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虚靠树边坐着,神色平静。可是燕飞晓得他五脏六腑俱碎,纵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过他确不愧是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仍能凭一口精纯至极的真气,保住神智。
江凌虚道:“燕飞!”
燕飞在他身旁蹲下,道:“教主有什么要交代下来的呢?”
他对太乙教从来没有好感,但见到江凌虚断气在即的凄凉景况,亦心中恻然,希望可焉他尽点人事,让他去得安乐。
江凌虚急喘两口气,嘴角泻出鲜血,道:“他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你,小心!他借天地合璧之助,已练成妖法,天下再无人能与他匹敌。”
燕飞愕然道:“天地合璧?”
江凌虚忽然精神起来,脸泛红光,道:“只有丹劫……你……唉!”
燕飞正要追问清楚,江凌虚已断了气,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庞义和高彦刚坐下,尚未有机会说话,拓跋仪、红子春、姬别和夜窝族的新领袖姚猛已闻风而至,忠义堂登时热闹起来。
钟楼议会的成员,除呼雷方和费二撇外,已全部在座。
庞义见到刘裕,大喜道:“我们正头痛如何找你,想不到你这家伙竟来了。”
卓狂生笑道:“只差呼雷方和费二撇,否则我们可以就地举行一个非正式的钟楼会议。”
入口处呼雷方的声音传来道:“有千千小姐的消息,怎会没有我们的份儿呢?”
众人瞧去,呼雷方和费二撇正并肩步入忠义堂。
江文清慧黠的让出主位,道:“请卓馆主登位主持。”
又吩咐席敬使手下把守四方,以防有人偷听,席敬领命去了。
卓狂生当仁不让地坐上主位,面向分坐两边的众人,道:“我有一个提议,是请议会批准宋悲风列席这个非正式的会议,他和千千小姐渊源深厚,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千千小姐的事。”
红子春皱眉道:“我敬宋悲风是一个好汉子,不过他一向与我们边荒集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过客的身分,如此让外人出席我们的会议,会是一个很坏的例子。”
屠奉三淡淡道:“红老板有这个想法,皆因不知危机之将至,我却赞成卓馆主的提议,因为宋悲风乃一等一的剑手,可以增加我们的实力。”
呼雷方道:“屠当家指的危机,是不是指奉善被杀一事?”
庞义听得一头雾水,高彦却叫起来道:“是否太乙教的奉善?”
众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反应大得有点异乎寻常。
直至此刻,众人仍弄不清楚为何只有他两人回集,不过依照约定,他们有营救纪千千主婢的眉目头绪,方会返回边荒集。所以人人闻风而至,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
庞义终于明白,一震道:“燕飞所料无误,弥勒教的魔掌果然伸进边荒集来哩!”
今回轮到人人瞠目以对,包括刘裕、屠奉三等,原本相信奉善被杀与弥勒教有关的人,和另一方根本不相信的人。
卓狂生道:“一件一件慢慢的说,首先告诉我们,小燕飞在哪里呢?因何不是与你们一起回来。”
庞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从平城返回边荒集的途上,被弥勒教的尼惠晖率众追杀,燕飞着我们自行逃走,他却以身犯险好引开追兵。”
拓跋仪剧震一下,失声道:“平城?”
屠奉三奇道:“你们怎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高彦道:“所以说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容后禀报,先说弥勒教的事。当时燕飞告诉我们,在与孙恩决战之前,曾撞破尼惠晖与汉帮叛徒胡沛在密林里说话,当时胡沛称赫连勃勃为大师兄,王国宝为二师兄,他自己则应是竺法庆的第三徒。”
随着这番说话,忠义堂内静至落针可闻。
刘裕拍腿叹道:“我晓得是谁杀死奉善哩!”
屠奉三喃喃自语的道:“好家伙!难怪要在奉善的尸身做手脚,因为方总认得他的气味,而他更深明方总的异能。”
方鸿生一脸茫然的道:“究竟是谁呢?”
