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一辆马车顶着大片飘落的雪花进了京城。
这辆马车刚出现在城门口,便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原因不是这辆马车金雕玉刻,而是装了满满一车琳琅满目奇形怪状的货物。货物并没刻意包裹,而是用麻绳缠了,散乱地堆在车厢里,高高的一摞,将马车的后车沿几乎都压弯了。
马车走过,留下深深一道车辙的印痕。
车前坐着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穿着棉袄,带着毡帽,脸庞被风雪吹得黑里透红,几乎看不出模样。被人们瞧着,也不露怯,径直赶着车过街,向忠勇侯府而去。
马车走到京城最有名的宴府楼门口,那小厮吸了吸鼻子,向里面看了一眼,并未停车。
这时,一个肉包子忽然从里面扔了出来,滚了几滚,钻到了车底下。紧接着一条大黑狗追着肉包子跑了出来,也钻到了车下。
只听“吱嗷”的一声狗叫,前面拉车的马打滑,顿时卧倒在地,马车发出“咣当”数声响动,向一侧倾倒。那小厮措手不及,慌乱中被摔下了马车,滚落到了雪地上。
变故发生不过瞬间,街上一直注意这辆马车的行人都不由发出唏嘘声。
楼外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楼里的人,宴府楼里的掌柜和小伙计都匆忙跑了出来。
“哎呦,坏了,峥二公子的狗被轧死了!”打头的一个小伙计惊骇地道。
“这可怎么了得?快去告诉二公子!”掌柜的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情形,脸刷地一白。
“二公子对这狗好极,今日死在咱们这,可要遭殃了。”又一个小伙计哆嗦地道。
……
一时间,门口聚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的全是峥二公子的狗。
谢芳华躺在地上待了半响,也没人上前过问她一句,心中恼恨。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怎么就没人看到上来问一声她死没死?
感情这年节狗比人金贵!
果然多年不回京城,她都有些不适应了!峥二公子是哪个纨绔子弟?人人惧怕?
报信的很快去了,不多时,从宴府楼里走出几个男子。
其中一人当先,年约十六七岁,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与他差不多年纪,人人均穿着织锦云缎。刚一出来,便让四周众人觉得贵气逼人,连天边的太阳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谢芳华静静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出来的人。
“真是我的狗被这车轧死了?”当先一人走到车旁,脸上神色犹疑难辨。
“回二公子,真的是您的狗!”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谁家的马车?”那人挑眉。
掌柜的似乎这才想起惹祸的车主,四下看了一眼,立即对不远处雪地上一指,“就是那个人,他赶的车!”
“哦?”那人眼睛眯了眯,目光落在远处被摔下马车一动不动的小厮身上,只见他脸上身上都是雪,几乎成了个雪人。他目光定了片刻,抬步向那处走去。
掌柜的立即提着心跟在他身后。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是谁家的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轧死秦铮兄的狗。”其中一人说了几句,几个人连连附和,也尾随着走向那小厮。
原来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秦铮!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等着人走到近前。
不多时,一双精致的厚底靴子停在她身边一步处,靴边缝制着上等的白貂绒毛,靴子正中面上镶嵌了一颗东珠。除了靴底,旁处滴雪未粘。
只一双靴子,便能看出这个人生活之奢侈,富贵得天怒人怨。
“死了?”秦铮看到人,忽然扬了扬声。
你才死了!你们全家都死了!谢芳华恨不得将他祖宗八辈都骂个狗血淋头。
“回二公子,这小厮的手刚刚还动弹了一下,应该没死。”掌柜的一双巨眼。
“原来没死!”秦铮的声音似乎有些扼腕。
掌柜的面色一变,腿有些发软,“二……二公子,这该如何处置他?”
“既然没死,就将他叫醒,问问谁家的奴才不长眼睛伤我的狗。我好上门去找他家的主人索赔。”秦铮不咸不淡地道。
掌柜的颔首,还没上前,秦铮身后忽然窜上前一个人,抬脚踢了踢谢芳华,口气极不好,“喂,你没死就说句话。你是谁家的仆从?”
谢芳华随着那人脚踢动了动身子,悠悠醒转,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这小厮黑不拉几的,却长了一双好眼睛。”那人顿时讶异。
秦铮闻言瞥了那人一眼,冷冷道,“燕亭,你要喜欢,不如问明了谁家的奴才讨回府去,不就是双眼睛吗?凭你永康侯府的地位,喜欢就挖了它放在手里把玩,也没人说什么。”
燕亭闻言顿时惊吓地倒退了数步,脸色怪异地瞪着秦铮,“我可没得罪你,你的嘴不用这么毒吧?你明明知道如今京中不好混,勋贵们更不好混,多少人等着纠永康侯府的错呢,我若是因为喜欢谁的眼睛就挖来玩,御史台那帮子老固执不弹劾死我才怪。”
“所以,我是提醒你,再好的眼睛,长在一个奴才的身上也是浪费。”秦铮道。
燕亭本来想看看谁家的下人这么胆子大敢轧死秦铮的宝贝狗,如今闻言,顿时对那小厮没了兴趣,摆摆手,“你快些问,我们席面刚开,还没吃两口酒就跑了下来,你问完了,我们回去接着吃。”
“接着吃?”秦铮冷笑一声,“我死了狗,如今还能吃得下?”
燕亭一噎,见他脸色骤冷,不禁寒了寒,不再言声。
“你是谁家的奴才?还不快说!”掌柜的深恐自己被殃及,顿时质问谢芳华。
谢芳华有气无力地道,“忠勇侯府的!”
“子归兄府里的?”燕亭一怔。
“你真的是子归兄府里的下人?你这般是从哪里来?”燕亭身后一人上前询问。
“不是,小的从漠北军中来,奉我家老爷之命,给忠勇侯府送年货。”谢芳华艰难地坐起身,忍着疼痛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出来给在场的人看。
那人接过令牌,看了一眼,递给秦铮,为难地道,“忠勇侯夫人的娘家兄长是镇守漠北戍边的武卫将军。既然是武卫将军的仆从,那么也算是忠勇侯府的人了。我们与子归兄交好,你能好意思上门找他赔偿一只狗吗?”
众人闻言顿时对这不打眼的小厮多看几眼,没想到这小厮的来头还挺大,都看向秦铮。
秦铮盯着令牌看了片刻,又看向挣扎着站起来的谢芳华,眸光动了动,缓缓道,“既然是给子归兄府送年货的人,如今这般情形,他一个人是没法去忠勇侯府了。”话落,对身后众人道,“我们都多日没见子归兄了,不如就顺便去一趟忠勇侯府,将这小厮和年货帮他送回府里。”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附和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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