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3号离开玛利斯维尔,颠簸着在云中穿行,划过万家灯火的小社区,掠过大片肥沃的稻田,跃过标志着奥罗威尔的灯光,然后低旋着冲向奇科,驶入停机坪。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乘出租车来到市中心,梅森顺利地租到一辆按里程计价的汽车。他们找到了去天堂的路,沿着长长的坡路向上行驶。
皎洁的月光给他们勾勒出当地的轮廓,道路沿着火山岩山顶的边缘绕行,德拉不由得为眼前的美景所惊呆了。他们低头俯看谷底,峡谷深处熔岩的峭壁投下了深黑的影子。
梅森把车子缓缓开过一连串商店,找到向左拐的路口,然后又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需要再向左拐的弯道。
路的两侧都是宜人的现代化的房屋,掩映在高高的松树之间,周围环绕着绿色的草坪,在这个高度上,低处山谷的烟雾都已消失,尽管有月光,星星依然明亮地闪烁着。
德拉-斯特里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到这儿的空气了吗,头儿?”她说,“这么纯净,有松香,像水晶一样清澈。还有那些房子,太漂亮了,不是吗?”
梅森点点头。
“你认为爱德-代文浦的房子也是一样吗?”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梅森一边说,一边把车子转向左边。
他们来到了路的尽头,上了一条碎石小路,驶过一处有绿色栅栏的显得很干净的房子,然后,小路到了尽头,车子向右拐上了碎石车路,碎石路延伸过一片松树林,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几棵苹果树、梨树,突然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房子的门廊,尽管房子里面一片漆黑,可不知为什么仍然显出了友好的家庭气息。
梅森关掉车灯,熄灭引擎,绕着车身走了一圈,然后跟着德拉-斯特里特走上了门廊。
“我们最好还是按一下门铃吧?”德拉问。
梅森点点头。
德拉-斯特里特戴着手套的大拇指轻轻按了一下门铃,音乐声顿时从门内传出来。
“再按一次,如果还没有人应我们就用钥匙开门。”梅森说。
德拉又按下门铃,大约10秒钟过后梅森把钥匙插进锁孔,门栓轻轻划开了,梅森扭转门柄,门打开了。
“现在,是用手电筒还是……”
“打开灯,”梅森说,“用手电就意味着我们来这儿是偷偷摸摸的,而偷偷摸摸的来访就会表明我们心里有鬼。不论如何,德拉,我们在一场对对手一无所知的赌博中已经叫牌了,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的赌注很高吗?”
“千真万确。”梅森一边说,一边摸索着灯的开关。
门厅一下子充满了光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鹿角和灌木做的帽架,地毯和两把树皮椅子给房间带来了一种质朴的感觉。墙上悬挂着一面椭圆型的古老的大镜子。强烈的上等烟草的香味萦绕整个空间,好像这里的主人总是在吸烟斗似的。
梅森走进左边的一扇门,打开大起居室的灯,德拉-斯特里特一路跟着他在房子里穿行,每走进一个房间就打开那里的灯,直到整座住宅都灯火通明。
“现在该做什么了?”
“表面上,”梅森说,“我们只是在代表代文浦夫人处理事务,实际上我们是要找到一封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的信。问题是究竟藏在哪儿了呢?”
“这事儿看上去可真蠢,”德拉说道。
“什么事儿?”
“写一封如果他死亡就呈交给当局的信,却把那封信随便放在什么地方而不寄出去。”
梅森点点头。
德拉-斯特里特接着说:“他一定对那封信的交寄做过某些安排。”
“没错儿,”梅森对德拉说,“这就是我们要从办公桌开始搜查的原因。”
“我还是不大明白。”
“我们是在执行我们当事人的愿望,实际上,是我们当事人的指令;至少我们得搞清楚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森拉开秘书桌的抽屉,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具,在桌子底层的一个抽屉里有整整一厚摞信件装在夹子里,上面写着:“归档”。
梅森扫了一眼信的日期,说:“爱德-代文浦的秘书似乎并不急着把这些信件归档。”
“可能她是想等到有足够的信件才去存档吧。”
梅森试着拉开右手的抽屉,发现所有的抽屉都上锁了。
“有锉刀吗,德拉?”
