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风重重摔倒在草地上,感觉脑后多了些热乎乎的东西,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向后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恐怖的弹坑,达文西痛苦地趴在弹坑边缘,下半身全部是血。
达文西看着顾文西脸上惘然失措的神情,用尽全身的力气,痛苦吼叫道:“跑”
顾惜风是七组中唯一的另类,他最擅长偷偷离开战场,随时做好举枪投降然后寻找机会再开冷枪的准备。
达文西的这声跑,仿佛如同田径赛场上的发令枪声震痛耳膜,他瞬间回到从前的战场,身上染着血的战友们在炮火中拼命地挥舞手臂,让自己快些离开。
于是在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做出反应,嗖的一声像个肥兔子般贴着草地跑了出去。
他瞪着眼睛拼命向前方奔跑,拼命摆动着手臂,圆乎乎的手指在林间的风里拼命地抓挠,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是徒劳。
马上就要钻进密林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顾惜风转过身,开始拼命地回头狂奔。
……
……
达文西瞪圆了眼睛,盯着跑回自己身前的顾惜风,愤怒地咆哮道:“为什么不跑了”
顾惜风看着他那双被炸的稀烂的腿,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似乎想哭却又没哭出来,颤声解释道:“跑不动了。”
达文西像看一样神情莫名望着他,狠狠地咬住牙齿,不肯让身上的剧痛逼出自己乞怜地,听着身后越来越清晰的枪声,看着林间那些小眼睛特战部队精锐的快速身影,胸窝处一片冰亮,喘息着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他喉动微动,鲜血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脸色更加惨白。
顾惜风半跪在他身前的草丛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颤声说道:“一起死呗。”
“一起死个屁。”达文西急促喘息着说道:“老子们七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搞法?”
顾惜风表情有些呆滞,愣了愣后说道:“我都说了自己是特殊的那个,老子体能不好,不行啊?”
达文西眼眸里的光亮越来越黯,知道老顾说的对,今儿两个人看来只能死在这儿,而就在最后的等待死亡时间内,已经奄奄一息的他还没能忘记先前的争吵,挣扎着断断续续问道:“你……刚才……说废……话,啥意……思?”
顾惜风一坐进草丛里,看都没有看已经冲出密林边缘的那些特战队员身影,喘着粗气说道:“七组里电控我最厉害,头儿和老白惯着我,那是因为他们惜才识人。”
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生命最后的旺盛燃烧,达文西的呼吸平稳了很多,因为失血过多而无比惨白的脸上,居然还有闲情浮起一丝极浓的嘲讽,说道:“当年队里开小会,大家都想请小爷进七组,如果那时候他同意了,哪还轮得着你嚣张,看你还能得意个什么屁。”
“小爷死了。”顾惜风惘然揉着头发,然后痛声哭了起来:“文西你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可千万不要怕啊”
达文西仰卧在被血打湿的草丛间,用越来越模糊的眼光,看着那几名端枪逼迫过来的敌人,低声颤抖说道:“不怕……从到西林……开始,我……我……就再也不怕……不怕啦。”
不知从密林的哪个方向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袅袅然回荡。
顾惜风知道这些追击者,比帝国人更冷血更残酷,绝对不会给他任何假投降打冷枪的机会,所以当枪声响起时,他闭上了双眼,不想对着那些黑洞洞的枪管习惯性的用猥琐战术,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七组丢脸。
枪声响起然后回荡然后消失,只是极短的时间片段,然而对于顾惜风来说,却像自己的一生那么漫长。事后他甚至坚持认为,他看到了自己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重要片段,包括第一次在战场上开枪,第一次嫖ji。
为什么这次中弹没有前几次那么痛?还是说人死了之后就感受不到痛?怀中抱着达文西身体的顾惜风,在自以为漫长的时光片段之后犹豫着睁开双眼,然后看到一幕怎么也想不到的画面,枯干的嘴巴下意识里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十米外,那名端着卡宴轻枪瞄准自己的联邦特种兵,眉心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秀气圆融的小洞,然后洞里开出一朵血染的恐怖花朵。
迸清脆与沉闷相融的枪声,自林后再次响起,然后是第二枪第三枪,清脆如乐曲
