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特区十三大道公寓楼林立,高级公寓桔黄色灯光笼罩的大门外,出租车时停时走,捧着花的女士,表情落寞地进出其间。街畔时能看见卷着报纸匆忙行路的中年男人,被几条大狗遛的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被热植物油面包香味吸引过来的野猫,在公寓旁的铁栏杆下伏低身子,散放着楚楚可怜的眼神。
这是一座充满了权力味道的都市,十三大道的公寓租金极高,住户大多数都是联邦政府里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大公司的上层主管,也只有这些人才会不在乎每年支付给局饲养宠物所需要的大笔税金。
最近这些年,联邦的高级妓女们也开始进驻十三大街,因为她们清楚,这里的治安与环境,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大人物们,才能为她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客户。
许乐从街口的地下停车场里走了上来,感觉天气有些微热,脱下了外套挽在胳膊上,虽然他现在依然保留着文职少尉的军职,但已经进入白水公司,不需要每天都穿军服。
从那些矗立入云的高级公寓楼下沉默走过,忽然间他笑了起来,想到去年在临海州夜店外面,施清海讽刺邹郁用的香水,只有十三大道的高级妓女才会那样用,没想到日子过的并不如何迅速,那对似乎将永远不共戴天的男女,却因为一夜疯狂,有了一个孩子。
看着一家高级公寓楼的门牌号码,确认是一百八十七号,许乐走了进去,在前台保安处报了一个临时通行证数字,被那位头发花白的管家礼貌地带到了电梯的门口。乐引领着向右边的长廊走去。越走许乐越发沉默,他这才发现,原来这幢高级公寓楼的顶部三层居然被完全打通了。长廊一侧一片安静,头顶的穹顶却全部是由透明的强化玻璃构成,这样地改造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长廊尽头是一间面积并不大的房间,绿枝间花的壁纸铺满了所有的空间,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上是一朵金黄而刺眼的向日葵。油画的对面是一玻璃窗,窗台之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绿色地植物。植物间的花朵正在盛放。
入眼皆是花,一览无遗尽是花,偏生这些艳堆积地花色却没让人很难生出繁琐厌恶的感觉,反而只觉得色彩明快,令人心情为之一振。
就像青藤园那间卧室一样,利孝通的身边总是充斥着花朵,似乎只有这样,这位利家的七少爷才会说服自己。自己仅仅是一个花花公子而已。
许乐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那个站着便像一朵梅。冷冽里透着与众不同的利孝通。而是利孝通身后那个沉默的中年保镖曾哥,曾哥此时站在利孝通椅后。双手平静负于身后,看上去就像一把被粗布紧紧缚了无数层的枪。寒芒尽敛,杀意全在未发时。
利孝通看见许乐走了进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出了手:“你能来让我很意外,也很开心。”
许乐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去,与他握了握。他这些年见过的大人物很多,去过地高级地方也不少,被莫愁后山那片如画江山震撼过地心,本不应该被利孝通这三层空楼所震慑,但他毕竟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小人物,而且今天来此地,是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与联邦里地大人物们正面对话,所以他有些不适应。
夜访青藤园,许乐手中的刀没有斩落利孝通地大好头颅,一方面是他知道朴志镐不是这位利家七少爷派来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个一直沉默地曾哥显得太过强悍,在那夜的谈话之后,利孝通帮助他把朴志镐的死讯隐瞒了一段时间,虽然做的不多,但毕竟也是帮了许乐一把。
