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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曹宜曹宣
自从有人引用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一书,大家都知道了曹雪芹的曾祖叫曹玺,他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曹寅,一个叫曹宜。曹寅是雪芹的祖父,曹宜是他的叔祖;这似乎是不至于出什么问题的了。谁知后来发现了曹家当日的密折,经康熙朱批发回过,后来又被雍正勒令缴进的,都保存在故宫里;从这批珍贵的史料中,我们得知当初以为并无问题的世系,里面就还有奥妙。曹寅并不是雪芹的亲爷爷。原来是曹宜生曹頫,曹寅与他的亲儿子曹颙先后故去,两世遗孀,毫无办法,康熙才主张把曹頫由曹宜系下过继过来,承袭世职。顶立门户。所以在血统上讲起来,曹宜才是雪芹的亲爷爷,这却该是不致再有问题的事实了。(可参看《故宫周刊》第八十四期李玄伯《曹雪芹家世新考》。)
最早的文献,像尤侗的《艮斋倦稿》,在卷四叶二十六的《曹太夫人六十寿序》一文里就说:
曹母孙太夫人者,司空完璧先生之令妻,而农部子、侍卫子猷两君之寿母也。
叶燮在其《巳畦文集》卷五叶十一〈楝亭记〉里也说:
今司农荔轩及弟筠石先生,公(按指曹玺)之贤嗣也。
子清、子猷,都是字;荔轩、筠石,都是号;所以曹寅的这位令弟字子猷号筠石是不成问题的。稍晚的材料,像翁方纲的《复初斋诗集》,在卷四十六有一首诗,题目里说:
筠石,楝亭弟也。.
及发现了四卷《楝亭图》,证据更多了。第一卷里有林子卿,上款题道:
里言六首为荔翁、筠翁两年台老先生咏楝亭之作。
第四卷里有邓汉仪,他的上款说:
《楝亭》四章为荔轩、筠石两年先生题。
同卷大名鼎鼎的杜濬也题款道:
《楝亭》诗四首应荔轩、筠石两先生之教。
那么,据《氏族谱》,曹寅既然只有一位令弟叫曹宜,则这位字子猷号筠石的先生,当然顺理成章,该是曹宜,不然还有哪个?无怪《八旗画录》一书在叶三十二就下了定论:
曹宜,字子猷,号筠石。
这也似乎是毫无问题的事实了。因此一向并无异议。
但这个“事实”却是十分荒唐的。曹子猷根本不是曹宜。曹雪芹的世系始终未得清楚,今日又第二次发现毛病。我们又要作一篇翻案的硬文章。
必须从头叙起:曹子猷是曹寅的爱弟,他二人的感情,是远超乎寻常弟兄之上的。
方仲舒题《楝亭图》第二首诗说:
爱弟策励忘寒暄。
阎大师若瓐在《潜邱劄记》卷六叶三十二有一首《赠曹子猷》的诗,起头便说:
骨肉谁兼笔墨欢!羡君兄弟信才难。
足见他弟兄二人的亲爱是当时人所共知的。曹寅自己的诗钞里为子猷而作和附带提到子猷的,不可胜举;语气的恳挚,更是蔼然动人。
曹子猷除了筠石一号外,还有一个别署叫做芷园,也可以由曹寅的诗里看出来。卷二有一诗题说:
闻芷园种柳,用少陵《春日江村五首韵》。写寄子猷。
卷三,一题说:
过沂水,有怀芷园弟。
留题香叶山堂,芷园弟及刘晦庵常游于此。
又卷三“射堂柳已成行,命儿辈习射,作二捷句寄子猷”一题,诗里却说:
特写新诗寄芷园。
都足证“芷圆弟”即子猷。子猷善画,曹寅作诗题曹颀画时曾一提及,杨鍾羲的《雪桥诗话·三集》曾记此事,本章第一节曹颀条下已曾引过。阎若瓐赠子猷的七律,末尾就说:
请挥一匹好东绢,怪石枯枝即饱看。
小注说道:“善画。”据我所知,他的遗画有一卷流传到后来,可是只剩了名人题跋,画幅佚去,翁方纲有诗记此卷轴--即是《洗桐图》。
曹寅和弟弟子猷的感情特好,却不是偶然的。我们现在判断,他二人原来是同胎孪生的弟兄。《楝亭诗钞·别集》卷三叶七有《闻二弟从军却寄》一诗,开头两句说:
与子坠地同胚胎,与子四十犹婴孩。
