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童只看了吕鹤延一眼,随即低头去为叶羽斟茶。
吕鹤延连连冷笑,猛的一抖袍摆在叶羽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后的家人一涌而上,个个都是低头收眼,小心谨慎的护卫在吕鹤延身边,将他围得如铁桶一般结实。
干什么?围得那么紧,看猴戏么?吕鹤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家人们各自惊恐,谁也不敢将家主当作猴子,急忙散到四周占了别的桌子。吕鹤延不再说话,一双眼睛斜瞟着谢童再也不移开,脸上颇有忿忿的样子。叶羽眼角余光扫到他的神情,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只好继续低头看谢童泡茶。
*谢童倒好了茶推给叶羽,无奈的笑了一下道:黄山的云雾,只长在高山之巅,以常年为云雾笼罩的山峰为极品。回味淡而高深,最配梅花包子的素淡,可惜采摘极艰难。公子尝尝吧。
这句话提醒了吕鹤延随行的一个武师,只见那条魁梧的汉子一阵小步窜到楼梯边,操着破锣嗓子对着楼下一阵大吼:老头儿你瞎眼了么?还不给我们吕公子上包子?
掌柜的急忙上了楼来,低声问吕鹤延道:不知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包子,要多少呢?
吕鹤延冷笑着瞥了一眼那个叫唤的武师,随口道:来二十斤!
掌柜的心里吃惊,又问道:那么公子的二十斤包子各要什么口味呢?
吕鹤延道:不拘口味,实馅的也罢,全上给那饿了的客官。吕鹤延的羽扇指指那个武师。
武师目瞪口呆的看着主子,疑惑的道:公子关心小的,可是二十斤包子小的实在消受不起。
吕鹤延哼一声道:不是给你吃,是堵你一张嘴,让施大爷少说几句废话!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带着伙计把二十斤包子上了桌,姓施的武师苦瓜着脸看向吕鹤延,吕鹤延只伸手道:请!武师看着面前堆得比自己还高的蒸笼,一时间黝黑的脸上竟然有了几许苍凉的神色。旁边两个武师知道公子喜怒难测,看施武师如此,也大有兔死狐悲的心情,一个帮他掀开了蒸笼,一个帮他调好了酱醋,一会儿就听满楼都是施武师嚼咽包子的声音。四周的武师家人均是略带怜悯的看着他。
一群就知道吃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吕鹤延低声喝道。
武师们相顾一眼,各自点头,终于揣摩出了主子的心意。
施武师在宝相塔上就想:这小子和谢公子在一起看着怎么象一对狗男女?啊,不对,却是一对狗狗男男。后来听自家主子的话,心里大感敬佩,认定了谢童必然是有断袖分桃的嗜好。
他心道:既然公子带着俺们追到这个小包子铺,那该当是冲着谢家的公子。公子平日为人洒脱,可是一见到谢家的公子就和换了个人一样,喝醉了酒还故意去和谢家的公子拉拉扯扯,那么
施武师仔细瞅瞅谢童娇嫩的脸,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公子也有那个癖好!心里深恨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思量再三,有了将功赎罪的心意。于是挺胸腆肚的站了起来,对吕鹤延长身一揖道:公子且记下这十斤包子,待小的将功赎罪,为公子尽一份心意!原来他已经吃下了八九斤了。
吕鹤延一双眼睛正落在谢童身上没来得及挪开,施武师一看他的眼神,心里更是定了,坚信自己并未弄错主子的意思。他大步上前,在谢童的面前站好摆了个门户道:谢公子,说起来你也是和我们家公子平起平坐的人物。施某人今天却觉得看不起你了!
