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桥却无比狠毒,它是一种怨念极深的诅咒方式,而且很难知道下了这个巫咒的人是谁,因为她只会在暗处看着,等着最后的目标达成。”见姜教授用了一个特别吊胃口的开头,林涵的脸色有点难看。〕
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一般,在几秒钟的失重后,林涵掉在一片软泥中,爬起来定睛一看,明敏就在自己身边,只是晕了过去。不过这似乎只是受了惊吓所致,然后拍了拍她的脸,不一会儿她就醒了。一睁眼看到林涵,激动地抱了上去,抱了一会,又突然将他推开,厉声说道:“你怎么下来的?”
“我,滑下来的啊!”
“没有固定绳子?没有带上我的包吧?”
林涵傻乎乎地点点头,明敏唉一声坐在地上,登山镐还在自己包里,这回可能没法上去了。
“你真是个大蠢猪啊,平时看你挺冷静的,想不到你原来只是反应过慢!”
明敏抱怨着,心里却又暗自高兴,这个小子还真的关心自己,这倒不赖。转过脸去看到林涵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暗想道:这个时候了,他在想什么呢,趁乱赚便宜不成?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不过他的嘴唇看上去挺好吃的。
正胡思乱想,两人的头也慢慢地凑到一起,林涵却突然大叫一声:“听!”
听你个大头鬼啊!明敏气得想用泥巴糊上他的嘴,可还是跟着林涵仔细听着,远处好像有一些声音,像是水声,可能有地下暗河。
“有暗河,这样可能会有新的出路,我们走。”
要是暗河晚来一点,那就好了,明敏突然这么想。
掉下来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没有出口,可林涵还是看到了一个能够挤过一个人的小缝,从那里出去,就是一条阔达的石室。
“要是有条河就太好了,我们就有救了,那个小龙女和杨过就是这么做的。”林涵欢叫起来,明敏却直接上来一个爆栗:“这里是山洞啊!大哥,你挖一条河出来啊?”
林涵摸了摸脑袋,有点不满地说道:
“想一想而已嘛!”
“他们是大侠,你是什么?亏你还是干这一行的。”
明敏念叨了几句,用电筒四下打量,光柱一扫,她惊喜地看到有什么反射出幽蓝的光线,重新照过去一看,只见河边一块大石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霓虹灯一般灿烂。
这是一根中空的石柱,当中满是蓝色的水晶石,艳丽地折射着光芒,而在这个如巨大杯子一样的石柱底部,有一洼灰蓝色的水。
林涵连忙将水壶找出来,放进去打了慢慢一壶,由于镐子没了,只好随处找来一块石头,狠狠地敲下几块蓝色的水晶石头,放进包里。
找到了东西的兴奋让林涵一时间忘了他们所处的境地,待到这一切都搞好,才猛地发现四壁满是那种狭窄的缝隙,如同石头蜂窝一般,而之前出来的那个地方早就混淆不清了。
要是一个个地去试着寻路,这近百个相似的出口足够耗到林涵和明敏老去,仅有的一点高兴的劲头被这当头的凉水扑面盖下,就算找到了这些玩意却出不去,那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两人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敏有点沮丧,对林涵说道:“要是我们出不去了该怎么办啊?我好怕啊!”
“没事的,真的没有事。”
林涵口中安慰着,心里却一样难受,如果就此结束,倒是自己的命运,或者林孟也会没事,只是将明敏拖了进来,真是心有不忍。
林涵蹲在地上,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在原地不断地打转,这样让明敏更加慌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别这么转来转去的好不好,能不能安静地坐下来想个办法!”
林涵垂头丧气地直接坐在地上,反正全身都湿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的。他问明敏道:“要是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你会怪我吗?”
