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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69

  三天后,麻粟坡县特警中队召开军人大会。

  白歌刚刚当着全中队官兵的面做完深刻的思想检查,说到邱鹰负伤时,白歌哽咽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可坐在下面有的战士已经开始偷偷地用手抹眼睛了。

  白歌检查完毕走下前台,中队长段辉和徐庆国端坐在主席台上,段辉手里握着一纸命令,庄严地宣布:

  “支队处分决定:排长白歌严重违反养犬规定,导致警犬出逃,在执行任务中造成严重伤人事故,特记行政警告处分一次。”

  白歌坐在马扎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预备警犬战歌擅自逃出营区,记警告处分一次。”

  段辉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支队立功命令:在执行任务中,预备警犬战歌首先发现目标,作战勇猛,作风顽强,特此给战歌记三等功一次。”

  段辉宣布完立功和处分命令后,放下手中的命令,严肃地看着战士们。

  下面坐着的战士们有点蒙了,哪开过又给处分又立功的大会啊?到底该不该鼓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举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会议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境地。

  前台坐着的指导员徐跃国忙开口圆场,“好的地方继续发扬,错误的地方坚决改正,散会!”

  战士在班长的指挥下,整齐地拿起马扎走出会议室。徐跃国临出门的时候小声对白歌说,“一会儿到队部来一趟。”白歌心里又咯噔一下,心想战歌还没喂呢。其实,不管是处分还是立功,只要战歌平安无事,他觉得都没什么,他本身是一个大气随意的人,对大多数事抱着宽容的态度去处理。可一想起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邱鹰,白歌的心又像撕裂般难受起来,他和战歌的共同失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耳边又响起陆芳菲的话,“要不是‘战歌’发现狡猾的罪犯,我们的人可能还会流血呢!那倒下的可能就不仅仅是邱中队长了,邱中队长是为了战歌受伤的,是为了保护警犬的生命而流血的,他是英雄!”

  这次任务让白歌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给后果下一个刚性的定论。

  段辉和徐跃国坐在队部里面对面的抽烟。

  这次行动对中队而言是圆满的,未伤一人一犬,支队领导表扬了他们关键时刻能拉得出,顶得上,但邱鹰受伤一事却使中队和特警基地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邱鹰是为了掩护中队的警犬而受伤,而且还是重伤,支队领导顺藤摸瓜,在弄清战歌是只预备警犬后严肃地批评了中队对警犬的管理制度,特意做出了“表扬与批评要同时进行”的指示。两名主官犹豫再三,决定召开军人大会,给白歌来了个“双管齐下”。按理说,军人大会召开完此事就告一段落,但一个最新的内部消息使段辉和徐跃国又想到了白歌,全国警犬技能锦标赛就要开始了。

  还是按老规矩,段辉唱“红脸”,徐跃国唱“白脸”。两位主官对白歌到中队后的工作还是非常认可的,觉得这小伙子各方面素质都不错,是块好钢,可越是好钢,越得淬炼,短暂的半批评半表扬的谈心过后,两人嘱咐白歌,

  “一定好好训练‘战歌’,这犬潜力很大,以后能为中队争光!”

  白歌当然不含糊,“保证把它训练成一只最优秀的警犬!”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好!下个月总队新警犬考核,你得给我拿出成绩来!”段辉给白歌下了死命令。

  “是!”

  看着白歌离去的背影,两位主官相视一笑。

  §70

  韩雪此刻完全明白了一个成语的含义:欲哭无泪。

  没有泪水了,真的没有了。韩雪的眼睛生涩酸痛,她早把眼泪流干了。

  邱鹰静静地躺在她面前的病床上,白色的消毒绷带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头上。邱鹰的口和鼻被呼吸器牢牢束缚着,面色灰白,双眼紧闭。只有“滴答滴答”的心电仪的提示声才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却是一场苦思冥想的咫尺天涯。

  邱鹰每天只能靠液体和维生素维持生命,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整整三十斤。

  疼。

  韩雪的心在疼。心都碎了,可每片碎片还在心房中微微颤抖。

  碎了还在疼。

  “他也许明天会醒来,也许永远不会醒来。”这是军区总医院给邱鹰下的定论。韩雪忍不住在心里骂总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没用,除了能给病人按时打针吃药外遇到大的手术就“冒泡”。

  韩雪坐在病床旁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缕了缕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军装,开门之前对门旁的镜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瞬间的事,韩雪的心却重重地缩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眼角边已露出了细细的皱纹。

  三十岁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十岁了。

  前夫抛她而去,也没有孩子,终于走出那段阴影后遇到邱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却又躺在了病床上。

  除了部队,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冰冷的钢枪,她如何再相信情比金坚?

  她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忘记了女人的温柔和软弱。

  人只能靠自己的腿走路,她除了选择坚强,别无选择。

  瞬间之中,韩雪的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擦干眼泪,下意识地又照了照镜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她向来是素面朝天,从不化妆。

  别的女人会把妆哭花了,她只会静静等待眼泪的蒸发。

  她把门打开了半扇,门外站着两名陆军少校军官,一男一女,女军官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数码相机,男军官背着手提电脑和几件她不认识的设备。

  “您好,您是韩雪队长吧?我们是解放军报的记者,听说邱中队长为救警犬而负伤的事情,想采访一下你,顺便给邱中队长拍几张照片。”

  韩雪楞了一下,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女记者还想解释什么。韩雪打断她的话,说,“真的不用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别打扰了,谢谢。”

  说完,她不顾女记者的劝说,执意关上了门。

  韩雪靠在门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下滑。

  她不想让熟睡的邱鹰受到任何打扰。只有在她与他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发现自己温柔的一面。

  过了一会,韩雪刚拿起毛巾,准备给邱鹰擦脸,门又响了。

  她有点生气,这两个不识时务的记者,怎么没完没了了?她走过去打开门,“不是说不接受……”

  门外,陆芳菲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正默默地看着她。

  几秒钟的宁静,韩雪突然抱住了陆芳菲的肩膀,痛哭起来。

  “好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陆芳菲没说话,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她的短发。

  她知道,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

  §71

  训练重新归于正常。

  但是战歌的表现十分不正常。

  战歌最失常的表现发生在口令指挥这个科目上。口令指挥就是训导员对犬发出坐立行卧等基本指令,让犬依照口令完成动作。基础训练科目中,战歌学习得很快,短短一天就掌握了大部分内容。但是现在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接触过一样。但更令白歌生气的是当战歌站在自己身边时,却能完全按照指令行事,如果让它离开一段距离,在远距离指挥上,它就不知白歌所下达的口令为何物了。

  下个月的总队警犬考核关系到战歌的命运,若不能通过这次考核,它很可能就被淘汰,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警犬。白歌除了抓紧一切时间训练,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烦躁和郁闷的情绪不知不觉地传染给了战歌,它变得越来越缓慢,连擅长的“翻越障碍”都很难顺利完成。

  白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带着战歌吃过午饭后又回到了训练场,接着进行口令训练。战歌的表现差强人意。在白歌发出口令后,它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白歌大喊着口令,可战歌还是毫无起色,呆呆地望着他,无动于衷地摆摆尾巴。白歌尽量使心态保持平静,他想可能从最开始的训练进行会好一些,给它一点进入状态的时间。当白歌发出“卧”的口令时,战歌终于懒洋洋地倒在了草地上,吐着舌头瘫做一团。当白歌再下达“坐”的口令后,它却怎么也不起来了,躺草地上睁着双眼,傻傻地看着白歌,打了个嘹亮的响鼻。

  白歌终于爆发了,大吼一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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