谢童看着施武师成竹在胸的样子,微微和叶羽叫唤一下眼神,心里一片茫然。
只听他继续道:谢公子,你挑人的眼光太差。看看你身边这个龟孙子的熊样,我看他人中甚短不是长寿之相,眉毛长得也不是地方,看起来极是晦气,一张脸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眼睛里头还淫光四射。一看起来就不是善类。尤其是他腰间还带一把破剑,谢公子可知道朝廷严令百姓不得携带兵器?以我之见此人满脸凶气,不是淫贼就是盗贼。谢公子挑了这个人陪伴,施某实在不以为然!
谢童端着茶盏,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黝黑的脸膛上一付义正词严的样子。
那武师看着说晕了谢童,以为自己言辞犀利折服了她,心里大喜。于是乘热打铁,吐沫横飞的说道:公子身份金贵,不是寻常人。开封城里的事情施某知道的恐怕比公子多些,那些操皮肉营生的兔儿相公不知有多少为不良所骗啊,到头来人财两失,好生悲惨,好生悲惨
施武师唏嘘良久,才扬眉断然道:公子这样的尊贵人物怎能随意择人?以施某人看来,我开封城里只有一人配得上公子!
谢童眨眨眼睛,呆呆的看了他许久,低声问道:那是何方高人?
施武师心花怒放,心想自己终于为公子立下大功,豪笑几声,得意洋洋的向自己公子方向飞了个眼色:时至今日,谢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话音未落,一只醋碟子砸在施武师的脑袋上,好在他外门护体神功不错,毫发无伤。他身后的吕鹤延一张脸涨的透紫,谢童看着施武师那付惶恐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一口茶水直喷到他脸上去了,掩着嘴差点儿笑到椅子下面去。
周围的武师面面相觑,一片惶恐。吕鹤延羞怒之下,恨不得一阵乱拳狠揍自己手下这个活宝。可是看见谢童笑得灿烂,好歹忍住了。他整一整面容,冷冷的坐下,对谢童温言道:小谢,我吕鹤延一生对人,从不低声下气,只有对你却是不同。我们开封吕、谢、杨、燕四家,杨家和燕家的两位都处处排挤你,只有我,不但小心回护于你,而且你有什么心意我也从来不敢违背。我知道你谢家家大势大,我吕家却不在你们谢家之下,论家势相当,在这开封有几人能胜得过你我?吕某也是自幼饱读诗书,论文采武功,杨燕两家的蠢才又怎么比得上我?抛开这些,单单我这些年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难道这个莽夫有什么地方可以胜得过我?为何我在你眼中却恍然无物一般呢?
叶羽心里一跳,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什么觉得吕鹤延的眼神奇怪,原来他看谢童的眼睛里竟然满是倾慕的神色。谢童低头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桌上的茶杯。良久,她忽然抬起头来道:原来吕公子早已经看出来了!
吕鹤延轻轻点头道:小谢,你瞒得过别人又怎么瞒得过我?
叶羽这才知道吕鹤延早已经看出谢童是个女子,听着他深情款款的语调,叶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谢童不回答,却拔下了自己头上的银簪,一头长发垂落下来。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银梳,将头发梳理起来,先是堆起云髻,又理出两束结成辫子,环作双鬟,而后把一枚九尾凤凰银钗插在一头乌发里。她尤自梳理着两条长鬓,冷冷的对吕鹤延道:吕公子,谢童本是女子,这没什么不可见人的,我谢童是男是女却与吕公子无关!请吕公子自重身份少来纠缠,谢童感恩不尽。可是如果吕公子手脚再放肆,只要碰到我一根指头,不要怪我不顾这些年的交情!
她说完这番话,一片都是静静的。吕鹤延和众武师都看着她呆住了,只片刻,清俊的书生变作清艳的女子。一时间,谢童容光照人,不二斋的二楼上竟好象亮了起来。
小小谢!你你竟然这等薄情么?吕鹤延满脸苍白,嘴唇不住的哆嗦。
请吕公子嘴上尊重些,你我各自清白,本无情可薄!谢童看叶羽在一边好奇的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顿时羞红了脸。
小谢,你!吕鹤延悲痛得无以复加一般。
吕公子,快过午了,早些回府吧。叶羽无可奈何的说道,不可强求
吕鹤延听了他这么说,竟然大怒,手指猛的指着叶羽喝道:狗贼!你不要猖狂,敢和本公子决一胜负么?
