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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是一些无情的疾病,它们能立刻将任何人捆绑在病床上。可怕的疾病通常都需要一段时间,直到它最终把你掀翻,并永远打倒在地。也许你还知道,我是医生。你妈妈一定对你讲过我的一些事,这我敢肯定。现在,我已让人给我开了病假,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可不是那些愿意被医生牵着鼻子走的病人。
也就是说,在我们的计算方式里,或者说,在我们这最后的相处中,有两种时间。我有时觉得,我们似乎分别站在一座浓雾弥漫的山巅,我们试图穿越这段距离找到对方。可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魔谷”。你刚刚跨越你生活道路上的这道深谷,而谷底的我,却可能永远见不着你了。尽管如此,在这些午后的日子,我仍然努力把自己的精力集中于“现在”——汇聚于这个时刻,也就是你将来某时阅读此信的时刻,而这一时刻只属于你。
你必须知道,此时我浑身灼热,因为我是在给我遗留于世的儿子写信。虽然看见我写给你的这些文字,也将使你深感痛苦;可我相信,你如今已长成了一个小男子汉。既然我能把这些字句写到纸上,你也就必须能够承受对它们的阅读。
你都看见了,我面临着这样一个事实:我也许会离开,离开太阳和月亮,以及所有的一切——首先是你妈妈和你。这就是真相,它令人痛苦。
我要向你提出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乔治,所以我才写这封信。可在我能够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还得先讲讲那个令人神经高度紧张的故事——我已答应过你。
自你出生以来,我就一直希望能给你讲这个故事。今天,也就是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还太小,你当然听不懂这个故事。因此,它应该作为一份小小的“遗产”留给你。它应该好好地保存在某处,默默地期待着你生命中的某一天。
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
读到此处,我不由得抬起头来。我曾常常试图回忆我父亲;这会儿我又再次尝试。可我的印象是,我关于他的全部记忆,几乎都出自那些录像带和那本影集。
此外还有一些事情,在这封我正在阅读的长信中,我父亲也问到了:
请告诉我,哈勃望远镜现在的情况怎样?你知道这方面的事儿吗?当今的天文学们对宇宙的结构了解得更多了吧?
读到这里,我感到背脊一阵冰凉;因为我刚刚写了一篇很长的家庭作业,谈的正好就是这部太空望远镜——按英语中的说法,也就是“哈勃空间望远镜”。那次作业,班上的同学有人写“英式足球”,有人写“辣妹演唱组”,还有人写“罗德·达尔”。而我却跑到图书室,借出了所有关于哈勃望远镜的资料,然后写了一篇作业。我前几周才交了家庭作业。老师在我本子上写下的评语是:“对于这个艰深话题的一次如此成熟、深思熟虑和知识丰富的尝试”,令他十分感动。看了老师的评语,那一瞬间,我体验到了也许从没有过的自豪。老师的评语前面,还有一行题词:“献给一个业余天文学家的鲜花!”他甚至在旁边画了一束鲜花。
难道我父亲是个“千里眼”?或者说,他在我完成家庭作业后才几周,就向我问及哈勃望远镜的事儿——这纯属偶然?
难道说,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真的?或者,我父亲还活着?又一阵寒意倏然掠过我的脊梁。
我坐在我的床上,脑袋都想痛了。1990年4月25日,哈勃望远镜由“发现号”宇宙飞船送入轨道,开始环绕地球运转。那恰好是我父亲得病的时候,就在1990年复活节过后。这一点,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对于这两件事情的同时性,我倒还从没有思考过。也许,就在载有哈勃望远镜的“发现号”飞船,从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卡纳维拉尔角发射的同一天,甚至同一小时或者同一分钟,我父亲便得知了自己的病情。
于是我才能充分理解,他为什么会对太空望远镜的命运这么感兴趣。后来,很快就发现由于镜片磨制时的某些疏忽,哈勃的主镜存在严重镜面误差。我父亲当然不知道,1993年12月底,“奋进号”飞船的宇航员上去修正了那个瑕疵;因为那时,他已去世几乎刚好三年。自然,他也不可能知道,1997年2月,人们又给哈勃望远镜装配了一些有助于它增强“视力”的高级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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