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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劫(一)

  天快亮的时候,雨渐渐小了起来。崖门两岸的炮台被天光照亮,青烟夹杂着被余烬蒸腾起来的白雾,萦扰不散,仿佛无数灵魂眷恋着故乡。

  “他奶奶的!”副元帅阿里海牙大声骂了一句,抬腿,将半截插在泥水中的长枪踢下了断崖。一阵风吹过,卷得断枪在半空中盘旋飞舞,被血浸透了的枪缨刷地散开,绽出一朵夺目的红莲花。

  “邪门!真邪门!”阿里海牙一肚子不满,望着断枪跌进海浪的轨迹,喃喃地说道。这一仗打得过于艰苦,他麾下的万夫长阵亡了两个,士兵损耗上千。这还是在汉军和探马赤军尽力配合下的结果。如果是蒙古军单独与崖山守军厮杀,阿里海牙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按期把崖山岛拿下。

  张弘范和李恒相对苦笑,他们也没想到留守崖山的宋军战斗力这么强。与以往见势不妙,立刻投降的大宋官兵不同,岛上的守军简直就是在以命换命,即使战到无力提刀,也要抱着对手一并跳海。元军在崖山上几乎没抓到什么有价值的俘虏。就在他们所站立的不远处,凌震留下来断后的偏将孙横,在任务已经完成,士卒死伤殆尽的情况下,纵身进了滚滚波涛。

  “如果大宋官兵皆如此……”张珪绕过一具倒在泥浆中的尸体,叹息着低语。包裹着那具尸体的铠甲上,大大小小的创伤有十几处。但铠甲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手中依然没有放下已经卷了刃的刀。

  这样的勇士,无论是对手还是伙伴,都值得尊敬。跟在张珪身后的几个年青将领都存了同样心思,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从无名宋将的尸体边绕了过去。谁也没想到去割下死者脑袋为自己请功。

  “不要乱说,天命在我大元!”张弘正谨慎地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阿里海牙,低声对侄子张珪教训道。“找几个弟兄,下去清点一下港中能用的战船,等打听到了卫王的落脚处,咱们马上追上去!”

  蒙古人面前,张弘正不敢表达自己对宋军的敬佩。虽然他的脊背,至今还被崖门两侧的青烟熏得阵阵发冷。关键时刻,让行朝这头熟了的鹿从烤架上跳下来溜走,几个统兵元帅的责任都不小。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人抓到什么不合适言辞,和崖山之战的结果一并送到忽必烈那里去。皇上虽然对张弘范信任,恐怕也要给百官们一个交代。特别是那些蒙古御史,他们学别的不快,把大宋文人搬弄是非,鸡蛋里挑骨头的本领却学了个十足十。一个个在蒙古贵族的纵容之下,已经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还能去哪,肯定去了福建跟文天祥汇合。这么大的浪,文天祥能想到从海上救人的主意,着实够胆量。这样的对手,值得老子一会。看看凭什么页特密实和索都,都栽在他手下!”副帅阿里海牙倒没有张宏正想得那么不堪,他虽然对张弘范担任都元帅之职务,一直不怎么服气。但以武将的眼光来看,此战,张弘范的指挥并没有什么失误。关键时刻出现纰漏的原因是因为对手过于胆大,敢在如此险恶的海情下派船来救。要知道,几年前大汗派遣的四万东征大军,就是覆没在这种风浪之下。至今将士们提起远航来,还一个个心有余悸。

  “是啊,文天祥够胆,我等始料不及。海民说,此刻扬帆,船出伶仃洋,立刻会颠覆。谁能想到他破虏军居然能造出不怕风浪的大船来!”阿剌罕小声应合着阿里海牙的说法,给大伙找台阶下。

