不鲜的,他的死期已指日可待,也许是几小时的事。蒙蒂利亚将军被这一坏讯息弄得慌了手脚,在光秃秃的墙壁上重重地捶了一拳,结果手被划出了血。在他的余生中,他再也不会是昔日的那个蒙蒂利亚了。以前他曾多次欺骗将军,但那是出于好心和无足轻重的政治原因。而从那天起,他欺骗将军便是出于恻隐之心了,并且他还叮嘱所有接近将军的人都这样做。
那天上午,有八位由于反政府活动而被从委内瑞拉赶出来的高级军官到了圣玛尔塔,他们中间有几位是在解放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尼克拉斯?席尔瓦、特里尼达?波托卡雷罗、胡利安?因方特。蒙蒂利亚不仅要求他们别透露坏消息,而且还要他们报告些喜讯,以使那位正在遭受沉疴折磨的孤苦病夫得到一点安慰。于是这些军官便走得更远,他们把他们国家的情况说得如此令人欢欣鼓舞,以致将军的双目又象昔日一般闪烁出了欣喜的光芒。关于里奥阿查的事,将军已有一个星期不提了,现在他又重新挂在了嘴上。他也重新谈起了委内瑞拉,仿佛那里的事情马上便可成功。
“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来重新沿着正确的道路开始,”
他说,接着他又信心百倍地下结论道:“当我重新踏上阿拉瓜谷地的那一天起,全委内瑞拉的人都会起来支持我。”
一天下午,将军当着来访军官的面制订了新的军事行动计划,而这些军官则出于怜悯之心表现出眉飞色舞的样子,给予了他帮助。可是,整个晚上他们不得不听他宣布如何重新建立他们想象中的辽阔的帝国,他从这个计划的起源讲起,一直讲到此次的永久打算。蒙蒂利亚是唯一敢于训斥那些在听将军讲话时昏昏欲睡者,因为他们以为是在听一位狂人胡说八道。
“注意,”他对他们说,“将军现在讲的跟他在卡萨科马湖讲的话一样。
不错,谁也没有忘记1817年7月4日将军不得不泡在卡萨科马湖里过夜的情景。当时是他带着为数不多的一伙军官,其中包括布里塞尼奥?门德斯在内,逃避西班牙军队的追捕,他们险些在旷野里被获。将军半裸着身子,烧得浑身发抖,忽然,他开始高叫着慢慢地宣布起将来一步步要作的事情:“立即攻占安戈斯图拉,翻越安第斯山,直至解放新格拉纳达,解放委内瑞拉,以便建立哥伦比亚共和国,最后是征服直到秘鲁的南方广大领上。到那时,我们将登上厄瓜多尔的钦博拉索山,把永远统一、自由的大美洲三色旗插在雪山顶上。”最后他作出了这样的结论。当时听他讲这些话的人也以为他发了疯,但他的这一预言却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一字不差地逐渐实现了。
可惜将军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的预言只不过是厄运临头前夜的幻觉。第一周推迟到来的折磨和痛苦突然象一阵飓风似地同时向他袭来,完全把他摧垮了。将军当时的身体抽缩了那么多,以致人们不得不把他衬衫的袖子挽起来,把他的灯心绒裤剪掉一寸。夜里他只在开始时能睡上三个小时,尔后便一直被咳嗽憋得透不过气来,或神智不清,处于幻觉之中,或被在圣玛尔塔复发的越来越顽固的打嗝症弄得烦躁不安。到了下午,当别人在打瞌睡时,他却透过窗户两眼直直地盯着高耸的雪山顶上,以减轻一点自己的痛楚。
他曾四渡大西洋,骑马走遍了解放的领土,这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但是他从未写过遗嘱,这在当时是罕见的。“我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任何人。”他常常这样说。当他在圣菲准备这次旅行时,佩德罗?阿尔坎塔拉?埃兰将军曾经提醒过他,理由是一切外出旅行者留下遗嘱以防不测是件正常事。而将军严肃多于玩笑地对他说,死亡还没有纳入他的近期计划。尽管如此,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别墅他还是主动口授了遗嘱的草稿和最后的公告。永远没有人说得清那是一种神志不清醒时的自觉行动,还是他那颗痛苦的心使他迈出了失误的一步。
由于费尔南多患病,开头他向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口授一些颇为零乱的要点,那些话既无法表达他的愿望,也无法表达他的失望和痛苦:美洲是难以驾驭和统治的,进行革命等于在大海上耕耘,这个国家将无可救药地落在一群乌合之众手中,之后将被形形色色的令人难以察觉的暴君掌握。将其他一些阴暗的思想已分散出现在致各种类型朋友的信件中。
一连几个小时,将军不停地口授着信件,仿佛在处理一件具有远见卓识的事,甚至咳嗽时都不停顿。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跟不上他的速度,而安德烈斯由于用左手写字不能坚持时间太长。当所有的书记官和副官都疲倦了的时候,骑兵中尉尼科拉斯?马里亚诺?德帕斯站了起来,他用秀丽的字体一笔一划地抄录着将军的话,直到写满了手头所有的纸。他要求别人再拿些纸来,但是好久都没有拿来,他只好继续在墙上写,直到把墙壁几乎写满。将军对中尉极为感激,慷慨地把洛伦索?卡卡莫将军为爱情决斗的两支手枪赠送给了他。
将军在遗嘱中交待:他的遗体要送到委内瑞拉安葬;曾经属于拿破仑的两本书要保存在加拉加斯大学;要送给何塞?帕拉西奥斯8000比索,以感谢他对将军的终生效劳;他交给卡塔赫纳的帕瓦热先生照管的文件全部烧毁;玻利维亚议会授予他的勋章物归原主;苏克雷将军赠给他的镶着宝石的金剑归还给这位元帅遗孀;其他的财产,包括阿罗阿铜矿,分给他的两个姐妹和他亡兄的孩子们。除此以外,他再没有别的遗产,就是提到的这些遗产也还要把几笔大小债务还掉,包括拖欠兰卡斯特尔教授的200杜罗,这件事一直象恶梦般困扰着他。