“怪,怪你这个蠢猪办事太不周详了。”
这话倒是像在打情骂俏,林涵换了个方式说:“要是真出不去,那实在太过意不去了,让你跟着走这样的冤枉路。”
明敏笑笑说:“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怪不了你,和你一起,不出去也罢了。”
“当真?”林涵有点高兴,这让明敏很不高兴:“那你还就不打算出去了不成!快给我想主意!其实这次来,我也慢慢想通,我谁都不怪,包括范启泽,他总不能一直堵着我人生的路吧。”
听这话林涵心头美滋滋的,这至少说明了明敏有可能喜欢上自己,可转念一想,神经情商偏低的自己居然这么情愫万千了,真是神奇。
两人静下来,集中精力去想办法,林涵皱眉咬牙捶脑袋也找不出什么头绪,只好往地上一躺,紧闭上眼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猛地觉得脑子中有些特别的东西像是在提醒他一般,在催着他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找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线。
林涵重新紧闭起双眼,用心去感受这个地方留下的东西,或者是林家的祖先有灵,林涵居然像是被打通了第三只眼一般,能够清楚的看到一些光迹,有点像是他们之前的留下的荧光路标,也有点像是灵魂的指引。
自觉地跟着这条断断续续的光迹,他进了一个分岔口,明敏在后面半信半疑地跟着,这一路走得挺是顺利,不一会儿,居然有一股新鲜的风从不远处吹来。
林涵越来越相信这种特别的指引,脚下加快,不一会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狗叫声,那是长绒棉在叫唤,出口近在眼前了。
两人高兴得跟着长绒棉的声音一起喊了出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全然不顾被摔得生痛,一线暖黄的灯光照了过来,原来逃出黑暗是这么的幸福。
出了溶洞,林涵忙不迭地将石头和水交给了刀婆婆,长绒棉这时候无比兴奋,围着明敏打转,像是在察看他们有没有受伤一般。
刀婆婆接过东西,脸上却依然少有波澜,而是径直走向火塘坐下,借着灯光看了看东西,这时候林涵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满头蓬乱白发,却遮不住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的老头儿,他悠然的拨弄着炭火,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正看着林涵。
“您是?”
老头站起身来,往林涵全身泥泞的肩头拍了拍,说:“我姓姜,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是XX大学的教授。”
“姜教授,你好,您来这里是……”
没等姜教授回答,刀婆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让林涵给林孟打个电话,说是林孟有事情要说。
林涵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响过第一声就接通了,好像林孟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从第一声听来,他倒是真的急了,可不一会,他又恢复了一种平静的腔调说:“你没有见过你妈妈,她也没有见过你,可我相信她一定会看着你的。”
这些话有点奇怪,不像林孟的语气,这太温情了,应该是大喊臭小子这么久才找到,废柴了吧!这太不对劲了。
林孟继续说着:“你能出来就好,刀婆婆会帮你祛掉那个小毛病,我答应过你妈妈,要让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惜我没有做到,但是你现在真的长大了,我希望她能了解到。从那里走出来,就是真正的林家人了,你会为了父母、爱人,还有一切值得付出的人和事去做。当年你爷爷和我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林涵吁了口气,原来这还是一种无聊的家族成人礼,难怪林孟非要自己接GOV的活,算是提前培训啊?
“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了,不论是继续做一个林家寻灵者,还是你一直想做的法医,我都不会再去阻拦什么。”
“那刀婆婆说的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也是吓唬我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好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明敏忙问怎么了,林涵摇了摇头,他好像明白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给明敏听,老头一直是那么倔强,他决定好了的事情,谁也别想去撼动。
见姜教授还在一旁站着,林涵连忙道歉,姜教授客气地拉着林涵坐下,让他烤烤全身的泥水。
明敏也将放水外套脱了,换上新衣服,在火边烤着尚沾着泥水的头发,再将口袋里面湿透了的东西掏出来一件件烘着。
几张钱,一些卡片,还有那颗白色的豆子,姜教授一眼就看到了那颗豆子,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盯着明敏看了又看。
这样的眼神让明敏和林涵都很是不自在,姜教授却毫不避讳地看着明敏,同时叫过刀婆婆,两人像是打量着什么一样扫描着明敏,然后同时再将目光停在那颗豆子上。
“这个从哪儿弄到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林涵愣了愣,不知道这两位怎么会对这颗豆子产生这么大的兴趣,于是将那天酒吧的神秘女人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姜教授听了,直接过来将那颗豆子拿在手上,先是看了上面刻着的范启泽三个字,然后毫不犹豫的掰开,将展开的俩个豆瓣给众人看了看。
只见这个看上去健康可人的豆子中间却不像它的外表一般,而是空心的,更加让人不舒服的是,空心中不知是什么东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看上去像是即将凝固的血液,在姜教授掰开豆瓣的同时,青黄的豆子一下变得黝黑,刀婆婆将其丢进火中,一下子腾起黄绿的色的怪异火焰,屋子里霎时散发出一股子硫磺混杂烧焦头发一般的气味。
明敏捂着鼻子,看着那颗面目温和的豆子变成了生化武器一般的东西,冷汗止不住外冒,连忙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教授问林涵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七步桥这种巫术?”
