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夜风很冷。
即便身前背后的火堆都有人照料,王洵还是不到凌晨就被冻得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举头四望,天空就像一口倒着的大锅,罩在同样浑圆的大漠之上。数不清的星星一颗颗镶嵌于锅底,近处的几乎伸手可接。稍远些的,则闪闪烁烁,宛若节日里长安城中不息的灯火。
他发现自己又开始思念长安了。哪怕在其中时,被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离得远时,反而慢慢忘记了它的缺点。只记得它的繁华,它的温暖,还有偕美同游,呼朋引伴的惬意与安宁。
如果不是不小心看到了皇家的隐私,王洵知道自己肯定下不了离开长安的决心。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出几千里之外了,居然还没能逃过别人的暗算。杨国忠、哥舒翰,还有高力士,这些心如蛇蝎的家伙,早晚不得好死!用力握了握被夜风冻得发僵的手指,王洵再度于心中发狠。虽然他很清楚,高力士与杨国忠勾结起来给自己挖陷阱,很大程度上属于迫不得已。但他就是无法容忍,自己的性命被高力士看得如此之轻。居然犹豫都没犹豫,便给当成了弃子。压根儿没考虑自己好歹也算个勋贵之后。
家世已不可凭。父辈们留下来的余荫在真正的上位者面前不值一哂。当心情从失望中平静下来,他再次审视自己。才发现自己原来的生活是多么轻狂。如果运气稍微差一点儿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正如前两天老狐狸说的,像自己这般缺心眼儿家伙,居然能懵懵懂懂地活到现在,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一直有鬼神照应。
“冻醒了?抓紧时间闭会儿眼睛吧,天亮可早着呢!”老狐狸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与他脸上的表情一样疲惫不堪。
“嗯!”王洵转过头,给了老狐狸康忠信一个感激的微笑。对于这个精于算计,言谈中有包含了很多人生智慧的老家伙,他心中很难涌起什么恶感。
“睡吧!忍忍就好了。否则,你会觉得越来越冷!十二月,本来就不应该是赶路的天气!”老狐狸向前蹭了蹭,将手伸到跳动的火焰上方,慢慢熏烤。
他的手狠糙。手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看到对方鸡爪般干枯的十指,王洵猛然意识到此人的年龄,笑了笑,带着几分歉意说道:“给您老添麻烦了。这么大岁数,却跟我一起在沙漠里受冻!”
“这算什么话。难道我老人家的身子骨儿比你还虚么?”闻听此言,老狐狸立刻把眼一瞪,低声抗议。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自己的马屁居然一下子就拍在了马腿儿上,王洵不觉有些委屈,“我的意思是,您老其实没必要亲自送我去焉耆。天寒地冻的,让我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
“那好办!”老狐狸的双眼再度眯成了一条缝隙,“我老人家其实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如果觉得亏欠了我老人家的话,就想办法再给我点儿补偿呗!军械、粮食、还有你那练兵秘方什么的。我老人家不挑,随便再丢过来几样就行!”
“我呸!”王洵大声啐了一口,如果不是念在对方年龄几乎可以做自己祖父的份上,恨不得将老东西的头拧下来,直接塞火堆里去。“骗我留下了两成辎重,你还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懂不懂?昧良心欺骗我这后生晚辈,你也不怕火神怪罪!”
“那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不过是盛情难却而已!”论脸皮,老狐狸也一样不含糊,“况且我还用战马和绵羊付了账。一点儿亏都没让你吃!”
“对,对,您老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王洵懒得再跟对方计较已经发生的交易。反正无论怎么辩论,他都不可能把留给楼兰部的辎重再从老狐狸手中追回来。
“当然。阿胡拉·玛兹达说过,人不可拿别人的财物,否则死后无法通过裁决之桥。但朋友之间的馈赠不在此列!”老狐狸旁征博引,说得头头是道。
“哼!”王洵自知说不过对方,干脆将头转开,继续欣赏大漠上的夜色。
四周全是连绵起伏的沙丘,东南西北毫无差别。仿佛向哪里走,等在前面的都是未知与黑暗。然而你却必须走下去,因为只有继续走,才可能看到希望。留在原地不动的话,只能死于寒冷与干渴。
这仿佛就是他的未来。好运气已经用完了。家族的余荫也已经在懵懵懂懂中耗尽了。今后他所能凭借的,只能是属于自己的力量。手中的槊,胯下的战马,还有身后那些跟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弟兄。
二十五名飞龙禁卫,一百零六名民壮。
昨天下午的第一场战斗虽然胜的干净利落,却又有二十四名民壮永远倒在了大漠里。想想这个惊人的比例,王洵就心中就忍不住哆嗦。“不到万不得已,绝对再不能派他们出马。”回头看了火堆旁东倒西歪的魏风等人,他心中暗暗发誓。“尽量,让他们都活着回去。尽量。他们都不该被卷进来,不该死在这里!”