在依照法律写出的条款中,将军特别额外加了一条以感谢罗伯托?威尔逊先生的美好表示,和他儿子对他的耿耿忠心。将军给予威尔逊先生这样的荣誉并不奇怪,但他没有把同样的荣誉给奥利里将军却令人不解,因为后者之所以在他临终时没有守在他的床边,只是因为他未能从卡塔赫纳及时赶到,因为他正是根据将军的命令呆在卡塔赫纳为乌达内塔为总统效劳的。
威尔逊和奥利里这两个名字将永远同将军的名字联在一起。威尔逊后来当了大不列颠帝国驻利马大使馆的代办,尔后又驻加拉加斯代办,并且站在第一线继续参与两国的政治和军事事务。此后,奥利里将在金斯顿定居,后来迁到圣菲,在那儿长期任他的国家驻波哥大的领事,并把他在将军身边的生活经历撰写成了34卷的巨篇回忆录,51岁阖然长逝。他的晚年无声无息然而却富有成果。他自己将自己的暮年概括为这样一句话:“解放者死了,他的伟大事业夭折了,于是我隐居到牙买加,整理材料,并撰写我的回忆录。”
自从将军立下他的遗嘱之后,医生施展其全部才能,利用减缓剂千方百计地延长他垂死的生命:脚上涂抹芥子泥,对脊椎施行按摩,全身使用安第斯泥罨敷剂。用十分厉害的速效灌肠剂为他通便。因为担心他出现脑溢血,便给他使用起庖剂消除他脑颅里的慢性黏膜炎。这种治疗法是贴一块班蟊膏药,班蟊是一种腐蚀性的虫子,将它捣碎之后,贴在皮肤上可使之起泡以吸收药物。雷韦伦多大夫在奄奄一息的病人颈部贴了五处起疮剂,小腿部贴了一处。过了一个世纪后,许多医生都仍旧认为将军死亡的直接原因正是这些腐蚀性的膏药,它引起泌尿系统紊乱,便溺失控,不停地溢尿,继之撒尿疼痛,最后便血,直至膀胱干枯.贴在骨盆上,雷韦伦多大夫在解剖时证明了这一点。
将军的嗅觉变得那样敏感,以致他强迫医生兼药剂师奥古斯托?托马辛站得远远的,以避免嗅闻他身上散发出的药味,他让人在卧室里洒着大量香水,并且继续梦幻般地洗澡,自己刮脸,疯狂地刷牙,以超人的毅力防御死亡的污秽对他的侵袭。
12月的第二个星期,上校路易斯?佩鲁?德拉克鲁瓦途经圣玛尔塔,他不久前一直是将军的副官,现在是拿破仑部队经验丰富的年轻战士。他拜见将军后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如实地写信给曼努埃拉?萨恩斯。而后者一收到他的信立刻启程赶赴圣玛尔塔,但到瓜杜阿斯的时候,人们告诉她将军己经去世。这一消息使她在世界上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甘愿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除了照管好将军的两箱文件之外她再没有别的操心事了。那两箱文件将军藏在圣菲的一个安全之地,他去世几年之后,丹尼尔?奥利里终于按照他的遗愿如数收回。桑坦德将军重新执政后做的头几件事之一便是把曼努埃拉?萨恩斯驱逐出国外。曼努埃拉愤懑而不失尊严地听任安排,她先去牙买加,尔后是凄凄惨惨地到处流浪,直到在秘鲁的派塔安顿下来。派塔是太平洋里一个肮脏的港口,各大洋的捕鲸船都在那儿停留。在那儿,为了忘记一切,她克服手关节炎的疼痛从事编织,跟骡夫们一起吸烟,还制作动物糖果拿去卖给海员。她的丈夫索恩大夫在利马的旷野上遇上暴徒抢劫而惨遭杀害,其实他带的财物并不多。丈夫在遗嘱中为她留下了一笔同与她结婚时提供的嫁妆价值相等的财产,但是这笔财产始终没有交给她。有三次难忘的拜访使她在寂寞的生活中得到了安慰:西蒙?罗德里格斯老师,她一直跟他共享着玻利瓦尔的遗留下的荣誉,意大利爱国者朱塞佩?加尔瓦尔迪,他是在阿根廷进行了反对罗萨斯独裁政权的斗争之后返回时拜望她的;美国名作家赫尔曼?梅尔德尔,他曾为了写被称为捕鲸百科全书的代表作《白鲸》搜集材料走遍了世界的海域。曼努埃拉年迈时臀部骨折成了残废,整日躺在吊床上看牌算命,为恋人们提供有关的咨询。她59岁时死于瘟疫,她的棚屋被卫生警察用她保存的将军的宝贵资料(包括他们的情书)点燃后烧成灰烬。据佩鲁?德拉克鲁瓦说,留在她手中的唯一的将军私人遗物是他的一绺头发和一只手套。
佩鲁?德拉克鲁瓦上校在拉佛罗里达?德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别墅看到的已是将军临终前的一片混乱景象。整座别墅有如一艘随波逐流的船,没有权威照管。军官们休息无定时,困了便倒头而睡,不管什么时间,他们的脾气一触即发,大动肝火,甚至连处事谨慎周到的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都拔出剑来对待雷韦伦多大夫的默默恳求。费尔南达?巴里加总是那样镇静,她总是高高兴兴地侍奉所有那么多随时等着就餐的人。士气低落到极点的人们不分昼夜地玩牌,根本不在乎隔壁屋子里垂死的将军会听到他们的大喊大叫。一天下午,当将军烧得迷迷糊糊躺在吊床上时,有个人站在平台上扯着脖子大嚷大叫。他是来讨帐的,无理地要为6块木板、225个大钉子、600个普通的小钉子、50个镀金饰物,10尺高级白棉布,10尺马尼拉丝带和6尺一般丝带收取12个比索23个生太伏。
那一连串的叫嚷声压倒了其他一切声音,响彻了整个庄园。雷韦伦多大夫正在卧室里给手部骨折的蒙蒂利亚将军换绷带,两个人马上意识到在打盹间的清醒时刻,将军肯定也会听到那讨价还价的声音,于是蒙蒂利亚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竭尽全力喊道:“别吵啦,他妈的!”