今天清晨在郊区的道路上,许乐接到了此人的电话,一直思考了整整一天,他才决定来赴宴,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见面,按道理来讲,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实验室数据的争夺中失败,他不应该还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许乐相信邰家的保密工作,就算是利家的少爷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依然掌握着关键数据。
至于电话里面利孝通那句跟着自己混的话,许乐连笑都笑不出来。
联邦七大家中最有钱的,就是铁算利家,按邹郁所说,利孝通虽然在这一代里排行第七,实际上却是第二顺序继承者,这样的牛人要跟着自己混?这已经可笑到不像是个笑话。
事实上从许乐走进这个房间之后,利家七少爷便也像是忘了自己在电话里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只是温和地与他聊着天,介绍着房间里的花树油画。
“林半山说过一句话,联邦里面的老头子们已经腐朽了,做事情总喜欢在茶水的陪伴下,在温泉的热气中,互相琢磨着个十年二十年,才会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菜肴已经摆到了桌上,香味并不如何浓重,但看上去口感似乎极为不错,或许是不想让菜肴的香气混了房间里的花香?这些世家子弟们在细节方面总是如此挑剔,许乐喝了一口水,眯着眼睛听利孝通说话。
关于林半山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说了很多次,只知道这个人是七大家林家中的另类,许乐去过两次的林园就是此人的产业。令他感到一丝怪异的是,无论是利孝通还是邹郁,提到林半山这个名字时,都会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尊敬还有一丝怪异的情绪。
“我那位大哥眼中无余子,只有林半山。”
利孝通切着盘中的菜,微低着的脸上,那股袒诚的笑容,并没有让那丝阴鹜的味道完全消失,“他甚至连你那位朋友,邰家的太子爷都瞧不上眼。虽然我一直认为我那位大哥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林半山的警惕与尊敬,我也一样。”
许乐不知道林半山究竟是何许神圣,至少在此时他也不需要知道。
“林半山说过,开门便要见山,见山自己便是山,便可自岿然不动。任八面来风。”
利孝通放下刀叉,看着桌子对面地许乐说道:“所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不理会家族与你,与你身后那位夫人之间有什么问题,我想与你建立起某种私人的友谊,这便是我今天专程请你前来的原因。”
在青藤园的夜晚里,利孝通便曾经向许乐表示过类似的意思,只是没有时间来得及说地比较透彻。听到这句话,许乐怔怔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身边椅上那件普通的外套。不怎么能够明白对方地意思。
那天夜里,利孝通请许乐在合适的机会。介绍他与邰之源认识。但许乐相信,仅仅是这么一点利益。不足以让对方如此正式地与自己见面。
“我想你应该知道,实验室的数据已经到了联邦科学院。就算你想破坏利家大少爷的大计,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许乐回答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直到今日,他就像在莫愁后山的露台上一样,实在是很不适应这种说话的气氛,既然对方愿意开门见山,他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果说沈大秘书愿意与许乐合作,是因为邰之源的关系,是因为他很清楚许乐手中握着可能影响总统大选地机甲数据,那么利孝通呢?许乐可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有什么资格可以赢得对方的私人友谊。
“这确实是件很遗憾地事情,我那位大兄被麦德林议员那头老狐狸说动,一头钻进了总统大选里面,他认为这是一个很美味地蛋糕,在我看来,他却是不务正业。”
利孝通笑了笑,眉宇间的阴戾色却依然浓郁。
