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中,清响犹未消散的当儿,燕飞已明白过来。安玉晴偷袭他,却只击中他插于腰后外衣内庞义的砍菜刀上,令他避过此劫。
事实上,他早处处暗防她─手,─来适才注意力被外面诡奇莫名的发展吸引,二来她站的位置与他平排,使他只防范侧面来的直线攻击,岂知她竟有弯击他背后的巧妙手段。
燕飞同一时间往她瞧去,只见一条细索,正如毒蛇回洞般缩返她另一边低垂的衣袖内,尾端系着─个小尖锥,─闪不见。
“有埋伏!快退!”
外面的荣智道人口中高喝,三个道人同时疾退。
燕飞尚未决定该如何对付卑鄙的安玉晴,更发觉她的俏脸血色尽褪,不但没有穷追猛打的狠辣后着,且像完全不防备他在盛怒下出于向她反击的样子,香唇轻颤,欲语无言。
他的角度看不到该是华丽马车的位置,此时传来“咿呀”的急促尖锐又令人不明所以的噪响,接着是荣智的叫声,喝道:“任遥!”
破风声横空响起来,眨眼工夫便由马车的─边来到燕飞窗子外的上空,只见一个打扮得像皇侯贵胄,衣饰华丽至令人生出诡异感觉,外貌绝不超过三十岁的英俊贵介公子,持剑在手,以燕飞自愧不如的惊人高速,疾掠而过,迅捷如鬼物,往三道退走的方向扑去。
当逍遥教主任遥经过的当儿,他还可以抽空往燕飞所在处投上一眼,双目异芒大盛。
燕飞立时生出黑暗又或墙壁等一切障碍的东西,均对此人没有分毫影响,裹裹外外给他看个清楚明白的不安感觉。偏又知道事实上不可能是这样的,但对方凌厉可怕的眼神,却似确有此种能耐。
燕飞出道至今,所遇高手之最者,莫过那在汝阴附近密林突袭他的鬼脸怪人,现在却要多添此君,虽然尚未曾与他正面交锋,但巳可作出判断。以燕飞的修养造诣,也不由心生寒意。
任遥瞬眼即过,接着是劲气交击的撞击声,三道的惊呼声和剑刃砍劈的啸音,激烈迅快。
安玉晴的轻呼送入他耳内,焦急道:”快走!”
燕飞不由又向她瞧去,这美女紧咬下唇,一对秀眸射出惊惧的神色。
燕飞是个很特别的人,对别人的感觉非常敏锐,虽对安玉晴前后矛盾的行为不明所以,仍清楚感到,她这刻对自己不单没有丝毫敌意,且是出于善意,着他燕飞离此险地。更心知肚明留在这裹不会有好结果,车厢内至少还有个高深莫测的曼妙夫人。
“哎呀!”
惨叫声从四人恶斗的方向传来,燕飞认得是荣定的声音,显是死前的呼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燕飞深深瞥安玉晴一眼,展开身法,穿过后门迅速开溜。
燕飞刚掠入镇西的密林,轮到荣慧的惨叫响起。
三道中以荣智功力最高,仍在苦苦撑持,与任遥剑来剑往,鏖战不休,不过,看来也支持不了多久,任遥的武功确是非常叮怕。
燕飞并没有立即离开,在密林疾掠百来步,又往荒镇潜回去,偷入镇西靠林的─间破屋,借黑暗的掩护,无声无息的在两堵塌墙的一角盘膝坐下,与马车只隔─间破屋。
绿焰在天空爆开,瞬间又从灿烂归于平淡,夜空回复先前的暗黑。
另一端再不闻打斗的声音,荣智应是凶多吉少。
马蹄声由远而近,当是那群护送马车的逍遥教徒去而复返。
曼妙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帝君大发神威,重挫太乙教的气焰,看江凌虚还敢否插手到我们的事来。”
一把男子悦耳好听的声音笑道:“江陵虚岂是肯轻易罢手的人,终有─天,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荣智确有点本领,中了我一剑仍能以太乙真气催发潜力逃走,不过他可以跑到十里之外,已经相当不错。”
这说话的人,不用说也是任遥,只听他说及别人的生死时─派轻描淡写、漫不经意的轻松语气,便可知此人天性冷酷,邪恶至极。
马蹄声在马车后停下来,接着是众徒下马跪地的声音,齐呼“帝君万岁”。
掠动声从另一边移近。
任遥从容道:“青媞!刚才是甚么一回事?”
‘安玉晴’的声音撒嗲的道:“大哥啊!刚才的事不要提哩!不知如何,那燕飞竟忽然闯到这裹来,我只好把他诓入那间屋子内,以免吓跑那三个贼道人,岂知,我以索钱暗算他时,不知他背后藏着甚么东西,竟不能伤他分毫,接着给他以剑气克制着,只能眼白白瞧着他开溜,气死人家哩!”
燕飞当然晓得,她的话半真半假,虽想不通她先暗算自己,后又放他离开的前后矛盾,但听着她充满天真的语调,仍丝毫不觉得有谎言夹杂其中,任遥更不用说。
任遥冷哼道:“又是那燕飞,在我们取得《太乙洞极经》前,绝不可容燕飞和刘裕两人活着,否则如让他们把天佩秘密,泄露予知悉‘天心’秘密的安世清父女,更被他们从而悟破天心的密偈,便会被他们捷足先登。”
燕飞心中一震,明白过来,难怪合起来的太平玉佩并没有指示藏经的地点,因为尚欠─面刻有密偈的‘天心佩’,三合─后才成完整的天佩。而密偈肯定玄奥难解,故虽不知如何从安世清处落入任遥手上,任遥仍未能破解,也使他和刘裕陷入动辄丧命的危险中。
怎也要设法警告刘裕,让他作出预防。
当日,他向该是任青缇的“安玉晴”说过,玉佩并没有指示藏宝的地点,令任青缇信任他,便由于真实情况就是如此这般。
《太平洞极经》究竟蕴藏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教这些雄霸一方的邪教群起争夺?