从小就没打算继续林家事业的林涵自然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茫然地摇了摇头,姜教授有点吃惊,林孟的儿子居然不懂这些,只好从头解释了什么叫七步桥。
“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桥却无比狠毒,它是一种怨念极深的诅咒方式,而且很难知道下了这个巫咒的人是谁,因为她只会在暗处看着,等着最后的目标达成。”见姜教授用了一个特别吊胃口的开头,林涵脸上有点难看。
刀婆婆这时候过来接过话头:“你总是这样啰嗦,故弄玄虚地,我来说吧,七步桥就是要通过手段去杀人,而这需要六个人死去,这六个人一般看上去毫无联系,可是其中还有些微妙的关系,当第六个人死去以后,那要杀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办法逃掉了。”
林涵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一个人却还要费那么多周章,对此刀婆婆解释道:
“人总会找不到,而这种方法只要定好了目标,就如同一根红线一般,甩也甩不掉,而且因为作为桥梁的那六个人可以是任何人,所以受害者即使知道这种事情,也毫无办法,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只要到了那个数字,无论那人在哪儿,基本上都无济于事了。”
林涵听完了这话,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这种手段未免太毒了,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只是为了一己恩怨,何必呢。
不过他看得出姜教授和刀婆婆还是有什么话要说,并且不想在明敏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自己的这种灵感有时候让他不安,因为这次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将爆出来。他连哄带骗的将明敏赶到车上,然后对着两位老人说道:“如果还有什么话,就直管说吧。”
姜教授赞道:“难怪这小子不懂巫蛊之术却能从这洞子里面出来,天赋很强啊,你知道嘛,这洞子要是没有你这一手,估计现在还在里面转着呢。”
“我就这么一招,能看到听到一些常人难发觉的东西,还时常失灵。”
“好吧,我实话实说,这一次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刀婆婆在吉首发现了桥柱子。所谓桥柱子就是因为七步桥而死的人会在一段时间里面还会活过来,和常人没有什么差别。”
“桥柱子,你是说僵尸吧?”林涵想起了一身清代装扮的经典形象。
“不,他们不是僵尸,而是一种状态,他们要回到那个实施巫术者安排好了的地方,当六个人分别到了各自的地方,一种强大到不可收拾的力量就会让受害者死去。”
这简直不可想象,怨念能让人死?那某些人早就死一千遍了,林涵露出一个怀疑的表情。
姜教授看了,用他研究出来的成果进行说明:“我的解释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早就埋下,而那六个人是在扮演着变异的过程。”
这话却让刀婆婆不满,挥手喊道:“你个老东西什么事情都是病毒啊,精神控制啊,我老婆子不懂这些,这是苗人放蛊的一种,他们的蛊虫要吃上六个人,就有了通天的本事,最后要第七个人的命。”
“你那些讲不通嘛!什么蛊不蛊的。”
二老情绪越来越激动,林涵连忙做一个暂停的手势:“说最关键的吧!”
姜教授脸色赤红,停下争吵扭头说了句:“你女朋友可能中了这种病毒。”
“放屁,是蛊!”刀婆婆不依不饶。
林涵脑袋轰地一响,又骂了句脏话,明敏怎么会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去,这下可如何是好,一些画面开始在脑子里面快速的重放,最后定在两格上面,一是酒吧里面那个神秘女人,二就是豆子上面的名字——范启泽!
“你们先别吵了,我好像看过一个桥柱子,豆子就是她给的,上面那个名字我也认识,而且他现在就在湘西。”
听了这话,二老判断这件事可能是范启泽做的,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明敏是第几个人,只要不是第七个,倒还是能避免开。
“范启泽怎么会害明敏呢,她是他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明敏不是你女朋友啊?那林孟让你带她来进洞干什么?”
