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早晨在情人的怀抱中醒来,第一眼见到他的微笑,第一声听到他的呼吸,第一口吸入他的味道。旭阳现在就处在这种幸福之中。萧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溢满柔情。这一刻,不必问,她深深相信他爱她。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没有吻,却比吻更令人陶醉。他低低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诱哄:“懒猫,起来洗个澡,我去买早餐。”
“嗯。”她像天下所有被宠爱的小女人一样听话,虽然那个宠她的男人还没她大。
洗了个热水澡,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镜子前面吹干长发。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桃红,迷蒙的眼睛波光潋滟,干燥的嘴唇同样红艳艳的,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满足。她的喉咙已经不痛了,冻伤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她将头发随决用一条丝带绑好,第一次仔细打量他的房间。像许多单身男人的房间一样,又脏又乱。地毯上,沙发上,衣柜上,到处都是随意扔置的脏衣服;一次性饭盒、水杯、饼干袋、方便面空碗和空的汤料包堆在大茶盘里;纯净水桶里剩不到半杯水;医药箱的盖子敞开,酒精棉被扯得一团乱,老天,酒精居然没盖盖子。一个日常生活一团糟的男人。
她打开冰箱,不出所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方便面、火腿肠、苏打饼干、啤酒、松花蛋、冷冻层有一块黑黑的,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储藏柜里是上次他生病时她给他买的奶粉,大枣莲子羹,红糖,还有一瓶威士忌和两条香烟。还好,他没有把香烟也塞到冰箱里。其作的地方空空,厨房干净得只剩灰尘,灶台、洗碗池、砧板和地面上的灰尘厚而均匀,显然绝对没人进来打扰过。不用说,橱柜中同样什么也没有,根本找不到一样可以称之为炊具的东西。她立刻联想到他的营养不良,这样的生活方式,营养会良才叫怪。
萧嚣回来时,旭阳刚刚收拾好垃圾和脏衣服,正在找洗衣粉,他有一台最新型的全自动洗衣机。
“旭阳,吃早餐了。”他探头进来,“找什么呢?”
“洗衣粉。”
他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个扁扁的空袋子给她,“没了,你勉强忍一下,回家再洗吧。不然,放烘干机里烘一直,跟洗过的差不多。”
她抓过他的衣襟,鼻子凑到领口闻了闻,推开道:“真臭。”
“才不会。”他抗议,“这件是今早新换的。”
“那也臭,谁知道洗过了没有?”
“真的洗过,”他翻开领口,“你看,白白的,连汗渍都没有。”
“行了,信你了。”她笑着拉他坐下。早餐是绿豆粥配肉饼,盛的依然是一次性塑料碗。
她将早餐残羹一并塞进大垃圾袋里,皱眉道:“你早晚死于白色污染。”
他嘻嘻笑着,“方便嘛。”
“怎么不请个钟点女佣?”“没什么好收拾的,我通常都不在家,也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她将垃圾袋装好,他主动提到门口。
“我动了,你也不喜欢?”
“喜欢。”他回过头来抱她,得寸进尺地笑,“你当我的钟点女佣好了。”
“臭美。”她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瞪着眼道:“快,跟我一起收拾房间,家就该有个家的样子,乱糟糟的岂不是成了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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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的感觉真好,旭阳迎着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却发觉他望着整间屋子发呆,眉宇间忧愁更浓了。
“怎么了?不喜欢房间干干净净的?”
“不是,”他笑了笑,“只是不习惯。收拾和这么好,离开的时候会舍不得。”
“怎么会呢?”她圈上他的颈项,“搬了新家,一样可以收拾成‘家’的味道。”
他沉默了,轻柔地吻着她的头顶。良久之后,低叹一声道,“Jackey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个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
她的心一颤,他在暗示什么?变相的求婚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踏进“坟墓”。她二十六岁了,想要有个家,有丈夫,有孩子,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撑起一片天。重要的是,她想每天早晨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
她偎近他一些,试探地道:“我正等着人来娶。”
他像被雷击中,浑身猛地一颤,迅速推开她。她也像被雷击中,呆呆地不知道如何反应。他们的脸同样苍白,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痛苦,压抑,挣扎和为难。她揪紧胸口,跌坐在沙发上,泪水速涌时双眼。娶她,居然会了痛苦。那么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适合他,对吗?
看到她的泪,他的脸更白了,颤抖地伸出双手,唤一声:“旭阳,我……”
她别过脸去,不想看他,被拒绝的是她,受打击的也是她,他凭什么露出那种痛苦绝望的表情?她眨掉眼中的泪水,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你……”她等待着等待着,没有听到他的答案。这是不是表示,什么也不算?她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她的声音碎而坚定,“告诉我,你爱我吗?”
