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阿姨前脚刚出门,我后脚就拿了盘子装着两块松饼,赶到脚踏车棚去找米加,但是连“人影”都没有!
我在屋子周围拼命地跑,最后终于看到他的身影——他正坐在养鸡场里,手里还拿着一颗刚生下来的鸡蛋。
“它下了一颗蛋耶!”他大叫着,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神秘的事情。
我们通常都只养三四只母鸡,只是为了好玩而已。这些母鸡下的蛋就足够我们做松饼和其他的料理。
“小心哦!”我警告他。
他庄重地点点头。
“因为有只小动物会从这颗蛋里蹦出来!”
“一只小鸡,”我说,“鸟类也是在好几百万年前的某—段时间,从爬虫类进化而来的,和哺乳类动物一样。”
米加指着一只母鸡,问:“它们多久下一次蛋呢?”
我深深地向他一鞠躬,而且腰弯得比以前更低。
“几乎是每天,”我说,“野生鸟类和爬虫类都不会这样,它们多半都是一年才下一次蛋。”
他听了之后大惊失色,害我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几千年来,人类一直饲养母鸡为我们下蛋,”我解释,“就像养乳牛提供我们牛奶,养绵羊提供羊毛,养马让我们行动更快、更强壮等,我们称这些动物为家畜。”
米加小心翼翼地放下鸡蛋,然后很快地走出用铁丝网围着的鸡窝。
我们一起走回屋子,进了厨房,米加突然看到盘子上有些蛋壳,那是海伦阿姨做松饼时留下来的。这些蛋壳让他忍不住难过,只好用手捂住眼睛。
尽管如此,最后他还是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吃松饼,不过他涂了太多果酱,搞得浑身脏兮兮的,恶心死了!所以等他吃完了两片半块的松饼,我就带他到浴室清理干净。
我在浴缸旁摆了一张小凳子,然后把米加推进为小弟弟准备的全新浴盆,拿了我自己的浴巾,开始替他洗脸和洗肚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所以我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米加没有肚脐!卡蜜拉,你知道吗?你能想像我当时有多惊讶吗?
所有的人在肚子的中央地带,都会有一个肚脐,因为当他们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必须靠一条通往肚脐的管道输送养分,我们称为脐带。但是米加没有肚脐,他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我当时吓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拿了一条毛巾帮他擦干身体,然后把他抱下来。他一溜烟地跑到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那是为小弟弟准备的房间,他指着未来让小弟弟睡觉的摇篮,立刻身手矫健地爬进去。
现在他知道摇篮是什么东西了!我也慢慢地摇晃着摇篮,米加高兴地笑起来,又爬出摇篮。
“我就要有个小弟弟了,”我向他解释,“他要睡在这个摇篮里。”
“我无所谓,”他立刻回嘴,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反正我一定要在清醒之前回去!”
他疑惑地看着房间,说:“我没有看到蛋哪?”
这时候,我看出了一点端倪。卡蜜拉,你离谜底愈来愈近了!
我们走回客厅,在咖啡桌下的架子上找出一本大相簿。我把相簿放在桌上,然后端坐在沙发上,米加也坐到我身边来。
“这是相簿。”我说。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显然根本不知道相簿是什么东西。
“等一下。”我说。
我冲回房间,抓起相机。我甚至记得当时我还刻意检查了一下,看看闪光灯能不能用,然后又冲下楼,替米加拍了一张照片。我还特别拍了全身照,把米加的肚子也照进去,这样别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他没有肚脐。
相机“喀啦”一声拍子照,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喀啦”声。就算米加突然消失了,至少我还有个证据可以证明我真的见过他。
米加被闪光灯吓了一跳,我只好赶快把手指头放进他的颈窝里安慰他,这样他才不会又开始哭闹。不久之后,我翻开相簿的第一页。
“这本书里都是我们家人互相拍的照片,”
我说,“以后我也会把你的照片贴上去。”
我指着爸妈还在谈恋爱时的照片,然后又翻到妈妈挺着大肚子的照片,那时候我才刚要出生。
“我还在她的肚子里,”我告诉米加,“这是我出生前拍的。”
我逐渐领悟到一件事,显然米加也已经了解了。
“活生生的小孩。”他喃喃地说。
我继续翻着相簿,看到一张爸爸为我和妈妈拍的照片,那时候我还偎在妈妈的胸前吸吮母乳。
“这就是我,”我说,“那时候我很饿,所以妈妈喂奶给我吃。”
米加的眼睛为之一亮。
“奶?”
