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莎小心地把门关上。“你混蛋。”她说:“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们可以这样整我?”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我说:“但是你说没有一个贼律师能混乱你的思想。”
白莎怒视着我,伸手取了支香烟。
我从口袋中取了支烟,在客户用椅上坐下。
白莎说:“怎么可能有人记得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可能1秒1秒的来算别人在做的事。”
我说:“我倒对魏妍素发生兴趣了。她也跟了8至10条街的距离。你记得她——”
门上有胆怯的敲门声。
我说:“来的假如是米律师,千万不要发脾气。”
白莎无助地望着我:“假如是那贼律师,由你发言,好人。”
我把门打开。
米律师说:“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我告诉他,指向我们的客户椅。
米律师笑向白莎。“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柯太太。”
我代白莎回答:“没什么,大家都为公事。”
“谢谢你,赖先生。我感谢你了解我的困难。我的客户比较激动——比其他女性激动。”
白莎只是恨恨的不理他。我把烟从鼻子中喷出。
“来支烟?”我问米律师。
“谢谢你。”
我把烟盒递给他,他拿了一支,自己点着了。
“路太太伤得重不重?”
他扮了个鬼脸说:“你知道这种事,给她点补偿,跑得比谁都快。没有钱,就拖死狗。商律师非常能干。他是这种案子的专家。”
他笑笑。
白莎说:“哪有那么许多——”
我对白莎说:“对不起,假如你要自己来,我就出去。”
我走向门口。
“不要走,唐诺。”
我犹豫片刻,刻意地看了她一下。
“我不开口。”白莎允诺地说。
我把手自门把上收回。
米律师很快地说:“好像柯太太说过,为了没时间去做证人,她愿意把这件事和解。”
“她现在不做证人不行了。”
米律师打开公事包,翻来翻去,拿出了一些文件,开始仔细地看着。他说:“我认为本案可能庭外和解。我认为商律师急着要听证为的就是这个目的。我想他会接受有条件的和解。”
“那,”我说:“你们办就是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你的意思,你们不想和解了?”
“不怎么特别想。”
“为什么,赖先生。我不是想引起辩论。我相信我们能把这件事照做生意的方式处理,以友善的方法处理。依目前局势看,柯太太在作证的时候,有了点瑕疵。她停车在违规的地点,不合适的时间,用不正当的方法,不合情理的手势,例如挥手的这种信号。”
我说:“你的客户呢?假如路先生真的如你所说车开得很快,那他一定比魏小姐先到交叉路口,当然应该由魏小姐来注意前面有没有车。”
米律师说:“我承认案子还有几个小地方没弄清楚。”
“商律师可都弄清楚了。”
米律师说:“我希望有个办法可以使全案烟消云散。”
“商茂兰要多少?”我问。
“喔,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继续自顾吸烟。
“假如你们出一点力。”
米律师说:“我的客户也肯出点力,也许我们把一切都解决了。”
我说:“你为什么兜圈子,不肯实话实说呢?”
米律师用他红色的小胡子刷着鼻子。他说:“整个情况,有不理想的一面。”
我说:“好吧,由我来打开僵局好了。我们给你500元。”
他谴责地对着我说:“500元!你是开玩笑,还是侮辱人?”
我说:“你用哪一种想法都可以。你不要的话,我就收回。”
“不,不,不,不。”他说:“不要急,赖先生。我看你和我才是真正的生意人。我们不会冒火,是不是。”
“不见得。”我告诉他。
米律师自椅中跳起,把文件连同公事包一丢。“冷静一下,”他说:“我们不可以激动。赖先生。我们两个生意人来再研究研究。商律师和他的当事人在电梯边上等。我去和他们谈谈。”
米律师走出门去。
“你为什么不出价1500元?”白莎问:“他可能不必问三问四了。”
我说:“等着看好了。”
白莎说:“整个狗屎事件,在我看起来都有臭味。真是贼律师,我把他们恨透了。那些他问我的问题,荒唐。唐诺,我敢讲,叫他来问你的话,你连早餐吃了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我向她笑笑。
“笑吧,笑破你狗肠最好。”白莎说:“我希望有一天看到你站在证人席上,让这些混帐来问你问题。”
电话铃响。
白莎对着话机大声道:“什么人?”而后把自己声音变成精和蜜:“喔!是的,许小姐。没有,怎么会,我们没有把你忘掉。等一下,我让你和唐诺说话。他就在办公室什么地方。我1分钟就找到他,你不要挂电话。”
白莎把手捂住电话的一端,对我说:“是许娇雅,要命,我把她忘记得干干净净。我们应该给她做什么?喔,是,要我们调查寇太太。由你来对付她,好人。你比较会无中生有。看我有多高明,没告诉她你就在身边。你快点想想,我想办法再拖她一两分钟。”
“我来跟她讲。”我说。
“先想一想,想点好一点的。”白莎告诉我。
白莎把捂住话筒的手拿开,对电话说:“他在做报告,许小姐,但是他立即来。他……他来了……什么,再说一遍……慢慢说。”
白莎听了足足30秒钟,她说:“你决定要这样?好,假使你坚决的话。可怜的孩子,你在哭!你看,我建议你和唐诺谈谈。他已经过来了。他也要和你说话。”
白莎再次把手掌捂住话筒。
“你来,唐诺。我看她也疯了。”
我接过电话:“是赖唐诺,许小姐。”
许娇雅快速地把话灌进电话,我听到的是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很难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你把一切取消。赖先生。我要你停止。不要做任何事。完全放手。我实在不应该起头的。我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否则打死我也不干的。不要耽心那200元钱。你们留下钱,不要再办事。千万千万别再想到我要你们办事。请你现在起立即停止。一点点工作也不要做。不管你在做什么都停止。把所有工作停止。”
“能不能问你,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决定,许小姐?”