“你是想撬锁吧?”
梅森点点头。
“头儿,我们有权利搜查吗?”
“为什么没有?”梅森反问道,“我们是在为那位寡妇查找文件。”
“这好像属于……嗯,好像我们在侵犯别人的隐私。”
梅森接过德拉-斯特里特递给他的锉刀,开始撬锁。几分钟之后弹簧“喀拉”一声弹开了,右手的抽屉全部打开了。
“那些属于个人物品。”德拉-斯特里特尖锐地说。
“我知道,”梅森说,“但是我们只是专门在找……这是什么?”
“当然是个保险匣。”德拉说。
梅森晃动着保险匣,“好像里面只有一份文件,”他说,“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德拉,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好奇心已经远远战胜了我的顾虑。我想你身上没有像发卡那样的东西吧。”
德拉摇摇头。
梅森试着把锉刀的尖部捅迸锁孔。“我需要一个比这锉刀还小的工具,一小段硬铁丝就行。”
“你从哪儿学到的这门技术?”德拉问。
梅森咧嘴笑了,“有个当事人教给我的,这是我为他辩护一起盗窃案得到的惟一报酬。”
“你一定使他无罪开释了吧?”
“他的确是无罪的。”
“是呀,我想也是,”德拉说,“他一定是在函授学校学到的溜门撬锁的技术。”
“事情就是很奇怪,”梅森说,“他的的确确是无罪的。撬锁是他过去的不光彩记录。噢,这有个曲别针,硬度够了,现在只需要把它掰直,好……从后面插进去,轻轻旋转……嗯,好了,德拉。”
梅森打开保险匣的盖子,拿出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在信封背面,潦草却字迹坚定地写着:“在我死亡的时候打开,信的内容呈交警察局”。下面是落款“爱德-代文浦”。
“现在,律师先生,”德拉说,“也许您可以给我讲讲法律条文吧?这封信是寡妇的财产吗?它属于警察局还是属于它所在的桌子的使用者——秘书?”
“我们要看一下内容是什么,”梅森说,“然后我就能回答你提的问题了。”
“也许先回答问题会更好一些。”
梅森微笑着摇摇头,“在确定我们的责任之前我们必须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德拉。”
梅森走到厨房里,给茶壶装满水,打开炉子上的电打火。
“您简直是宾至如归呀。”德拉说。
梅森笑了,说:“常言道,盯着的锅永远都烧不开,咱们最好到办公室里多转转。”
梅森又返回到办公室,仔细地搜查爱德-代文浦的办公桌,翻阅文件,读信,拉开抽屉。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德拉问。
“我想让这些人物在我的脑海里定定格。迹象表明代文浦十分信任他的秘书,很明显她能开出支票并且签字。在天堂的银行里有一笔1291美元的余额。有趣的是,尽管这里的某些信是写明给爱德-代文浦夫人的,而实际上却是爱德-代文浦先生做出答复,声明他妻子做什么,不做什么。”
“那么……”
“很明显他并没有跟他妻子商量,”梅森接着说,“复写纸上的回信表明,有几次信在收到的当天就回信了。”
“也许他用长途电话跟他妻子联系?”
“上个月所有的电话费只有23美元95美分,”梅森说,“还包括联邦税收。”
德拉-斯特里特说:“他担心他妻子可能会谋杀他,所以他就不得不离开,以使自己不至被杀死。”
梅森扬了扬眉毛。
“为什么做这种表情?”德拉问,“你是不是怀疑那不是自然死亡?”