将军闭着眼晴阻止说:“随他们便吧,归根结底,怎么算帐都对我无所谓了。”
只有何塞?帕拉西奥斯心中清楚,将军无须再听下去便知道他们是由于为他的葬礼募捐来的一笔钱而争吵,总数为253比索3里亚尔3夸尔托。这次募捐是由市政府组织的,除了一些私人捐款之外,还从屠宰税和监狱费用中抽了一部分钱,用途是做棺材和建造坟墓。从那时起,根据蒙蒂利亚的命令,何塞?帕拉西奥斯负责禁止任何人进入将军的卧室,不管他的级别多高,有什么头衔和身份,一律同等对待。在守护病人时他对自己也是如此严厉,仿佛是他自己要死去似的。“如果从一开头就给我这样的权力,这个人会活到100岁。”他说。
费尔南达?巴里加想进入卧室。“这个可怜的孤儿一辈子是那样的喜欢女人,”她说,“到了临死的时候不能连一个守在床头的女人都没有,那怕是象我这样又老又丑又无用的女人。”
她没有被获准进去。于是,她坐在窗前企图用她的安魂经来圣化垂死者说出的那些异教徒的胡言乱语。将军去世后,她靠公共施舍活了下来,终生守孝,直到她101岁去世时为止。
当星期三初夜时分,邻村马马托科的牧师带着圣餐来到的时候,她在道路上撒满鲜花,并领着大家唱哀歌。两队光着脚,身穿黑色粗麻长袍、头戴花冠的印第安妇女走在前头,手里端着油灯为牧师照亮道路,同时用她们的语言为垂死者祈祷。他们穿过费尔南达在前边为他们洒满花瓣的小道,在那如此撼人心扉的瞬间,谁也没有敢去阻拦他们.将军听到这些人走进卧室,便从吊床上欠起身子,用脸膊遮着眼睛避开灯光。接着,他朝他们大吼一声,把他们赶了出去:“把这些长明灯拿走,这简直像幽灵的游行。”
为了避免别的屋子里压抑的气氛把已经被宣判死刑的将军窒息死,费尔南多叫来了马马托科的一支街头乐队,在庭院里罗望子树下一直吹打了一天。将军对所奏乐曲的镇静功能反应良好,一再让重奏“圣三会修女”舞曲,那是他最喜欢的对舞,人们也喜闻乐见。过去,将军不管走到哪儿,都亲自散发这首舞曲的乐谱,所以它成了谁都熟悉的一首乐曲。
奴隶们停下了榨糖机,在窗户上攀缘植物的缝隙里长时间地注视着将军。他裹在一条白床单里,面容比死人还苍白、憔悴。他新生的头发支棱着,脑袋象个刺猬,一边听着乐曲,一边晃脑袋打着拍子。每听完一支乐曲,他都以在巴黎歌剧院中学会的惯常礼貌鼓掌欢迎。
中午,在乐曲的鼓舞下,他居然喝了一小碗肉汤,吃了几个西谷椰子粉团子和几块清蒸鸡。接着,他要了面小镜子在吊床上照了照,说道:“就我这样的眼神,我还不致于死。”本来人们对雷韦伦多大夫的所谓奇迹已经失望,此刻又使大家重新燃起了希望。然而,当他的病情看上去有所好转时,他却把萨尔达将军错当成在博亚卡战役之后被桑坦德将军于一天之内未经预先审讯便枪决了的38名西班牙军官中的一位。接着,病情又急转直下,再没有恢复过来。他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叫嚷着让把乐师撤得远远的,不要打扰他临死前的安宁。当将军恢复平静之后,他盼咐威尔逊起草一封给胡斯托?布里塞尼奥将军的信,要求他和乌达内塔将军和好,算是对他死后的一种纪念。以挽救陷入可怕的无政府状态的国家。他仅仅对他口授了这封信的开头:“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给您写这封信。”
晚上,他跟费尔南多谈得很晚,第一次就后者的前程提出了劝告。他们曾有过共同撰写回忆录的计划,但是,由于这位侄子在他身边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方便地写出来,让他的子孙后代既了解将军那些光荣的岁月,也了解他那些不幸的时刻。“如果奥利里没政变他们的想法的话,他会写点什么的。”
将军说,“但他跟我写的将不会一样。”费尔南多当时26岁,后来他活到88岁,他的回忆录只是支离破碎地写了屈指可数的几页,因为命运之神使他如此幸运,让他失去了记忆。
将军口授遗嘱的时候,何塞?帕拉西奥斯一直在卧室里,但在那种象举行圣礼一样庄严的场合,不管是他还是别人都没说一句话。可是,到了晚上,在给将军洗澡以松弛他身体的时候,他请求将军改变遗嘱上有关他的决定。“我们一辈子受穷受惯了,所以什么也不需要。”他对将军说。
“事实恰恰相反,”将军对他说,“我们一辈子都富有,但我们什么也没有多余过。”
两个人的这两种极端的说法都有道理。在他的主人、将军的母亲安排下,何塞?帕拉西奥斯自幼便侍候将军。他没有被正式宣布解放,但一直浮游于文职人员的边缘,从没有给他定过工资.也没有为他确定过地位,他的个人需要一直和将军的需要结合在一起。他甚至连吃饭穿衣的方式都跟将军一样,而且比将军的简朴还简朴,将军不愿意把他扔下不管,让他既没有军衔,也没有退休养老证明,因为到他这个年纪,已无法开始新生活了。因此,没有别的选择,8000比索的条文不仅不能取消,而且是不能拒绝接受的。
“这是公正的。”将军最后说。
何塞?帕拉西奥斯断然反驳道:“我们一块死才算公正。”