他微微踉跄了一下,沙哑地唤一声:“旭阳。”
她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话音字字从牙缝中迸出,“‘是’还是‘不’,‘爱’还是‘不爱’,‘点头’或者‘摇头’,只有两种答案,这么难以选择么?”
他看着她步步进逼,居然不能言语,不能移动。他不能说“不”,他无法对着她的眼睛欺骗她也欺骗自己;他也不能说“爱”,因为一个“爱”字代表的责任太沉重,他根本承担不起。
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脸,呼吸吹到对方脸上,她看着他,突然大喝:“回答我!”
他动也没动,缓缓闭上眼睛,颓然道:“是,我爱,可是--我不能娶你。”
她的心有片刻停止了跳动,他把她抛上云端又毫不留情地踹下来,让她跌得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摇晃了一下,虚弱无力地喃语:“我明白了。”
她突然开始满屋子乱转,目光涣散地四处游移。
“旭了,”他抓住她,“你干什么?”
“我要回家。我的大衣呢?鞋呢?给我,我要回家,让我回家。”说到最后,她几乎像个孩子一般地吵闹了。
“好,好,我送你回家。”他哄着她,“大衣和鞋在车上,我拿给你,你先坐下,坐下好吗?”
“不,我自己下去拿。”她穿着毛衣和拖鞋就往外跑。
“旭阳。”他从后面抱紧她,“别这样,你不能这么出去,冻伤会犯的。”
“不,放开我。”她奋力挣扎,不要他的关心,不要他的怀抱,不要他的多情与无情。“放开我,不要你管。”够了,她受够了,她伤的已经够重,只想回自己的家,远离他,独自舔舐伤口。他的每一分关心,都像一根针,刺得她遍体鳞伤。怎么就学不乖呢?还体贴地替他找借口,天真地以为他的反反复复是因为启军。不,不是,他还是那个萧嚣,那个痞子,那个毫无责任感的大烂人。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表,却不能改变的他的本性。她受够了,也看透了。
“旭阳,旭阳,你冷静点。”他一路与她奋战,费力地将她弄回室内,不断安抚,“旭阳,冷静点,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你放开我,你……唔!”他用唇舌抵住了她的歇斯底里,成功地制服了她的挣扎。
她在他怀中渐渐平静,木然地承受他吻,不再昏乱,兴奋,燥热,甜蜜,剩下的只有屈辱,心寒和麻木。等他结束这个吻,她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开口:“我要回家。”
沉默,窒息般的沉默,萧嚣一边开车一边留意旭阳的反应,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从上车开始,她就窝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日本妞造型的平安符,神情却传飘出好远好远,他真怕眨眼之间,她就会消失。
车子在她公寓前面停下,引擎声止息,她依然动也不动。
他试探地轻唤:“旭阳?”
她目光缓缓移开平安符,有了焦距,自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旭阳,”他跟着她下车,“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她冷冷地看着他,“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你教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比什么都宝贵,失恋了又如何,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那一头飘逸柔软的秀发在寒风中飞舞,空气中飘着一缕淡淡的馨香。
萧嚣右手捂住胸口,摸到衬衫口袋里一枚硬硬的,小巧的,细长的浅紫色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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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阳蜷缩在床角,怀里抱着被子,呆呆地盯着花瓶中那朵枯萎了的黄玫瑰。电话答录机机械地播放--
“旭阳?是妈,过节了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工作很忙么?要注意身体啊。”
“旭阳,我,老四,我儿子整天念叨要见小干妈呢!想你。”
“林工,你的感冒还没好么?大家说年假要去滑雪,你去不去呀?还是你要回家?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旭阳,是我,启军,你在家么?听到留言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
答录机“啪”的弹起。担心她?哼!也是一个说她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却不愿意娶她的男人。她该问问靳朔,他想不想娶她。这年头,是坏女人和情妇的天下,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得不到爱情,也得不到幸福。