“不过那天夜里我就对你说过,我根本不关心什么总统大选,联邦总统再怎么换,七大家还是七大家,这是历史早就证明了地事情。”
“但我毕竟是你家里人很不喜欢的那类人。”许乐说道。
“我喜欢就行了。”利孝通小口抿着杯中地香槟酒,缓缓说道:“我们利家向来是做生意的,我那位大哥这些年顺风顺水,家里老头子们都很喜欢他,居然由得他越界……却不知道越界越深,风险越大,我却不想这样做,做生意只为谋财,何必管那些东西。”
许乐感觉到对方将要说到正题。
“我不是利修竹,我是是商人,就只做商人应该做地事情。”利孝通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投资你。”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潜在的价值值得利家的七少爷投资。”
“你低估自己了。”利孝通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没有数据,你还有这个人,可以轻松地突破青藤园的防御,突破研究所的三层扫描,这样深不可测的家伙,我可不能随便放过。”
“当然,我肯定不会把你当成一个杀手来投资。”
曾哥依然平静而沉默地站在利孝通的身后,就凭这一点,许乐便知道利孝通这个人很不寻常,家族派到他身边的强力保镖,居然不用防备,此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或许这是一种赌博,但我愿意赌一下。”利孝通继续说道:“我想连邰夫人都愿意亲自见一见的人,我在他的身上下注,即便亏,也不会亏太多。”
许乐微微一怔,没有想到给予利孝通信心的,居然是昨天莫愁后山的那次见面。
“有长者领路于前,我要是不懂跟着来捞一碗汤吃,那我就不配做个商人。”
“投资当然是有风险的,可正是这种风险才会带来利益。”
“你不知道邰夫人很少见人,但我愿意在你身上下注,却不仅仅因为这一点,还因为你在这件事情里表现出来的东西。”利孝通忽然笑了起来:“联邦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无论是我家那几个老头子,还是邰家那位夫人,甚至是西林那位钟司令。其实都要按照某种规矩来做事,但你不一样。”
利孝通的眼睛眯了起来,极为认真地盯着他的脸庞,说道:“你身上有种不拘一格的东西,蛮不讲理的那几斧子,居然劈地我那位大哥还有科学院那些伪君子如此狼狈……在这个必须讲规矩的世界里。你不讲规矩,这点注定你将来要不死的无比凄惨。要不就是会打出一片完全不一样的将来。”
“这个圈子里前一个如此不讲规矩的,就是林半山。”
“李家那个小疯子再如何嚣张,但还有个老爷子死死压住他。除了林半山和你之外,我再也看不到这个圈子里还有谁,头顶上竟找不到可以压住你们的东西。”
“我也必须讲规矩,所以明知道朴志镐一头扎进了大哥地怀抱,我却不能做什么,他也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放肆。”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帮我杀了他。”利孝通的语调淡了起来。“可眼下地问题是。如果我也要讲规矩的话,这个家将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所以我必须投资一个完全不讲规矩的人。”
“前几天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利孝通像梅花一样冷漠倔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幽然的神情。“但你在实验室里蛮不讲理的几斧子,实在是劈中了我的要害。”
这种幽怨表情地杀伤力实在是太大。施清海如果流露出这种表情,大概会有几分诱惑力,那个传言中漂亮近妖的利家大少爷利修竹摆出这种表情来,大概也有几分迷人,唯有利孝通一身阴沉,四周皆花,却幽然叹息,不免就像是雪下压着地松柏忽然如温室里花朵一般娇嫩起来,令人顿生无措之感。
用邹郁地话讲,许乐是一个自己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浑不讲理,懵懂无知,一头撞进这个圈子的外来者,在机修方面,他有天才,在识人方面,他有天份,在冷静方面,他有天赋,但终究还是一块未加打磨地顽石,一味执着,却略显粗拙,很多方面他都不懂。