  没一举消灭南宋行朝,这次做战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大宋伪皇帝逃走的消息传开后,赶来支援的兴宋军和破虏军肯定会缩回福建去,大伙布在广州外围的“口袋”完全失去了作用。张世杰的残部得知卫王平安后,肯定也会想办法突围。眼下需要做的,不是追究谁应该为残宋行朝逃脱的事情负责任,而是应尽快调整战略部署,为挥兵入闽做好准备。福建各地经过半年多修养,已经慢慢恢复了元气。接下来的战斗,有可能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想到这,阿剌罕抬头看了看主帅张弘范,却发现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仿佛魂魄已经融入天地之间,浑然不觉身外喧嚣。

  “副都元帅!”阿剌罕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阿里海牙,嘴角冲着张弘范的方向轻轻示意道。

  “都元帅,都元帅…”阿里海牙轻声呼唤着,不知道张弘范此刻心里在盘算什么。这位都元帅虽然是四等汉人,但绝对不能小视。无论家族背景和他本人的受宠程度,都不比蒙古大员们差。如果他把残宋行朝逃走的责任向外推,几个副都元帅中,肯定有人会倒大霉。

  听到阿里海牙的呼唤,张弘范从远方收回目光,微笑着说道:“一会儿本帅会亲自上本请罪,承担此次失败的责任。几位副帅暂且把兵马撤回广州修整,以备再战!”

  “此乃文贼过于大胆,非元帅之过也!末将可以同时上本,跟大汗说明今日情况”见张弘范似乎对自己的意思有所误解,阿里海牙连忙解释。

  “九拔都哪里话来,末将也愿一同上本解释此事!”副帅阿剌罕也跟着替张弘范开脱。既然元帅已经说过把所有责任一力承担,顺水人情,他也不愿错过。

  “是本帅过于轻敌,只想竟全攻于一役,小看了天下英雄!”张弘范摇摇头,叹息着说道。他并不是为如何向忽必烈解释而担忧,刚才走神,是在回想此番指挥失误的原因到底在哪里。仔细回想文天祥最近出的每一招,张弘范震惊的发现,文天祥居然在模仿自己,把自己奇兵入粤的每一步,模仿了个惟妙惟肖。

  自己故意隐藏李恒的旗号,却听由李恒在信丰城外花天酒地。利用的就是江南西路与福州相距甚远,消息来回传递需要时日的机会。文天祥发觉李恒不在军中,麾下斥候和细作们的注意力自然会被此事吸引。等文天祥明白了张弘范自己是在用疑兵之计时,大元兵马已经到了广州城外,做出补救措施也来不及力挽狂澜了。而前后不到一个月,文天祥把元军的计策如数奉还。破虏军大张旗鼓地从两浙撤退,水师高喊着要入卫崖山,同样也是疑兵之计。当隐藏在破虏军内部的眼线将文天祥真正的目的传到张弘范自己手中时,他想调整战略,同样也来不及。

  好个文天祥,不愧为大宋状元,不愧能让留梦炎、许衡等人交口称赞。江西会战,面对李恒时,他还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到了邵武战役,他就懂得了如何袭扰战术疲惫和瓦解敌军。泉州会战时,他排兵布阵还漏洞百出。而此次广州会战,他却巧妙的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这样的对手,才值得一战。如果光凭着那些神兵利器,自己无论胜败,永远都不会看得起他。

  张弘范默默地想到,手指不停地曲伸,计算着下一步行动从哪一招开始。

  “都元帅,恐怕我们没有修整时间了!”李恒知道张弘范的心思,低声说道。

  “此话……”张弘范刚欲问一问李恒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李恒说得对,战机一转即逝,弟兄们已经没有时间休息了。文天祥既然有本事想到这招金蝉脱壳,就肯定还有别的部署。

  “现在回军广州,恐怕已经晚了,我们都小瞧了文贼。佛岗与罗浮山不过八十里,我军主力尽在新会,张世杰恐怕已经被人救了去。”阿里海牙也翻然醒悟,大声惊叫道。

  “如果是昨日偷袭对面炮台那样的精兵,有一千人,足以救张世杰脱困,我等回军又有何用?”阿剌罕的反应也不慢,跟着叫嚷。昨夜激战正酣的时候,崖门对岸突然起火,二十几座炮台尽数被炸毁。张宏正带分兵去救,一直杀到大火熄灭,才知道对手来了不到五百人。而就这区区几百士卒,却给元军造成了死伤超过两千的损失。最后还有几十人借着吊索,坠入了断崖下的小船中,去向不明。