“为什么不怀疑?”梅森反问道。
“可是,天哪,那么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在保护代文浦夫人最大的利益,”梅森说,“但是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能做,我们不能隐瞒或篡改证据,但我们在没有看到证据之前就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证据,对吧,德拉?快点儿,水可能开了。”
梅森又回到厨房。他小心翼翼地把粘好的信纣口用水蒸汽薰开,把手探进去,取出信纸,打开。
德拉-斯特里特尖利地倒吸了一口气,伴随着茶壶持续的蜂鸣声。
“哈,找到了,”梅森欢快地说,“6张完完全全的白纸。”
德拉-斯特里特随手关掉了茶炉,眼睛还盯在白纸上。
“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德拉问道,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认为会有什么秘密的书写方法吗?”
梅森挪开茶壶,把其中的一页白纸放在仍旧微红着的茶炉上方,仔细地烘烤加热,然后举着这页纸,不断变换着方向好让灯光从各个角度都能照到纸上。
“当然了,”梅森说,“可能有一种只有碘汽才能显示出来的秘密写法,但是我们不敢那样假设。”
“为什么一个人愿意给自己制造这么大的麻烦,留下一个信封,指明要在他死时打开,可里面除了白纸之外什么都没有呢?”
“那,”梅森干巴巴地说,“咱们必须得找个答案了。”
“怎么找呢?”
“办公室里有胶水吧,德拉?”
德拉点点头。
梅森说,“好吧,我们把这封信封起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还是别留下指纹。”
梅森把信封盖儿在温热的茶炉上烘干,回到办公室,小心地封好,放回保险匣内,把保险匣重新放回抽屉,然后又用德拉的锉刀锁上了右手的抽屉。
“头儿,你是否以为……”德拉说,她有些犹豫。
“以为事情有点太凑巧了吧?”梅森问。
“对,有点儿。”
“是太凑巧了,”梅森说,“爱德-代文浦死了,然后……”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起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你们是谁?”
梅森转过身。
一个身材高挑、相当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突然一转身又跑出去,根本没有等他们回答。梅森听见她跑走的脚步声,然后是起居室里拨电话的声音。
梅森对德拉咧嘴一笑,起身走到桌子前,从电话上拎起听筒。
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分机上说:“接线员,给我马上接警察,情况紧急,我是美宝-诺格,现在在科莱斯弗车路代文浦住宅,有人在这儿抢劫,马上叫警察来。”
梅森放下听筒,他听见前门“咣当”一声响。
德拉-斯特里特扬起眉毛说:“警察?”
梅森点点头。
“他们多长时间能到这儿?”
“很难说,大概不会太久。”
“我们逃走吗?”
“当然不。我们留在这儿和他们谈谈。”
梅森舒舒服服地坐在爱德-代文浦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点燃了一支香烟。
“头儿,”德拉-斯特里特紧张地说,“咱们为什么不从后门逃出去?”
“我们租的车子停在前门,”梅森说,“那个年轻女人肯定已经把车牌号记下来了。正是由于刚才车子停在那儿,车灯开着,她才这么静悄悄地进来。她肯定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的。刚好我在分机上听见她报了自己的姓名,她叫美宝-诺格,是代文浦的秘书。德拉,我们一定得留下来,而且要镇定自若地留下来。我们别无选择,想想看吧,我们在这儿可留下了不少把柄呢。逃跑就百分之百意味着我们是畏罪潜逃。”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里总有一些我不喜欢的地方。”德拉说。
“到目前为止,”梅森说,“我们应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试着放松些吧。”
“什么意思?你……”
正在这时,他们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
梅森说:“肯定是警察来了,服务可真不赖呀。保持安静,德拉,他们可能有点紧张,没准儿很容易就扣动扳机。”
他们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说话声,重重的脚步声。一个上衣口袋里插着枪套的男人谨慎地把头探进房间里,喊道:“把他们抓起来!”