草地上那几名正准备抠动扳机、击毙顾惜风和达文西的联邦小眼睛特战部队精锐,身上顿时多出无数个血洞,在一阵骤雨般的噗啪闷响中,身体剧烈颤动,就此倒下毙命。
紧接着,一枚平射榴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林间歪歪扭扭的飞翔,呼啸高速穿越草地上方的空气,像条毒蛇般刺入密林后方,精确地击中并且瞬间摧毁林后一台山地装甲车。
……
……
许乐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像一棵杨树般平静挺拔,双手端着的那把改装枪械以稳定的节奏发出闷响,每蓬轻微弹火闪过,远处树林里便有一名小眼睛部队的特种战士倒下。
距离不是太远,他选择的射击方位全部集中在对方的头部和咽喉,那些特种士兵的眉心和喉骨间不停爆出血花,像被割倒的麦子般倒在他的枪口所指之处。
数米远的那棵大树下,面色铁青的熊临泉早已发动了手中那把重枪,呼啸的弹雨如同死神的渔网,将四处散开的敌人罩在其中,每道网丝拉过便会带起一片血肉。
在队伍最后的一枚平射榴弹,成功击毁那台山地装甲车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就此结束。
战斗结束的太快,树梢几只惊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飞走,山林草地间迅速回复安静,只有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和满地焦的碎裂树皮,证明短暂的十几秒钟内究竟发生过什么。
队员们对山林外围的清理中,抓获了四名受伤的俘虏,然而这时候没有人会理会这些家伙,所有人都焦急地跑回了草地,来到顾惜风和达文西的身边。
看着痛哭中的顾惜风,看着草丛上令人触目惊人的血,众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
队员们围着达文西沉默无语,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他,握着枪的手变得无比僵硬。
带着小气泡的血缓慢地渗出破烂的裤子,破口处甚至可以看到碎裂的骨片,他的这双腿应该是废了。更严重的是,前些天他在营地里胸腹挨了两枪,在逃亡过程中奇迹般的有所恢复,此时伤口又再次恐怖张开。
虽然达文西一向以七组二号蟑螂自诩,虽然他在一个人山林逃亡的过程中完美地展现了自己强悍的生命力,但沉重的伤势终究还是击溃了他的与精神,让他像个无助的惨白少年那般,奄奄一息地躺在顾惜风的怀里,眼神逐渐焕散。
队员们打开单兵头盔玻璃幕面,嗅着草地上的味道,开始呼唤达文西的名字,想陪着他一同走过最后的路程。
熊临泉脸色铁青,他转过身去狠狠将头盔扔掉,把湿润的草地砸出了一个深坑,却依然无法发泄掉此刻心头的情绪。
许乐蹲了下去,从快要哭昏过去的顾惜风怀里抱起达文西的身体,平放在绵松的草地上,从腰间扯出止血带,用力地在他两根大腿根部绕了一圈,系上活结。
许乐的动作很快,活结刚刚扣死,从行军背囊里拿出高效腺素针剂,迅速撕开外包装,把圆百芯注射头对准达文西,用力地推了下去。
腺素药物快速推注进达文西的,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感觉到身边多了很多人,达文西艰难地睁开双眼,已经开始离散的眼瞳盯着身旁模糊的身影,纯粹凭感觉认出熊临泉宽厚的背影,喃喃说道:“熊队,我要交待遗言。”
许乐半跪在他身边打开医疗箱,听到遗言两个字,眉头微微一皱,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取出L型手术探针。
“熊队,告诉……高楼他妹,不要等我了。”
达文西眯着眼睛看着天上根本看不清楚的厚云,干枯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微弱说道:“都怪高楼他爸,死撑……死撑……着不同意,不然我们三年前就……该结婚有儿子了我这时候哪用……撑的这么辛苦?”
熊临泉转过身蹲到他身旁,握住他满是灰土凝血的右手,沉声说道:“我会给你把话带到。”
猴子山炮这些七组队员都很清楚那一段故事,那一段发生在332o溪边的故事,萧十三楼为了救达文西牺牲在河滩上,达文西死了心要娶他的妹妹,但不知道为什么,高楼那位在首都星圈灌场工作的父亲始终不同意。
放下或者说放弃了心中最后的块石头,达文西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放松的神情,然而片刻后两行眼泪淌了下来,他哭喊着说道:“她爸就不喜欢我是州长的儿子。”
达文西用力地抓住熊临泉的手,哭喊着说道:“我是战斗英雄吧?我讨厌那些政客……贪官,但我爸偏偏就是这种人,我讨厌……他告诉我妈,让我妈和他……离婚,就是说这是我的遗言,唔唔……妈妈,我想你。”
虽说都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军人,然而此时看着平时最硬气的达文西,在死亡面前痛哭喊着母亲,草地上的男人们依然有不少湿了眼眶。
达文西虚弱地脑袋向旁侧倒,然后一个模糊的身影进入他的眼帘,这个身影对他来说很重要,很熟悉,但已经很久不见。
“头儿?我这是眼花了还是要死了?怎么可能看到你?”
