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道:“有什么感觉?”
寇仲回味的道:“龙柱该是连接着钢索轴轮一类的东西,你该感到扭动和震荡。”
徐子陵环目四顾,难以相信的道:“假若这六个龙头确可开启远在百丈以外某幢建筑物内的秘道,这不但是巧夺天功,更绝对骇人听闻,鲁先生的本领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寇仲艰难地吸一口气,道:“当我把其他五根龙柱都似先前般扭动一趟时,说不定西寄园内会现出一条秘密的入口,那岂非白白送个大礼给独孤峰。”
徐子陵道:“若事实如此,那将注定你寇少帅大走霉运。不过照我看以鲁先生的行事作风,这种情况理该不会出现。传言中和氏壁和杨公宝库,二者得一者可得天下,应有其中的道理。和氏壁不用说,因为是秦始皇赢政沿用下来的国玺,杨公宝库事实上是可用来推翻隋朝的地下基地,得天下虽夸大点,其能起的作用却离此不远。”
寇仲点头同意。
和氏壁是国玺,乃皇权的象征,兼以它“无价”的身价,其来历又带有浓重的传奇色彩,谁敢怀疑只有真命天子才配得到它。
杨公宝库能令人得天下本来并没有什么道理,但只要想到杨素建造宝库的时势环境,天下是杨家的天下,长安是杨氏天下的京城,如有猛将精兵取出地下宝库的兵器,猝然发难,确有机会攻入皇宫,杀掉当时的隋帝杨坚。杨公宝库被传为得天下的关键,极可能与此有关。
一理通百理明,正因想通此点,寇仲和徐子陵始能在只晓得“跃马桥”三宇真言的情况下,勘破杨公宝库开启的方法,寇仲猛一咬牙,故技重施于其余五个龙头,到最后一个时,重重吁出一口气道:“我很紧张,可否给点鼓励?”
徐子陵道:“李世民已委派李世绩,准备全力拦截你的运宝奇兵。”
寇仲失声道:“什么?这算是什么劳什子的鼓励?”
见徐子陵若无其事的瞧着他,只好叹道:“这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鼓励。现在连我都相信李世民有资格当皇帝,若不够阴险狠辣,做不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倒不若回家哄孩儿安寝。”
徐子陵道:“若还不够,尚有奉赠。师纪喧请出宁道奇,务要令你永远回不了彭城。”
这激励显然更具威力,寇仲剧震道:“是否师妃暄亲口告诉你呢?”
徐于陵叹道:“我倒希望她亲口对我说,可惜事实却非如此,她的公私分明,令人心冷。”
寇仲双目射出坚决和充满强大自信的、神光,缓缓托起龙头,沉声一宇一宇的缓缓道:“消息从何而来?”
徐子陵望往石桥下的流水,轻轻道:“是你的初恋情人借沈落雁之口警告你,希望少帅能临崖勒马,免至悔之莫及。”
寇仲摇头哑笑,以行动作出答话,缓缓转动龙头。
“咔嚓”龙头座回原位。
整座桥忽然轻轻颤动起来,好半晌才静止,若非两人全神贯注,即以他们的灵锐,亦可能会忽略过去。
寇仲探头往桥下看,道:“震荡该是从河床下传上来。”
话犹未已,桥底河面处现出奇异的波纹,显示河床生出异样的变化,还有气泡冒出,卜卜作响。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没可能的,我们曾查遍河底,若有入口,怎会错过?”
寇仲大喜道:“没可能的事已是眼前铁般的事实。我们决去看看,你难道对邪帝舍利没半点好奇心吗?”
徐子陵细察流水,像有水流注入地底空间的情况,摇头道:“若开启秘道后,渠水会大量涌入库内,把宝库淹没。那鲁先生将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寇仲早脱掉衣服,露出内里的水靠,笑道:“有道理,回来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寇仲爬返渠岸,来到躲在桥脚下暗黑里的徐子陵旁坐下,竖起拇指道:“陵少真棒,比我这机关学的小师傅看得更准。河床下竟现出呈方状的十多个圆孔,水就是流进那里去,到水注满下方的空间后,圆孔又给封闭,巧妙到教你不敢相信。鲁大师肯定是利用水力,启动某处的机关,把秘道开启。”
徐子陵道:“所以我们只是成功了一半,要找到秘道真正的入口,才有机会进去探险。唉!我真担心你机关学不够水平,若累得小弟困在地底,还要打墙敲壁唤人来救,会是自有历史以来最荒谬的笑话。”
寇仲显是心情大佳,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我像鲁大师般学究天人,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唉!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不若到西寄园摸摸看。小弟现在最后侮的事,就是暂时为尤恶婆止了她的哮喘。”
徐子陵道:“欲速则不达,现在你唯一应做的事,就是返沙府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扮神医去侍候尤婆子。”
寇仲无奈道:“那你到哪里去?秘窝再不成其秘窝,那你岂非无家可归?”
