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有什么意见?”肖文微笑着问。
沪妮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不懂。”又说:“挺好的。”
肖文笑了,很豁达的样子。然后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说:“吃点水果。”
沪妮摇了摇头。
肖文拿了一个苹果放进了沪妮的手里,沪妮又想把它放回去。沪妮觉得吃一个苹果会耽搁很多的时间,而且,还会在肖文面前发出令人尴尬的咀嚼的声音。
肖文把沪妮的手挡住了,口气有些严肃地说:“吃一点,听话!你看你瘦的。”
沪妮的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听话!”“听话!”多么美好的字眼,它牵引着沪妮心灵深处残缺的遗憾,“听话!”这应该是爸爸或妈妈说给她听的字眼。沪妮低了头把手里的苹果啃了个精光。
沪妮已经做了十几天的模特,肖像已接近尾声。肖文最后收拾着画面。他依旧是情绪饱满的,就像沪妮第一天坐在他的画布前,沪妮端坐在前面,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温柔地披在肩上,脸上一尘不染,所有的美丽都来自天然,绸缎般光滑细致的带着象牙白的皮肤,清秀的美伦美焕的精巧五官,一根根长长的翘翘的睫毛,深潭样深不见底的乌黑的大眼睛里,有那样令人费解和心疼的荒凉。肖文挥洒着手中的笔,不能不激情饱满。
但是肖文知道今天过去,沪妮就不会再在这间房子里出现。她应该有很美好的未来,而肖文是给不起她的。
沪妮心里也一样地若有所失。今天以后,她将再听不到“听话”这样字眼,也再也感受不到两个人静静地处在一个房间里的温暖。明天,他们又像两颗遥远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最后一笔落下去,肖文释然地笑了,说:“好了,过来看看。”
沪妮慢慢地走过去,油画在肖文的不断调整下已经非常地完整。画布上的沪妮美丽卓绝,冰清玉洁。眼睛里深深地忧郁和苍凉。沪妮知道肖文是懂她的,但也只能仅此而已。
临走的时候肖文送给沪妮一件礼物,一个小小的雕塑品,是肖文在一次展览会上淘来的。他想了很久怎样来答谢这个美好的女子,钱,太辱没了这么个清醇脱俗的人物。废煞了脑筋,觉得这个精美的小艺术品应该衬得上沪妮。
沪妮看到这个小雕塑赶紧地摇头,她没有想过要收什么报酬。
肖文又佯装生气地说:“听话!拿着!”
这句话是管用的,沪妮喜欢听这句话,就像吸毒的人闻到毒品一样地难以遏制。顿时她残缺的部分就奇迹般的得到了安慰。听话,沪妮会听话的,只要你对她说听话,像爸爸的口吻一样地说听话。沪妮接过了小雕塑品。走到门口,沪妮停了下来,她犹豫地转回头,肖文那样近地看着她,她甚至闻得到他身上香烟的味道。沪妮看到了肖文隐忍的目光,目光里一样地有痛苦,沪妮被肖文的克制抵了回去。有的东西,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以后沪妮和肖文的见面,就又只有在课堂上了。
肖文的肖像《小梅》在全国的肖像展中拿到了二等奖,已经是五个月以后的事。那时,寒冬已经过去,淅淅沥沥的梅雨季节已经过去,甚至酷暑都已经接近尾声。
学校张贴了红红的喜报,美术系的学生尤其地骄傲起来,当然也有的班趁着外出写生的机会不远千里去观摩了展览。
不久,参展作品就印制成了精美的画册。
不久,学校里就有了关于沪妮和肖文的种种传言。
肖文是坦然的,沪妮是漠然的,两个人都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由别人说去。
直到有一天肖文的一个关系比较近的学生和肖文闲聊时聊到了沪妮。
学生的画室里,肖文安闲地吸着烟,若有所思地看他的学生刘扬刚刚搞完的一副创作。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现在学生的思维活跃和大胆,大胆的色彩,狂放的笔触,还有很边缘的取材。肖文在肯定了刘扬的优点之后,他很中肯地提了一点意见。
正事做了,师生两又坐了下来,像许多时候一样,一人手里提了一瓶啤酒,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师生之间,无话不说。
聊着聊着,刘扬就很神秘地肖文:“肖老师,你真的和梅沪妮……”刘扬不说话了,用神秘的表情看了肖文,等待回答。
肖文把烟灰弹了弹说:“你也信别人瞎说?”
刘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听别人说的。”然后又神秘地说:“听别人说梅沪妮收费很贵的。”
肖文吐了一口烟圈,把脚抬到茶几上不经意地问:“她做兼职模特吗?”
刘扬咽了一口啤酒,脸已经在慢慢变红了,他瞪了有些红了的眼睛说:“她在外面”做“过一段时间……”看着肖文一脸茫然的表情就着急地解释:“就是做”小姐“……”
肖文肯定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讶地问了一句:“做什么?”
刘扬明确无误地说了一遍:“做”小姐“。”小姐这个名词在中国已经赋予了它特殊的含义,隐晦,而不失体面。
听明白以后肖文认定是刘扬在道听途说。他瞪了眼把脚一下放了下来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去做小姐!就是全世界的人都做了“小姐”、“少爷”,那个女孩也不可能去做“小姐”的。
刘扬很认真地说:“真的,我们学校都有同学想跟她做生意,她开的价吓死人,我靠!要是有那么多钱,多少小姐不都找了,还盯着她……”
以后的话肖文都没有听进去。
一天课后,沪妮依旧独自走在走廊上,和平时的每一天一样。
“梅沪妮!”沪妮怔了怔,一个熟悉的声音。
沪妮转回头,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已经开始沧桑的脸。
“晚上到我那里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沪妮怔怔地站在那里,肖文好象有很大的火气一样的,沪妮呆了呆,有些茫然地不知所措。肖文的语气还很霸道,就像知道沪妮一定会去的样子。
晚上沪妮走在去“竹园”的路上,九月的天气依旧蒸笼一样地让人无处藏身,已经晚上了,气温依旧没有一点降低,还依旧地没有一点风。沪妮的汗依旧粘粘地贴在身上,习惯了以后,也都不会觉得多么的不舒服了。
进了肖文的家门,一股凉风很体贴地舒缓着沪妮的燥热和紧张。沪妮又来到了这个她已经熟悉的环境,里面她熟悉的松节油味和烟味。
沪妮看着肖文,长长的睫毛因为不安而抖一抖的颤动。
肖文阴沉着脸用手指了一下沙发说:“坐!”
沪妮坐在了沙发上,等待着肖文的下文。
肖文递了一杯冰水给沪妮说:“喝水。”然后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抽出一支烟,点燃。慢慢地吸了一口,烟雾就在他修长的指间蔓延开来。
沪妮更加地忐忑起来,笔直地坐在沙发上,问:“肖老师找我有事吗?”
肖文不急于回答,依旧皱了眉闷闷地吸烟。时间沉重地滑过,可以清晰地听到它走过时的声音。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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