慕容战代答道:“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赫连勃勃。”
红子春倒抽一口凉气,不好意思的道:“我再不反对让宋悲风列席。”
江文清忙吩咐守候大门处的席敬,着他请宋悲风来。
姬别苦笑道:“我听得胡涂哩!谁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卓狂生以会议主持者的身分,解释一遍,也好让刚回来的庞义和高彦明白边荒集近日发生的连串事件。
说话问,宋悲风随席敬来到,刘裕招呼他到身旁坐下,并在他耳旁解释眼前的情况。
卓狂生说罢,忠义堂的气氛生出变化,大家都明白改了地点召开的钟楼议会,已从非正武转入正式的会议,刻下正在决定边荒集未来的方向,因为自边荒集失而复得的战争后,这是首次面对敌人挑战的危机。
卓狂生欣然道:“各位都看到了,我们不是仍有运气吗?庞老板和我们的彦少及时回来,不但化解了我们互相的猜疑,更使我们团结一致以应付强敌。”
程苍古此时到达,闻言笑道:“不单是我们议会成员团结一致,整个边荒集亦万众一心,现在外面聚集着以千计的荒人兄弟,正等待我们宣布有关营救千千小姐主婢的好消息。”
姚猛按捺不住,道:“以燕飞的脚程,怎会比老庞他们慢呢?”
忠义堂又静下来。
庞义待程苍古坐下,叹道:“不须为燕飞担心,这小子变得愈来愈有事,我和高小子曾想过,假设回来后见不到他,这小子定是偷进荥阳去见千千了。”
最后一句令全场哗然。
卓狂生请各人肃静,然后道:“我忽然感到我们的小飞确实到了荥阳去,不论他成功与否,很快便会回来,令我们实力大增。眼前当务之急,是议会必须作出决定,应否立即把弥勒教定作我们的公敌?”
呼雷方道:“这事还用说吗?敢反对的,其本人便是议会的公敌。”
刘裕举起右手,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方悠然道:“可否容我作出一个提议?”
卓狂生道:“凡列席者均有发言权,刘兄请说出提议。”
刘裕道:“我的提议是今天并没有举行钟楼议会,更没有任何教派或任何人被定为边荒集的公敌,只是在讨论奉善是否被我刘裕所杀一事上,议会成员不但各持己见,还闹得相当不愉快。”
屠奉三接下去道:“小弟更提议把刘兄和宋兄驱离边荒集,只因大小姐、二撇爷和程老大力反对,卓名士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待燕飞回来后,举行议会再作决定。”
慕容战哑然失笑道:“好计!我们就在暗地里凭方总的灵鼻去把潜入集内的赫连勃勃和胡沛挖出来。希望那时燕飞已回来了,我们可重演当日围歼花妖的手段,要另一个凶手伏法边荒集。”
卓狂生欣然道:“看!我们的团结精神不是又回来了吗?又是拜千千小姐所赐。现在任何恶势力欲进犯边荒集,其策略都是要先分化我们,令我们变回一盘散沙的局面。现在天下乱势已成,边荒集是仅余的乐土,但荒人并不是要躲缩在这里苟且偷生,而是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活着,做大生意、赚大钱。当我们把千千小姐主婢迎回边荒集,边荒集将进入最鼎盛兴旺的岁月,任何人曾经历过此中盛况,已可不负此生。”
姚猛跳将起来,振臂高呼道:“我姚猛代表夜窝族完全赞同卓馆主说的话,要活着便要痛痛快快的活着,一天千千小姐仍未回来,没有人可以真的活得痛快。”
刘裕心中一阵激动,谢安的心愿,终于在纪千千手上完成,把边荒集统一起来,大家众志成城的为边荒集的“公义”和“自由”而奋斗努力。当纪千千踏足边荒集的一刻,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
卓狂生长笑道:“我们荒人都是英雄好汉,姚猛请坐下。”
姚猛坐下后,好一阵子也没有任何人发言,但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忠义堂内弥漫着激荡情怀,人人愿为边荒集和纪千千抛头颅洒热血的气氛。
刘裕更晓得边荒集外的形势,不单消除了派系间在以前解不开的矛盾,更令所有人更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那并非理所当然的,而是必须尽力去保有和争取。
在北方,苻坚被杀,苻秦政权崩溃,慕容垂以强势崛起,令其它各族陷于挣扎求存的劣势。慕容垂因而成为其它各族的共同敌人,一天慕容垂仍屹立不倒,一天其它各族仍有合作共抗大敌的空间。这种形势亦体现在边荒集内。而边荒集更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条件,就是当慕容垂征服北方,边荒集将成为各族唯一能保全自主和自由的地方。
南方的形势同样复杂,且更微妙,于是刘裕可和大江帮结为亲密盟友,而屠奉三竟能与他们和平相处,甚至乎在某些特异的情况下并肩作战,更属异数。
说到底,边荒集最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公义和自由。
卓狂生道:“好哩!对弥勒教我们大家已有一个共识,亦决定了行动的方针。现在该谈营救千千小姐的大计哩!”