在餐桌旁沉默了很久,许乐用工程师的头脑仔细排列着自己计划里所需要地东西,然后发现不论对面那位利家七少爷说的是不是真地,好像自己在这个联邦里,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
于是他露齿而笑,认真地说道:“我需要很多钱。”
首都特区西南角郊区,数条高速公路在此地汇集,然后向着联邦星球的各州延展开去。
此时是夜里九点钟,那些高速公路上灯火通明,来往行驶的车辆却并不多。相反在这片高速公路旁的一座山头之后,一条没有路灯的公路两侧,却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无数的名牌跑车汇聚于此,被改装后的大灯发射着耀眼的光芒,将这条平时安静异常,近似废弃的公路照的一片光明。
一列由四辆车组成的车队下了出城高速,绕过这片山丘。公路两侧喇叭乱鸣的景象,因为这个车队的到来而变得安静了许多,无数双目光投了过来,很多人认出了那辆幽蓝色的银色幽灵,银色幽灵是联邦里最名贵的跑车,然而这辆不是银色的银色幽灵,在这片山丘公路旁,则更有名气。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辆银色幽灵属于铁算利家的二号继承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辆车的主人性情阴冷,是一个极不好惹的大人物。
被这辆银色幽灵吸引住目光,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车队里那辆没有标志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黑色汽车。
车队一直开到了山路尽头,那一片安静至极的高地,才缓缓停了下来。利孝通和许乐分别从自己的车上走了下来,看着脚下不远处公路上的热闹景象,保镖曾哥冷漠地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用各自心怀鬼胎来形容此时的许乐和利孝通,绝对不是太合适,许乐在这些世家子弟面前,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算计人的本事,而像利家七少爷这种大人物,降尊屈贵与许乐交往。自然有所图谋,但所图谋的尚在远处,根本不在眼前利益之中。
既然利孝通决定要和这个年轻少尉建立私人友谊,自然需要相处,看看彼此的性情,一席饭是远远不够地。所以他带着许乐来到了首都西郊,这处不要命的飙车党的天堂圣地。
“我知道你的女朋友死了半年了。”利孝通看了一眼身旁许乐的脸色。平静说道:“我在十三大道有很多产业,那些高级妓女都要看我的脸色,可你不愿意接受,我也只好带你来这里看看。”
许乐默然无语,他不知道利孝通提到张小萌地死有没有什么深意,那些隐藏在联邦政治黑幕之后的生死别离,他从来没有忘记,他强力夺取沈老教授留下来地数据。此时与利家七少站在一起,一方面是要替沈老教授争取他应得的荣誉。另一方面他也是要为自己的计划做安排。
很奇妙的是。利家七少爷这个人虽然钱多的可以砸死人,但却没有太多令人不喜的作派。许乐现在也渐渐明白了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越有钱越有权的人反而越低调。只是令他感到有些诧异地是,利孝通一身阴沉冷漠。在与自己的对话时,却极为注意说话地语气。
这在方面,利孝通甚至比邰之源做地更好一些,绝对没有流露出一丝天然的优越感,这本来应该是世家子弟们骨子里藏着地东西,利孝通却能藏的如此之好,许乐默默想着,心想利修竹那位正牌继承人,只怕真地要小心一些才是。
许乐一直沉默,利孝通却没有什么意见,他指着公路上的那些跑车,笑着说道:“青山公园路口与你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富家子们飙车,视人命如无物地作派。不过这里不同,这里本来是首京高速公路,后来新路修成,老路被废,向来极少有车辆行人经过,而且赛车的家伙都是些专业人士,安全性有把握。”
“我对赛车没有什么兴趣。”许乐摇了摇头。
“是吗?那天在二号高速公路上,你把我和邹郁追的可有些狼狈。”利孝通笑了笑,说道:“当然,你现在开惯了太子爷那辆特制的车,再看这些所谓名牌跑车,自然有些不入眼。”
许乐又摇了摇头,他注意到公路旁边有一个临时搭成的活动板房,板房里隐约有电脑光屏的蓝光透出,略一琢磨,他便猜到了那里在做什么,带着一丝惊讶说道:“下赌注也做的这么专业?”