“小子,想什么呢?看你咬牙切齿的模样?”老狐狸的声音再度从火堆对面传来,隐隐带着几分关切。
“没,没什么?”不愿让自己的心事被外人知晓,王洵摇摇头,低声否认。
老狐狸一点儿也没有少管闲事的觉悟,把身体卷在皮得勒里,慢慢挪到王洵身边,“说来听听吧,也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毕竟,我老人家活得年岁长一些,见过的东西也多一些!”
“您老不休息么?!赶紧去睡吧!”忍受不了对方身上的膻腥气,王洵向远处挪了挪,低声提醒。
“年纪大,没那么多觉了!”老狐狸毫无自觉,再度拉近与王洵的距离。
“我在想,没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转头白了对方一眼,王洵半点好气都欠奉。
“的确!”如果有人想知道什么叫没脸没皮的话,相信老狐狸能给出最好的答案。笑了笑,他顺着王洵的口风往下出溜,“对于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一举一动都有所图。但是”又笑了笑,他的脸色渐渐凝重,“校尉大人,你需要明白一点儿。人生就是一场交易。通常当别人对你有所图时,你在他们眼里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除了你亲生父母之外,谁稀罕你的生死!”
“别离我那么近!”仿佛被对方的语气吓到了般,王洵迅速向旁边躲了躲,然后身体猛然僵住!利用的价值!存在的价值!这不就是答案么?在高力士大将军眼里,自己和身边这些弟兄,能有什么可图?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所以他随手一挥,就将数百条人命送上的绝路。因为这一百禁卫,三百民壮,比起皇家尊严来,与蝼蚁无异!
冷,刹那间,整个星空的寒气,灌进了他的身体内,冻得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如此,哥舒翰的行为也就好解释了。在他这种动辄拿上万弟兄去添敌军壕沟的百战名将眼中,四百多条人命,恐怕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已。虽然自己来西域之前从没跟他碰过面,相互之间更谈不上什么仇冤。然而替杨国忠擦掉自己这些可能引起危险数字,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
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份量太轻。份量太轻。在他们眼里没有丝毫利用和存在的价值,无关仇恨!如果自己手握重兵,或者背后还有一个够份量的大人物,恐怕高力士就不会轻易将自己牺牲掉。同理,哥舒翰也不会为了讨好杨国忠而痛下杀手。
利用价值,便是存在价值。否则,就可能受到背叛,遭到抛弃。
冷,刺骨的冷。
“几个部落埃斤为什么争先恐后送你奴仆,因为他们认为你将来对他们有用?那些纥骨人为什么要追随你?因为你能带给他们荣耀,让他们得到更好的前程!”唯恐王洵还不清醒,老狐狸继续用言语敲打他的心脏,“包括我老人家,为什么大冷天要受这个罪,因为我老人家觉得你小子将来能在封常清麾下站稳脚跟,关键时刻也许能替我楼兰部说几句话!还有他们,看看他们,我的校尉大人”信手指了指熟睡的飞龙禁卫和民壮,他继续口若悬河,“他们为什么要傲追随你,即便知道随时可能战死。因为他们,相信你能带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这都可以称为有所图,我的校尉大人。”
“不,不是!”王洵听见自己在辩解,但声音是如此地孱弱。老狐狸的话虽然失之偏颇,却胜在简单明了。顺着这条思路,先前很多看不清楚的东西,猛然间就现出了本来面目。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他拒绝相信。人世间,除了**裸的交易外,还应该有点儿别的东西吧?一瞬间,他又想起半个多月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
无数弟兄倒在了血泊中。
在死去前的那一刻,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头转向东方,转向东方。
如果人生就是一场交易的话,那些临死前转向长安的脸,图的是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他们又试图得到什么?