“我不能告诉你,我一个字也不能告诉你。我也没有时间讨论这件事。我也不要讨论。只请你放手不再管。”
“你最好到办公室来,亲自当面交待我们。”我说。
“不必要等我自己再证实了。照办就是了。我想你不见得要我签字才能停止吧。你停止就可以了。留着钱,不要再工作,知道了吗?”
她声音越来越高。
“但是,许小姐,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我们也正在——一”
“这正是我怕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停止。立即停止!我什么也不要了。我要——离开了。我再也不在这里了。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永远。”
我听到对方一阵哑泣,突然电话挂断了。
我也把电话挂上。
“你想是怎么回子事?”白莎问。
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据我看她要我们不再调劳这件事。”
白莎脸上冲起红色血液。“混帐,你以为我不懂自己本国的语言呀!我知道她说什么。我问你为什么她要这样。有时你是最可恶的小——”
门有胆怯的敲门声。
“米律师。”我说。
白莎投了一个最后的怒视。把自己的脸色改变为接见客户面孔。她说:“无论如何,那王人蛋正在替我们赚钱。”然后大声说:“进来。”
米律师几乎很抱歉地推门进来。他走过来的步态好像无理晚归的丈夫用脚尖走路怕吵醒太太。两只脚很能配合他脑中所想的。他颠着屁股走到客户椅旁边。“赖先生,“他说:“假如你能出1000元钱,我们就可以完成和解。”
我看看我的手表说:“你只是来晚了1分钟。”
“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和柯太太.才遇到一件非常不愉快的意外。一件我们已经着手的大案,突然被取消了。”
“一件大案子?”他问。
“这本是一件小案子。”我说:“后来越牵涉越大,变得很大很大。”
米律师用他的小胡子刷着他的鼻子。
我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都拿不出500元钱来解决这件事。我怕我们只能听其自然了。”
“喔!你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我已经办好和解了。”
“用1000元钱?”我说。
“等一下。”他说着从客户椅中站起:“等一下。不要离开。我一下就回来。”
他一阵风一样飘出门去。
白莎看着我说:“不论许娇雅在电话中说什么,都不影响我们替寇先生要做的工作。”
我轻松地说:“我们把事情看远一点,尤其我们和汽车律师打交道的时候。”
白莎把眼皮拍呀拍地扇着,突然说:“我喜欢你,你这个小杂种,我对你这双贼眼后面的思想机器非常欣赏——你又常令我生气,每一天我可以扼杀你10次——以上。你——”
米律师胆怯的敲门声又在门上响起。这一次敲门只是例行手续,没有等到我们邀请,就转动门把,把门推到正好可以把他矮胖的身体挤进来,又把门轻轻关上。他一面走一面在点头。嘴唇在笑,眼睛恰有焦虑之状。
“没关系了。我一切都办妥了。可以和解了。恭喜你们两位。你们两位已经从很危险的情况下得救了。可以了。只要500元就完全解决了。我和对方说好了,钞票马上就给他们。”
我说:“柯太太要路先生,路太太和魏小姐三个人签字的和解协议书。”
“没问题,会有的。我要借用你的秘书替我做一张魏小姐的。柯太太,商律师已经把路先生,路太太签过字的带来了。”
“他从那里弄来路太太的签字?”白莎起疑地问。
“商律师有一张签字的和解书一直在身边,当然条件是空白的。”
白莎把她座椅向后推了一两寸:“你的意思这王八蛋到这里来装模作样那么久,目的只是恐吓我和他们和解?你的意思在他公事包里本来就带了签好字的空白和解书,他——”
米律师伸出他肥胖的手:“慢一点,慢一点。柯太太,请你冷静一点。我求你不要太激动。每一个律师为了争取时效,在开始就请客户签好和解的文件,只是彼此之间有一个范围,而律师也保留有一些决定的伸缩性。主要原因之一是,当各方人士聚在一起,突然决定和解,大家可以当场办妥,不会有不必要的延误。事实上,有的时候夜长梦就多了。我向你保证,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没有恶意,柯太太,我自己也经常这样做的!”