何苦?叶羽一边说,一边对谢童眨了眨眼睛,谢童的脸上更是一片透红。
你若过不了我的掌法,休想带走小谢!吕鹤延怒喝道。
她自己有腿,走不走恐怕由不得在下,何况就是你们各位一起上来,也拦不住在下的去路。叶羽摇头。
哼,你这条淫虫,胆敢小看我们吕府的人,活得不耐烦了么?一个武师见公子悲怒交加,觉得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猛的从后面跳了出来。叶羽微微皱眉,却并不说话。
你们这对狗男女!施武师的狗男女三字终于能够出口,心里爽快难言,一个厚颜无耻,巴结富家公子,一个不知廉耻,在外面偷人养汉。人人得而诛之!
想不到堂堂谢家的小姐居然委身一个江湖上的狗杂种,这么淫贱的女人,真是丢尽了你们谢家的脸!后面骂得越来越脏,渐渐的花街柳巷里的肮脏词句接二连三的来了,叶羽自然是盗匪加上淫贼,谢童却也给骂得和街头的私娼一样下贱。
谢童原本心里大羞大怒,可是她抬眼一看叶羽的表情,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叶羽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越来越冷,眸子却越来越亮,亮得吓人。
贱人,吃我一掌!一个武师已经恶狠狠的扑了上来,一掌的去势竟然是向着谢童的胸口。
叶羽在这个时候忽然转头看着身边的谢童。四目相对,谢童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无可奈何。叶羽静静的看她,也是微微摇头。谢童再摇头,眼里已经有了恳求的意味。叶羽也依旧摇头,然后合上眼睛。谢童蹙着青黛色的眉宇,又是无奈,又是可怜。
此时那个武师已经扑到了桌前,叶羽猛的回头,目光森冷。叶羽没有动一丝一毫,可是那武师却不由自主的煞住了身子。叶羽那双眼睛让他心都寒透了。武师猛的打个哆嗦,腿一软,眼看就要跪下去。叶羽扬起右手,看也不看的打在那武师脸上,掌影变幻来往,也不知道一瞬间有多少巴掌,可是叶羽的手肘往后却不动分毫。一阵清脆的劈里啪啦,叶羽停了手,那大胖武师的胖脸已经肿得和猪头一样了。他呜呜呜的哼哼,就是说不出话来。叶羽扬手一掌击在他胸口,一股柔劲将那个武师推出四丈开外,把吕鹤延带的人压倒了一片,全部趴在地上不停的哼哼。
叶羽却始终静静的垂着头。
看着叶羽平静的样子,谢童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用眼神再三示意叶羽不要动手,可是叶羽忍不住性子,还是不肯答应。现在人也打了,用的还是昆仑派的手法,如果真有高手看去了,猜测出叶羽的来历不是不可能。只怕再仔细揣摩,谢童终南弟子的身份或许也藏不住。不过虽然知道叶羽的一时气愤是何等危险,看着他打人的样子,谢童又觉得心里很高兴。
吕鹤延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双掌一架就要自己上来拼斗。
此时叶羽冷笑一声,猛然起身,一声龙吟,他已经随手拔除了龙渊古剑。这一起身如雷霆暴作,叶羽高大的身形完全展现在吕鹤延等人的面前,恍若天神一样不可侵犯。叶羽静静的盯着吕鹤延的眼睛,左手扣住剑锋,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吕鹤延。吕鹤延大惊之下双掌齐出,一股力道撞向叶羽的胸口。可是那股力道虽然不弱,在叶羽的冰寒剑气下却根本摧不动,剑上鸣声骤起,吕鹤延的力道反压回去,将他自己逼退了一步。