事情的确如此。何塞,帕拉西奥斯是如此不善经营钱财,笨拙得跟将军不差分毫。将军死后他留在了卡塔赫纳,靠公共施舍度日。他借酒浇愁,放浪形骸,86岁时,由于可怕的震颤性谵妄症的折磨,他在污泥中打着滚,死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里,那是“解放者”军队人员退伍后沦为乞丐的聚居之地。
12月10日,将军醒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人们立即叫来了埃斯特韦斯,以便让将军忏悔。大主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他对这次会见如此重视,以至穿上了主教法衣。但遵照将军的意见,他们关门单独相见,没有一个证人,而且会见只持续了14分钟。永远没人知道他们淡了些什么。大主教匆匆忙忙地走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他爬上华丽的轿式马车不辞而别,后来尽管叫了他多次,但他既没有主持葬礼,也没有出席葬礼。将军已十分衰弱,自己已无力从吊床上爬起来,医生不得不象对新生儿似地用胳膊抱着他,让他倚着枕头坐在吊床上,以防咳嗽憋死。当他终于喘过气来的时候,他让所有人都出去,要跟医生单独交谈。
“我真没想到这次病得这么严重,居然身上要涂圣油了。”他对医生说,我是个没有福气相信天堂的人。
“不是这么回事,”雷韦伦多医生说,“眼前的这些事表明,处理好良心上的问题能振作起患者的精神,便于医生洽疗。”
将军没有重视医生巧妙的回答,因为那时他已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疾病同他的梦想之间的疯狂赛跑即将到达终点了。这使他不寒而栗,因为他以后的世界便是一片黑暗了。
“他妈的,”将军叹道,“我怎样才能走出这座迷宫啊!”
借着回光返照的来临,他审视了一下房间,第一次看清了里面的一切:借来的最后一张大床,破旧得令人可怜的梳妆台,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里面了。掉了磁的水罐依然盛着水,搁着毛巾和肥皂,那已是为别人准备的了;无情的八角钟象脱僵的野马不可抗拒地向12月17日飞奔,很快将指到将军生命的最后一个下午的一点七分。那时将军将交叉的双臂放在胸部,开始听到榨糖厂的奴隶们以宏亮的声音唱着清晨六时的圣母颂。他透过窗户,他看到了天空中闪闪发光、将一去不复返的金星,雪山顶上的长年积雪,新生的攀缘植物。但下一个星期六,在因服丧而紧闭大门的邸宅里他将看不到那些黄色的钟状小花的开花了。这是生命的最后闪光,在今后多少个世纪内,这样的生命,将再也不会在人世间重现。
作者谢辞多年以来,我一直听阿尔瓦罗?穆蒂斯说他有把西蒙?玻利瓦尔沿马格达莱纳河作最后一次旅行的事迹撰写成书的计划。当他发表了《最后的面孔》一文——此为提前发表的该书的一个片断——时,我觉得故事相当成熟,风格和笔调如此纯净,以致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尽快拜读整部作品了。但是两年过去了,我觉得穆蒂斯似乎已把此事置诸脑后了,就象我们许多作家对待自己最钟情为幻梦一样。只是在这时,我才鼓起勇气请求他允许我写这个题材。这是“窥伺”
了十年之后的成功一击,所以我首先要感谢的是阿尔瓦罗?穆蒂斯。
起初,我最感兴趣的还不是小说主人公的光荣业绩,而是马格达莱纳河。我从小就熟悉这条河。我有幸诞生在加勒比海岸,从那儿登船起航,直达那个遥远的混浊的波哥大城。从第一次到达波哥大时起,我便感到自己比在任何其他城市都更象个异乡人。在我求学的时代,我沿着马格达莱纳河来回旅行了11次,乘坐的轮船是由密西西比造船厂制造的,那注定会引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也使任何作家无法抵御那些神秘的故事的诱惑。
此外,有关的那些历史依据倒没有使我操太多的心,因为玻利瓦尔最后一次沿河旅行的历史,是他生平中文字记载最少的一段。将军本人只写过三、四封信——他一生大概口授了1万多封信,而他的随行人员中没有一个人对那不幸的14天留下什么文字的回忆。尽管如此,从开始写小说的第一章起,我就不得不就玻利瓦尔的生活方式偶而去查阅一下有关资料。查阅一个货抖,又引出了另一个资料,然后又是另一个,结果便发生了连锁反应,直至多得无法再查下去。在漫长的两年中间,我完全陷入了洪流般的、自相矛盾的、有时是真伪难辨的材料流沙之中,从玻利瓦尔的副官丹尼尔?佛洛伦西奥?奥利里写的34卷回忆录到意想不到的剪报我无不涉猎。由于我对历史研究既少经验也无方法,这样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如果没有那些在一个半世纪中间先于我反复踏上那片土地的人的帮助,这本书是无法写成的。我借助于他们独一无二的资料,又不放弃写小说可以自由虚构的特权,这样对玻利瓦尔的一生进行大胆的文学创作就容易得多了。但是,我特别感激我的那些新老朋友们,他们不仅把我那些重大的疑问——譬如玻利瓦尔面临种种真实矛盾时的真实政治思想——当成自己的事,给予极大的重视,而且甘我提出的那些最无足轻重的疑问——譬如波利瓦尔穿鞋的号码——也同样一丝不苟地对待。然而,我最敬重的还是那些在这份感谢名单中由于我那该死的健忘症而被疏忽了的人们的宽容。
