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花朵凋零,木槿依然那样意气风发,如他的小皇后一般,眉眼张扬,磊落潇洒,仿佛永无所惧,等着隔日迎着朝阳的盛绽。舒悫鹉琻
只因有她在身畔,许思颜同样一无所惧。
哪怕前面再多的困厄险阻,杀机重重。
这些日子他虽未曾亲临前线,同样惮思竭虑,踩着刀尖运筹帷幄,无非是盼着尽快平息一切,接回远隔千里的她。
但她居然去了战场…瞑…
她会武艺,有谋略;她的近卫忠心耿耿,矢死不渝。
若能与萧以靖会合,萧以靖必定会稳住她,护住她,不让她冒险……
可江北局势变幻莫测,她真能顺利到达萧以靖身边吗璧?
若猜到萧以靖会阻拦,还未必会去找萧以靖,说不定拖着八个多月的身子,带了那寥寥数名近卫径直冲往朔卫城了……
许思颜透不过气来。哪怕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微凉夜风阵阵吹来,那夏夜的惬意也不能让他缓解分毫。
“木槿,木槿!”
他低低念着,忽发现自己已满心惊恐。
惊恐到已经不敢去想像,自己心心相印的爱.侣和亲人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难。
长长地吸了口气,他握紧汗湿的手掌,缓缓转过身来,看向王达。
“备纸墨。”
王达忙唤人预备时,许思颜又道:“传话周少锋,令他预备出宫,连夜将朕的两封信函送往边关,亲自交给张珉语!”
当日设计让吴蜀先后落入圈套的主使者,无疑是楼小眠;但变故发生之际楼小眠正卧病宫中。
江北必定还有将领执行着事先议定的计划。张珉语去查证多日,找出了几个涉嫌离间吴蜀的参将,但其中两名在战乱里失踪,很可能已经找机会回了北狄;另两位却是死士,发现身份暴露后服毒自杀。
张珉语并不能确定军中还有没有狄军内应,至今还留在江北查探。
张珉语身为钦差大臣,又对江北诸路兵马细细调查过,让他斟酌着与木槿联系,木槿应该会相信他……
当然,想要解开楼小眠那个死结,他只能亲自出马了。
“来人,再传,成诠、南宫凌、秦襄涵元殿见驾!”
“传崔稷即刻来见!”
“是!”
王达连声答应,忙出去唤人传旨时,却觉那夜风侵到紧张汗湿的背脊上,禁不住一阵哆嗦。
抬首看一眼雾蒙蒙的月,他才想起,已经快三更天了。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
随在三万大军中紧跟着木槿,许从悦灰头土脸,有种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和惶恐。
木槿一说要启程亲自前往江北,翼望山上下便炸了锅。
许从悦激烈谏阻不说,萧以纶更是扯着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木槿动怒,抬脚将堂兄踹出大门,只差没拎起大棍一顿猛抽,立刻让明姑姑、如烟等知趣地闭上了嘴,哭都不敢再哭出声了。
许从悦虽已被削爵贬斥,到底是帝后至亲,何况又受了许思颜嘱托,却还硬着头皮继续阻拦。
可惜木槿完全无视了他,照旧唤人收拾行囊,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出发。
许从悦再拦到马头时,不但木槿的马鞭挥下,连踏雪乌的蹄子也踢了过去。他不是萧以纶那样只懂吃喝享受的娇贵公子,也不想在左掌刺伤、右臂青肿的情况下再添新伤,所以很明智地选择了闪避。
木槿甩了几次鞭子被他逃开,顿时怒了,喝道:“顾湃,千陌,给我揍他丫的!”