许乐听到达文西喃喃的疑问,却没有回答。他此时正埋着头处理他下半身的惨烈伤势,刚刚完成第三枝凝血针剂的调配,然后准备剔出血肉之间那些恐怖的碎弹片。
“文西,你没看错,是头儿头儿回来了头来接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山炮焦急地吼叫道,然后对许乐哀求道:“头儿,你说句话啊”
许乐依旧沉默,他认真倾听着耳畔达文西越来越微弱的气息,那对像刀一样的浓眉皱的越来越紧,心脏越来越冷。
……
……
宪历六十八年,帕布尔总统领导下的联邦政府,为了恢复军神十七师的荣光,开始了系列运作。在这次运作中,逾百名在港都警备区八三八四部队镀金快活的联邦权贵子弟兵,被秘密送往西林,开始接受七组的魔鬼训练。
许乐白玉兰熊临泉三大魔鬼教官,给那些权贵子弟们留下了终生难以抹灭的深刻印象,甚至毫不夸张地说改变了他们的一生,因为从那时候起,他们不再是被人在背后冷嘲的联邦纨绔,而成为联邦军方赫赫有名英雄集体的一员。
当年那些身家尊贵的新队员中,达文西和锡朋等人的军事素质最好,锡朋因为摆脱不了旧日的那些瓜葛,提前离开了七组,达文西则留了下来,并且迅速展现了自己出色优秀的一面,成为新队员中最早跟随老队员出任务的人。
许乐默默看着达文西苍白的脸颊,紧闭的双眼,很自然地回想起当年西林操场上的汗水,礼堂里的烈酒还有战场上的鲜血,对将要死亡的士兵默默致以敬意。
父亲是栖霞州连任州长,自己在前线却只是普通一兵,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熊临泉脸色铁青望着顾惜风问道:“营地里其他人呢?”
顾惜风收回望向许乐的震惊目光,低落说道:“都死了。”
nTR部队的前置营地位置极为偏僻,而且伪装做的极好,却依然没有能够摆脱联邦基地的搜寻,整整两百人的小眼睛特战部队乘坐战机直接突袭,只有十余名队员的营地顿时被毁,只有顾惜风和达文西二人提前藏了起来。
听到这个情况,熊临泉的脸色更加难看,走到许乐身后低声说出几个牺牲在营地里的名字。
许乐的眉梢缓缓挑了起来,那些熟悉的名字都代表着一张鲜活的脸,那些名字都曾出现在七组的花名册中,都曾经是他最亲近最可靠的部属或者说伙伴。
自他帝国人的身份昭显于世后,七组队员们的处境便变得尴尬起来,但好在在首都星圈都各有家世背景,加上有十七师和于老师长这两面大旗看护,所以在前线的日子并不难熬。
直到前线总司令换人,队员们被分批调至最危险的nTR部队,开始在西南战区禁受一次又一次的非人考验,然而奇怪或者是令人敬佩的是,没有一个队员们把前线的情况告诉后方的权贵父母,企图调离nTR。
因为他们坚信军人的天职或许不是服众命令,但就应该出现在最危险的战场上,他们不上前线自然有别的普通子弟兵要上前线,怎么能动不动哭着喊着要妈?