叶羽步步逼近,剑鸣越来越响,剑气也渐渐强盛,剑上的寒光耀花了吕鹤延的眼睛。他全身都软了,随着叶羽的逼近步步后退。直到贴着墙壁再也退不了,吕鹤延拼命的把自己挤在墙壁上,眼睁睁的看着叶羽冷着脸,剑锋一尺一尺的接近他胸口。
忽然,吕鹤延身后松动了,他煞不住势头,猛得往后退去,一退之下双脚已经悬空。原来不二斋老屋失修,墙壁不够结实,吕鹤延使尽全身力气,竟然把墙壁穿了一个洞。他刚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手已经抓住他的衣襟。叶羽从那个缺口探出半个身子,左手伸开把吕鹤延拎在空中,脚下相隔丈许才是土地。吕鹤延上下不得,大滴的冷汗滚滚而下。
叶羽歪着头,看了吕鹤延许久,一字一顿的道:圣人曰三缄其口,其意深湛,吕公子回家好好研读诗书,记得下次嘴上积德。他说完也就放手了,吕鹤延惨叫一声跌落二楼,扑的砸在地上。叶羽放手前已经看清了下面是泥地,下雨以后又松又软,以吕鹤延的武功自然摔不死。可是躺在几寸深的泥水里,素来仪表过人的吕鹤延却没有半分风采可言了。
叶羽缓缓收剑擦手,走回谢童身边坐下喝茶。众武师看到这里,连滚带爬的窜下楼去,抱起吕鹤延狂奔而逃。楼下的人声渐渐远去,叶羽一直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谢童吐了吐舌头道:终究还是昆仑派的少侠武功过人,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回去料理后事了?
不会有这么糟糕,叶羽冷冷的说道,他们认不出我的手法。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那个吕公子,他刚才向我出的那一掌是明尊教的摧光明使神力,他既然有资格习练这种武功,恐怕在明尊教里的位置不会很低。
当真?谢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不错,再喝口茶,我们回去,也许从他身上还能找到点什么,叶羽冷着脸,历波澜而不惊的样子。
嗯谢童脸好象有点红,不是我不想喝,不过叶公子你要先把我的杯子还给我才好,我又不能用公子的杯子。
叶羽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一时走神,真的捏着谢童的杯子喝她的残茶。他满脸尴尬,冷酷的神色也顿时瓦解,手忙脚乱的把谢童的杯子搁回了桌上。
月夜,已经过了二更。开封城早已是一片寂静。
吕家长宽各两百步的后院,吕鹤延一身短靠,还在练掌。掌法平庸之极,是一套八卦游身掌,而且未得真传,寻常镖局里一个趟子手怕也打得比他地道。可是他掌劲吞吐,气势和力道都极其沉雄,似乎非十余年的修炼是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可其实吕鹤延修习这种内力不过是九个月的功夫,可是以他此时的功夫,已经比吕家高价聘来的武师们更胜一筹。确实如师傅传授的时候所言,九个月间,吕鹤延已经是脱胎换骨!