哥伦比亚历史学家欧亨尼奥?古铁雷斯?塞利在回答我厚厚一叠的问题单时,专门为我制作了卡片档案,这不仅为我提供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材料——许多材料在哥伦比亚十九世纪报纸上都难以寻觅,并且启发了我如何去调查研究和整理资料。此外,在本书的整个写作过程中他与历史学家法维奥?普约合写的《玻利瓦尔生平》对于我有如一幅航海图,使我能在玻利瓦尔一生的各个时期任意驰骋。法维奥普约还热情地为我及时排忧解难,从巴黎打电话把有关的资料读给我听,或者用电传或电话传真作为急件把材料发来,这对我不啻是一副救命的良药。哥伦比亚历史学家、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教授古斯塔沃?巴尔加斯让我随时通过电话找他,以解释我的大小疑问,特别是与当时的政治思想有关的疑问。专门研究玻利瓦尔的历史学家比尼西奥?罗梅罗?马丁内斯从加拉加斯把他发现的有关玻利瓦尔个人习性,特别是他常挂在嘴上的粗话,以及随从人员的性格和归宿的材抖都提供给我。我觉得能找到这些材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对小说最后一稿的历史资料,他还进行了一丝不苟的审查。幸亏他的及时提醒,我才没有闹出让玻利瓦尔童年时代就津津有味地吃芒果的笑话,因为芒果显然是在玻利瓦尔童年过后一些年才传到美洲的。
巴拿马驻哥伦比亚大使豪尔赫?爱德华多?里特尔——后来又当上了巴拿马外交部长——为了给我送几本他著的但现在已难以见到的书籍,几次急急忙忙飞来墨西哥城。波哥大的弗朗西斯科德阿夫里斯克塔先生在浩如烟海的有关玻利瓦尔的著作中始终给我指点着方向。前哥伦比亚总统贝里萨里奥?贝坦库尔,在整整一年中接受我的电话质疑,为我澄清了许多零散的疑问,并且为我肯定了玻利瓦尔背诵的几首诗是出自厄瓜多尔诗人何塞?华金?奥尔梅多之手。在动笔写作这本书之前,我与弗期西斯科皮维尔在哈瓦那多次进行的交谈使我对自己要写成了书的确形成的明确构思。哥伦比亚最受人欢迎和乐于助人的语言学家写罗伯托?卡达维德(阿戈斯)帮助我查清了一些方言土语的含义和年代。应我的要求,古巴科学院地理学家格拉德斯托内?奥利瓦和天文学家豪尔赫?佩雷斯?多瓦尔把上个世纪头30年的满月夜晚为我列了一份清单。
我的老朋友阿尼瓦尔?诺格拉?门多萨从哥伦比亚驻太子巷的大使馆为我寄来了他个人整理的一些资料,并慷慨地允许我自由使用,他本人正在写作的同一题材的一部学术著作中将要采用的材料。另外,在第一稿中,他还发现了我半打致命的谬误和自杀性的时代错误,否则,便给这部小说的严肃性埋下了疑团。
最后,玻利瓦尔的旁系亲属,也许是墨西哥尚健在的最后一位优秀的老式排字工人安东尼奥?玻利瓦尔?戈亚内斯,热情地跟我一起检查了原稿,哪怕是极细微的曲解、重复、矛盾、错误,包括印刷错误,全都找了出来,并且对语言和拼写进行了严格的探究和推敲,直到前后七易其搞。正是这样,我们抓出了这样一些明显的错误:一个军人在诞生之前就打了胜仗;一个寡妇竟跟她已死去的丈夫去了欧洲;当玻利瓦尔和苏克雷分别在加拉加斯和基多时,却把他们写成在波哥大亲切地共进午餐,等等。然而,我却不十分有把握是否应当感谢最后这两点帮助,因为设若这些谬误没有被发现的话,说不定这类胡说八道无意中会给这本书的悲凉气氛增添一些风趣,而且说不定还是可取的呢。
加西亚?马尔克斯1989年1月于各西奇城西蒙?玻利瓦尔大事年表1783年7月24日,西蒙?玻利瓦尔诞生。
1786年1月19日,他的父亲胡安,维森特?玻利瓦尔逝世。1792年7月6日,他的母亲堂娜?玛丽亚?德拉孔塞普西翁?帕拉西奥斯?伊?布兰科逝世。
1795年7月23日,玻利瓦尔离开舅父家。两个舅父为争夺对他的监护权长期打官司,他被送到公立初级学校的老师西蒙?罗德里格斯家里。当年10月,他又回到舅父卡洛斯家中。1797年曼努埃尔?瓜尔和何塞?玛丽亚,埃斯帕尼亚策划在委内瑞拉叛乱反对西班牙。玻利瓦尔以士官生身份加入阿拉瓜山谷的白人志愿营。1798年安德烈斯?贝略教授其语法和地理。同时他还在自己家里和弗朗西斯科?德?安杜哈尔神父开设的学院里攻读物理和数学。1799年1月19日,玻利瓦尔启程去西班牙,途中在墨西哥和古巴停留。在墨西哥的韦拉克鲁斯城写了第一封信。1800年在马德里和学者马尔克斯?德乌斯塔里斯——他真正的良师益友——开始接触。