梅森在转椅上稍稍向后靠了靠,拿掉嘴里的香烟,向空中轻轻吹了一口烟雾,说:“您好,警官先生,请进来坐吧。”
那个警察仍旧站在门厅里,手持着枪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梅森回答说:“我是佩里-梅森,律师。这位是我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我来这里代表爱德-代文浦先生的遗孀处理事务。”
“他死了?他死了?”那个女孩尖叫道。
梅森点点头。
“那他一定是被谋杀的!”
“嘘……”梅森警告说,“你肯定是受了刺激,但是你不能这样妄下断语。”
“你是代表代文浦夫人吗?”警察问。
“是的。”
“有授权证明吗?”
“她把这里的钥匙给我了,”梅森说,“还有一封委托书。”
梅森随意地拿出委托信,递给警官。
那位警官看着美宝-诺格,说:“你认识他们吗,诺格小姐?”
她摇摇头。
梅森说:“我想您是爱德-代文浦先生的秘书吧?您名字的首字母应该是M.N。”
“我是美宝-诺格,代文浦先生的秘书,如果他死亡的话,我……我有东西要呈交给警官。”
“是吗?”梅森说。
“代文浦先生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形了。”她说。
“什么情形?”
“对他的谋杀。”
“谋杀!”梅森叫道。
“千真万确,”美宝尖声说,“我有东西要交给警官,能证明这一点。”
“那就交出来吧。”梅森说。
美宝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噢,等等,”梅森干涉道,“你要干什么?”
“拿我要交给警官的东西。”
梅森微笑着摇摇头,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不行,不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碰属于遗产的任何东西。”
“你不是一直在碰吗?!”
“我为什么不能碰呢?”梅森说,“我代表爱德-代文浦的妻子。她绝对是一半财产的所有人,另外一半会通过继承自然转到她名下。”
“你……你……”
“别紧张。”梅森说。
警官把枪收进枪套说:“咱们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宝-诺格说:“代文浦夫人杀死了丈夫。他知道她想要谋杀他,所以留下了一封信提供证据。”
“你说什么,他留下一封信?”梅森问道。
“他把信给了我。”
“告诉你保存?”
“他告诉我说,如果他死亡的话我要打开这封信,并把它交给警察局。”
“他死之前你打开过这封信吗?”
“当然没有。”
“那么你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嗯,只是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过你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他对我说……嗯,他说的够多的了,所以我知道他认为自己随时会死。”
“当然了,”梅森说,“这个男人患高血压,动脉硬化,好像还有肾炎。他的医生告诉他说他随时都有危险。我想很自然这个男人会去准备……”
“这不是那种性质的信。我是说那不是他的想法。”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根据他所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他死了,我就打开那封信,亲眼看到警察拿到里面的信纸。但是如果有人在他活着的时候想夺走那封信的话,我就把它毁掉。”
“也就是说,他控制着这封信?”
“在他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论何时他想让你把那封信交还给他,你都会那样做,是吗?”
“那当然了,信是他的。”
“信现在在哪儿?”梅森问道。
她刚要张嘴告诉梅森,又考虑了一下,说:“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拿。”
梅森打了个哈欠,说:“我想也是。好吧,警官先生,这儿得来个特写了,现在的情况是,据诺格小姐所说这里有一封可能是起诉性质的信件,我的意见是最好保证没人从遗物里拿走任何东西。”
“我们会把那封信拿走的,”美宝-诺格坚决地说,“我现在就打开它,交给警察。”
“噢,你不会的。”梅森微笑着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代文浦先生的死对你的雇用已经中止了。你是他的办事员、他的雇员、他的代表,他的死亡终结了他对你的雇用;当然了,你是有权得到赔偿的,但是你已经没有权利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
警官先生说:“等等,我不清楚法律,但是我不想让任何证据消失。”
“当然不能,”梅森说,“我建议您把所有的门锁起来,而且既然诺格小姐有钥匙……”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问道。
“我说过我有钥匙,我有代文浦夫人的钥匙。”
“不可能,我知道她不可能把钥匙给你。”
梅森微笑着,“是吗?警官先生,您怎么看这件事?”