“算是退伍的,现在也只有不到三十人了。”
许乐注视着四周人数廖落的队员,在心中默默计算,想起联邦基地里的那些军方高层,刀眉浓梢缓缓挑起。
四名俘虏被押了过来,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的他们,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冷傲自信,只有紧张和慌乱。
军方编制却隶属于联邦政府联合调查部门的小眼睛部队,绝大多数成员来自费城,都有费城修身馆的特训经历,战斗力异常强大,在他们的眼中无论是杜少卿的铁七师,还是新十七师,都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前那场遭遇战己方居然会溃败的如此迅速,如此彻底,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情况报告给后方的指挥部,便输了个一塌糊涂,自己也羞辱地变成了俘虏。
许乐很清楚这些特种兵的来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和这些人做战的就是他自己,更准确一些说,联邦的小眼睛部队成立之初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抓住或者杀死他。
他盯着对方肩上的血色小眼睛图章,说道:“你们是李在道的人。”
俘虏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反而是那名军官看着许乐的脸,表情变得越来越怪异,震惊说道:“你是许乐”
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望着四周的人们愤怒吼叫道:“你们果然和帝国人”
这名军官盯着熊临泉的眼睛,寒声威胁道:“我建议你们马上放了我们,然后投降,不然你们以后一定会为今天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喀嗒上膛声响起,熊临泉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举起手中的枪管,对准那名军官的眉心,暴怒喝道:“我现在就让你今天已经开始为做过的这些破事儿后悔了”
被山炮搀扶着的顾惜风,痛声说道:“毙了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那名小眼睛战斗部队的军官,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吼叫道:“你们敢杀俘”
“老子不是第一次杀了。”熊临泉沉声回答道。
小眼睛部队军官面色剧变,终于想起来自己面对的是七组,是那个传说中什么事情都敢做的七组,灰白的嘴唇快速颤动片刻后,尖声喊叫道:“联邦人不杀联邦人”
这是一名联邦名言,当年西林大区独立浪潮最强盛之时,联邦内部局势异常不稳,在那时钟家某位先祖对着电视镜头,淡淡说了句联邦人不杀联邦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讨论过西林独立的问题。
听到这句无耻的话,顾惜风对着那名军官呸了口唾沫,带着无穷恨意说道:“那你们为什么对我们开枪”
“联邦人确实不应该杀联邦人。”
许乐从熊临泉手中拿走枪械,看着面露不忿之色的队员,和那几名情绪复杂难名的小眼睛部队俘虏,微一停顿后抬起手臂,简单利落地抠动了扳机。
啪啪啪啪
四声清脆的枪声,四名小眼睛部队特种兵带着眉心间的血洞和震骇惊恐的神情,倒毙在已经有很多血的草地上。
“但我是帝国人。”许乐对四具尸体说道。
然后他走回达文西身旁,带着最后的绝然与疲惫,狠狠地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低声咆哮道:“醒过来”
于是达文西缓缓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
……
在顾惜风准备的备用营地里,队伍补允了一些给养弹药,再次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只不过现在队伍里除了东方玉之外,还多了一个达文西,在由树枝临时捆绑而成的担架上,东方玉被颠的时常皱眉,达文西依然处于半昏迷状态,甚至在越来松果岭时出现了抽搐,并没有完全摆脱危险。
许乐把行军背囊里的仪器扔给顾惜风,让他尽快完成修复,不然在这片铅云之下始终无法联系上菲利浦,非常没有安全感,至于他自己则依然和熊临泉一道,充当抬担架的主力军。
顾惜风不愧是联邦军方最顶尖的电控专家,虽然完全修复那台仪器,但经过他那些粗圆手指的玩弄,队伍居然监听到了联邦基地方面的几次秘密通讯。
对他们这支队伍的格杀勿论命令已经不再新鲜,众人注意到的是那场湖畔的决战已经分出了胜负,帝国残兵溃散在西南战区一隅,更广阔的平原地带,已经全部被联邦部队占领。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回基地,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不然这么逃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除非我们真的叛逃到帝国那边。”
担架上的东方玉说道。
许乐皱着眉头说道:“关键是基地里那些人,根本不会给我们说话的机会,他们迎接我们的没有询问,只有子弹。”
“你当时就不该那么冲动杀了那四个俘虏。”
东方玉痛苦地咳嗽道:“这下就想说明白也说不明白了。”
许乐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不是七组的人,不明白我们很少说什么,只习惯做事。”
队伍沉默行走在雾气弥漫的山林间,不知道安静了多长时间之后,担架上的东方玉忽然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比较安全,就看你们敢不敢去。”
……
……
……
“什么地方?”许乐问道。
“比基高原。”
东方玉说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地名,抬着担架前面的熊临泉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那不正是我们提过的辐射区?”