  “能在黑夜爬上断崖,偷袭我炮台守军的壮士,文天祥麾下不会有那么多。”张弘范摇摇头,低声分析。“但等我军主力赶回时,张世杰的残部肯定已经脱困。眼下我等关键是要把握战机,快速攻入福建。逼文天祥与我军决战,否则,再这样下去,范文虎这个废物的情况估计要糟!”

  “你是说,破虏军可能会倒打两浙?”阿剌罕惊诧地问道。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既然文天祥开始就没打算派重兵来援崖山,他又何必将张唐、萧明哲、李兴等人从两浙撤回来。并且到手的地盘,轻易就放了出去。他要的是两浙的新附军,而不是两浙的土地。我估计范文虎不追则已,一追,肯定落入破虏军的圈套。能不能保住命,尚在两可之间!”张弘范将张珪等年青的部将叫到面前,仔细地分析。

  文天祥在这次会战中,使用了太多的新式战法。水师跨海入临安、战舰夜救行朝脱困,精兵偷袭炮位。种种手段,虽然还透着生疏,但都是历代名将都不曾使用的方式。可以想象,随着新式武器的配备和新式战舰的制造,破虏军会使出更多的新招。诸将稍有不慎,以常理度之,就会着了他的道,落到和页特密实,索都等人一样的下场。

  接下来大元和南宋之间,会是一场持久战。而谁最终取得此战的胜利,就要看双方将领,谁对新式战法领悟得最快,最能适应。新式武器有出尽的时候,而新的将星,却会层出不穷。

  “启禀张将军,崖门之中,还有大舰七十余艘,中型战舰三百余只,乌延小船不计其数!”一个浑身是泥巴的士兵从海港处跑过来,半跪在张珪面前汇报。

  “父帅,那海上行朝呢,我们还追么?”张珪不甘心让残宋如此逃脱,试探着问。有三百七十多艘大船,已经足够武装起一支水师来。如果把广州被迫降的大宋水兵打散编入元军的话……

  “不追了,海上浪大,我军将士未必能适应。即使追上了,你也不是破虏军水师的对手。战舰都交给李帅,等海上浪小了,试试沿海路去攻惠州。你尽快清点麾下士卒,出广州,回兵循州!”张弘范摇摇头,大声命令道。

  “是,末将遵命!”张珪心中约略有些失望,拱了拱手,快速跑了下去。

  张弘范望着儿子的背影远去,轻轻点头,心中,又有了一个全新的做战方案。广南会战至此已经算结束,自己虽然没有抓到南宋小皇帝,却了结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这个结果不算太坏。

  接下来的福建会战中,自己必须以快打快,打破文天祥试图长期与朝廷对抗的打算。趁张唐、李兴和萧明哲等人还在两浙,趁陈吊眼所部还在漳州为广南战役善后的机会,向破虏军的心窝捅一刀。

  这个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达春能看到,张弘范希望他能先行一步。当达春吸引了文天祥的注意力时,自己会有更好的机会。

  经历了广南一战,把文天祥像傻瓜一样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打算,张弘范完全没有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快打快,和文天祥比一比,谁把握战机更准确,谁临阵调整策略更及时。

  “张帅,如果我军出兵海上?”李恒在张弘范耳边,低声建议。作为副帅,他很会维护主帅的权威,有了想法,也从不大声卖弄,而是小声低语,让张弘范先做判断。

  “李帅,俘获的战舰全归你带回广州。我等兵发梅、循两州,直插南剑。你带领本部人马,和新来的几个降将,沿海岸东进,务必拖住许夫人的兴宋军,让她无力回援福建!”张弘范点点头,低声命令。