第一句,明明是同胎的确证,如果是普通泛言“同胞”的话头,那不会有这样措词的情理。第二句则说明二人同岁数,这当然也是孪生兄弟才有的现象。大概这一对出色有双生子,当日随曹玺在江南读书,很有名气,许多人都知道,例如《楝亭图》第一卷纳兰容若的《楝树记》里说曹玺:
衙斋萧寂,携子清兄弟以从,方佩觹佩煠(左面为“角”)之年,温经课业,靡间寒署。
第三卷王鸿绪的题诗(亦见《横云山人集》卷之十四叶五)则说:
婆娑一枝下。授经声琅琅;哲嗣双凤举,苞采辉岩廊。
正可合看。尤侗的《楝亭赋》(见《楝亭图》第四卷,或《艮斋倦稿》卷五叶一)也说:
昔有才子,子恒、子建;今有才子,子清、子猷:二惠竞爽。两难相求。
足窥这一对孪兄孪弟的意度。由此可推,他两个全是生于顺治十五年(一六五八)戊戌九月初七日(参看第七章该年条下)。曹寅卒于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二)壬辰七月二十三日辰时,得年五十五岁(亦详该章)。而曹子猷则大约卒于康熙四十四年(一七〇五)乙酉,年仅四十八岁(参看第七章该年)。子猷一死,曹寅悲痛无已,到四十八年己丑,还特别作了《思仲轩诗》来纪念他,朱彝尊和他的孙子朱稻孙都有题诗,此诗卷后来也曾入翁方纲眼,并有题句。
思仲,杜仲也,俗呼为檰芽,可食;其木美阴而益下,在使院之南。托物比兴,盖有望于竹村,悲吾弟筠石焉尔。作思仲轩诗。
据朱彝尊的诗注(见《曝书亭集》卷二十三叶二)说:
公弟居此,植杜仲一本于庭,故以名轩。
则可知这株杜仲就是子猷当年亲手种在真州使院(参看第四章第五节)的。所以曹寅的诗说:
方书例广裒(pōu
),寓怀托杜仲;仙迹虽多诬,令我心魄动。音容杳无期,前夕曾入梦;想逐冥漠游,尻马白飞羾。只身念老兄,诸子淌乳湩;骨肉鲜旧欢,飘流涉沈痛。忆汝持节来,锦衣貌殊众;举眼历十稔,拱木已成栋。余生薾浮云,一逝岂能控;因风寄哀弦,中夜有余恫。
可注意的是此诗既作于四十八年己丑,则“十稔”的话,正是追忆子猷在康熙三十五年曾来过的事情。
但假如子猷即是曹宜的话,怪事就发生了。四十七年四月初三日曹寅就有一道折子,内中说:
佛船于前月二十八日过扬州,臣会同李煦迎接,……今本月初三日臣家人先回,报称孙文成与臣弟曹宜送至南海,于闰三月十四日到普陀山。……
同年三月二十九日李煦也有一道折子说:
二月十八日曹宜奉佛自张家湾开船,于三月二十八日到扬州。……
那么,这位“曹宜字子猷号筠石”的先生,不是刚刚还曾到扬州一游,仅仅是几个月的事情吗?曹寅“十稔”的话怎么讲法呢?假如子猷未前卒,全篇诗的悲恫语调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年,即康熙四十九年庚寅秋天,曹质又有一首诗,题作“渔湾夜归,忆子猷弟句,凄然有作”, 起首就说:
水动渔舟出子猷句,题诗人已无。
才引了子猷一句诗,接着就说“人已无”,不是我们咒曹子猷,他不是死了又是怎么了?再次一年,“辛卯三月二十六日闻珍儿殇,书此忍恸,兼示四侄,寄西轩诸友三首”,第二首说::
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
曹寅是老大(尤侗《曹太夫人六十寿序》里说:“逮公〔按指曹玺〕即世,仍命长子猷继之。”是其明证),“予仲”指老二子猷,毫无疑义。“遗息”是什么?不是没了爹娘的孩子么?假使这些字眼我们还不至于懂错的话,那么曹子猷至晚此时就已死去,这总该是千真万确的罢。
可是怪事就在这里。“曹宜字子猷号筠石”的这位先生分明是死了,不该到雍正十三年(一七三五)乙卯还在作“护军参领兼佐领”的官。并且受诰追封他的祖父曹振彦为资政大夫,妣氏欧阳、袁氏二祖母为夫人(参看第二章第一节,第七章雍正十三年)!曹子猷算起来到那年该七十八岁高龄了,居然还能做护军,而且,他这个死过的人,不知何时竟又还魂,在三十年后做起参领来,这可不是天大的怪事么?