抱着被夜风吹透的肩膀,王洵在挣扎中沉沉睡去。睡梦里,老狐狸的话依旧宛若冰凌。每个人都有所图!有利用的价值,才有存在的价值!除了亲生父母之外,没有任何人会不求回报地为你付出
如果此刻王洵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听见这些话之后肯定会一笑而过。每个成年人因为自身阅历不同,对世界都会有一个独立的看法。没必要强求一致,也不会轻易受别人的观点所左右。但现在的他,毕竟才刚满十八岁。刚刚开始睁大眼睛,用自己的双目观察外边的世界。恰恰看见的,多是阳光照不到的阴影。
所以,老狐狸的这些话,字字如冰,冻得他浑身上下一片凄冷。睡梦中,本能地想拒绝接受,偏偏又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反驳理由。直到把体内的血液也冻得一片冰凉,直到自己的心脏也被冻得几乎不再跳动。
直到又一声凄厉的号角,将他从挣扎中唤醒。
“呜——”警报从晨曦中吹来,响彻整个大漠。“准备迎战!”王洵翻身跳起,一把抓起链子锤,跌跌撞撞地跑向战马。
很多人都在跑,跳过余烬未息的火堆,把营地弄得乌烟瘴气。腾起的浓烟加快了混乱的蔓延速度,乌尔其部,塞火罗部,处木昆部,昨天下午刚刚被开释部族武士和一众俘虏你推我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惊恐。
“不要乱动,不要慌!预料中的事情!王将军早有安排!”老狐狸的声音也从火堆旁响了起来,阴沉沙哑,却不带半点波澜。“曹智拔,带人巡视营地!曷骨萨,石怀义,整军,原地等待王将军调遣!”
听到熟悉的呼喝声,王洵的神智迅速清醒。自己是这批人的主心骨,背后有几百双眼睛看着呢!停住脚步,他回头给了老狐狸康忠信一个感激的笑脸。翻身上马,将链子锤在晨曦中抡开一个半圆,“魏风、朱五一,带领民壮弟兄看守营地和俘虏。有试图趁机逃走者,杀无赦!”
“诺!”“是,校尉大人!”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民壮头目魏风和老朱先后答应,停住慌乱的脚步,从身边的马车上抽出陌刀,杀气腾腾地走向各族俘虏,“弟兄们,跟我来。替校尉大人看紧营盘。等他的好消息!”
“看紧营盘,看紧营盘!”民壮们抄起陌刀,快速跟上。跑动中,慢慢形成一个整齐的长队。虽然没经过严格训练,但接连打了两场胜仗,大伙心里都非常有底气。特别是在面对手无寸铁的俘虏时,个个都精神抖擞。
“飞龙禁卫,上马,持槊!营前列锋矢型攻击阵列!”略做犹豫,王洵继续大声调整部署。“楼兰弟兄,也都上马,跟在飞龙禁卫的后面,做第二波攻击阵列。众亲卫,营前整队,跟在楼兰弟兄的后面。”
从号角声中判断,敌军到此地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昨天宿营前,他跟老狐狸两个撒出去了大把斥候,探听石城堡守军的动向。此刻的警报,应该就是斥候们发出来的。随着营地内秩序的恢复,王洵的心思也越来越清晰。昨天连续两场恶战,大伙先后打垮了两波敌人,五个不同的游牧部落。大队人马的行进方向,也比原计划向后折返了大约四十余里。所以石城堡的守军才会失去目标,直到今天早晨才追了过来。
按常理推算,他们至少赶了一到两个时辰的路。甚至可能在沙漠上找了整整一夜,眼下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想到对方是一支疲兵,王洵心境更加沉稳,挂好链子锤,催动坐骑出了营地,顶着初生的朝阳,走上最近的一个沙丘。
众飞龙禁卫快速跟了上来。每个人都平端长槊,在王洵的身侧和背后,结成一个锐利的攻击阵列。昨天大伙在一人不损的情况下,就冲垮了乌尔其与塞火罗两部联军。所以此刻对自己的战斗力信心十足。虽然加上王洵在内,总计不过二十六人。却如同背后站着千军万马般,威风凛凛。
楼兰武士在石怀义和另外一名部族将领的指挥下,跟在飞龙禁卫之后走上沙丘,摆出攻击阵型。昨天晚上才被赠送给王洵的各族武士在老狐狸康忠信的指挥下,策马跟在了楼兰武士之后,挨挨挤挤,两眼中充满了忐忑。他们顶多凑个人场,打顺风仗时可以,万一遇到麻烦,估计起不到太大作用。正当王洵皱起眉头,准备给自己的亲卫部曲换个位置之时,处木昆部埃斤吐马提策马跑了过来,大声请求:“让我的人跟你一起上吧!我已经没退路了!知道了昨天的事情,哥舒翰不会放过我!”
