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狂山本始自杀后没几天的一个夜晚,警视厅的刑警部长采纳了侦查科长和中村股长的建议,举行了一个庆祝这一天犯罪案件了结、慰劳饱尝辛酸的民间侦探宗像博士的小宴。大概是为了使宴会更为热闹吧,并没有立功但却是侦查科科长和中村股长朋友的小五郎也与博士一起接受了邀请,宾主五人在京桥区的F西餐馆特别开设的房间里围着餐桌津津有味地闲聊着。
“宗像君两名助手被夺去了生命,这次竭尽了全力,但多亏了你,出乎意外地很快看到犯人们自杀了,这再好不过了。”
刑警部长像是慰劳宗像博士似的一说,博士立即推了推敲增框儿的眼镜,露着羞愧的神情答道:
“不,这次从一开始就连续失策,实在觉得很抱歉。总是以~步之差被犯人抢先。我的助手姑且不提,我终于没有能搭救特意接受委托的川手家的人,这实在遗憾。作为我来说确实是尽了全力。但这次的家伙正如小五郎说的,总觉得是个有一种背离人性如同疯子一般的智慧的家伙,常采取平常难以想象的手段,所以我吃了很多苦,而且是白吃苦了。”
“小五郎君,听中村君说,您也对这案件非常感兴趣。您有什么感想吗?……听说您的意见是北园龙子不是自杀,是这样吗?”
不知为什么,刑警部长像是触及小五郎的痛处似地说道。于是,小五郎仿佛焦急地等待着这句话似的斩钉截铁地说:
“是这样。我是那样认为的。”
“啊,您现在还认为那是他杀吗?”
侦查股长面露惊色,从旁插嘴道。
“只能认为是他杀。”
小五郎毫不慌张地答道,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听这话,宗像博士的眼睛异样地问了一下:博士意识到这是小五郎在向他挑战。再也不能缄默不语了。
“哈哈哈哈哈,小五郎君,不是太没君子的气概了吗?你纵然是个名侦探,有时候也会有失策呀。一旦说出了口就坚持到底,这可是一种无聊的赌气呀。跳楼自杀的山本始不是龙子的亲哥哥吗?纵然说是为了保护自身,那也不可能去杀自己的亲妹妹呀!事实上山本的遗书里不是清楚地写着妹妹是自杀的吗?……或者你要说你不认为那是遗书。是这样吗?”
博士从一副严然对后辈说话的态度叱训小五郎道。
“是这样。哪有那么凑巧的遗书!那完全是凭空捏造的!”
啊,说什么呀!小五郎不是发疯了吗?甚至不由得使人怀疑:是不是由于他与宗像博士的功劳之争遭到失败,因而变得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气急败坏了呢?
“小五郎君,此话当真?不会是醉了吧?即使是坏人,临终时写下的坦白也决不可能是凭空捏造的。只能认为你在胡说八道。或者你有什么不承认那遗书的明确的理由产’
所有在座的人在这场四角中也不能不袒护宗像博士一方。小五郎今天可有点儿反常,也许正像博士所说的已经醉了。刑警部长和侦查科长只是用充满责难的眼光默默地凝视着小五郎的脸。
可是,回答博士责问的小五郎的话越来越出人意料,几乎是漠视健康人的逻辑。啊,小五郎难道真的发疯了?大家都只是目瞪口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承认遗书的理由当然是很清楚的,因为我怀疑那个自杀的男人究竟是否是犯人之一。”
宗像博士目瞪口呆,露着一副几乎要笑出来的表情。
“没有一个人看清戴眼罩的男人的脸,只知道他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工人模样的大个儿,怎么能保证他与那个跳楼自杀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呢?!当然戴眼罩的男人的笔迹也不清楚,所以那种遗书不是谁都能伪造的吗?”
听着小五郎这没完没了的大话,宗像博士气得脸都通红了。
“那你是说那个自杀的男人是冒充的晖?不是犯人的人连遗书都特意准备好了,这不太荒谬了吗?!你到底在考虑什么?如果不是酒后开玩笑,那你不是疯了吗?!”