有了这样的硬证据,我们才敢判定:曹子猷万万不就是曹宜。曹子猷官做到二等侍卫,曹宜没做过侍卫,全衔只是“护军参领兼佐领加一级”。曹子猷能画,曹寅常提,是个风雅之士,却还未听说曹宜工于什么才艺。曹子猷康熙三十六年奉使到过真州一带,曹宜是康熙四十七年奉使到过普陀,路过扬州。曹子猷与长兄曹寅孪生同岁,死得最早;曹宜活到那么晚,可见生得较晚,题《楝亭图》的年代,他还是小孩子。这样两个人,怎么一向扭作了一个人呢?可见《八旗画录》等书,全是捕风掠影,任意牵合的。
现在我们该清楚:曹寅辈一共弟兄三个,曹宜最幼,他大概比曹宜的子猷颙、頫等人,岁数都大不多少,所以曹頫绝不可能是曹宜的儿子,乃是曹子猷的“遗息”,当年为曹寅钟爱过的侄儿,因此曹子猷才是雪芹的血统嫡亲祖父,和曹宜却是一清二白,万难“同休”的。
重要的事情既明,剩下的小问题有限了;读者可能致疑的不外:一、《八旗画录》等晚近著录;依人作说,靠不住情有可原,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是官书,乾隆元至九年奉旨所刊,所根据的是正经档案;此书明载曹寅、曹宜,只弟兄两个,现在忽然又出来个子猷,这怎么解释呢?二、曹子猷不是曹宜,但二人是如何就被淆棍了呢?
回答这两个问题,确不容易。我们只能说,《氏族谱》虽是官书,却不就是毫无错误的,曹子猷这个人,是它漏刊了罢了。
我忽然想起可以根据子猷的“猷”,逆推出曹二先生的名字来。我们有三个条件:第一,曹家上世都是双名,自从康熙把尔玉误写成“玺”,改了单名,他这一支就沿下来,都是单名,直到雪芹还是单名一个“霑”字,曹二先生定不例外。第二,从“寅”、“宜”看,这一辈排的是宝盖部首。第三,这个“宀”部的字必然和“猷”字有经典字句上的关合。我于是和家兄祜昌讨论这个问题。不想几分钟以后?他就找着了曹子猷的迷失已久的名字:“宣”。
这种逆推的办法,虽然听来新奇,立论未免大胆,却是十分可靠的,因为我们有无可动摇的根据:《诗经·大雅·荡》之什第三篇《桑柔》,第八章里说:
秉心宣猶(犹)。考慎其相。
这里“宣猶”二字,正如第一节所引《书经舜典》“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两句是曹荔轩名字所由来一样,就正是曹筠石名字的真出处。“猶”和“猷”相同,在篆文里偏旁在左在右不分,譬如“獨”“(蜀犬)”就是一个字;又譬如《尔雅·释诂》说。“猷,谋也”,《疏》文就引《诗经·大雅·文王》:“厥猶翼翼”,说明“猷”“猶”音义全同。到后来,“宣猶”就也写作“宣猷”了,如《晋书》里就有好例(卷三帝纪第三武帝泰始元年诏文):
伯考景王,履道宣猷,缉熙诸夏。
这还不够明白么?“宣”是宣布表现,“猷”是政谟或政策,梁朝有“宣猷堂”,后来“宣猷中外”“宣猷布政”都是常用的字眼了。与“猷”字有现成关系而又是“宀”部首的,只有这个“宣”字。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地、但很安心地下结论道:
曹宣:字子猷,号筠石。
这才是曹楝亭的爱弟二先生,雪芹的真正亲爷爷。这是个重要纠正。因为现在若回想“曹宜,字子猷”就好笑了,“宜”和“猷”可有什么交涉、硬牵在一处?从今以后,曹宜这个名字;才专归本主,不再混裹着两个冤枉不清的魂灵了!