“嗯!”王洵略作迟疑,随后迅速点头。“你带人跟在我的亲兵后面,做最后一波。顺便帮我督战。有迟疑不前者,立刻砍了他!”
吐马提先是楞了一下,没想到王洵会如此信任自己。旋即,学着唐人的模样,迅速在马背上抱拳,“诺!”。
“去吧!”王洵向他轻轻摆手。无论此人的举动是像老狐狸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所图也好,或者是单纯是为了寻一条出路也罢,至少,此刻他可以被视作盟友。回头四下看了看,他冲着方子陵吩咐,“吹角,示威,通知敌军,咱们在这里等着他!”
“诺!”方子陵大声回应。从马鞍下取出一个硕大的牛角号,放在嘴边吹响。“呜——呜呜——呜呜——”高亢的号角声宛若龙吟,穿透清晨的寒风,将挑战的意思远远传了出去。在高高低低的山丘上起伏回荡,连绵不绝。”呜呜,呜呜,呜呜!”敌军迅速以号角声回应,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紧跟着,几名斥候在正北方的沙丘间出现,背后拉开一条长长的土龙。土龙越拉越粗,越拉越长,猛然间,远处的沙漠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黄色云团。翻翻滚滚,遮天蔽日。
“唐,唐军,三千到五千人。全是骑兵!”带队的斥候跑过沙丘,冲着王洵和康忠信二人大声汇报。
“详细点儿。”老狐狸微微一皱眉,沉声命令。
斥候头目斟酌了一下,继续补充。“应该是石头堡的守军。我看到了他们战旗上的金雕!规模至少在三千以上,很多人带着两匹坐骑!但是弟兄们无法靠得太近,所以数不清具体人头!”
“萨亦黑是麻羯人,他们部落信奉金雕。”唯恐王洵听不懂,老狐狸主动向他解释。“当年追随高仙芝西征有功,所以被授了石城堡总管一职!手下将士都是他的族人,战斗力跟我部武士不相上下!”
“嗯!”王洵轻轻点头。他不太在乎敌军属于哪个族群。大唐帝国胸怀四海,边陲各地有很多部族都在其旗下效力。特别是最近十几年,由于宰相李林甫一厢情愿地认为,部族将领比汉人将领更容易控制,所以朝野间胡人的地位都很高。很多军中将佐,都由异族来担任。其中佼佼者如哥舒翰,安禄山和高仙芝,甚至已经爬到了数镇节度使的高位。
他在乎的是敌军此刻所打的旗号。虽然明知道今天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心里面却依旧觉得极不舒服。半个月前,他带着飞龙禁卫和民壮们对付古力图,对方虽然是哥舒翰的心腹,却穿着一身沙盗的衣服。所以将其砍了也就砍了,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果。而现在,他却要在大唐的土地上,带着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伙乌合之众,反击一伙正规唐军!
此战,败了自然是身死名灭。侥幸获胜,恐怕其后也麻烦不断。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石城堡守军图谋不轨的指控,都建立在推测上。除了吐马提从哥舒部的使者口中道听途说了一耳朵之外,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而处木昆部埃斤吐马提的证言,拿到朝堂上去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杨国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借口推翻它,哥舒翰也绝对不会承认其族人做过如此猖狂的事情。
“你怕给封将军惹来麻烦么?”康忠信不愧为一头老狐狸,光凭王洵的脸色,就推断出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
“嗯!”王洵讪讪笑了笑,没有否认。
“你还有别的选择么?”老狐狸微微耸肩,很为王洵的犹豫而感到不满。
“没有!”王洵低声叹了口气,把目光重新投往烟尘滚来的方位。
敌军的将领肯定是个沙场老手。刻意在沙漠中兜了个圈子,避开初生的朝阳,从正北方冲了过来。队伍行进很快,站在沙丘上,王洵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规模。共四个方阵,分为左右中后,每个方阵都至少一千人。长槊和弯刀,不断从烟尘后透出来,在日光下凛然生寒。
老狐狸指责得对,现在的确不该再瞻前顾后。如果不趁着敌人远来疲惫的机会,迅速冲垮他的中军,恐怕大伙西行的路就到了尽头。想到这儿,王洵轻轻叹了口气,将长槊举起,指向远方的黄色烟尘,“诸位弟兄,今日,我们已经没有了选择,要么杀出一条血路来,要么”
后半句话,被一声龙吟般的号角声打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伴着洪亮的角声,天地之间出现了第三支队伍,滚滚烟尘当中,猩红色的战旗格外扎眼。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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