可是即便如此,在叶羽的手下居然走不过一招!想到自己在叶羽剑鸣之中吓得面无人色,被丢到水洼里,又想到谢童看叶羽的时候那种柔柔的笑意,吕鹤延一腔悲愤,双掌齐出,将丈许外的七个酒坛一起化为粉末。心里狠不得将叶羽砍成肉泥去喂狗。
不二斋一事已经过去半个月有余,谢童这些天坦然换了女装,一时杏黄的百折裙,一时深青的束腰裙,一时又是紫纱的潇湘水裙,领着谢家的贵客叶公子在开封城内游玩,围观者众,万人惊艳。吕鹤延没脸再去骚扰,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只因为他特意聘了几个先生,轮流追踪谢童和叶羽,将一天内的所有事情无论巨细都整理成册,然后交给吕鹤延批阅。
偏偏那些先生史书读得不少,大有模仿起居注的心思,于是呈上的册子都作:
十月甲子朔,大火犯角宿。谢小姐青石色纱裙,仿宫样,携叶先生游铁塔。取延庆道,观者塞道。谢小姐封银赏乞丐,众欢腾。
十月丙戌,雾,大寒。谢小姐狐貉衣裘,红裙,会叶先生羽于汴梁故宫。设食于故宫之畔,宾主相让,共饮梨花酒。宾主谈论尽欢,酉时乃去。窃闻其论及黍离,有悲意,疑思宋也。
十月丁巳,谢小姐紫缎袄,雪纱裙,宴叶公子于不二楼。宾主相洽,尽欢而散。谢小姐若不胜酒力,车载以归。吾窃以为谢小姐醉后有前朝寿阳公主之风,遥想当年,千载之下,令人唏嘘。
看得吕鹤延心里一阵无明业火,却又不知道烧向哪里去。
门前一个黑影闪过,吕鹤延面色凛然,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无人守在附近,急忙悄悄的闪到门前。一人正躲在门边的黑影里,叉手胸前对吕鹤延行礼。
熊熊圣火,同归光明,吕鹤延低声道。
明尊照耀,暗魔不生,师兄,是师傅让我来找你的。那人应道,声音还颇为稚嫩。
师傅现在在何处?
事情紧急,师傅现在在王楼山的火部地堂,要召集众位师兄。
何事?吕鹤延惊问道。
我也不清楚,听说好象是泉州出了事,有重阳宫的高手到了泉州,水部的天、明二堂都被毁了。
妖人!吕鹤延低了声音,狠狠的喝道,随即对那少年道,你带路,我们这就前去!
那少年不再说话,在前面领路,两人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在黑暗里。
到了城门口,居然只有一个卫兵在那里执守。吕鹤延上前叉手行礼道:熊熊圣火,同归光明。
明尊照耀,暗魔不生。那卫兵急忙回答,又悄声道,其他的人在城上睡觉,教友要出城就尽快去罢,只怕不到明早是进不来了。
吕鹤延点头,和那少年一起出城,直向王楼山的方向去了。
进了山,又越过两重小岭,两人才停在一栋静静的宅子前面。在这山里本来只有少数山民,不该有这么大的宅子。而宅子死气沉沉的,四窗里看不见一点灯火,倒象根本没有人居住一样。吕鹤延疑惑的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却点头道:没错,公子不知道,这就是我们火部的地堂了。说着就要上去喊门。
吕鹤延却忽然拉住他道:我看你的相貌,似乎以前见过。你又叫我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道:我是师傅座下第七个阿罗缓,比公子迟了三个月入教。公子见过我的,不过次数不多。我平时就在公子家的厨房里烧火洗摘,名字叫李豆儿。
吕鹤延恍然,松了手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我教中的教友,你不必再以公子称我,你叫我师兄,我叫你师弟好了。
一声低笑从那栋宅子里送了出来,相隔甚远,却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说道:不错,本当如此,鹤延,师傅果然没有收错你。你和豆儿进来吧。
吕鹤延知道是师傅的声音,不敢怠慢,急忙和李豆儿一起上前。门微微闪开一条缝隙,他二人一进去,立刻又闭合了。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隐隐绰绰有五六十个人聚在里面,其中只有十几个是吕鹤延曾见过的。可是看见那些人一起叉手在胸前行礼,吕鹤延就知道那都是明尊教的教友了。
一个中年汉子正站在桌前,个子不高,看上去相当精悍。他一身的白衣,微笑着看向吕鹤延,又很有几分儒雅。吕鹤延急忙上前道:师傅,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汉子招呼众人坐下,才缓缓说道:今日在此的都是我明尊教火部的教友,乃我教在开封的支柱,大家彼此或许不曾相识,但是明尊在上照耀我等毫无分别。无论贵贱,大家俱是世间的义人,我也信得过众位。不必隐瞒,我教地藏佛使前些日子在终南山下的祖庵镇为人杀了。
吕鹤延大惊道:地藏佛使在教中和师傅比肩,乃是天下一等的高手,怎么会为人所杀?