一个人窝在床上想了许多,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有些事也想明白了。萧嚣是个企业小开,年轻英俊潇洒多金,有风流的本钱,他的灿烂人生才刚刚开始,正是挥霍大好青春的时候,一火车的女孩子跟他屁股后面尖叫,凭什么让他为她这段干木头放弃一整片森林?她,林旭阳,不过是平凡的二十六岁的老女人,转瞬就要人老珠黄,即使他有一点爱她,多半也是因为三年前挫败的不甘,或者加上她的成熟和妈妈味道,凭什么他要冒险跟她踏进婚姻的坟墓?人家不是说了,爱她,但是不能娶她。现在年轻人追求浪漫刺激,她这种女人,跟他玩不起爱情游戏。
别傻了,林旭阳,人鱼公主注定得不到王子的真爱,注定要化为泡沫。红玫瑰才代表爱情,黄玫瑰只代表分手。她冲过去抓起花瓶,狠狠地砸到墙角,碎了一地的瓷片,如同她碎了一地的心,再也拼不齐了。
旭阳仍然每天上班,下班,做设计,打游戏,吃饭,睡觉。无论怎么薄利的case她都接,无论怎么紧迫的方案她都可以按时完成,她几乎成了一台没有感觉的工作机器。她总是对自己说:有case就有钱赚,做得好就有信誉,有信誉就有名气,有了信誉和名所,跳槽的时候就更有资本。没人娶,那就自己养自己,总不能让年迈的父母操心。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年假的滑雪她没去,借口回家,实际也没回家,怕母亲看出她的失意。包了饺子,做了荤素齐全的一桌年夜饭,看看春节晚会,辞旧迎新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跟一年中其他364天没什么区别,日子么,一个人同样能过。听说萧嚣也没去,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具体情形小没说,她也没问。病不病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连女朋友都算不上。前一阵盛传他与虞薇谱出恋曲,结果年假过后就曲终人散了。看,就连绯闻她都搭不上边。但是听到他病愈上班时,她依然感到松了口气。时间问题,她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淡化对他本能的母性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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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之后进行定期讨论会,这也是旭阳销假上班之后第一次见到萧嚣。他更瘦了,脸色呈现不自然的蜡黄,眸子依然乌黑明亮,眼眶却深深凹陷,显得眼眸更加深邃,是大病初愈的关系么?阿明的笔掉到地上,惊醒了旭阳,她才发觉好又不由自主地观察萧嚣了。真没出息,她暗骂一声,将注意力挪回做报告的同事身上。听着听着眼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主位,看到萧嚣疲惫地微合双目,好像下一刻就能睡着。他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呢?一定又睡眠不足了!
会议结束了,旭阳抢先往外走,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走得太急,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靳朔,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靳朔眼明手快地扶她一把,免去了她摔倒的惨状。
“靳先生,对不起。”旭阳急忙道歉。
“该我说对不起才是,没撞坏吧?”
“没事。”旭阳笑笑,接过同事帮忙捡起的文件,朝靳朔点点头,跟大家一起走进电梯。
待电梯门关上,萧嚣才问:“Jackey,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晃?”
靳朔拉着他回到会议室,劈头就吼:“你脑袋里在想什么?简医生的化验单还没出来,你就跑回来给我上班?不想要命了?”
萧嚣淡淡一笑,“出没出来有什么关系?我在医院多躺两天,结果也不会改变。”
“你这说的什么混帐话?就你这牛脾气,就算这次没事,早晚也要折腾到有事。Joe,当我拜你,败血症啊,搞不好会要命的,这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萧嚣轻轻一叹,“我比谁都清楚。”
“清楚你还……”望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靳朔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摇头道:“真是败给你了,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再这样,我只能去找林旭阳了。”
旭阳跨出电梯,目光仔细搜寻地面,看到会议室门口一个小小的东西闪着金光。果然在这儿!她上前拾起金笔,就猜可能是刚刚撞到靳朔的时候掉的。她起身刚想往回走,发现会议室的门居然没有锁,还有谁在里面么?
意外地,她竟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从靳朔的口中说出。
萧嚣急切的声音道:“你找她做什么?”
“我看这个世界上,除了萧爷爷,只有她的话你才会听。”
萧嚣黯然道:“别跟我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眼,我就看得出来那是个为爱憔悴的女人。她那么憔悴为了谁?你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又是为了谁?我就不明白,你推开她是为了爱她,还是为了你自己能早点死?”
死?旭阳抽了口凉气,他们在说什么?谁要死?
萧嚣烦躁地道:“你不要管我们之间的事好不好?”