我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笑的是我自己。如果米加连哺乳类动物都不知道,当然也不会知道奶是什么了。
“奶就是小婴儿的食物。”我说。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照片。我想,或许他觉得看我吸吮妈妈的Rx房有点恶心。
“为什么我们这么相像呢?”他问。
同样的问题也让我百思不解,好像米加是从我嘴里偷出这个问题似的,因此我也不必为这个问题向他鞠躬了。
如果米加并非像我一样是哺乳类动物,那么我们为什么这么像呢?
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个问题了。米加来自外太空的另一个星球,如果他们星球发展的历史和地球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我们两个看起来会如此相像呢?
卡蜜拉!米加最后还是解开了这个谜题,我很快就会为你揭开谜底。
这时候快要下午五点了,距离爸爸上楼来把我叫醒,已经过了—十二个多小时。我知道海伦阿姨随时可能回到家,于是随手抓了纸笔,写一封信给她。
“亲爱的海伦阿姨,”我写道,“对不起,我得出门去解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跟厨房的面粉和鲭鱼有关。但是,天哪!也跟未来的小弟弟有关。总之我会在上床睡觉以前回来。
爱你的乔金上”
爸爸和妈妈如果有急事赶着出门,也会留一张像这样的字条给对方。但是我相信,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写这样的字条。
我牵着米加的手,一起出门。我们爬上屋前一座小山丘,坐在一个石堆旁边。这堆石头是好久好久以前,我跟爸爸一起堆出来的地标。爸爸和妈妈总是把这个小山丘称为圆丘。
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我们家;如果向远处眺望,则可以看到海岸线外的珊瑚礁和小岛。
海鸥不时地在空中盘旋,还放声尖叫,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如果米加突然大声哭闹起来,正好可以盖过他的声音。
我们坐在小海湾上头的石席时,我曾经告诉米加海洋和地球进化的事情。现在轮到他来告诉我,他们那个星球上的生命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不时地吸吮大拇指,有时还挥舞着五指俱张的手掌。但是当他开始讲述他们那个星球的生命时,口吻听起来几乎跟爸爸—模—样。
“我来自一个叫做‘艾尔乔’(Eljo)的星球,”米加说,“那里和地球一样,所有的生命也是在好几十亿年前从海洋开始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到现在艾尔乔星上还有许多种不同的动物。”
我想,这就和我们这里一样。虽然我和米加来自不同的星球,我们讲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他继续说:“好几亿年前,艾尔乔星上也有一些动物,看起来就像这里的恐龙,它们的蛋也有一层硬壳保护,我们称这种动物为‘曼宝’(Mumbo)。但是我们没有那种会生出活生生小孩的动物。”
“那么像你这样的人是从哪里来的?”我忍不住问。
米加非常急于回答,甚至忘了为这个问题向我——鞠躬。他不停地扳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说着:“在我们的星球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剧变导致‘曼宝’灭绝,所以它们可以不断地进化。现在我们能够用语言沟通,也能够聪明地问一些有关外太空的问题,但是追根究底,我也是‘曼宝’……”
卡蜜拉!我也是“曼宝”!
他接着说:“我还没有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是生活在一颗蛋里。我爸爸和妈妈把这颗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间温室的大垫子上。即使他们要出门,也不敢把蛋单独留在家里。你知道,在‘艾尔乔’有一些讨厌的动物,专门靠偷别人的蛋维生,所以爸妈都把我放在一辆婴儿蛋车上,推着我到处走,还替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宝藏’。他们也不是惟一替蛋取名字的父母,因为在艾尔乔星上,蛋被公认为最有价值的宝藏。”
我跟米加几乎讲了一整天的话,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如何出生的。
“我的手脚愈长愈壮,”他继续说,“我每次一伸腿或一挥拳,蛋壳就出现一条裂缝。在这段期间,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围着这颗蛋,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地吐出来。
“然后……你就从蛋里爬出来?”我大叫。
他点点头。
“这一段记忆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还记得一出蛋壳就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在蛋壳内的生活几乎完全是暗的,也没有什么声音穿透。或许躺在里面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吸吮大拇指。“
卡蜜拉,你在仔细听吗?我发现米加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震惊,而且神秘难解。事实上,他所说的一切,并不比我说的地球进化或小弟弟要出生更神秘。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米加会觉得哺乳类动物那么难以理解了。
但是,最奇怪的事情还是我们两个——为什么背景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最后会这么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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