1801年3月至12月,在西班牙毕尔巴鄂学习法文。
1802年2月12日,在法国亚眠旅行,他十分钦佩拿破仑?波拿巴,从此他爱上了巴黎。
5月26日,在马德里同玛丽亚?特雷莎?罗德里格斯?德尔托罗?阿莱萨结婚。
7月12日,婚后偕妻子回到委内瑞拉照料和经营他的产业。
1803年1月22日,玛丽亚?特雷莎在加拉加斯与世长辞。
10月23日,重返西班牙。
1804年12月2日,去巴黎参加拿破仑的加冕礼。1805年8月16日,去意大利罗马萨克罗山宣誓。
12月27日,在巴黎按照苏格兰礼仪创立了一个共济会。1806年1月,晋升为共济会司事。
1807年1月1日,抵达美国查尔斯顿,继而足迹遍及该国几个城市。
6月,回到加拉加斯。
1810年4月18日,被流放在他委内瑞拉的阿拉瓜庄园,因此没有参加4月19日事件——委内瑞拉革命的发端。
6月9日,被派往伦敦执行外交使命,在那里结识了弗朗西斯科?德?米兰达。
12月5日,从伦敦回国。五天之后,米兰达也抵达加拉加斯,住在西蒙?玻利瓦尔家里。1811年3月2日.召集了委内瑞拉第一次议会.7月4日,玻利瓦尔在爱国社发表演说。
7月5日,议会宣布委内瑞拉独立。
7月23日,在米兰达的统率下,玻利瓦尔攻克巴伦西亚。这是他第一次战争经历。1812年3月26日,加拉加斯地震。
7月6日,由于叛徒出卖,陆军上校西蒙?玻利瓦尔丧失卡贝略港要塞。
7月30日,玻利瓦尔和其他军宫一起逮捕了米兰达,并继而对其进行军事审讯。由于米兰达鉴署了投降书,他们以为他是叛徒。曼努埃尔?玛丽亚?卡萨斯将这位著名的囚犯从他们手中夺走交给了西班牙人。
9月l日,到达库拉索岛,开始了第一次流放生活。
12月15日,在新格拉纳达发表《卡塔赫纳宣言》12月24日,玻利瓦尔占领特纳里夫岛,开始了马格达莱纳河战役,将西班牙保皇军队从这个地区全部赶走。1813年2月28日,库库塔战斗.3月1日,攻占圣安东尼奥?德尔塔奇拉。
3月12日,被任命为新格拉纳达准将。
5月14日,库库塔大战。
5月23日,胜利进入梅里达,被誉为“解放者”
6月15日,在特鲁希略发布《决战宣言》。
8月6日,胜利进入加位加斯,库库塔大战结束。
10月4日,加拉加斯市政府在公众大会上宣布玻利瓦尔为军队聂高司令官和“解放者,。
12月5日,阿劳雷战役。1814年2月8日,下令在拉瓜伊泣处决囚犯。
2月12日,拉维多利亚成役。
2月28日,圣马特奥成役5月28日,第一次卡拉博博战役。
7月7日,约两万名加拉加斯人在玻利瓦尔率领下,向东移居。
9月4日,通缉玻利瓦尔和马里尼奥的里瓦斯和皮亚尔,命令在卡鲁帕诺逮捕他们。
9月7日,玻利瓦尔发表《卡鲁帕诺宣言》,他无视逮捕令,第二天即乘船去卡塔赫纳。
11月27日,新格拉纳达政府将玻利瓦尔晋升为总司令,委托他收复昆迪纳马卡省。于是战役开始,直至波哥大投降。
12月12日,在波哥大建立政府。1815年5月10日,玻利瓦尔欲从卡塔赫纳去解放委内瑞拉,但遭到该城当局的坚决反对,于是他决定乘船去牙买加,过自愿流亡者的生活。
9月6日,玻利瓦尔发表著名的《牙买加之信》12月24日,乘船抵达海地洛斯卡约斯港,在那里遇到他的朋友库拉索岛海员路易斯?布里翁。在海地他拜见了总统佩蒂翁,总统给予了他难以估量的合作。
1816年3月31日,由海地出发,开始所谓洛斯卡约斯港的出征。由路易斯?布里翁陪伴。
6月2日,玻利瓦尔在卡鲁帕诺发布解放奴隶的法令。1817年2月9日,玻利瓦尔和贝穆德斯和解,他们在巴塞罗那涅韦利河的大桥上相互拥抱。
4月11日,皮亚尔发动圣费利克斯岛战役,解放安戈斯图拉,控知奥里诺科河流域,最后巩固了第三共和国。
5月8日,在加里亚科召开由受棒牧师何塞?科尔特斯?马达里亚加发起的议会。会议以失败而告终,但通过的法令有两项继续生效,它们是:国旗以七星为标志,命名玛格丽塔岛为新埃斯帕尔塔国。
5月12日,玻利瓦尔提升皮亚尔为总司令。
6月19日,玻利瓦尔以和缓的语气写信给皮亚尔:“将军,我宁愿去和西班牙人作战,不愿在爱国者之间发生不愉快的事。”
7月4日,为逃脱西班牙保皇军的第一次伏击,玻利瓦尔跳进卡萨科伊马湖,在没脖的水中,面对他失魂落魄的军官,他依然振振有词地讲述他征服安戈斯图拉后直至解放秘鲁的行动计划。
10月16日,皮亚尔将军在安戈斯图拉被枪决。军富法庭由路易斯?布里翁主持。1818年1月30日,在委内瑞拉阿普雷州卡尼亚菲斯图拉牧场第一次会见利亚诺省军事首领派斯。
2月12日,玻利瓦尔在卡拉博索打败莫里略6月27日,在安戈斯图拉建立奥里诺科邮政局。1819年2月15日,玻利瓦尔建立安戈斯图拉议会,并发表了著名的演说。他被选为委内瑞拉总统,立即发动解软新格拉纳达的战役。
8月7日,博亚卡脱役。
12月17日,玻利瓦尔创建哥伦比亚共和国,并把它分为三个省:委内瑞拉、昆迪纳马卡和基多。议会选举他为哥伦比亚总统。