“哈哈哈哈哈,也许如此吧。对方是疯犯人,所以我也陪着他一起疯了。因为我现在考虑的事情太离奇了,所以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安,担心自己的头脑是不是真的不正常了。比如说我还考虑这样的事:不仅跳楼自杀的男人不是犯人,而且连那个北园龙子也不清楚她是否是犯人。我需要确凿证据。我为掌握那确凿的证据伤透了脑筋,希望那两人正如你相信的那样是真的犯人,然而遗憾的是,我知道完全没有确凿证据。”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座的人都再也不能默不作声了,因为大家渐渐明白小五郎好像在作令人吃惊的遐想。他否定戴眼罩的男人,甚至想否定北园龙子。这么说来,这起凶杀案的犯人不就一个人也没有抓住吗?应邀来参加对案件了结略表祝贺的聚会,可他却根本否认案件了结本身。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刑警部长和侦查科长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喊声,宗像博士本人已经怒不可遏。博士气得那三角胡子直颤抖,他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面在小五郎面前挥着拳头,一面道:
“小五郎君,你住嘴!你对我怀有什么私仇吗?为什么想破坏我了结的案件呢?可是遗憾的是,你的说辞不是语无伦次,简直像是疯子的一派胡言吗?想用这种荒唐的逻辑挑我工作的毛病,你也太孩子气了!说什么北园龙子不是犯人,究竟从那里得出这种结论的?你忘了三重旋涡指纹了吗?如果木是犯人,她能干出那种故意切断手指躲在顶棚上的荒谬的事来吗?!”
“可是,我认为正因为北园龙子有那奇怪的指纹所以不是真正犯人。喂,宗像君,您懂这意思吗?”
小五郎非常沉着,甚至露着微笑。
“不懂。这种疯子的胡话我一点也不懂。诸位,实在是对不起你们,我可一分钟都不愿意跟这种疯子同坐在一起了,请允许我中途退席。”
宗像博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作出了马上就要离开餐厅的样子。
“啊,清等等。您是主集,要是您回去了,今晚的聚会就没有意思了。……小五郎君,您今晚好像有点儿不正常啊。我们特意举行了这个慰劳宗像君的晚宴,所以想请您不要在这宴席上进行争论。总而言之对案件的否定您可要慎重呀!”
侦查科长调解似地说道,然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不,大家认为我在胡说八道也难怪,可我的想法决不是没有根据的。这是我的坏毛病,常常不说思路,突然从结论开始,所以不知道我头脑中逻辑的诸位就觉得我的话完全是感情用事的狂言。那我就有系统地说说我为什么把两个犯人说成是冒充者的理由吧!宗像君也不要那样动肝火,先听我说。”
小五郎一面举起双手制止,一面露着不同平常的笑脸劝解大家。
既不是喝醉了酒,又不是头脑不正常。小五郎似乎在组织在座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奇怪的推理。说不定他否定犯人自杀的论断有深刻的根据。这样一想,大家只得半信半疑地先听听小五郎的说明。宗像博士也勉勉强强地坐了下来。
于是小五郎开始说道:
“我打中村君那儿听到这案件的经过时就注意到这杀人狂的行动中有一个心理矛盾,并且想从这一角度以完全不同干家像君的方法观察一下这个案件。我说的矛盾不是别的,就是犯人为什么没有将J!呼的尸首示众。}!康的两个女儿被用极其残酷的方法,像给人看的玩物一样曝户在众人眼前。甚至使女儿们都这样遭殃的复仇者只是对川手本人没有采取那行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说不定犯人不能陈列尸首,但用比陈列尸首更残酷的方法杀害了川手。比如说,我想犯人可能想出了一种让他费很长时间逐渐死去的极其残酷的方法。于是我在龙子自杀的第二天到川手失踪的N车站附近山里的独所房子去了一趟。由于某种理由,这件事除了这里在座的中村君以外我谁都没有告诉,我是悄悄地出发的。那幢独所房子现在完全是无人看管的空房子,所以门都打不开,我费尽心血渡过了小河,爬上高窗,悄悄溜进了宅脉内,并且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屋内屋外毫无遗漏地搜了一遍。我没有必要在这儿细谈搜索的情况,我马上把结果告诉大家:到头来,我的推测对了,这就是说,我发现了川手庄太郎。”
听到这儿,刑警部长再也无法沉默了:
“是川手的尸首吗?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当时,当地警察进行了搜索,连山都搜了一遍,但未能发现。”
“不,不是尸首,我发现了活着的川手。”
听着小五郎这万分意外的话,大家顿时紧张了起来。
“啊?!活着?是真的吗?就是说,犯人对关键的呼没有报复成暧?”