警官说:“如果代文浦留下一封可能提供他死因线索的信件,那么我们最好把这封信交给地方检查官。”
“问题是,”梅森说,“没有人知道这封信里含有什么样指控或者能提供什么线索,信封里面可能是一份遗书。”
“好,我们来看一看信吧,”那位警官说,“你代表妻子,秘书在这儿,我代表法律,我们看一看信的内容。”
“除非妻子允许谁都不能打开那封信。”梅森说。
“等等,等等,你这个人可真难相处哇。”警官对梅森说。
“只要你按照法律行事我就不难相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是悉尼-包姆,是不属于州执法官办公室的官员,这个地区是非合并区域,它是属于郡的区域。”
“很好,”梅森说,“那么您是愿意依照法律做事还是不依照法律呢?”
“我当然愿意依照法律做事了。”
“那好吧,”梅森说,“就目前这里的私人物品所说,它属于共有财产,妻子拥有其中的一半,这一半向来就是属于她的,另外一半将通过遗嘱执行过渡到她名下。从原则上讲,她现在就拥有这里财产的所有权,但是直到遗产经过遗嘱执行而且还清债务以后她的所有权才生效。”
“好吧,好吧,”包姆说,“我不懂这个法律,但是我想把事情搞清楚,如果这里有什么证据我可不想让它发生什么意外。”
“说的没错,”梅森说,“从另一方面讲,如果它不是什么证据而是贵重物品,我也想确保它不会从遗产中消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森说:“我怎么能知道这封在他死亡时被打开的信件不是一封遗书?或者不是他想给他秘书的可流通公债或证券?大家都知道,里面可能是现金。”
“那好,找出答案的最佳方法就是打开信看看。”
“相反,”梅森说,“里面可能是对遗产分配至关重要的内容,应该予以保密。”
“但是他把信给了秘书。”
“问题就在这儿,”梅森说,“他没有给她,他只是让她保存,而不是给她。她刚才自己已经承认了无论何时他想要回那封信她都会给他。”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美宝-诺格说,“我的意思是说他把信给了我,让我在他死亡时交给警察。”
“他说过给警察么?”梅森问。
“信将在他死亡时被打开。”
“他没有说把信给警察?”
“我不记得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了。”
“你看看你。”梅森说。
“她在做记录,”美宝-诺格指着德拉-斯特里特说,“她记下了我们说的每一个字。”
“反对吗?”梅森问。
“嗯,我觉得那不公平。”
“为什么?在有机会仔细思考之后你想要改变你说过的话吗?”
“我觉得你这个人真令人讨厌。”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梅森说。
警官固执地说:“还是证据的问题,我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但是这位年轻女士说有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可能导致……导致……”
“导致对一个杀人犯的拘捕。”美宝-诺格肯定地说。
“你现在是在声明他是被谋杀的吗?”梅森问。
“可能是被谋杀的。”
“但你并不知道他是被谋杀的。”
“但他自己预料到他可能会被谋杀。”
“你也知道他在接受医生的治疗,不是吗?”
“嗯,是的。”
“而且他被告知由于高血压和动脉硬化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可没有告诉我他所有的私人事情。”
“但是他对你毫不隐瞒关于他妻子的事?”
“嗯……不完全是。”
“那么你除了推测之外并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
“嗯,我知道里面就是我所认为的内容,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包姆说:“信在哪里?”
“在我的办公桌里,一个保险匣里。”
“拿出来。”包姆说。
“等等,”梅森说,“这个程序非常不正常,非常不合法。”
“我就冒这个险,”警官说,“我保证这位女士除了那封信之外什么也不从办公桌里拿走;但是如果那儿有一封信的活我想保证它不发生意外。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显然你代表那位寡妇。你对这工作上手可真快呀。”
“可能这件事我干得不错吧,”梅森和蔼地微笑着说,“我努力想保住遗产。”
“这活是什么意思?”
