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地带有时倒也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呀。应该说可恶至极。这里有多少横行不法之徒,可一切活儿却都叫囚犯去干。简直就是个奴隶社会。法律条文都是给外头人看的。”
“好在我们很快就可以过了。”
“是啊。不过说真的,这个情况我们还是应该了解的。要了解这一切是怎么搞的。是怎么搞得起来的。要了解谁是恶棍,谁是豪霸,该怎样把他们铲除。”
“我就愿意去把他们铲除。”
“你还不知道呢,佛罗里达的政治势力你要是胆敢去碰一碰,那可是够你瞧的。”
“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得简直叫你不敢相信。”
“你挺了解的?”
“有些了解,”他说。“我跟几个好心人一起去碰过一碰,可是动不了一根毫毛。倒是我们都给打得头破血流。当然这都是嘴上打架罢了。”
“你不想搞政治活动?”
“不想。我想当个作家。”
“我也希望你当个作家。”
此刻公路正穿过一片稀稀落落的阔叶树林,不一会儿又过了几处尽是柏树的沼泽地和一个圆丘地带,再往前有一座铁桥,桥下河水清澈而水色奇浓,流得那么曼妙而欢畅,岸边栎树成行,桥头立有一块牌子,上标河名:森旺尼河(原文如此)。①——
①牌子上的森旺尼(Senwannee)显系瑟旺尼(Suwannee)的拼写错误。瑟旺尼河发源于佐治亚,流经佛罗里达,汇入墨西哥湾。被作曲家斯蒂芬·福斯特写入《家乡的老人家》一歌后,名闻遐迩——
车子上了桥,过了河,到了对面岸上,公路的走向如今已是正北。
“这样的河只应在梦中才有,”海伦娜说。“河水这样清澈却又这样深浓,可不是一绝么?我们可不可以改天弄上一只小划子,到这河里来划划?”
“上游的桥我也过过,这河哪儿都是景色绝美的。”
“我们可不可以改天来划划船呢?”
“行啊。在上游头我见过个地方,水流清澈得会没有鲑鱼才怪。”
“不会有蛇吧?”
“我看蛇是少不了的。”
“我是怕蛇的。真打心里害怕。不过我们只要多留点神,该不会有事吧?”
“包你没事。我们到冬天去玩好了。”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美妙去处可以让我们去,”她说。“这条河我今天一见,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惜我们只是像照相机的快门喀哒一下,不能多看一眼。要是车子能停一下该有多好呢。”
“你要不要再退回去?”
“以后回来路过的时候再看吧。我现在只想往前开,一直不停往前开。”
“我们总得停下来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要不就买些三明治,一边赶路一边吃。”
“我们先再来杯酒,”她说。“然后去买些三明治。你估计店里有些什么样的三明治卖?”
“汉堡包总该有吧,说不定还有夹烤肉的。”
第二杯酒还跟前一杯一样,冰凉的,可是给风一吹,冰化得很快。海伦娜替他拿着酒杯,避开了迎面扑来的风,他要喝时才递给他喝。
“小妞儿,你这酒是不是喝得过了平日的量了?”
“那有什么。我每天中午吃饭以前总要独自喝上两杯兑水的威士忌,这你没有想到吧?”
“我是希望你不要喝得过了头。”
“不会的。不过我喜欢喝酒。不想喝了,我会不喝的。野外行车,一路喝酒,我真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
“我们要是停下车来逛逛,到海边去看看古迹,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快些到西部去。”
“我也很想快些去。我从来没有到过西部。这里反正随时都可以来玩。”
“去西部路远着哪。不过这样开着车去要比乘飞机去有趣得多了。”
“这车开得跟飞也差不多了。罗杰,西部挺带劲儿的吧?”
“我总觉得是挺带劲儿的。”
“我从来没有去过西部,这回让咱俩一块儿去,可不是挺幸运的么?”
“我们要过好些地方才到得了西部呢。”
“那也满有趣嘛。你看前边很快就会有卖三明治的镇子吗?”
“到下一个镇子我们就去买买看。”
下一个镇子是个伐木业的集镇,公路两边长长的两排砖木房屋,这就是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了。木材厂设在铁路附近,木材就高高的堆起在路轨旁,热烘烘的空气里有股子松木柏木的锯屑味儿。罗杰去加汽油,顺便让加油工把车上的油、水、气系统检查一下,海伦娜在一家快餐店里要了汉堡包积烤猪肉三明治,浇上点热的调味汁,用个牛皮纸袋装了,拿到汽车上来。还有一只硬纸袋里装的是啤酒。
车子又驶上了公路,一出镇子那股子热气就没有了,姑娘开了瓶啤酒,两个人就吃三明治、喝冰啤酒。
“我买不到我们婚宴上喝的那种啤酒,”她说。“这里就只有这么一种。”
“这也很好,冰凉的。吃一口烤肉三明治喝一口啤酒,味道顶呱呱。”
“店里的人说这种啤酒跟‘王牌’简直一般无二。还说,包我喝了还当是喝‘王牌’。”
“味道比‘王牌’还好。”
“那牌子的名字挺怪的。可又不是个德国名字。可惜招牌纸着了水,已经掉了。”
“盖子上有牌子的。”
“盖子都让我给扔了。”
“等我们到了西部再买好的吧。愈往西去,出的啤酒愈好。”
“这里做三明治的面包和烤肉才好呢,西部怕是不会有更好的了。你说呢,好不好?”
“味道好极了。其实说起来这里一带倒并不是很讲究吃喝的地方。”
“罗杰,吃过午饭你就让我打会儿盹,成不成?你要是困,我就不睡。”
“很好嘛,你就睡吧。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困。困了我会对你说的。”
“再开一瓶啤酒给你。糟糕,我忘了看铺盖了。”
“不要紧。我就喜欢喝不晓得牌子的啤酒。”
“可晓得了牌子可以记着下次再买呀。”
“下次买到的该又是另外一个陌生牌子了。”
“罗杰,我睡会儿你真不会怪我?”
“不怪,美人儿。”
“你要我别睡的话我可以不睡。”
“请睡吧,醒过来觉得寂寞,我们再说话。”
“那就祝你晚安,我亲爱的罗杰。真感谢你啊,带我来作这次旅行,让我享受了那两杯酒,那三明治,那不晓得牌子的啤酒,见识了那‘遥远的瑟旺尼河之滨’,还要到西部去。”①——
①这里借用了《家乡的老人家》的一句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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