林涵这才知道,这次进洞还有这一层意思,自己家族还真是算计得厉害,可事实上明敏还真不是自己女朋友,想到这儿就摇了摇头。
“不是啊,那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刀婆婆直截了当地说。
“这怎么行,就算不是女朋友也要帮忙啊!”姜教授又开始针锋相对。
“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狠毒!不过不是女朋友她能跟着进洞?现在后生家的事情真搞不清。”刀婆婆总结性发言,就此姜教授认同了刀婆婆的看法,觉得林涵定是抢了别人的未婚妻,而那个叫范启泽的家伙恼羞成怒,就用了这样的毒手。
林涵被这两个老人弄得脑袋都大了,加上知道明敏的事情后,又急又气,要两位给出明确的指示。
刀婆婆将那块石头和那水壶拿起来,开始给林涵安排:“你从洞里出来就说明你已开窍不少,这件事情你要管,就尽力去做,我会把你的药弄好。同时你可能要学一样本事。”
“什么本事?”
“纬语,就是从裹尸布上的纬线上看一些线索,死人会用自己的血汗在裹尸布上面留下一点东西,要是能看到读懂,对你找人很有帮助,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范启泽,如果是他,就杀了他,或者就能停下这个桥。”
“杀人?这个我不熟手啊!还有,那个纬语要怎么看?”林涵对刀婆婆的说法倒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种技术倒是罕见的高科技,惊的是要自己杀人的话,太难下手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学会。”
“什么?你不会?”林涵傻了眼,说了半天她居然不会,那该怎么学?
“这是你们林家的本事,我只能说说罢了。”
“呃……”林涵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几乎要一口气上不来了,怎么学这种玩意?怎么动手杀人?这个太有难度了。
姜教授插话进来:“以你的天赋,估计学会也不难,杀人的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听过一组山歌,上面说道用这种招数的人一般都会有大报应,所以不用担心。”
“而且,我还有两个帮手可以介绍给你,他们叫谢楠和邵东子,现在正在镇上,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帮手,他们是什么人?很有本事?”林涵情商低的情况又出现了,直愣愣地问起来。
“你见了就知道了。”姜教授和林涵上了车往镇里开去,当明敏问起有什么事的时候,林涵结结巴巴地编了个理由,让明敏顿生疑窦,林涵这小子撒谎不是很熟谙,一定要套他一下。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林涵却一直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让明敏更加确定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林场,杨叔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点点的燃烧耗尽一样,一股热气直接冲入头脑,好像已经死了一样不能动弹,坐在地上却如同漂浮着,没有一点感觉。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子凉气从脚跟处钻了进来,好像开始中和体内的热量,这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可这样还是好受很多,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烧融了的脑袋也一点点恢复着。
突然一声震耳的枪身粗暴地过耳膜,让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这一睁眼,又看到了劾人的一幕——范启泽木然站着,手中拿着那支枪,全身沾满了血,眼珠里面好像发着红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因为脖子不能动弹,斜眼看过去对面倒着一个女人,像是和范启泽一起的那个兰汶,只见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地面上,想必是中了枪。
范启泽好像看到了他,嘴角僵硬地一咧,朝着他走了两步,站到了他面前,那只枪还拿在手里。
杨叔以为这回完蛋了,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可范启泽却没有什么行动,身子歪了歪,轰地倒在杨叔身上,这一下,居然将杨叔又一次砸晕了过去。
当范启泽幽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眼前始终带着一些红色的雾气,再一下发现自己下面还压着杨叔,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阳光从屋子不大的窗户中照进来,将原本阴暗的小屋照亮,这时候范启泽发现了屋里四处喷洒的血迹,以及自己身上的血污。
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范启泽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他只能木然的瞧着在明艳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的血迹,杨叔还在喘气,像是没事。墙上有一个清楚的枪眼,他慢慢的跪在地上,发现了留在那里的一件血衣,那是兰汶的衣服,上面有一个弹孔,周围被血染得通红。
兰汶死了!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让范启泽一愣,趴在地面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流泪,而且留下的是血泪,他眼珠里面的血管在高压下迸裂了,所以他才看到有些许红雾出现,夹杂着泪水,成了两条红线挂在脸上。
范启泽哭得快背过气去,兰汶,还有翼翼、黄奕欣,这些人都死了,而且死在自己身边,甚至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去,这背后有种不能抗拒的力量在作怪,像是巨大的雷声在头顶响起,自己却连捂住耳朵都没法做。
轰的一声,好像真的炸雷在头上炸起一样,一颗子弹从范启泽的脑袋边上擦过,在前面的地面上溅起一大块土,范启泽慌忙转过身去,只见杨叔站在身后,端着枪指着他。
“杨叔,你醒了?”范启泽试探着问问,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叔会对自己开枪,难道是毒性发作?