“不,不是,犯人使用犯罪史上没有先例的极其残酷的方法对川手进行了报复,如果我的发现再晚一天,恐怕他已经不是这世上的人了。”
“到底那是什么方法?”
侦查股长非常兴奋,不由得插嘴说。
“活埋。呼被装在棺材一般的木箱里,埋在那家院子的树林里。”
“那你把他救出来了吗?他究竟怎样活到今天的呢?”
“不是今天。我发现他是距今十天前,刚好是川手失踪后的第五天。他在土里呆了五天。大概是为了更折磨川手吧,那棺材一般的箱子上有些地方开着缝隙,就是说做好了喘气的场所,让他不一下子窒息,让他尽量长时间地在黑暗的地底下痛苦挣扎。而且被埋的位置比较浅,是用土和叶子夹杂在一起的东西覆盖的,所以川手在棺材里也能勉强维持呼吸。但只是能够呼吸而已,吃的东西当然没有,在被针得严严实实的厚板中几乎不能动弹,由于饥饿和迫近的死的恐惧,可怜的是川手的头发都完全变白了。要说我为什么发现了川手被埋的场所,那是因为我事前想象可能会是那样,所以在院落里的树林子里仔细地转了一下。警察们之所以未能发现他,大概是因为他们压根儿没有想到会被埋在宅评内的地下。于是我救出川手,把他背到了我乘去的汽车上,让他径直住进了甲府市的某医院。几天后,待川手恢复健康后我悄悄地把他带到东京,其实现在隐藏在我的家里。也许会受到你们的责备,说我太随心所欲了,但这里面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在甲府的医院里也故意隐瞒了川手的名字,当然也没有向警察报案。要说为什么,因为我想从川手嘴里探听出藏在这案件背后的所有秘密,为此必须等到等于是濒危病人的他的记忆完全恢复。”
“那么川手完全恢复健康了吗?恢复到原来那样的健康的身体了吗?”
宗像博士这才开口说。不管怎样博士的脸上露出了香案件委托人的平安感到高兴的神色。
“不,不能说健康的身体。”
“是吗?不管怎样这是您的功劳,听了这话我心里轻松多了。”
博士别无二意地赞扬了小五郎的功劳,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说道:
“啊,光顾着说话了,差一点给忘了。诸位,我出去一下,我约好要给一个案件委托人打电话,我马上就回来,小五郎君,请你等一会儿再继续说下去。”
说罢急匆匆地去电话室了。
“小五郎,你这样滥用私立侦探的权力,我们可不好办呀。发现了川手却擅自藏在自己家里,这要是把事情闹大,可要构成某种犯罪的呀!”
刑警部长半开玩笑似地责备了小五郎的随便的举动。
“不,我马上详细地向你们说明情况,决不会受到责备的。犯人是个魔术师一般的可怕的家伙,所以我也必须采取稍不规范的手段。”
小五郎一面辩解一面继续谈着发现川手的情形,过了一会儿,宗像博士也从电话室回到了座席上。
“事情办完了吗?”
小五郎和蔼可亲,笑眯眯地问道。
“办完了,让您久等了。那就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博士也用极其恭敬的口吻答道,像是有什么非常高兴的事似的,他一面眯缝着粗框圆形眼镜中的眼睛,把着三角胡子,一面嘿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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