“不要小看这里的赌注,十二年前,林半山便是从这里起家的。”
利孝通的表情平静了下来,提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他也不禁有了一丝神往,悠悠说道:“当年林家就和我们利家现在一样,几个子弟都很优秀,为了争夺上面一代的认可,各自忙的不亦乐乎,林半山是他们那一代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是最被看好的一个。”
他忽然摇了摇头,赞叹着说道:“结果十八岁生日那天,林半山当着满院落的客人与家族长辈,冷笑着说道,这等狗屎一样的家业,我懒得要。说完这句话,他吃了一块蛋糕,给自己的爸妈叩了三个响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
听到这段故事,许乐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林半山骄傲却不愚蠢,只是那时的他骨子里太过叛逆,看着那几个哥哥日日愁眉不展便觉不屑,他不屑要这家业,潇洒离开,却是要自己去打一片江山。”
“脱离林家之后,林半山的第一站便是放在这里,当时首京新高速刚刚开通,他便在这里开了赌场,赌的就是飙车,不过半年,他便挣了第一桶金。”
“紧接着,他便用这笔钱把局那家招待所一般的餐厅买了下来,就是现在的林园。”
“林园?”许乐知道林园是林半山的产业,但没有想到多年之前,那个隐约已成传奇的林半山,居然只凭非法赛车的收入,便能买下那一片土地。
“所以不要低估这里的收入。”利孝通平静说道:“都是世家子弟,都知道家族产业丰厚到了何种程度,林半山却是说不要就不要。走的潇洒嚣张,我自幼也是含着金匙长大,却没有他这种魄力,一念便心生惭愧。”
联邦七大家不是一般地家族,不是一般的产业。即便争夺继承权失败,留在家中。也能享有一世富贵,联邦公民们想都想不到的特权利益。那位林半山却在十八岁的时候便拍屁股走人,还留下不屑要的话语,走的如此嚣张……
“这个宇宙,这个联邦,就是由无数地规矩组成的。神秘如邰夫人,强势如总统阁下,崇高如军神大人,依然要照顾各方面地利益。不停地妥协争取,在那些的线条之间谋取着平衡。”利孝通漠然地说道:“林半山破了规矩。我想将来的一天。或许你也能破。”
“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对我而言。自然也没有什么规矩。”许乐如此回答道。
改装后的跑车大声轰鸣着,在速度上斤斤计较的车主们。自然不愿意使用电动力或是混合动力这种废柴发动力,强效汽油的刺鼻味道渐渐弥漫了公路四周。
山脚下公路上曲线玲珑的女郎正挥舞着旗帜。引领着赛车进入跑道,时不时有被撞毁地汽车被重型拖车拖了回来,公路下方一直有救护车在待命,一切看上去都是这样的规矩,只有四周充斥着地谩骂声和口哨声,暴露了此地所隐藏着地黑暗与凶险。
许乐在山上冷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幕幕,没有关注这些跑车地胜负,只是在想那个叫做林半山的人以及利家七少带自己来此地地用意。
按照利孝通的说法,林半山很多年没有回过这片山丘,这里地赌场早已转手给了别人,但是此人十二年前定下的规矩还在,没有人敢做任何改变,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公子哥敢触犯这些规矩,数年不归,余威犹自如此深重,不得不说那个林家的叛逆子,实在是个很不起的人物。
“要不要下点小注玩一下。”
利孝通看着沉默的许乐,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投资很妙,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年轻人,在这种荷尔蒙旺盛到极点的地方,还能如此冷静,如果联邦里都是像许乐这样的人,只怕当年林半山再如何不可一世,也赚不到什么钱。
“我如果有钱,就不会找你要钱了。”许乐笑着说道,眼睛却眯了起来,发现下方公路正在等待的跑车里,有一个身影他觉得有些眼熟。
“投资是一回事,今天吃饭的那个房间,光装修和那几幅破画,就花了我四百多万,你要的钱我明天自然会打到你的帐上。”
“是打到你给我办的帐上。”许乐纠正道。
利孝通微微一笑,身上那件黑色的外衣下摆在夜风里缓缓摇摆着,说道:“除了投资之外,朋友之间互通有无也是可以的,你手头不方便,我借你一些下些小注,总是不妨。”
“我不借钱,借了还钱还,就欠人情了,就像你说的那样,这和投资不一样。”
“你大爷。”利孝通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在大哥和家族长辈面前扮阴沉扮习惯了,就算此时怒笑而骂,依然有一股子阴冷的味道,笑骂道:“当我送你的行不行?”
“为什么一定要我下注?”许乐好奇地看着他。利孝通平静回答道:“做生意的人都很迷信,我也讲究一个运道,如果不出意外,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所做的最冒险,也是最大的一次投资,今天晚上来这里试试运气,图个开门红。”
“如果我赌输了,你一样会继续投资我。”许乐笑着说道:“那我们赌车又有什么意义?”
“万一赢了呢?”