靳朔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把你当兄弟,我才懒得管。你这样对林旭阳不公平,你怎么知道告诉她事实她无法接受,也许她宁愿守着你这个病痨鬼也不愿意你推开她。”
萧嚣喝道:“别说了!”“我要说,”靳朔激动地站起来,“你是个胆小鬼,你怕她知道真相之后抛弃你,所以先抛弃她。你宁愿先伤害她也不愿意她来伤害你。”
“不是不是不是。”萧嚣将椅子掀翻在地,“我不是怕她伤害我。她太善良了,根本就不会伤害我,如果她知道我有低蛋白血症,只会更爱我,不会抛弃我。正因为这样,我死的时候她会更痛苦。”
低蛋白血症?旭阳踉跄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她只知道萧嚣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能娶她。原来他说的“不能”,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他得了一种致命的病。
“你太悲观了。简医生不是说,只要不引发败血症,就不会死。”
“不引发?一受伤就血流不止,任何部位发炎都可能感染病菌,你告诉我,这么弱的免疫力怎么能够不引发?你再告诉我,你可曾看到一个不曾转化为败血症的病例?”
“可是,可是我们可以注意保护,萧爷爷活到了六十四岁。”
“那我父亲呢?他只活到二十五岁。而且,爷爷最后不还是去在这上头?他从发病到去世只有三个月。”
“Joe,你不能只往坏处想,萧叔叔去得早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这种病会遗传。”
“现在知道了!我身体里流的血随里会要了我的命,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保证不了,怎么保证给一个女人幸福?圣诞夜那次感冒,还有前几天的发烧,几乎把辜爷爷和廖叔叔吓个半死,我怎么能让她陪着我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旭阳跟天娇的个性不同,你也说她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她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能给她什么?我甚至无法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
旭阳捂紧嘴,拼命擦着眼泪。她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她,为了让她少伤心一些,所以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心为他疼得快死掉了,不能让他知道碎裂的心正忍着剧痛一针一线地缝合。
靳朔抹了抹眼角,“你这家伙,真是个痴情种子。唉!我看我也劝不动你了,不过有句话还是要说:如果你真的爱林旭阳,就好好保重自己,别死得太快,至少等她彻底将你忘了之后,否则到时候她不止会恨你,更会恨她自己。”
萧嚣笑着捶了靳朔一拳,“你这家伙,名副其实的损友,我真是误交匪类。”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中有真诚,有友谊,有理解,有相知相惜。
旭阳知道他们快出来了,匆匆转向楼梯间,一种狂奔下去。眼泪像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她的视线模糊了,眼前一幕幕闪过曾经与萧嚣在一起的情景:尾牙舞会过后的冷漠;圣诞节日出时的安静;黯然神伤地跟她说生命很脆弱;看着室内窗明几净时忧愁地说离开时会舍不得;既痛苦又无奈地告诉她爱她但不能娶她。
林旭阳,你是个大白痴,这么多的迹象都暗示着不寻常,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为什么你不曾怀疑?你是个自私鬼,始终抱着三年前的成见不曾真正放开,受了伤只会一味沉浸在悲痛里,指责他,怨恨他,为什么没有想过他的反反复复也许有不能说的苦衷?为什么不试着体会他隐藏在忧郁背后的深情?
她一路冲到停车场,靠着一辆车蹲了下来。想哭,这里是个最安静的地方,而此刻,她发现自己居然哭不出来了。为什么要哭?哭是最懦弱的表现,萧嚣选择隐瞒她,推开她,是不是就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承担不了风浪的女人?还是,其实他也是懦弱的,宁愿选择逃避,选择回忆,也不愿面对她可能给他的否定答案?或者,没有勇气让所爱的人知道他对生命的恐惧?每个男人都说她是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当老婆仅仅意味着安于现状,收拾房间,做饭,体谅丈夫在外奋斗的辛苦吗?不,还意味着陪所爱的人一起创立一个家,维持一个家,陪他一起面对生活,面对生命,克服困难,营造幸福。
她透过车窗,看到对面黑色奔驰车内悬挂的日本妞造型的平安符,那是董事长的专属车位。她紧紧地盯着那道平安符,想到某个久远的画面,原来,那天在启军楼下看到的那辆车真是他的。原来,那么久以前,或者更早,他就已经默默地爱着她了。如果不是爱到无法抑制,她想他也不会在舞池中,圣诞夜,做出逾越的举动。然而每次逾越之后,他立刻就被病魔的恐惧所吞噬。于是他懊悔、退缩、推开她。他为她考虑得太多,做得太多,现在,该是她为争取两个人的未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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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嚣送靳朔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旭阳站在靳朔的车子前面。
旭阳不看他,直接转向靳朔,淡淡地道:“我在等靳先生。”
没等靳朔说话,萧嚣已开口:“你找他什么事?”他没察觉自己口气中的醋意有多浓。
“私事。”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适合谈论私事。”
靳朔看了看两人,越过萧嚣道:“这样吧,林小姐,我等你下班后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旭阳直视靳朔,始终不看萧嚣,“我只问你一句话,萧董不介意的话不听着好了。”
靳朔疑惑道:“什么话?”