汉子叹息道:你等虽然修习我教的神功,但还不是武林人物,不知道江湖之大,能人倍出。我教的神功虽然神妙,可是仓促习练,起初进步虽快,要成为绝顶高手,终还是要假以时日。地藏佛使的武功虽然远远在你等之上,可是与武道中的一流人物对敌,只不过是个平手。而且从死状来看,杀他的乃是昆仑山的雪煞天剑气,天下第一剑宗!
教众中有一人急忙道:前些日子搅乱白衣大会的人,好象也是用的昆仑剑术。
汉子沉沉点头:不错,而且明力尊者也已经惨遭毒手!
下面更是一片哗然。
汉子微微摇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又说道:其实在为师看来,白衣大会上焚烧活人委实太过惨忍。可惜那些终南山的妖人惑乱人心,刺探消息,明力尊者恼怒不已,为师不敢多劝。想来正是此事激怒了昆仑山的高手,那日现身的四人中,有一个好象就是昆仑剑宗的宗主魏枯雪。本教能人虽多,却也只有光明皇帝陛下对魏枯雪可保必胜,这次祸事大了。我刚从泉州回来,那边的水部的天、明二堂所有弟子尽数被杀,下手的人似乎是终南山的高手,武功不在为师之下。本教日日势大,却四处火起,不能不让人忧心如焚。我思考再三,诸位是我教中精英。开封却是朝廷重地,禁卫森严,难举大事。各位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何不随我南下泉州,重建水部光明二堂?妙水尊者深孚众望,为师最为赞赏,我等投入水部,只等光明皇帝驾下,共襄义举,破暗除魔,岂不是大好?
他环视众人,只见众弟子都默默点头,丝毫不见犹豫的神色,不禁大感欣慰。转眼身旁,却看见吕鹤延神情恍惚。他摇摇头,拍了拍吕鹤延的肩膀道:鹤延,以你的家势,入我明尊教确实委屈了。留恋富贵人之常情,你如果不愿意去,为师不会勉强你。
吕鹤延猛然醒悟过来,慌忙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觉得那人的武功好象正是昆仑山的路子。
果真?那汉子大惊道,你将他的招式使给我看。
吕鹤延沉思良久,右手忽然伸到油灯的火焰上,掌影飞舞如风,虽然没有到叶羽的神妙,却象极了他那天抽打武师的手法。汉子脸色渐渐泛青,沉思良久又问道:此人出手的时候是不是常带一股寒气?吕鹤延想到叶羽逼近他的时候剑上寒芒刺骨,急忙点头。
不错!汉子冷冷的喝道,确实是昆仑山的剑煞!既然知道了此人,为师就先留一步,待杀了他再去泉州不迟。鹤延,那人到底是谁?
那汉子心里起了杀气,语意生寒,吓得吕鹤延心里一紧。偏偏在这时候他想到了谢童,叶羽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吐不出去了。
谢童为什么认识叶羽?她又是什么人呢?师傅会不会也杀了谢童呢?吕鹤延不知道,他只觉得心里的恐惧深不见底。
鹤延?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你相熟之人?你胆敢为他隐瞒么?你可曾想过惨死的教友?汉子等了许久不见他回答,扬眉怒喝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忽如其来的掠过屋子,紧闭的大门居然透进了一丝月光!
那汉子大惊,随后拍灭了油灯,低喝一声:各守原处,不得轻动!
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缕一缕的寒风穿过屋子,门扇在风里开合。一片明净的月光洒下,风动帘影,似乎有人正侧身站在门外,淡淡的影子投在细密的竹帘上。吕鹤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汉子长身而起,从桌上拔起一柄光华四溢的单刀。刀身泛起飘忽不定的苍红色,似乎不是寻常兵器。
阁下何人,汉子横刀问道。
昆仑山,叶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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