就在此时,山丘高地旁边的一群人忽然喧闹了起来,似乎是下了大注,又极有信心,所以那些公子哥正在高声地叫喊着什么。就像利孝通说的那样,联邦里处处都有规矩,公路两旁挤满了神情兴奋的人们,而山丘上的人们却不多。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来到这里。
“是副议长家的公子,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也没有说过话。”利孝通看了那边一眼,对许乐说道。
联邦管理委员会副议长,毫无疑问是最有权力的大人物之一,即便是利孝通也不愿意去招惹对方那个白痴儿子。许乐看了那边一眼。马上收回了眼光。
“下面那辆白色地跑车是他的,听说车手是从专门请过来的职业车手。赢的红利倒谈不上太多,因为赔率低的有些可怜。毕竟这里是野赛,没有人敢奢望能够赢职业车手。”
利孝通指着脚下公路上那几辆车说道:“这种玩法其实就很不讲规矩了,但没人愿意管他,只好把赔率调低了事。你看和那辆车并排的几辆车,在圈子里都没什么名气,明显是东家给副议长公子面子,让他玩个高兴。”
这些年利家七少爷在他那位光彩夺目地大哥压制下。一直在扮阴戾,扮花花公子。在联邦各个星球之间玩着香车美人儿。对于这些事务都是非常清楚。
“借我一百万。”许乐眯着眼睛,看着公路上。忽然开口说道。
“借,不是送?”
“送也是人情。借了我还你。”
“这个地方不是天天都有传奇出现,像你这种赌法。真会亏死。”利孝通倒不怎么在乎一百万,他只是顺着许乐的眼光,发现身旁之人正盯着一辆赛图在看。
“再怎么改装,那辆赛图永远是个输字。”利孝通说道:“就算十二年前地林半山亲自来开,也是个输。”
“赌就肯定会输,就像你投资我一样。”许乐看着那辆有些不起眼的赛图跑车,看着车旁那个像秀气女人一样的男子,眯着眼睛说道:“这一百万冒的风险,总没有你赌我的风险更大。”
“有道理。我一直认为你冷静沉默的有些过分,年轻的身体里却有老气,有铁锈的味道,难得疯狂一把,我自然要看看。”
利孝通笑了起来,让手下去下注。
许乐看着赛图跑车旁地那个秀气男人,表情平静,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东西,他不是个好赌地男人,对于林半山这个响亮地名字有好奇心,对于这种飙车下注却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对那个秀气男人感兴趣,毕竟今后的日子还要和那个秀气男人相处,他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地人。多,赔率差地太多,输赢早已定了下来,下注的人都极少,除了山丘上那位议长公子百无聊赖扔了几十万进去,基本上没有什么注额。忽然间,那间临时板房外地光屏上,忽然多了一注压赛图的一百万,顿时让场间骚动起来。
按照眼下的赔率,如果赛图赢了,那议长公子便要掏出七百万来,这样大的赌注,即便是当年林半山亲自压阵的时候,也不多见。
山丘那边的人群,向着利孝通和许乐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能够一掷千金买个爽利的人不多,也只有山丘高地上的这两拔人才有这种实力。
只是那边的人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中的职业赛车手会输,那位副议长公子甚至认为,这群人是不是故意输自己一大笔钱,想结交自己。
十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
那辆被撞的似乎随时可能散架的赛图,缓缓地开了回来,速度慢的就像是远古童话中被老牛拉着的破车。但问题在于,这辆赛图的身后,根本没有别的跑车,包括那辆被职业赛车手驾驶着的名牌跑车,也没有踪影。
首京高速老路远处的回转点附近,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重型拖车与急救车急驶而去。
公路两旁一片死一般的安静,直到那个秀气的像个娘们儿一样的男人,从赛图里爬了出来后,才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尖叫与喝彩声。
利孝通冷漠地看着公路上的热闹,看着那个秀气的驾驶员,缓缓回头看了许乐一眼,说道:“看样子。今天晚上又发现了一个不讲规矩的家伙。”
他地心中生出了层层疑惑,许乐为什么就知道赛图里是一个不怕死,更不怕让人死的疯狂家伙?明明那个车手长的如此秀气,就像一个般温柔平静。
“联邦里不讲道理的事情很多,但巧合的事情也很多。”许乐看着正在向山丘上走来的秀气男人,低着头说道:“也许你都不相信。这个人我今天才见过,他是我地秘书。”
