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
晴。
四川成都。
成都位於平原的中央,产物丰富,人烟碉密,是四川境内最富庶之地,与杭州同为长江以南东西两大都市。
忽必烈於此设四川枢密院,为蒙人西南政治经济的重心。
这一日,两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入城。
车内坐了阴癸派的叁位凶人—掌门厉工和四大高手中的李开素和邓解。
一进成都,立即有人前来联络,将他们引至一所大宅。该地蒙方的负
责人英谷沙,正在候驾。
英谷沙是女真人,早年随卓和即办事积功而成为当地密探的大头领,
一身武艺,相当出色。
当然比阴癸派的这些盖世魔头,他的武功便差了一大截。
英谷沙刚接获杭州的密令,要尽量予厉工等人助力,务使他们与传鹰
结下深仇,两败俱伤。
厉工等人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
大家先是客气了几句,才转入正题。
厉工道:“当日在杭蒙卓指挥亲告在下,祝夫人和那赫天魔最後出现
的地方,便是成都,未知英兄有否更进一步的消息?”
英谷沙微微一笑道:“自七月十一一接到卓指挥使的飞鸽传书後,在
下动用了所有人手要以水银泻地约方式,探查那一段时间内初到一成都的
人物,终於有了点眉目。”说时颇有得色。
厉工何等样人要察貌辨色,知道这人对自己的调查方法非常自负。
厉工道:“愿闻其详。”
英谷沙道:“我方可调用的人手达千之众,又可发动当地帮会助我调
查,但成都乃大都邑,短时间内要找蓄意躲藏的一对男女,无疑是大海捞
针。我们特别针对这两人的特点,向粮铺和女性用品方面去调查,於叁日
前,终究成功地找到贵派的目标。”
厉工拍案叫绝,对英谷沙的调查方法大为佩服。
要知像赫天魔这类练武之士,每每食量惊人,所以尽管他隐身不出,
仍需购置大批粮食。只要查得那间米粮店曾於这一段时间内出售大批粮食
,自然有线索可以追寻。
至於女性用品则是针对祝夫人这类女性,年轻貌美,要她不化装打扮
,那是休想,所以这两条线索一加起来,不愁对方漏网。
厉工道:“时机稍纵即逝,可否请英先生遣人带路。”
英谷沙道:“我已将一切预备妥当,现在起程,应可於明早到达。”
厉工一阵长笑,极为满意,他十年潜修,为的就是与令东来再决雌雄
。
一条山路蜿蜓向上,曲复通幽。
秋天的景色,凄丽迷人!
厉工等叁人,展开身形,直往山腰处去,山上传来一下另一下的劈
柴声,在空中不断回响。
转了一弯,一个面目黝黑、不类中土人士的大汉,蹲在路中心劈柴。
劈开了的柴枝,铺满一地。
邓解首先道:“赫天魔!”
赫天魔台起头来,迅速在叁人身上巡视了一遍,目光停在厉工身上最
久,露出警戒的神色,叉垂下头来,继续劈柴。
李开素向邓解略施眼色,两大凶人蓦然一齐出手,这两人的武功都走
毕夜惊的路子,两双魔爪分左右向赫天魔抓到。
赫天魔在这两人四只魔爪笼罩下,所有退路均被封死,暗忖这叁人不
知是何门路,武功这般高强。
一边想,一边不敢闲着,疾跃而起,手足并用,漫天柴枝,挟着强猛
的内劲,向攻来的两凶击去。
厉工自重身分,站在一旁观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赫天魔除了双手掷出柴枝外,双脚踢起地上的柴枝,一点也不比双手
逊色,这人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有惊人的攻击能力。转瞬地上柴枝已
尽,赫天魔一声怪叫,身形暴退。
邓解和李开素岂是易与,满天柴枝射来,毫无躲避之意,两人四手幻
化出漫天掌形,将劲射而来的柴枝劈开,一下也没有给撞到身上,可是两
人身形终究慢了一线。
赫天魔消失在山路尽处。
两人迅如鬼魅,御尾追去。转瞬来至一条分叉路上,两人合作多年,
早有默契,分头追上。