梅森示意美宝-诺格,她正在打开右侧的抽屉,“这么晚了,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在这里工作。”
“晚上工作?”
警官皱皱眉头,说:“说说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我路过这里,看见灯光。”她说。
“你开车去哪儿?”梅森问。
“只是路过。”
“这是一条死胡同,”梅森指出。
“嗯……好吧,我只是开车路过。我……”
“你是专门来这儿的吧?”梅森问。
“这和你无关!”美宝愤然道。
“你瞧瞧,”梅森说,“她在这儿,她在这儿没有事情,这么晚了她也没有工作可干,她到这儿来做什么?”
“你看,”警官说,“现在这个事情都搅成一团了,我可不想找麻烦。”
“您现在就在找麻烦。什么时候您动用手中的权利碰了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您就使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了。”
警官走过去和美宝-诺格站在一起,对她说:“除了那封信之外我不希望你拿走任何东西,它在哪儿?”
“在抽屉里的一个保险匣里。”
“好吧,我现在就把信取出来。”
“保险匣是锁着的。”美宝说,一边打开抽屉。
包姆拿出保险匣,说:“没有上锁呀。”
“嗯……我以为是锁着的,应该是上了锁的。”
包姆打开保险匣,看着信封。
“我建议您别动那封信。”梅森说。
包姆仔细端详着盒子里的信,又慢慢关上了盒盖。
“你认为这封信应该怎么处置?”
“作为遗产的一部分上交给法庭。”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呢?”
“保证不发生意外。”
“你是说我去交?”
“千真万确,”梅森打断警官的话,“把它锁起来,带到法庭上去,让遗产执行法庭的法官当着遗产税评估员的面打开。”
美宝-诺格跺着脚,眼圈里满是绝望的泪水:“打开它,你这个傻瓜!”
梅森盯着警官的眼睛,“假设里面都是现金,可能是1000元面额的钞票,主人想在他死的时候留给他秘书,你想冒险把信撕开,然后让遗产执行法庭和遗产税评估员们相信你所说的数目?万一他们说你从里面抽出过一两张呢?你知道关于保险匣的法律规定,你不能打开它,银行也不能打开它,除非是遗产税评估员,它必须是封着的。”
“是这样。”包姆说,一边转身看着美宝-诺格。
“你这个傻瓜!”美宝大怒。
包姆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告诉你,”美宝-诺格发难道,“代文浦妻子一直在设计谋害他,他心里明白,信里面还有把她和另外一起谋杀案联系起来的证据。”
梅森耸耸肩膀,说:“这就是您的职责了,我想您也应该是受约束的吧。”
警官犹豫着。
“打开它,”美宝-诺格叫道,“你还看不出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不让你拿到证据吗?”
警官拿起信。
“等等,”梅森说,“别从我这儿听取意见,也别听那个女孩子的,你们这儿有地方检查官,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应该怎么做。”
“这倒是个办法。”包姆说。
他走到电话旁边。
梅森说:“我的建议是这封信只有在遗产税评估员面前才能打开。我也建议,如果你们怀疑这封信会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可以把信里的内容收押保管。”
“收押?”