  “是!”李恒大声答应。心中一喜,广南东路各州降将家产颇丰,到了自己麾下,少不得弄些会有些孝敬。如果在利用他们地头熟悉的特长访得几个美女……,李恒想着,眼中露出色迷迷的光。

  “李帅小心,文贼诡计多端,不可以常理测之。分兵之后,李帅务必做到两条!”张弘范看到李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眼前这个党项将领指挥、统率和作战能力俱是上上之选,唯一的缺点就是贪财好色,所过之处,总惹得地方官员一片抱怨之声。

  “大帅请讲!”李恒抱了抱拳,做出一幅很认真地样子说道。

  “第一,不得以水师与敌军海战。哪怕是以十敌一,也不得接战!”

  “是!末将遵命!”李恒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破虏军水师主力还在两浙与福建之间,据俘获的乡民讲,昨夜救走宋帝的,只有五艘战舰,剩下的全是商船。以区区五艘战舰,李恒不信对方有三头六臂,可以击败自己用港中几百艘战舰武装起来的水师。

  “第二,天黑后,不得离开军营,独自出行!”张弘范不知道李恒心中的想法,接着叮嘱。

  “这?末将谨尊大帅教导”李恒有些不满,但很快满口答应下来。军中高级将领抢民女入营消遣,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朝廷对此向来睁一眼必一只眼。但比起在军营耍子,李恒更喜欢到对方家里去玩乐。看着一家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会让他找到更多的人上人的乐趣。

  “两位副帅,崖山被烧毁的行宫及府库的清理之事,就烦劳二位副帅选派人手。张某先行一步,在广州等着二位元帅到来,明日一早,大军立刻出发!”张弘范回头,对着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命令。

  “是,末将遵命!”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痛快地答应道。先时张弘范让李恒单独领军,并增加他的部曲,使得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两位副元帅在内心深处约略有些不满。但听得张弘范把残宋的行宫和府库归自己处理,两个副帅登时喜上心头。

  虽然负责断后的宋军将士焚毁了行宫和仓库,但烧掉的都是绸缎、布匹和字画之类。金银等物不怕火,不会被轻易烧掉。清理行宫和仓库,就意味着二人可以随便把抄得的物品中饱私囊。反正众人都知道府库和行宫是被宋人焚毁了的,将来御史们也找不能指责大伙贪污。这番恩惠,可比麾下增添几万不会打仗,只会拖累人的新附军大得多了。

  当即,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点了几百个手脚麻利的亲兵,开始搜索残宋行宫中的金银细软。等张弘范走远,捎带着把行宫附近的人家也像梳头发一样搜索了一遍。无论家中有无主人在场,蒙古兵踢门进去,翻箱倒柜,举止比在自己家里还随意。

  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赔着笑脸,忍受着蒙古人的无礼,心中却默默祷告,期待漫天神佛睁开双眼,看看这黑白颠倒的世界,保佑大宋幼帝能逃出生天。

  “救苦救难的菩萨,风调雨顺,风调雨顺!”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跪在一座玉制的观音面前,喃喃祷告。

  门板“砰”地一声响,几个蒙古兵破门而入。一脚踢翻老太太,抱起观音像挑剔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扬长而去。

  雨被风裹着从残破的门板处吹入,落在老人的脸上。躺在地上的老人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爬起来,继续跪在蒲团上,对着空空的佛座喃喃祷告。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开开眼,开开眼!”