“你愿意娶我么?”她抛下一颗炸弹,炸得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旭阳仍然维持面无表情,“你不是说过我适合娶回家当老婆?所以我来问你,你愿意娶我么?”
“这、这……”靳朔的视线在萧嚣和旭阳之间徘徊。
“旭阳?”萧嚣惊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旭阳不理他,看着靳朔,“靳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靳朔满脸无奈,频频给萧嚣使眼色,仿佛在说:赶快把你疯女人带开。
“我知道了。”旭阳苦笑一声,“你也不愿意,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是第三个说我适合当老婆却不想娶我的男人。对不起打扰了,靳先生。”
她走向电梯,在两个男人反应过来之前按下按钮。她按的是十四楼,如果萧嚣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她去找谁。他没有令她失望!电梯打开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停车场到这里十五层,他的速度挺快,看来体力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她故作惊讶地扬高眉头,“董事长?有事么?”
他大步跨进来,重新按了底楼,扶着她的肩一直喘气。她没有推开他,十五层,的确难为他了。到了九楼,她伸手要按键,被他抓住,然后就不再放开。他们回到停车场,坐上他的车,却没有发动。靳朔早已不知去向。
等他气息喘匀了,她才问:“带我到这儿干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
他反问:“你要去找于志伟?”
“对。”
“问同一个问题?”
“对。”
“旭阳。”他无奈地唤一声,令她微微一颤,“别跟我赌气,至少别拿自己的幸福跟我赌。”
“我有资格跟你赌吗?我的幸福足够做筹码吗?”
他坚定地道:“足够。”
“可是你不要。”她口气哀怨。
“我……”他垂下头,“对不起,我要不起。”
“为什么要不起?”她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他可以对他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我,我不能保证给你幸福快乐,我无法给你一辈子。”
“为什么?”她追问。
他想了很久才道:“你见过三年前的萧嚣,你说过他没有责任心,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变了,不是他,现在的你知道什么是责任,你爱我。”她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爱。
他震了下,闭了闭眼,“是,我不能否认我爱你。可是骨血里那个萧嚣还在,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能爱你了,正因为懂得了责任心和爱,我才更不敢要你,我不想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如果没听到他和靳朔的对话,这番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他的痞子本性随时会发作,但是她知道他隐含的另一层意思,他在故意误导她。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热切地道:“如果我不在乎呢?我不计较你能爱我多久,多一天是一天,我一小时是一小时,多一分钟旧一分钟,多一秒是一秒。”
“不行。”他喊,“旭阳,别逼我,我会恨我自己。”他额头青筋蹦跳,表情极其痛苦。他痛一分,她就痛十分,让他爱她他痛苦,她就痛苦,他不爱她她还是痛苦,左右她都是痛苦,为什么不让他轻松一些?“好,我不逼你。”她轻轻地扯起微笑,眼中闪着泪,“你不想爱就不要爱,不想娶就不要娶,总会有人愿意娶的。”
他猛然抓住她,“别去找于志伟,他有新的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不找他。”
“别找靳朔,他爱的是佟天娇。”
“我还高攀不起靳先生。”
“也别去找段启军了,你们已经分手了,破镜难重圆。”
“好,也不找他,天底下的男人很多,不是吗?”
“要找个真正爱你,可以给你幸福,给你一辈子的男人。”
“呵!”她凄然苦笑,“很难了,我只求找个人嫁就行。”
“不行。”他抓得她手腕要断了,“答应我,不要随便找个男人嫁,要幸福,要快乐。”
“凭什么?”她语气激动,“你凭什么要我答应你?”
“凭我爱过你,凭我恳求你,凭我们至少还算朋友。”
她咬紧牙关,吞下一口血水,大笑,“真可笑,一个不肯娶我的男人要求我幸福快乐。凭他的爱?凭他的恳求?凭我们是朋友?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无法拒绝他。”她深吸一口气,“好吧,萧嚣,我答应你,我会幸福快乐。不过你记着,我答应你,是因为我还爱你,如果我不幸福不快乐,是因为你;当我不再爱你的时候,我对你的承诺就无效了,那时我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都与你无关了。”
她挣开他的手,推开车门走出去。她会幸福快乐,所以她要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所以萧嚣,你跑不掉的。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筹码,她必须赌,跟他的爱赌,跟他的悲观赌,跟他的生命赌。她默默地祈祷:苍天啊,给他时间,给我获得幸福的时间,不要太残忍,他还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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