1820年l月11日,在阿普雷州的圣胡安?德帕亚拉市。
3月5日,在波哥大。
4月19日,在圣克里斯托瓦尔庆祝革命十周年。
11月27日,在特鲁希略省的圣安娜市会见西班牙殖民军队最高司令巴勃罗?莫里略。前一天,他们签署了停战协定和西班牙承认善后独立战争条约。1821年1月5日,在波哥大制定南方战役计划,并将此项任务交给苏克雷。
2月14日,玻利瓦尔向拉斐尔?乌达内塔祝贺马拉开波宣告独立,尽管他表示担心西班牙方面会认为他居心巨测,从而损害停战协定。4月17日,玻利瓦尔发表公告宣布撕毁停战协。并开始“圣战”。公告说:‘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解除敌人的武装,而不是消灭它。”
4月28日,敌对行动重新开始6月27日,玻利瓦尔在卡拉博博战胜了拉托雷。尽管这不是最后的一战,但在卡拉博博保证了委内瑞拉获得独立.1822年4月7日,蒂博纳战役。
5月24日,皮钦查战役6月16日,玻利瓦尔同苏克雷并肩胜利进入基多时,结识了曼努埃拉?萨恩斯。
7月11日,玻利瓦尔到达瓜亚基尔,两天之后,宣布将它并入哥伦比亚。
7月26日至24日,玻利瓦尔和何塞?德圣马丁将军在瓜亚基尔会面。
10月13日,在厄瓜多尔昆卡附近的洛哈城,玻利瓦尔写了《我在钦博拉索的大胆预言》。
1823年3月1日,秘鲁总统里瓦?阿圭罗要承“解放者”给4000援兵和得到哥伦比亚的物资授助以取得秘鲁独立。玻利瓦尔3月17日派去一支3000人的远征军,紧接着4月12日又派出3000人的援军.5月14日,秘鲁议会宣布法令,呼吁“解放者”结束内战。
9月1日,玻利瓦尔到达秘鲁的利马。议会授权他降服叛变倒向西班牙人一边的里瓦?阿圭罗。1824年1月1日,玻利瓦尔在秘鲁沿海城市帕蒂维尔卡患重病。
1月12日,发布命令将从国库中偷10比索以上的人全部处以极刑。
1月1日,玻利瓦尔给他的老师西蒙?罗德里格斯写了一封非常动人的信,他说,“您培养了我一顺为了自由、正义、为了伟大的事业和为了世上最美好东西的心灵。”
2月10日,为了挽救摇摇欲坠的共和国,秘鲁议会任命他为独裁者。
8月6日,胡宁战役大捷。
12月5日,玻利瓦尔解放利马。
12月7日,召集巴拿马议会。
12月9日,苏克雷取得阿亚库乔战役的胜利。整个西班牙美洲彻底解放。1825年英国承认美洲新国家的独立。
2月12日,为表示感激玻利瓦尔,秘鲁议会下令授予玻利瓦尔种种荣誉:一枚助章,一座骑士雕象,1仰万比索给玻利瓦尔本人,100万比索给他的军队。玻利瓦尔谢绝了议会给他的钱,接受了给他的士兵的钱。
2月18日,秘鲁议会拒绝玻利瓦尔辞去拥有无限权力的总统职位。
8月6日,上秘鲁国民议会在丘基萨卡召开,决定成立玻利维亚共和国。
10月26日,玻利瓦尔登上玻利堆亚波托西山顶峰。
12月25日,在丘基萨卡下令在最需要的地方栽种100万棵树木。
1826年5月25日,玻利瓦尔从利马通知苏克雷秘鲁已承认玻利维亚共和国。同时把玻利维亚宪法草案寄给他。
6月22日,设立巴拿马议会。
12月16日,玻利瓦尔到马拉开波,在那里答应委内瑞拉人召开大国民议会。
12月31日,抵达卡贝略港寻找派斯。1827年1月1日,下令大赦科西亚塔事件的负责人。批准派斯为委内瑞拉最高首领。1月2日,在卡贝略港写信给派斯,他说:“我不能分裂共和国,但是我愿意委内瑞拉一切美好。如果委内瑞拉自愿分裂出去,那要提交代表大会解决。”
1月4日,在巴伦西亚附近的纳瓜会见派斯,并给予他支持。此前他曾对他说过,“他有权以正义反对非正义,以不服从波哥大议会来反对滥用武力。”为此,玻利瓦尔得罪了桑坦德,桑坦德开始对“解放者”不满。
1月12日,玻利瓦尔和掀斯抵达加拉加斯,受到群众热烈欢迎。
2月5日,玻利瓦尔从加拉加斯致函波哥大议会,再次提出辞去总统职务。他提出种种令人感动的理由,最后说:“我怀着这样的心情,一次,一千次,成千上万次地辞去共和国总统……”
3月16日,彻底和桑坦德决裂“您不要再给我写信,我既不愿意给您回信,也不愿称您为朋友”
6月6日,哥伦比亚议会拒绝玻利瓦尔的辞呈,并要求他去波哥大宣誓就职7月5日.离开加拉加斯赴波哥大。此后他再没有回到他的故乡城市。
9月10日,抵达波哥大,面对政治上的凶恶的反对派,宣誓就职哥伦比亚共和国总统。
9月11日,写信给托马斯?德埃雷斯,他说,“昨天我进入这个首都,并已就任总统。这样作是必要的,为的是克服无数的困难来避免许多灾难。”1828年4月10日,在举行奥卡尼亚议会的同时到达布卡拉曼加。在议会上,明确建立了玻利瓦尔党和桑坦德党。玻利瓦尔向议会抗议“赦免帕迪利亚将军的行动,因为他在卡塔赫纳犯了谋杀罪。”6月9日,离开布卡拉曼加计划去委内瑞拉,打算住在托罗侯爵的阿瑙科乡间别墅。
6月11日,奥卡尼亚议会宣布解散。
6月24日,改变计划,回到波哥大,受到欢迎。