众人的目光落在庞义和高彦身上。
庞义道:“我和高彦均认为燕飞对拯救千千和小诗姐的事,已有周详的计划,不过却没有清楚告诉我们,所以要待他回来后,方可作出详细的交代。”
拓跋仪终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何要到平城去?”
高彦道:“横竖现在人齐,我可以把已知道的向各位报告。我们看过荥阳的形势,知道纵然尽用边荒的兵力,亦无法把千千和诗诗救出来。正无计可施的时候,燕小子提议北上,越过长城到盛乐找他的兄弟拓跋珪帮忙。”
庞义接口道:“坦白说,我和高小子心中都不以为然,认为是浪费时间,岂知竟在雁门城附近遇上拓跋珪准备攻打平城的部队。”
拓跋仪失声道:“什么?”
众人无不动容。
特别是慕容战、呼雷方这些深悉北方形势的人,更晓得平城不单是长城内的军事重镇,且接近燕国首都中山。拓跋珪的行动,等于去捋慕容垂的虎须。
屠奉三竖起拇指赞许道:“够胆色!”
拓跋仪立即对他好感大增,心切地追问道:“结果如何?”
高彦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守城的是慕容垂的儿子慕容详,可是拓跋珪加上我们的小燕飞,凭着奇谋妙计,以不足三千人的兵力,只一天时间便攻陷平城,又把慕容详驱回中山,气走原驻于长城的燕军部队,接着更兵不血刃的接收雁门。”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果如高彦所说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燕国以兵精将良名著于世,平城又是北塞著名的坚城,即使兵力充足,要攻下这么一座大城恐怕一年半载仍办不到。
拓跋族进占平城,登时压下慕容垂如日中天的声势威望。
慕容战和呼雷方均像在黑暗里见到曙光,首次对本族的前途生出一线希望。
拓跋仪如放下心头大石,仍犹有余悸地在喘息着。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卓狂生双目放光的鼓掌道:“这台小燕飞偕拓跋珪智取平城的说书,由你两人负责,肯定轰动整个边荒集。”
江文清淡淡道:“拓跋珪不准备攻打中山吗?否则燕飞怎会和你们一道离开呢?”
刘裕心中暗赞,江文清的思考确是慎密,从燕飞的离去推断出拓跋珪无力攻打中山。
心中亦涌起另一番滋味,拓跋珪是燕飞的兄弟,早在淝水之战前,于边荒集他已见识到拓跋珪的本领,现在终于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刘裕和拓跋珪会否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呢?
庞义答江文清道:“据燕飞说,拓跋珪是要逼慕容垂回师作战。”
屠奉三拍腿道:“这就是燕飞营救千千小姐的奇谋妙计哩!”
宋悲风一直默默旁观,感受着荒人的行事作风,他们的率真和热血。比对起来,建康的高门大族除谢安叔侄外,其它人只是关起门来互相吹捧、清谈空议,又永远不会把理想付诸实行的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徒。
这里在座者,三言两语便定出行动的方针和计划,爽快利落。
红子春道:“我仍不明白,此事与营救千千小姐有何关系?”
在边荒集诸雄中,红子春和姬别对纪千千特别感激,因为当日边荒集被慕容垂和孙恩连手围攻时,只有纪千千接受他们两人的见解,定下弃集保命的大计,后来更牺牲自己,拖延着敌人的大军,令他们能脱身逃走。
荒人最讲江湖义气,恩怨分明,所以两人在营救纪千千主婢一事上,倾力支持。
拓跋仪像变成另一个人般,生气勃勃的代答道:“只要慕容垂离开荥阳,不理他有否把千千小姐主婢带在身旁,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姚猛比任何人更着急纪千千的事,事实上整个夜窝族对纪千千已生出近乎盲目的崇拜,更视纪千千被掳走为必雪的奇耻大辱。此时他既兴奋又担心,焦急地问道:“假如慕容垂只派人去收复平城,我们岂非好梦成空?”
刘裕尽显其过人的军事上的才智,淡淡应道:“假设慕容垂派出的军队遭到惨败又如何呢?”
闹哄哄的大堂倏地静下来,人人心儿“砰砰”的狂跳着,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性。
忽然间慕容垂再不是那样可怕,也再不是无懈可击。
慕容垂的弱点在北线,拓跋珪的攻陷平城,正显示慕容垂的劲敌已经崛起,还直接威胁到慕容垂所统辖的不容有失的京城。
卓狂生总结道:“议会到此结束,一切待小飞回来再作商讨。对付弥勒教一事依计而行,由老屠作总指挥,各位请举手表决!”
十名议会成员,同时举手赞成。
卓狂生呵呵笑道:“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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