厉工负着双手,缓缓跟来,有若一个游山的骚人墨客。好不写意。
赫天魔武功虽高,最多也是高出邓李二人一线,如何会放在这一代魔
王的眼里。
一声惨叫自山上传来。
厉工一愕,一闪直冲上山,向着惨叫传来的方向扑去。
厉工何等迅快,转眼扑至现场,连他这等深藏不露的人物亦吓了一跳
,那景象实在太过凄厉惊人。邓解这时才掠至他身边,一看之下,一样是
目定口呆。
李开素背靠大树坐倒地上,双手抓着一只齐肩而断的血手,血手连肩
的一截血肉模糊,血水还在滴流,把草地染缸了一大片。
血手的另一边,插进了李开素的胸膛。显然在李开素折断赫天魔的一
手的同时,赫天魔的手亦要了他的命。
李开素双眼睁开,死不瞑目。
厉工心下暗凛,这赫天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存下了必死之心,这
实在有点奇怪。看来自己当日答应卓和不杀此人的承诺,难以实行。厉工
缓缓台头,山路尽处,露出一角篱芭,当是赫、祝两人匿藏之所。厉工一
挥手,两人一齐扑上。
屋内空无一人,邓解刚想追出,厉工道:“你留在这里搜屋,我不信
在这样忽忙的时间,加上有人重伤,他们仍能把密函藏在身上,况且事起
仓卒,他们亦不知我们为此而来,密函可能仍在此处。待我追上他们,擒
回那女的,再作计较。”
话才说完,掠空而去。
这厉工临危不乱,确是一派宗主风范。
厉工一去,邓解开始搜索。
这人昔年曾为剧盗,肆虐远东一带,这一回正合本行,不一刻,找到
那个刻有祝名榭的神主牌。
邓解大喜,打开木栓,密函果然在内。
函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名榭吾甥亲启”。
刚想纳入怀中,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密函抢了过去。
邓解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一生横行,除了对师兄厉工忌惮外真是胆
大包天,但现在这人来至身边,举手夺信,自己似乎全无抗拒之力便如陷
身恶梦之中,有力难施,怎不教这魔头震骇莫名?
一个身穿灰衣、气宇轩昂的男子,背插厚背长刀,卓立屋内。
邓解道:“阁下何人?”
那男入微微一笑道:“在下传鹰,厉工何在。”这传鹰语气间有种奇
怪的魅力,使人不自觉去遵照他的指示。
邓解自忖不敌,口气变软道:“本派掌门追上山顶,你的朋友现下凶
险万分。”
传鹰面色变道:“你速下山,你我再见之日,便是你命毕之时。”
邓解垂头不语,缓缓从传鹰身旁走向门外,当他行至传鹰背後四尺处
,突然迅速回身蹲低,两爪闪电向传鹰下身抓去。
这一爪无声无色,毒辣之至。
传鹰右脚闪电踢出,後发先至,一下踢上邓解的手腕。
邓解泞笑一声,左手腕疾压传鹰脚踝。
他在这封魔爪上下了数十年工夫,非同小可,以传鹰的脚动,仍给他
硬震开去。
邓解借这优势,和身扑上,希冀以自己擅长的近身搏斗,消解传鹰名
震天下的厚背长刀,右手两指并开,猛标传鹰双目,右脚无声无息平踢传
鹰下阴,他平衡的功夫造极登峰;起脚时上身丝毫不晃动。
要知人最敏锐的感官就是眼睛,邓解攻击传鹰眼目,正是要骚扰他视
线,掩饰他右脚的杀着,阴毒非常。
传鹰果然仰首避开,邓解大喜,右脚正中实物,却非传鹰的下阴,而
正中厚背刀的刀锋。
邓解才知传鹰比他更狡滑,一声惨叫,猛收鲜血激溅的右脚,岂知传
鹰刀贴着他脚底而去,一下把他挑得反飞而起。
传鹰一声长笑,刀光一闪,邓解凌空解体,颈项处鲜血狂喷,一代凶
人,当场毕命。
传鹰走出屋外,四面台山围绕,使人有置身深山绝谷的感受。
传鹰运起真气,扬声道:“厉工密函在我传鹰手中,若我两位朋友有
丝毫损伤,便即毁密函。”
声音远远传出,台山轰然回响。
厉工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道:“这个容易,只要你交出信函我保证还你
两个活人。”