我对白莎说:“开一张500元的支票。写上收款人抬头:米大海,代表魏妍素的律师;嘉兰法律事务所,代表路理野夫妇的律师。”
“你在咕噜什么呀?”白莎说:“我给路理野太太500元,他们给我和解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绝不会先给他们支票的。”
米律师咳嗽着。
我对白莎说:“别幼稚了。你在应付一对汽车律师呀。”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白莎说。
我说:“把钱付给律师,不付给当事人,是职业礼貌。”
“那我有什么保障?”
“当然是当事人的和解协议书。”米律师代为回答,一面向我感激地笑笑。他说:“你有当事人签名的和解书,对你有利到极点。柯太太。白纸黑字对你一切行为他们都不能再控诉。时间是从有史以来一直到现在。”
“从‘有史’以来?”白莎问。
米律师猛点他的头,以致他头顶的反光一闪一闪,他说:“差不多的文字,只是给你百分之百的保障。柯太太。”
“你对我真周到。”白莎讥讽地说。又加了一句;“5000年就足够了。”
“你放心。我看唐诺有点法律常识。唐诺会向你解释,这种文件有一定格式可套,对你有绝对保障。”
“嘿,你们两个都是白痴。”白莎嫌恶地说:“唐诺,要照你说的写那么多吗?”
我说:“可以请爱茜打字。给我支票,我拿去给爱茜打字。”
“和解书不到手,不要把支票交出去。”白莎嘱咐。
米律师又在咳嗽了。
我对米律师说:“银行就在楼下。已经关门,但是我们可以从边门进去。这张支票他们认识我,可以付现的。你和商律师可以伴我一起去银行。钞票从窗口出来,你们两位把和解书交给我,我们……”
米律师把头猛点:“你和我有商业头脑。赖先生,这安排很好。我们还等什么。”
日莎用力拉开抽屉,弄出一本支票簿,重重地撕下一张空白支票,塞到我手里。“唐诺。”她说:“假如你还爱我,把这些贼律师统统给我赶出去”
米律师转回头准备说两句安抚的话。
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轻轻地把他带出办公室。
卜爱茜要把那么许多字挤在收款人姓名项下,但她还是办到了。
我对米律师说:“你在这里等。我去请白莎在支票上签字,我们一起下楼。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列入和解条件。”
“一件什么事?”
我说:“车祸发生后,魏妍素曾经是个忙碌的小妇人,在现场抄了不少证人的姓名和车号。路先生也做了相同的工作。我的合伙人疑心很大,她要那两个人抄下来所有证人的姓名,车号资料。”
“喔,是的。”米律师说,再一次热心地点头:“我欣赏她处世的态度。虽然因为她拒绝我律师的态度,连带也拒绝了我个人的友情,但是我还是要把她要的给她。赖先生,两个人所记的,全部。我们不保留。”
他向我笑着。
我把支票拿过去,放在白莎的桌上。
她起疑地看着我:“看这些贼律师鬼鬼祟祟地在我办公室出出进进,背了人又牵着互相傻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参加他们,也在鬼鬼祟祟对付我偷偷的傻笑。我不知道什么使我想到你会这样,可能因为你是法学院毕业的,受过贼律师教育。”
白莎抓起桌上的笔,拿笔尖狠狠地在支票上签了字。
我走出她办公室,小心地把门带上。
一小群人集在一个电梯中。
路理野伸出谨慎的左手对我说:“我还没有机会认识赖先生。我很高兴这件事就要解决了。相当尴尬的案子。”
“我只希望尊夫人能早日复健。”我说。
一阵言语难以形容的不安经过他脸上,他说:“我也如此期望。可怜的女孩子。”
我们一起来到楼下的银行。
“等一下。”我说:“在我们钞票换手之前,你记得我还要一张证人的名单。”
米律师对魏妍素说:“这是我和赖唐诺说好的,魏小姐。我相信你有一本记事本,里面——”
魏妍素自口袋中取出那本记事本,说:“你能抄——”
我说:“我看到这是活页的记事本,请你只要把这些纸取下来给我就好。”
“魏妍素把这几页纸取下,交给了我。
“都在这里了吗?”我问。
“全了。”她说。
商律师说:“依据协定,魏小姐自己要付的款子——”
“这个我们之间可以自己来解决。”米律师赶快阻止他说下去:“魏小姐的银行离开这里也不过四五条街。我们要是赶快一点,也来得及从边门进去。银行对魏小姐也熟——”
商律师对路先生说:“你的一张证人名单呢?给我。”
路理野抱歉地说:“我只是把现场我见到的车号记下来而已。”
我向商律师说:“当然你的客户把这张只有车号的单子给你之后,你一定调查过,查出车主的名字了。”
商律师不太原意地叹了口气,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张打好字的名单,一声不响交给了我。
银行出纳员好奇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他们拿到了钱,急急离开银行。想在还能进得十之前赶到魏小姐的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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