“就在秋叶原旁边,面积并不大,只有两千多平方公里。如果你们想袒露在军事卫星之下通过秋叶原,那还不如从比基高原走。只要路上不出问题,顺利突进那片区域,那么联邦地面部队就不再构成任何麻烦。”
“因为辐射,从来没有联邦地面部队敢进比基高原,自然不是麻烦。”熊临泉恼火说道:“但我们也不是一群穿着铅板外衣的怪物,那些辐射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
东方玉在担架上艰难地辗了下位置,看着头顶密林树叶切削而成的阴影天穹碎片,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以前有联邦部队进去过,准确来说,一直都有联邦部队在里面。”
许乐蹙眉望着他,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进去过?”
“四个最强师的nTR部队两年前都进去过,相信我,高原区域地表的辐射对人体的伤害并不大。”
东方玉漠然说道:“你们也不用问为什么联邦部队在里面,我还敢让你们往高原上走,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现在留在高原上的联邦部队都是工兵,而且应该都在地底。”
许乐和熊临泉对视一眼,有些相信东方玉的说法,却又无法完全相信,因为此人在说完这段话后,便紧紧闭上了嘴,不肯提供更多的细节,也不肯谈论以前进去时的经历。
在一片山坳中,队伍临时停了下来,商议前进的路线,许乐看了眼仍然处于昏迷中的达文西,又看了眼忙着修复设备的顾惜风,说道:“我们的目的地现在暂时定在戈兰高地,那里已经靠近海峡战区。选择那处高地的原因,我暂时无法说明,但我相信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三年来整颗墨花星一直都是战场,现在这支小队没有基地没有后援,举目望去皆是敌人,处于落魄无路的境况之中,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不用说他们对许乐的信任非常坚定甚至盲目,甚至坚定到没人记得他是帝国人,就算是随便一个人提供意见,大概也能得到全体赞同。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过去。”
“原先的计划是准备从秋叶原依山麓一面直接强突,但这条道路非常危险,尤其是穿过铅云电子屏蔽区后,基地随时都可能发现我们的位置,我们带着两名重伤员,转移起来也不可能太快。”
许乐继续说道:“东方刚才给出一个建议,队伍直接从秋叶原上比基高原,然后走苔原区直接抵达戈兰高地。这条路线比较好走,但你们应该听说过,比基高原有异常辐射,联邦部队和帝国方面都不敢进入。”
接着他把东方玉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队员们一片沉默,各自思考,顾惜风此时忽然停止修复装备的工作,抬头望着许乐说道:“根据手册记载,帝国向墨花星移民已经有几千年的时间,白槿皇朝对石墨矿的开采,自六百年前全面启动……”
“如果高原的辐射像东方说的那样,远没有军方宣传的严重,那为什么帝国人一直不敢进去?他们为什么放着高原底下富含的石墨矿不管?”
顾惜风看着担架上的东方玉摊开双手说道:“我不是怀疑你的建议有什么险恶用心,只是认为这从逻辑上说不通。”
面对众人疑问的目光,东方玉面无表情哑声说道:“我没办法解释,不过说到逻辑,帝国人向来是种没有逻辑的生物,他们非常害怕比基高原,但在帝国语中,那片高原却被他们叫做福田,这也很难解释。”
“原来自己是没有逻辑的生物,难怪当年林教授对我的理论物理和数学水平非常失望。”
许乐默然自嘲想着,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接下来顺着秋叶原边缘走,那条涸水分际线处在铅云边缘,相对安全,如果一旦遇到联邦大部队或者说极端危险状况,我们就紧急向高原撤。”
……
……
确定了目的地以及路线,百战之余异常疲惫的队伍,难得地有了一些轻松的气氛,尤其是在第二次横越松果岭后,他们意外地俘虏了四名被打散的帝国残兵,人手极其匮乏的他们抬担架时竟也可以轮班了。
然而轻松愉悦这种词语,无法永远陪伴人们的逃亡,相反在各式各样的冒险小说中,逃亡永远是恶运的同意词,所以当队伍刚刚踏上秋叶原不到四个小时后,在一片淡雾笼罩的山道口,遇到了一支联邦加强连。
不是每场突如其来的战斗,都能像前几次那样有一个突然而圆满的结果。队伍里有战斗能力的只剩下了不足十人,还要监视负责抬担架的四名帝国俘虏,忽然遇到人数超过一百二十的加强连,顿时被压的抬不起头来,险象环生。
穿透稀薄雾气,看着那边正在向山崖机动的联邦战士,许乐的表情非常严峻,不时有凄啸的子弹从他头顶掠过,深深地射入坚硬的黑色崖壁之中,迸起的碎片打在后背生辣作痛。