“你不要叫我叔,我没你这个侄子,你昨天晚上杀了兰汶!你知道吗?”杨叔嘴角颤抖着,死死地盯着范启泽,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不错的人会动手杀人,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
“我杀了兰汶,我真的杀了兰汶?”范启泽听了杨叔说完,已经全然不理会杨叔,而是傻了一样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
“对,你就是杀了她,我看到你拿着枪,她倒在你前面!”杨叔用手指着那滩血迹,却发现并没有人躺在那里。刚才一下子醒来,见到范启泽正在地上哭号,枪丢在一边,就捡起来朝着地上开了一枪,可现在却发现兰汶不见了,心里一紧,对着范启泽喊道:“小畜生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范启泽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却低下头,继续嘀咕着什么。
杨叔有点害怕,这满屋的血迹绝对会要一个人的命,大概是这小子将兰汶弄出去了。于是又将枪栓一拉,上膛对准范启泽,绕着他出了大门,原以为能找到血迹什么的,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那个麻布下面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一身青灰的颜色,还有一双黑得看不到底的瞳子,她在树荫下站立着不动,可又像是在飘动着。
“山神的事情莫要管……”她的口没有动,可是一种变了调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杨叔退回房子,却被门槛一下子挡住,跌倒在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放过我吧。”杨叔跪在地上磕头,那女人终于开了口,她嘴里的牙齿白森森,舌头却紫黑得如同桑葚。
那是一个滚字的口型,然后又接上一个恐怖的笑,像是能把黑色的大嘴咧到太阳穴去。
杨叔还是在不断磕头,一阵子过去,见女人没了踪影,慌忙丢下枪,飞也似的往山下的跑去,他知道自己被那种蛇咬到断然是没有救了,想不到又奇迹般好了,这肯定有什么蹊跷,边跑边想: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放我一条生路,我自然不敢再叨扰,小范,你自求多福吧。
范启泽好像没有看到这些事情,继续在地上念叨着,目光一点点涣散。
这会儿阳光被一片乌云遮住,山里又要开始变天了,松林被寒风吹得四下摇摆,有如鬼影乱晃,杨叔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劲风吹过来,呯地一声将木门关上,范启泽就呆在里面,一动也不动。此刻他的心已经全部没了防线,整个的溃败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晃过,他想着那些在他生命中走过的所有人,还有自己的走过的所有城市,兰汶的样子在地面上浮现,黄奕欣、翼翼还有那个苗寨的姑娘,甚至那个在舞池中看到的女人,她们会不会都死去了,被自己睡梦中那个罪恶的自己,她们是不是都埋在这地下?
范启泽发了狂一般抠着下面硬邦邦的泥地,想要挖出点什么来,直到双手血流不止,也没有停下。
范黎东会不会也是这样?他杀了自己的室友却浑然不觉,自己完美地接受了他的遗传,将这种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无边的恐惧在今天全部呈现,使得自己陷入疯狂。
那个沉默的老爸,他会是怎么样?
范启泽停止挖掘,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面上,简陋的天花板上面聚满了人,她们支离破碎的笑容张开一张张曾经美丽的嘴唇,而现在却青紫干枯。范启泽没有闭眼,直勾勾地看着这些。
“我有没有去爱过一个人,或者有没有人真的爱过我,包括我的父亲,还有那些曾经接触过的人们,可我不曾为之付出过什么,甚至本身就怀疑爱这件事,要是这些人真的都在上面,我愿意重新去审视这些被轻浮抹杀的情感。要是能够用我的命来平复一切,那就拿走吧。”
这话说得慷慨,却无济于事,范启泽只能躺着,看那些人脸扭曲交错着,化成一双手紧紧地围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越来越紧,让他艰于呼吸,又不至于死去,这种感受更加痛苦,倒不如一死来得爽利。
他看到了那杆枪,就在自己手边,于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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