任青媞道:“大哥不用为这两个人费神,青缇已迫他们立下毒誓,谅他们不敢违背誓言,而他们也不是那种人。”
任遥哈哈笑道:“青媞是否对他们动心哩!成大事者岂可心软,更不能手软。我任遥今天能以教主的身份在逭裹说话,皆因我秉持‘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规条。只有死人才可以真正的守秘密。刘裕就交给青媞去负责,燕飞由我亲自迫杀,曼妙你继续行程,此行关系我教未来的发展,必须好好与左侍臣配合,因为,只有他才清楚南晋皇室的真正情况。”
暗室中的燕飞心叫倒霉,这回确是节外生枝,惹上不必要的烦恼,自己的出海大计,就此泡汤。
任青媞应是对他和刘裕有维护之意,不过他对任青缇的好意并不放在心上,如此妖邪之女,行事难测,若相信她不会害自己,真不知甚么时候要吃上大亏。幸好自己心悬庞义安危,不肯离开,否则便听不到这番话。
车轮声响,车音蹄声,避渐远去。
拓跋珪投进泗水冰寒的河水裹,泅往对岸,就像从一个世界投进另一个世界。
氐秦的步军和粮草辎重,仍源源不绝从水陆两路往边荒集进军,抵达泗水前,他曾遇上多起。
兵贵精而不贵多,苻坚如此尽集北方所有可以调用作南征的兵员,只显示他虽是治国的长材,军事上却有欠高明。百万大军所形成是一头拥肿不堪,步步为艰的怪物。是智者所不为,他拓跋珪便永远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此时比任何─刻更肯定苻坚会输掉这场仗,因为他的对手是谢玄,只看谢玄派出刘裕策反朱序,便知谢玄掌握到苻坚的弱点。
他可以做的事已完成,更要趁此苻坚南下,北方兵力被扯空的千载良机,赶返北方草原,联结诸部以复兴代国。
复国的道路是漫长而艰辛的,在代国诸旧部中,支持他最力的,是现今母亲贺氏寄居的贺兰部,由舅舅贺纳领导。不过纵使贺纳肯全力支持他,仍是强邻环伺,不乏强劲对手的局面。
他的根据地牛川,位于锡拉林木河附近,现由母亲代他打点族内的事。
牛川南边有独孤部,部主刘显是刘库仁之子,当年刘库仁曾仗义收容他,后被慕容文所杀,刘显自立为王,即密谋杀害他,幸他及时率族人逃往牛川依附贺纳,刘显与他嫌隙甚深,没有和解的可能。
另一个复国的大障碍是叔父窟咄,他拓跋珪虽得正统之位,野心勃勃的窟咄却一直想取而代之。自己一心回去登上代国之主的王座,窟咄必会尽一切办法来阻挠。即使贺纳的贺兰部内,另─支由贺染干领导的人马,对他仍是持反对的态度。而任何一方的实力,在现时仍是远胜他拓跋珪,复国的艰难,可以想见。
除此外,还有其它部落,若他在牛川复国成功,南边将是独孤部,北边有贺兰部,东边有库车奚部,西边河套一带有匈奴的铁弗部,阴山以北有柔然部和高车部。其中匈奴铁弗部之主赫连勃勃,是新近崛起的草原霸主,手段狠辣残忍,武功高强,更是他的劲敌。
他虽得到慕容垂口头的承诺,若苻坚败北,将全力支持他复国,可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慕容垂只是拿他作为北方的一只有用棋子。燕飞说得对,鸟尽弓藏,一天他慕容垂能成功操控北方大局,第一个要杀的人肯定是他拓跋珪。
拓跋珪离水登岸,放足疾奔,连续越过两座小山,到达─处密林之旁,发出尖啸。
好半晌后,蹄声发自林内,以百计的拓跋族战士从林内驰出,排列在他身前,更有手下牵来战马,让他踏蹬而上。
坐到马背上,拓跋珪忽然生出不虚此行的满足感觉。
眼前的一干儿郎,经过多年来的组织和训练,已成为他复国的班底,人人肯与他共进退,同生死,忠诚方面绝无疑问。
策马立在前摊的是长孙嵩、长孙普洛和长孙道生三兄弟,是自少追随他的爱将,均是骁勇善战,精通战阵。另外还有汉人张衮和许谦,是他在北方交结的有识之士,希望他们能像王猛之于苻坚,作他的智囊团,以补他的不足处。
拓跋珪策马在拓跋鲜卑族组成的兵阵前来回巡视,见人人士气赳发昂扬,眼睛放亮,雄心奋起,高呼道:“儿郎们!苻坚此战必败无疑,复国的日子终于来临,我们立即赶回牛川去。”
众战士齐声呐喊欢呼。
拓跋珪─抽马头,领先朝北奔去,二千将士气势如虹,像刮过荒原的龙卷风般,追在他身后,转眼间没入大地尽处的暗黑中去。
燕飞踏足长街,除了荣定和荣慧两道伏尸街头,一切回复先前静如鬼域的情况,似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该如何着手找寻庞义呢?
正为此头痛之际,一声长笑,起自身后。
燕飞认得声音,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的正是一身王侯打扮,华丽英俊的逍遥教之主,自号逍遥帝君的可怕高手任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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