西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顾惜风设置的炸药和近乎完美的地质力学计算再一次发挥了关键作用,数百吨岩石从那处的山涧山滚落,精确而又危险地擦着高地咆哮而下,重重砸在在山道西侧,震动整片山谷。
队伍现在控制着一处地形极佳的崖壁,居高临下,加上有薄雾的帮助,防御起来并不困难,在山石阻住对方由西侧绕攻的路线后,感觉上更没有太多问题。
然而战斗并不是下棋,包括许乐在内的所有队员都知道,仅凭这些崖壁和山石,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一支联邦加强连的攻势,虽然对方没有机甲,但火力太过强大,所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退,然而负责寻找道路的猴子,迟迟没能回音。
“至少还要顶两分钟”
熊临泉爬到许乐的身边,在密集的枪声中喊道:“必须找到一条重伤号能过去的路。”
“顶不住了。”
许乐向崖壁下随意开了一枪,看着这支联邦加强连清晰而有条理的扇形攻击阵形,沉声说道:“射击点太少,没办法构成压制火力网。”
不知道崖壁下的联邦连队属于哪个师,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没有丝毫犹豫便开了枪,甚至显得比打帝国人更加坚决肯定,勇猛地让熊临泉等人无比恼火大家都是联邦人,如果能不打那当然是最好的,就算被上级逼着打,难道非得打的这么狠?
密集枪声中偶尔会响起队员们的闷哼,数量虽然不多,但考虑到他们所控地形的优势,以及队员的人数,就知道这场遭遇仗打的非常惨淡。
熊临泉知道许乐说的很对,想要构成有效的火力压制网,他们有足够的枪械和弹药,却没有足够的人,想到此节,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几名帝国俘虏的身上,眉头皱的极紧。
崖壁上有一道缝隙,就像是天然的战壕,达文西和东方玉两名重伤员,许乐熊临泉以及顾惜风都在这里。
注意到熊临泉的目光,许乐知道他在犹豫什么,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发表意见,顾惜风却直接喊道:“别犹豫了,赶紧把枪发给他们,这时候大家都要死,他们不会反水。”
东方玉愤怒地盯着熊临泉的眼睛,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却又重重地摔回担架,用嘶哑的声音吼叫道:“你敢你要把枪给帝国人杀我们自己的战友,我整死你”
顾惜风瞪着他的眼睛,反吼道:“你看清楚现在是我们的战友不惜一切要杀死我们我不愿意就他的这么死了”
东方玉依旧愤怒的吼骂不休,熊临泉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拉开军械袋,取出枪械向四名表情紧张而又惘然的帝国俘虏扔了过去,然后递了一把给许乐身后的保罗,沉声说道:
“你们在部队怎么干的,现在就怎么干。”
整个过程中,熊临泉没有请示许乐,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因为他知道队伍里只能由自己来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保罗接过枪后,毫不犹豫地跑向南侧的火力布控点,整个身体趴在崖土上,开始向下方沉稳的射击。
另外那四名帝国俘虏拿到枪械后,怔住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情绪震惊难明地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配合射击。
这支本来成员就极为复杂的队伍,现在变得更加的难以形容/崖壁之上枪声骤密,联邦的战斗英雄和帝国俘虏们端着相同的枪械,像战友一样交杂相处,互相掩护,比划着各种各样简单的战术手式。
甚至开始担心对方的安全。
他们来自不同的星辰,分属敌对多年的种族,现在却因为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开始并肩作战。
目的非常简单:不是为了种族的光荣,国家的兴亡或者说仇恨,也不是商人们最看重的利益,只是为了活下去。
半小时后,撤到高原边缘的队伍就地整休。
在灰暗的暮色中,许乐看着人数又少了些的队伍,看着衣衫破烂的队员们,看着表情紧张的帝国俘虏们,感觉着那股弥漫其间的沉闷味道,用联邦语和帝国语把下面这段话说了两遍。
“前面就是比基高原,也就是帝国语里的福田。高原上可能有危险的辐射,也可能有幸福的泉水,但既然大家走到一起,肯定是命运做出了它所认为最合适的安排,那么……让我们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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