  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声般,外边的风渐渐小了,雨也慢慢收住,几丝阳光,从乌云背后,缓缓地透了出来,刹那间,阳光洒满了半边海面。

  千百只受了惊吓的水鸟,鸣叫着飞上天空,在乌云下,碧海上,展翅翱翔。

  白鸥绕着风帆,五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船排成一条长队,静静地卧在碧波间……

  陆秀夫、邓光荐、张德、凌震,从死亡边缘拣回一条命来的官员们趔趄着走上甲板。风暴终于停了,海面平静的就像熟睡的少女般,再看不到如山波涛。几十里之内,无树、无山,放眼只是一片柔和的蓝。

  被风浪折腾了一夜,此刻大伙一个个脸色苍白,精疲力竭,却谁也不愿入睡。扶着甲板的木栏像舰队尾部眺望,心中默默数着船只的数目。

  一、二、三、四…一共五十二艘,有十三艘战舰已经不知去向。那意味着,至少三千多条生命,交给了昨夜的风雨。

  “唉!”有人叹息了一声,抬头去看头顶久违了的阳光。入眼,却是一片醒目的白。军舰上,云一样的白帆高高挂着,借着风力,推动战舰劈波斩浪。

  “原来这船,与后面的水师战舰不同。”有人望着高耸的主桅,低声说道。终于明白文天祥并不是拿大伙的性命来做赌博。脚下的战舰,躯干和大宋原来的战舰差不多宽,却有原来的三倍长。三根主桅高耸入云,桅杆下,横横纵纵,挂着四十几片帆。一些帆片被风鼓得浑圆,另一些帆片却没有张开,用缆绳卷着。显然为了照顾整止舰队的步伐,战舰并没使足全力。

  “苗将军,破虏军中,这种战舰有很多么?为什么来的不全是这种船?”幼帝赵昺站在船尾,眺望着长长的舰队问道。

  经历一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和昨夜的风浪,他仿佛瞬间长大。眼前,也仿佛瞬间被人打开了一道门般,看到了皇宫内很多不曾看到,陆秀夫等人不会,也不曾教导给他的东西。

  比如这船、这帆、罗盘、舰炮、还有契约,职责,等一系列似懂非懂的概念。

  “不多,就这五艘,刚刚下水没多久!”苗春指了指不远处,另一艘战舰的侧舷说道,“水师所用战舰,目前还多是旧舰改造的。陛下可看船漆下面的痕迹,只有这种大块厚板的新式战舰,才能抗得住海浪。”

  “嗯!”赵昺点点头,对苗春的话似懂非懂。

  “具体细节,末将也不得而知。末将听说,这船是根据福船、广船和阿拉伯船的结构,参照文大人给出的图纸而建,改进过很多次。船身多用得是整料,不像我大宋原来得战舰,全是由短板拼成……”苗春搔搔头皮,尴尬的解释。新船为什么建造成这种样子,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建成这种样子后,船速快了许多,航行时也平稳了许多。

  “原来色目人,除了航海,还懂造船!”赵昺结合昨夜对灰头发老者的印象,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们懂,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他们懂,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反正,反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了他们的本事,咱不吃亏!”苗春笑了笑,看看不远处竖起耳朵听自己与幼帝谈话的陆秀夫,提高了声音说道。

  他突然发现,赵昺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千万不能跟着行朝那些读书人学呆了,一辈子就死抠半本《论语》。今后有机会,他下定决心要偷偷教赵昺很多东西,有些是他从战场上领悟的,有些是他从文丞相那里学来的,有些是他从色目人、法兰克人,甚至更远的民族那里听说的。

  总之,文丞相让自己把幼帝带出重围,自己就不能再把他陷进另一个让人绝望的重围里去。望着慢慢走近的陆秀夫,邓光荐等人,苗春心里暗暗地想。

  “苗将军,咱们准备去哪?”陆秀夫慢慢走进,低声问道。突然间,他对面前这个看似粗豪的将军充满了戒心,唯恐自己一个疏忽,让他把皇帝拐带了去。

  “这也是我准备为皇上和陆大人的事情,此时我等航向正东。可去流求,也可去泉州。流求远离福建和两广,北元目前没有舰队可攻入。闽乡侯打算在那里为陛下重建行宫,文丞相也会派军前来护驾!”苗春抬起头,大声目光深邃得如眼前的大海。“另一个目的地是泉州,张弘范取下崖山后,立刻会强攻福建,达春的兵马已入汀洲。此刻我等到底船向何方,请陆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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