7月15日,在巴伦西亚发表的公告中,派斯称玻利瓦尔为“十九世纪的奇才”,“十八年来他一直为你们的幸福做出牺牲。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他无数次地放弃最高指挥权,但是,在目前共和国的具体状况下,他不得不行使这一权力。”
8月27日,鉴于奥卡尼亚议会的挑战,颁布独裁组织法。玻利瓦尔废除副总统,桑坦德被排斥在政府之外。“解放者”委派桑坦德任哥伦比亚驻美国大使,桑坦德接受了这一职务,但推迟行期不赴任。撤销桑坦德的职务有可能引起了谋害玻利瓦尔事件的发生。
9月21日,派斯承认玻利瓦尔最高领袖,他在大主教拉蒙,伊格纳西奥?门德斯和聚梁在加拉加斯大广场上的人群面前宣誓:“……我宣誓服从,维护和执行玻利瓦尔发布的一切法令,因为我把它们视为共和国的法律。苍天是我宣誓的见证人,他将嘉奖我实现诺言的忠诚。”
9月25日,有人企图在波哥大暗杀玻利瓦尔。曼努埃里塔?萨恩斯救了他。桑坦德涉嫌。乌达内塔作为审讯法官判处他死刑,玻利瓦尔改死刑为流放。1829年1月1日,玻利瓦尔到达布里菲加森。他之所以去厄瓜多尔是因为秘餐军事占领了瓜亚基尔,两国发生冲突。
2月27日,苏克笛在德塔尔基的波特特战役中打败拉马尔指挥的秘餐入侵者。
7月21日,哥伦比亚复克瓜亚基尔。人民欢迎“解放者”凯旋归来。
9月13日,玻利瓦尔写信给奥利里,说:“众所周知.新格拉纳达和委内瑞拉的联合只是由我的权威来维系,而当上帝和人民愿意的时候,这种权威现在和今后都会丧失……”。
9月13日,致函派斯,他写道:“我已命令向所有公民和社会团体发出通告,要求他们郑重其事地发表意见。现在您可以正式地敦促他们,让民众说出心里话。如今已到了委内瑞拉提出自己主张的时候了,它除了全局的利益外,什么也不要考虑。如果采取根本措施让你们说出真实打算的话,改革将会圆满完成,公众的愿望也会得到满足……”
10月20日,回到基多。
10月29日,赴波哥大。
12月5日,玻利瓦尔从波帕扬给胡安?何塞?弗洛雷斯写信,他说:“苏克雷将军可能是我的继承人,大概我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他,从我这方面说,我将全心全意这样做。”
12月15日,他向派斯表示不再接受共和国总统职务,如果议会推选派斯当哥伦比亚总统的话,他以自己的名誉发曹将十分乐意为他效劳。12月18日,他断然拒绝在哥伦比亚实行君主政体的草案。1830年1月15日,重新去波哥大。
1月20日,哥伦比亚议会成立,玻利瓦尔致函提出辞去总统职务1月27日,要求议会准许他去委内瑞拉。哥伦比亚议会拒绝了他的请求。
3月1日,玻利瓦尔将权力移交国务委员会主席多明戈?凯塞多,而后退居富查。
4月27日,在致特别议会的信中重申他不再继续担任总统的决心。
5月4日,华金?莫斯克拉当选为哥伦比亚总统。
5月8日,玻利瓦尔离开波哥大去他的最后归宿之地卡塔赫纳。
6月4日,苏克雷在伯鲁埃科斯遇刺身亡。玻利瓦尔在卡塔赫纳附近波帕山下获悉这一消息,深感震惊。
9月5日,乌达内塔在显然缺乏公众威信的情况下主持哥伦比亚政府工作。在新格拉纳达的波哥大、卡塔赫纳和其他城市发生游行示威和暴动要求“解放者”重新执政.与此同时,乌达内塔等待他归来。
9月18日,当获悉安排乌达内塔领导政府工作后,玻利瓦尔表示甘愿做一个公民和战士来保卫共和国的完整,并宣布将率2000人去波哥大支持现存政府。他部分地拒绝了人们要他重新执政的要求,理由是,如他重新上台会有篡权之嫌,但同时他也明确表示,在以后的选举中,“合法的阴影将会笼罩着他,或者产生一位新的总统。”最后,他要求同胞们团结在乌达内塔政府周围。
10月2日,在图尔瓦科。
10月15目,在索莱达。
11月8日,在巴兰基利亚。
12月1日,拖着病体疲惫不堪地抵达圣玛尔塔。
12月6日,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乡间别墅,这是一个名叫华金?德米耶尔的西班牙人的产业。
12月l0日,口授遗嘱和最后一次公告,在医生的一再坚持下,他作了忏悔和接受了圣礼。玻利瓦尔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身体已经糟到让你们给我谈遗嘱和作忏悔的地步了吗?……我怎样才能从这个迷宫中走出去啊!”
12月17日,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乡间别墅阖然长逝,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寥寥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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