“就是存在保险柜里,”梅森解释说,“把它带走,放在一个保险匣里,但是你必须非常小心保证没人破坏信里的内容。”
“别听他胡说阻碍你执行公务,”美宝说,“把它打开,取出证据。”
梅森打了个哈欠,“这可真够累人的,我不喜欢纠缠不清,至于我这方面我非常愿意你把信带给地方检查官,保证信在未被授权的人面前不得开封。”
“好吧好吧,我去和地方检查官谈谈。”
包姆拎起话筒,拨通电话,说:“我是包姆警官,现在在天堂路,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是我确实遇到了麻烦,这里有一位律师说他代表一笔遗产——爱德-代文浦死了,在他办公室里有一封信需要在他死亡时打开。代表寡妇的那位律师说除非在遗产税评估员面前谁也没有权利打开这封信……不,没有直接署名给警察,只是在信封上写着‘在我死亡时打开,内容呈交警察局’。”
美宝-诺格说:“告诉他代文浦先生把信给我了,它属于我所有。”
“它不属于你所有,”梅森说,“只是在你的桌子里而已,而代文浦对你的雇用已经结束了。”
“噢,闭嘴,我恨你!”美宝愤怒地叫道。
“你有理由恨我。”梅森对她说。
“告诉地方检查官这儿有个女人一直在记录我们所说的每一个字。”美宝-诺格对包姆说。
“嘘,”包姆转身对她说,“别嚷,让我听电话。”
包姆拿着话筒听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位律师叫佩里-梅森。噢,你听说过他?嗯,名字很熟。是的,他说他不反对把信保存在保险匣里交到您那儿收押保管,直到在法庭上当着遗产税评估员的面打开。好的。”
包姆挂上电话。
梅森说:“我们需要您个人和代表官方两方面都对此事负责,包姆先生。”
“对,我负责。”
“你把盒子带给地方检查官。”
“我保证把它交到地方检查官手上。”
“你现在就把它带去吗?”
“不能马上去,我在这儿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干,我明天给他送去。他说明天完全可以。不过我会小心保管它保证不发生意外的。”
“那很好,”梅森说,“我反对您把它带走,但是既然您坚持要这么做,我只能希望您保证信别被打开。”
“我会随身携带它的,”包姆说,“现在,为了把事情搞清楚我想要一张你的名片,万一最后发现你并不代表那位寡妇……你是个律师,我用不着告诉你你自己的事。”
“是啊,用不着,”梅森高兴地说,“这是我的名片。”
包姆警官向他的车走去,胳膊底下夹着保险匣。
“我和你一块走。”美宝-诺格跟着他。
德拉-斯特里特听到前门“咣-”关上了,抬头看着梅森。
“快把茶壶从炉子上拿下来,”梅森说,“你还得用抹布擦一遍,别留下指纹,再擦一下炉子上咱们碰过的地方。他们走不了多远就可能想起来。”
德拉-斯特里特冲进厨房。几分钟过后她回来说:“好了。”
“好吧,”梅森说,“我们把灯关掉,就这样。”
“头儿,那个秘书会说服包姆把信打开的。”
“不会那么快的,我们的最大问题,德拉,是保证那封信在胶水干透之前别被打开。如果他们带着它四处瞎转的时间太短他们就能意识到信被打开再封上过。”
“她肯定会说服他把信打开的。”
“在去地方检查官那儿之前是不会的。”
“你想打个赌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正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梅森看着德拉。
电话铃继续响着。
“我们接吗?”德拉-斯特里特问道。
梅森点点头,说:“你去接,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说话之前先弄清楚对方是谁。”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话筒,“喂?”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一边用手捂着听筒,一边对梅森说:“贝克斯菲尔德一个收费电话亭打来的电话,他们在投币。”
“哪儿打来的?”梅森问。
“贝克斯菲尔德,叫号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突然把手从话筒放下来,说:“喂?”
有一会儿她看上去很迷惑,然后又抓起铅笔,在纸上快速记起来。
她看了梅森一眼,眼神很迷惑,“喂!喂!接线员,那边似乎被切断了,我正在和贝克斯菲尔德通话……你确定吗?”
德拉-斯特里特轻轻放下了话筒。
“怎么回事?”梅森问。
“我刚一说话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她说,“是从贝克斯菲尔德一个收费电话亭打来的叫号电话。那个男人说‘普斯非克-帕利塞则汽车旅馆,圣-伯纳底诺,13号’然后线就断了。我认为是被切断的,接线员说是对方挂断的。”
“这可真见鬼了!”梅森说,“他没说名字吗?”
