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的人也清楚自己命运与排队的人同样朝不保夕,那路上的尸体,不过早上才全部清理完买进黄土里,而隔着阴阳界的这边的人们仍旧要生存。
杜少龙和段晴留下食物,那位太太请他们留下姓名,被再三推却了。
只不过是能帮一点是一点的棉帛之力。他们离去的时候又有人给救济点送来了食物。
回机场的路上,段晴被西下的夕阳射出的血红刺得睁不开眼睛,浑身冒着汗。她用手遮着前额,挡住那太阳光。
悲惨景象比比皆是,孩提时代的沉痛被勾了起来,冤恨和自伤显山露水。
炮声枪声,声声震耳。
"少龙,很像我们在旅顺时那样,这么多难民。"她在那瞬间问:"我们能不能报仇雪恨?"
杜少龙攥紧了拳头,说:"一定能的。"
两人快步的,几乎是小跑的,走向机场。
迎着那血红的太阳。那血光刺在两人的面上,但他们又不得不奋力地迎着上去。
因为,上海的黄昏,也同时映在一片血色里面!
二
"这次是空军五大队的沈崇海,他撞向了日军驱逐舰。"金舜姬告诉杜少龙。"他是阎海文后,又是一位自撞成仁的空中战士!"
"沈崇海,我知道他,那时我是个见习生。"
没有空防就没有国防!阎海文,沈崇海,都是王牌飞行员!
"少龙,空军这些天在上海损失太多了飞机,太多的飞行员。"金舜姬静静地望着他:"你们一零五战斗队也要上了,和段晴,欧阳剑准备夜航吧!"
"是!"
"烈火"号升空了。
"彩虹"号升空了。
一零五战斗队五架飞机,冲进夜色。
段芳这几天,失眠了。
这每日在上海上空盘旋的日本轰炸机,是上海人心中眼中的梦魇,怎么躲都躲不开!
日本轰炸机过后,一片硝烟散尽,便是成片成片的尸体!
这夺命的灰色蝙蝠,周身还挂着太阳旗。是牛头马面!是魑魅魍魉!
失魂落魄的人只求有擎天巨掌护住自己的周身。
中国的空军却不是这擎天巨掌,他们的力量太弱了,也太小了。
可那些空中战士们都是壮烈的,与敌人同归于尽是他们捍卫这片土地最后的方法。
大上海十里洋场,眼睁睁看着这些护着这土地上中国的战斗机一架一架陨落下来……
段芳心中的希望,渐被绝望替代。
夜晚,她爬上医院的屋顶。
这是一座英式医院,所以层高被挑得很高,视野很好。
这几天,段芳时常到这楼顶看上海的霓虹夜色。
段芳的方向朝着黄浦江,可以望见北面。她刚刚踏上楼顶的时候,一抬眼,看到一轮淡白的月亮挂在未黑的带着黯蓝的天空中。
上海的月亮许久没有那么亮,只因这四周繁华商业街的霓虹早已暗灭,把上海的黑夜终于还给了月亮。四周的楼房里石库门里也有灯,零星几点。被空袭威胁的人们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天黑的时候就灭灯,惟恐这一点半点的光都变成吸引死亡的导火索。
月下,便是黄浦江,江水静静地流,有波光。这属于上海的黄浦江不像往日喧嚣,在这战火涌动的夜里竟回到好久以前才有的江南水乡的静谧来。
段芳平躺下来,望着天,双手枕在脑袋后面。
她看这月,也看这天,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迷茫的空白。
小时候,父亲常常骂她"傻丫头",整天东闹西闹真的没有闹成一点头绪来。
连日来,她在战火纷飞里,在手术台上忙碌着,看着那些被截肢的军人,那些艰难地拒绝手术,滚下手术台,非要上战场继续战斗的军人的时候,她默默的想:我能挽救他们即将逝去的生命吗?能让这场战争胜利吗?
都不能!
那么我能做什么?
除了看见那些死者最后的壮烈,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她还能做什么?
一切都是徒然的。
她闭上眼睛。
突然,她的耳边,由远极近地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啸声,让她不得不张开眼睛。
连日来的经验让他无比熟悉这啸声。
是日军发出的防空警报!
段芳站起来,极目望向天空。
空中渐渐起了一阵宏大的引擎声,他极尽目力才能隐约望见远空里现出了五六架飞机的样子,这飞机很快从西南飞来。似燕子一般矫捷,忽高忽低,盘旋回转。忽然其中一只像流星一样垂下来,日军的据点瞬间起了浓浓的烟雾。
射击声音响了起来,都向着那架低飞的轰炸机。
中国空军!
段芳兴奋地张望着。
那方向缭绕浓雾,并不能看清楚真实战况,只能见那几架战机的影子。轰炸和敌军还击的高射炮的隆隆巨响仍在继续。
烟,越来越浓,腾腾而上,几乎遮蔽了那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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