顾湃等虽不赞成木槿亲自去找楼小眠,但身为木槿亲卫,断无推托躲懒之理,早已打足十二分精神寸步不离守在木槿身边。闻得木槿喝命,立时冲上前动手。
织布之死始终是他们心病,逮到痛揍他的机会,自然绝不肯放过。虽不敢痛下杀手,也着实揍得不轻。
等许从悦挣扎着爬起时,木槿早已无影无踪。
好容易忍痛骑马追上,木槿和她的近卫们无不对他侧目而视。
他没了王爵,却真成孤家寡人了。想继续跟着,自然只能闭嘴,且不得不对千陌等人的明嘲暗讽听若未闻。
好在他原来在江北呆过很长时间,只要协助木槿避开敌踪安然与萧以靖会合,她就能安然无恙了。
毕竟,她踹不走萧以靖,她的近卫也没那个胆去痛揍他们国主。
——不论是跟在木槿身边的许从悦、还是困在朔方城的楼小眠,抑或远在京城的许思颜,猜到或听到木槿出走,无一例外地认为她会和萧以靖会合,磨着或逼着萧以靖出兵救护楼小眠,至少也要逼着他先送些粮草让楼小眠度过眼前危机。
她素有才识,便是再怎么着急也不会逞一时血气之勇,以为凭着他们几个人便能救楼小眠。
当许从悦发现木槿没有从最近的道路前往江北时,他有些傻了;
当他发现木槿居然去了蜀国东北边境找朱墨借兵时,他更傻了;
当木槿凭着虎符和公主印信,轻易调走了三万兵马,许从悦彻底傻了……
木槿同时要走的,是颇有实力的蜀将蒋敏才,一路自会帮着哨探前方军情,商量行军路线,打点扎营造饭等诸事……
蒋敏才本为未能随国主出征遗憾,凡事尽心尽力,巴不得遭遇几股狄军,趁机厮杀一番,那才痛快。
可惜木槿旨在救人,并不打算与狄军大战,每日亲自研究舆图,查问斥候哨探结果。看蒋敏才着实跃跃欲试,这才因时度势让他出击了两次。
第一次是小股狄兵,轻骑预先伏击,轻易将对方击溃;第二次则是救一处被围的小城,木槿摆明了以多欺少,三万养精蓄锐的兵马攻向围城的八千狄人,再加上城内看到援军到来,立刻士气高昂,里应外合将狄兵打得大败而退。
若不是木槿急着赶路无心追击,这支狄兵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城里被困的除了当地军民,居然还有张珉语在内。
他刚巡视到此处,不知是不是被人发现了踪迹,当晚便被大批狄兵围住,险些被困死在这里。
听得木槿打算前往朔方城,张珉语脸色都变了。
他道:“皇后请恕臣直言,皇上行.事,必定有他的道理,绝不至于因几句流言斐语便将股肱大臣逼至绝境。皇后何妨派人赶往京城问明皇上因由再作打算?”
木槿叹道:“算时间,楼相那边的粮草顶多还能支持三五日,别说赶往京城,就是赶去和本宫兄长会合后再行动都未必来得及!本宫可不想替楼相收尸!”
张珉语虽不知前后因由,但心思敏锐,早察觉楼小眠之事没那么简单,也不敢多说,只问道:“皇后会经过晋州么?”
木槿道:“若去晋州,路上又得多耽搁三四日,哪里来得及?何况我好端端的,去晋州做什么?”
张珉语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正是,正是。是我糊涂了,还想着若皇后经过晋州,或许可以在那里歇一晚呢!”
再问张珉语行踪时,下一步却是去找大将军盛从容,并不同路,遂分道扬镳。
这两次战役都是木槿居中指挥,安排得井井有条,三万蜀军几乎毫发无损……
不但蒋敏才敬服,连许从悦也暗自惊诧。
需知临阵对敌,真刀真枪行走生死边缘,面对流淌成河的鲜血,堆积成山的尸首,绝不是寻常女子受得了的,更不是有点小聪明的人能应付得来的。
可木槿偏偏若无其事主导这一切,甚至在将士打扫战场时居然抱着龙吟九天琴,舒缓地奏上一曲。
嘹呖而悠扬,逐着旷野和风沙徐徐回旋于血红的夕阳里,如年少的母亲推着摇篮温柔吟唱,如贤淑的妻子倚着门闾深情凝望,微笑着迎向归来的夫婿……
死去的人,无论是狄兵、蜀兵,还是守城的吴兵,将永远回不去了。
她竟是弹给那些逝
去的亡魂听的。
给他们以最后的美好幻象。
谁也不愿意有战争,而战争无疑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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