“没有,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是叫号电话。”
“是啊。”
梅森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德拉-斯特里特紧张地盯着他。
“如果美宝-诺格说服包姆打开那封信会怎么样?”她问。
“那可就惨了。”梅森说,“不管什么时候信被打开,人们都会猜测是我曾经打开信封,把写有证摒、怀疑和指控的内容毁掉了,换之以几张白纸。”
“能看出来信封是被蒸汽熏开的吗?”
“当然了。分析一下信封盖上的胶水就能表明它是从胶水瓶里的,而不是原来就在信封盖上的粘合剂。”
“那会怎么样?”
“一旦指控被指出,”梅森说,“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被人们以怀疑的目光看着,警察局很可能基于怀疑而采取行动。”
德拉笑了,“你绕了这么大一圈不就是说我们可能被逮捕吗?”
“是我可能被逮捕。”
“那么明智之举岂不是……?”
电话又响了。
梅森冲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她拿起话筒,说:“喂,是的。”接着,她把手捂在听筒上说,“头儿,你接从夫勒斯诺打来的电话吗?”
“问一下是谁打来的。”
“请问是谁打来的?”
她抬起头,“代文浦夫人。”
梅森点点头,德拉-斯特里特递给他话筒。
“喂?”梅森说。
“是佩里-梅森先生吗?”
“是的。”
“请稍等,代文浦夫人要和您通话。”
过了一会儿梅森听到了米日娜-代文浦平铺直叙、毫无语调的声音。
“梅森先生,有一个天大的误会:他不见了。”
“谁不见了?”
“我丈夫。”
“莎拉-安赛尔告诉过我,他今天下午死了,你指的是这个吗?”
“不是。我是说他不见了,他真的不见了。”
“你是说他没死?”
“是的,梅森先生,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没死,他根本就没死,他不可能死,只是他不见了。”
“去哪儿了?”梅森问。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他钻进一辆汽车消失了。”
梅森强压心头怒火,说:“这是什么把戏?你们到底要隐瞒什么?莎拉-安赛尔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爱德-代文浦死了,那是今天下午3点的事,她当时说他15分钟之前死的。”
“那是医生告诉我们的,我们都以为他去世了,我们不知道在你来这儿之前怎么能跟你联系上,而且在此之前我们都给搞糊涂了,因为……”
“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一个商店里,但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们要回洛杉矶去。”
梅森说:“别回洛杉矶,乘最早的一班飞机、火车或公共汽车到圣弗朗西斯科,赶到圣弗朗西斯科机场,到中楼去等我们。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明白。”
“你会按我说的去做吗?”
“我得问问莎拉姑妈。”
“她在哪儿?”
“她就在这里。”
“那好,去问她吧。”梅森不耐烦他说。
他手持话筒等着,意识到了德拉-斯特里特焦急的目光,然后他听到了米日娜。代文浦说:“很好,我们就按您说的去做。”
“别和任何人说话,如果有人问你问题,不要回答。我是说包括任何人在内,你明白吗?任何人。”
“我明白你说的话,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没关系,照我说的去做。”
梅森挂断电话。
他愤怒地冲着灯的开关走过去。
“怎么回事?”德拉-斯特里特紧张他说。
“很明显,”梅森说,“我们已经成了两面夹击的牺牲品了。”
“爱德-代文浦没死?”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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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最新的报道,他活得好好的,可是人消失了。可能正在往这儿赶,也许就是从贝克斯菲尔德打电话来留下神秘口信的那个男人。”
德拉-斯特里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确认所有物品都已放回原位,擦去指纹,关掉电灯。
梅森在前门等着他,说:“我们走吧,德拉。”
“去哪儿?”
“回奇科,把这辆车交回去,然后尽快出城。我们耽搁的时间够长了,该给德雷克侦探事务所打电话了,告诉保罗-德雷克派两个人盯着圣-伯纳底诺的普斯菲克-帕利塞则汽车旅馆,注意13号房间,一旦房间住进入就立刻通知他。我们还得让保罗-德雷克查一下爱德-代文浦的事情。快点,德拉,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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