他的声音平远清和,源源不绝,丝毫没有提高声线的感觉。
传鹰心中一震,厉魔功力之高,远超他想像之外,而且正大宽宏达到
由魔道进军无上正道的境界。
摹地一个长发披肩、面泛青紫的高瘦男子在山顶处出现手中提一人,
似乎缓缓而行,转瞬来至身前五丈处。
两人互相凝视。
同时发觉对方气势强大,无懈可击。
厉工放下祝、赫两人。
赫天魔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左手齐肩断去,断口处还在不断渗出血
。
祝夫人美艳如花,双眼睁开,却不能言语,当然给制住了穴道,胸前
衣服有一圈血迹。
传鹰感觉祝夫人望向自己那一眼,感情复杂,刚要思索其含意,厉工
已道:“她胸前的血迹,乃是她欲以小刀自杀,为我所救。”
传鹰心中一震,暗忖赫天魔既舍身杀敌,祝夫人又以刀自刺,皆已萌
死志,内中有何玄虚?可是现今大敌当前,不暇细想,朗声道:“我友受
伤,皆由你而起,阁下难辞其咎。”
厉工道:“闲话休提,你若不速交信函,他们两人立即命丧当场。”
传鹰仰天长笑道:“那密函你也休想得到。”
厉工只觉得传鹰此人行事出人意表,绝非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厉工嘿然道:“传兄果是不凡,厉某纵横天下,你还是第一个这样在
我面前说话的人。”
话犹末了,全身不见任何动作,已欺近传鹰身前五尺处。传鹰的长刀
时才赶及劈出。
厉工一手收在背後,左手挥出,一下重拍在刀身上。
两人闷哼一声,倏地分开。
这一试,两人平分秋色,不由重新对敌人估计起来。
传鹰心中大凛,厉工身法迅疾、固是惊人,但他内力有种阴寒之气,
长时间交战中,将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
厉工也是悚然大惊,他自持功力深厚,一上场便试传鹰的内力,岂知
对方内力生生不息,如天道循环,无止无休。
厉工沉声道:“他死了吗”传鹰知道他是指邓解,一边点头,一边提
聚功力。
岂知厉工面容不改,似乎像只是死了只蚂蚁的模样。
传鹰道:“我有一折衷之法,不如我俩将此函撕开,各持一半,联袂
往见令东来,假设令东来毫无异样,我便袖手旁观,任你两人公平较量。
”
厉工拍案叫绝。
传鹰的想法大胆而有创意,且是唯一可行之法。
要知若是令东来因某种原因,失去抵抗之力,厉工一到,令东来必受
尽凌辱,若是传鹰在旁,自然可以因情而施。
反之如果令东来安然无恙,传鹰自是落得让他们决斗,於厉工的目的
毫无阻碍。
厉工一阵大笑道:“一言为定,我俩立即起行,至於将密函撕作两半
,则不必多此一举,一切由传兄带领便可。”跟看轻拍祝赫两人,祝夫人
连忙站起,一直扑进博鹰怀里。
厉工顺手给赫天魔点了睡穴,让他沉沉睡去,免他醒来痛苦。
厉工道:“给你一柱香时间,让我先将两位师弟埋葬,稍後在山脚等
你。”
这人说来平淡,生似全不念旧的人,传鹰虽佩服其气魄风度,可是对
他的无情,却大感凛然。
厉工自去不表。
祝夫人伏在他的怀内,一阵女性的幽香,传进传鹰鼻内,使他泛起熟
悉的温馨。
传鹰轻声道:“楚楚,一切我也明白了,赫兄不世英雄,你便陪他回
塞外,他日我若有空,必前往探访你们,和你们的子女。”
祝夫人全身一震。
原来传鹰从祝赫两人各萌死志,便知两人互生情缘,但祝夫人既深爱
自己,赫天魔受己所托,亦不能监守自盗,所以两人死结难解,都起了必
死之心。传鹰与厉工订下了之约,也是针对这点,给二人一个机会。
传鹰轻轻推开祝夫人,转头而去。
祝夫人泪眼模糊,若非赫天魔断去一臂,她必然仍会跟传鹰而去,目
下赫天魔再次为己受伤,自己又怎能去下他不理?
传鹰的身形消失在山路的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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