说到这里,让我们再回到《氏族谱》的漏刊问题去,也不禁恍然大悟。一部官书之所以这样荒唐,也有它的原故:原来“宣”“宜”两个字太相似了!木版书的“宣”字,因为两个小竖划上下出头,稍稍一连,尤其容易看成“宜”字,(甲戌本、戚本里的宜都作“(上‘宀’下‘具〔去下面两点〕’)”,三横划。)钞胥或刻工的工作都很单调无味,而继续无休,时间一久,容易遗误;偏偏又遇“曹宣”“曹宜”两条易混的项目紧挨着,眼睛一眩,便钞掉了一行或刻丢了一项,这确是曹宣迷失的根本原由罢(《武林旧事》卷六记小说人有“乔宣”,而一本正作“乔宜”,可参看)。
【附记】
这一节除了略略修饰文字,未作大删改。所以让它基本上保持原貌,出于下面所要交待的一点理由。
读者看完上文,不难明鉴:它主要用意是辨正了旧日一向沿讹的“曹子猷即曹宜”说,--换一句话讲,初次澄清了“曹宜是曹玺的次子”、同时“也就是頫之父、雪芹之祖”的错误。这个道理本极明显。可是有一二位学者说不然,--据他们的议论,我的辨正不但无功,而且有过。
那么“过”在何处呢,原来这些位学者指责我不明白曹子猷就是曹荃,反而“编造”出一个曹宣来,以代替曹荃云云。
但是,他们却是怎么独得其秘的呢?是由于有新资料的出现。那么,在出现之先(资料出现是很晚的事了),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大家都没有“前知五百年”的本领,不独是谁一个人。再者,分辨了曹宜、曹宣绝非一人,这必要不必要呢?分辨得毕竟对不对呢?如不分辨,他们是否也早就清楚呢?这个,就不蒙一字齿及了。还有,既然反对另立“曹宣”一名,那么照他们的高见,“子猷”的字和“荃”的名,之间又是怎样一个意义联系呢?这个,也更是绝口未见解释。论辩不足异,因为论辩目的在于讲清道理;道理不清的论辩,岂不就有点故意齮龁人之嫌了?(这样的事情曾数见不鲜。)
有朱南铣先生,在很多场合,以不同方式,表示他反对拙说。今不必备引了,只举一例:
······应该承认曹寅的亲兄弟就是曹荃,似无否定荃为寅的亲兄弟而另行假设有一“曹宣”为其亲兄弟之必要。
······(一九六三年文稿铅印本)
请看,朱先生的逻辑就是硬说我本节文章的目的不是分辨宜、宣,而是无理“否定”荃与寅的关系!
有赵冈、陈锺毅,他们说:
······这种关系在《宗谱》(汝昌按指《五庆堂谱》)中一目了然,寅及荃为亲兄弟。而且在康熙朝以后也没有再恢复“宣”字一名。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再追究曹宣一名,直接了当用曹荃一明算了。(《红楼梦新探》上篇页十七)
这是又一种逻辑,《宗谱》本来“一目了然”,这仿佛也早该“前知五百年”,拙文不过庸人自扰。必须找着“康熙朝以后……再恢复‘宣’字一名”的证件才算有实际意义,否则不行。(但赵陈二氏没有说明,曹荃就死在康熙朝,那“以后”谁有资格来恢复,应由谁来恢复?他也没有列举一二个这种恢复的实例)。“不必再追究曹宣一名”,完全可以,--但是不究“宣”名,那“曹宜字子猷”的老问题呢,应如何处置?所有这些,这些位学者就都不再负责,没有他们的事了。
由于上述原因,我保存了拙文的原貌不作大改,连误论《氏族谱》“宣”“宜”二字相似易混的那一段也不删,就是为了让它证明我在当时条件下思虑所能及的限度,以及当时我的理路的本貌,绝谈不上什么编造一个曹宣并为了否定曹荃的这等等罪名。
“荃”名见载于《氏族谱》;同辈之中,“寅”“宜”倒并列于“玺”后,而“荃”却独列于“尔正”之后。至于现在大家常常引用的有关“曹荃”的资料,实际都是内务府满文档的汉译本,只是寻照字音才译成“荃”字的。这一点申说清楚,恐怕也很必要。
朱南铣先生在驳议拙说的各文章中,有一点却是我十分感荷的,这就是他指出了曹寅、曹宣并非如我所推的是孪生兄弟。其理由是,《楝亭诗钞》卷三有“支捧金铸酒枪一枚寄二弟生辰”一诗!腹联云:“三品全家增旧禄,百花同日著新绯,”下注云:“生辰同花生日。”既然曹宣生日是花朝(花朝有很多异说,最通常的是二月十二日),这就彻底否定了“孪生”说。我认为朱先生此说是对的。谁说的是真理事实,就要信从谁的论点。
我旧年何以致此误说?大约是因为,曹寅对自家人,对丰润的同族人,对辽东的同族人,以及对安徽贵池的同宗人,在诗题中都不作分别,通称某某几兄,某某几弟和某某侄。称二弟的有“筠石二弟”“峙乃二弟”,后者却是曹秉桢。那么单称“二弟生辰”,究不知指谁。况且我始终以为“与子堕地同胚胎,与子四十犹婴孩”的话,如非用之于双生兄弟,何必非要用这种“掰瓜露子”的措词?觉得难有另外的解释。
现在看来,不挂字号的二弟,还应是二胞弟,不像是疏宗同族弟。至于那两句难解的诗,恐怕是为了着重指明同母所生(又年龄挨肩相近)。封建社会的富贵人,除了正妻,例有几位侧室姬妾。曹寅为了特别表明一母所生的兄弟关系和感情,故此说了那种话,当时人读了必不奇怪;而到我这里,只会以一种普通人家仅仅见过一夫一妻的这种“观念”来读它,自然觉得出奇,不免大惊小怪起来。(这让富贵人听了,必然要嗤笑其“寒伧”了。)
今为存其旧貌,亦不加改动,兼志除先生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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