车手能拿多少钱。全部看在自己身上下多少注,才能从里面分红。白玉兰需要钱,所以他今天晚上来搏命,但如果没有那一百万的下注,他今天就算把命拼掉,也只能从那名议长公子地手中拿到十一万的花头,距离他的目标还有很远。
所以他亲自上山,要谢谢一下送了自己很多钱的金主。这和礼貌无关,他只尊敬能给自己钱的人。
所以当白玉兰看见帮自己挣了很多钱的金主。居然就是今天白天才见过的年轻技术主管时。他的脸色变地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对许乐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开了山头。
“这种搏命的开法。不求伤人,先伤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利孝通看着山路上那个秀气地背影,提醒许乐道:“这种不讲规矩地玩法,是很容易出事的,要不要派几个人过去送他回家。”
许乐没有说话,只是想着那双抱着文件夹地秀气的手,就是这双手把一辆赛图开地如此疯狂,就是这双秀气的手,把那名职业赛车手直接逼进了死路,拥有这样一双手地人物,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利孝通向议长公子那边走去。就算是联邦副议长的公子,一下子输掉了七百万,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或者说难堪,但不知道利家七少爷说了几句什么,议长公子便回复了平常的骄傲,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败家子输的钱,我给你打到帐上。”利孝通走回了许乐的身边,看着山脚下的混乱,说道:“看来我的投资一定会有很好的回报。”复到枯燥无味的境界之中,每天在望都的公寓里生活,在效区那个像农场一样的白水公司总部里工作,偶尔和回到家里的邹郁通两个电话,偶尔和利孝通吃两顿饭,看了看联邦里的小明星在金钱财富面前的流露的直面目。
和以前的生活大致一样,又有些不一样。他与周玉见过几次面,将一部分数据模型传递了过去,却将自己和沈教授研究出来的直接成果进行了保留。
利孝通的大笔资金已经打到了帐上,许乐开始通过黑市途径像蚂蚁搬家一样,购置着他所需要的仪器和元件。
许乐不知道联邦科学院那边的工程进展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沈秘书所说对果壳工程部的影响力究竟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工程部对联邦新一代机甲的研究的细节,但他要求对方给自己数据回馈。
该准备的资源已经准备好了,该有了的总成数据也已经到手,唯一需要的便是白水公司里那台失败原型机。
秘书白玉兰每天进他的办公室报道一次,然后便再也找不到他,这个秀气男人对许乐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下注而有丝毫变化,依然无比温柔,依然骨子里透着冷漠。
就这样十几天过去了,许乐感觉到无比的疲累,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施清海,想起了当初和施公子配合着对抗联邦调查局的日子。联邦科学院与果壳工程部正在暗中进行着竞赛,而掌握了核心数据的他,却没有办法施展自己的手脚,他连邰家都不会完全信任,更何况是利孝通,白秘书那边也一直冷漠,他身边一个伙伴都没有,这种压力实在是太大。监控摄像头,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着一把先前在楼道里拣的太平斧。
然后他一斧子劈了下去,根本无视这间公寓完备的监控系统与报警系统,就这样生生地将大门砸开。
报警的声音没有响起。
施清海一脚将门后那人踹倒在地,关上门后,拖着斧子向地上那人走去。
公寓里的温度开的极低,在这春末夏初的日子里,公寓的主人依然穿着一件合身的合成毛衫。
施清海没有和这个眼神闪烁的男人说一句话,直接一斧子砍下,砍掉了他的右手。
鲜血狂喷,惨嚎声大作。
施清海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张英俊的脸上流露着,赞叹说道:“你丫让小爷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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