徐子陵道:“我会到高占道处,安抚他们的心,更预防他们成为敌人的目标。”
寇仲依依不舍的狠狠盯了桥底的渠面几眼后,道:“明天我会找到秘道的真正入口,晚上则带酒到宝库内和你痛饮祝捷。”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心忖祝捷实言之过早,因为烦恼才刚正开始。
※※※
寇仲晨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到独狐阀的西寄园,连忙爬起床,梳洗更衣,正要趁沙天南等尚未起来偷偷溜出沙府,却给五小姐芷菁在外院广场截着。她在几名护院侍候下试骑一匹非常神骏的灰马儿,却不见陈来满和毛世昌两大护院头子,可能是陪同二少沙成功去查收火器。沙芷菁见到寇仲,欣然叫道:“莫先生,我这匹马如何?”
寇仲首次见她换上武士服,虽仍英气不足,但妩媚有余,明****人,冲口而出的道:“马好人更好。”
见到沙芷菁闻言后俏脸泛红,才记起自己丑神医的身份,暗骂糊涂。
沙芷菁似模似样的在护院拉定马头下,甩蹬下马,含羞来到他身前,狠狠白他一眼道:“原来莫先生除医道高明外,还精于调侃人家。莫先生即将远行,长安会有很多人非常失望。”
寇仲避过她的目光,望往经过一天绵密大雪后的晴空,道:“迟则一年,快则半载,我会回长安探望老爷和小姐。”
沙芷菁微嗔道:“刚过年就走,不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吗?芷菁尚未有机会向先生请教医道上的问题,人家是你的小徒儿嘛。”
最后一句充满撤娇的味儿,尚是首次出现在沙芷菁口上。
寇仲倒没怀疑沙芷菁像独狐凤看上他这丑神医,岔开道:“这匹马儿棒极了,哪里来的?”
沙芷菁轻移玉步,来到马旁,爱怜地伸出纤手抚摸马头,构成一幅动人的骏马美女图。甜甜一笑道:“这突厥马,我给它改了个名字叫‘小飞’,是可大哥送的。”
寇仲失声道:“什么?”
沙芷菁愕然道:“有问题吗?”
寇仲差点捧头叫痛,暗付难道可达志垂涎沙芷菁的美色?再想到二少爷沙成功会不惜一切,不挥手段的破坏可达志对沙芷菁的任何野心,才稍感安心。口上道:“没有问题,只是想不到五小姐认识可达志而已。”
沙芷菁道:“是董贵妃介绍我们认识的,可大哥英雄了得,刀法厉害,来中原前早打遍突厥无对手。”
寇仲心付这些不准确的情报定是董淑妮为可达志向沙芷菁吹嘘,否则无论可达志如何狂妄,也不敢说自己胜过名列天下三大宗师的“武尊”毕玄。
董淑妮对沙芷菁有什么居心?
他自顾不暇,既没时间更没闲心去理这种“闲事”,但不理又心内不安,矛盾非常。
这种上等战马,价比干金,这个显是重礼。
大少爷沙成就此时从宅内追出来道:“莫先生要出门吗?”
寇仲见到沙家上下人人对自己的离去这么紧张,心中不无感触,点头道:“我要去替独孤老夫人治喘症,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沙芷菁喜道:“我尚未向老夫人拜年,芷菁和先生一道去吧!”
寇仲再暗叫头痛,幸好沙成就出言道:“芷菁忘了今天要陪娘亲到东大寺上香还神吗?”
沙芷菁嘟长嘴儿,向寇仲歉然道:“芷菁不能陪先生去啦!”
寇仲心中叫好,以路程不远婉拒沙成就提供马车的建议,步出沙家的大门。
街上仍是过年的气氛,鞭爆不绝。
蹄声从后传来。
寇仲不用回头看也猜到是什么人,果然在数名突厥骑士簇拥下,可达志来到他旁,微笑道:“祝莫先生万事如意,一年好过一年。”
寇仲别头仰望正高踞马上,傍着他策骑缓行的突厥年青高手,装出苦笑道:“可兄你好,不过小弟的情况却是乏善足陈,可兄有什么好的赐教。”
可达志见他的神情,肯定雷九指仍受困于‘七针制神’的极刑,好整以暇的道:“神医的苦况只是暂时的事,我们突厥人有句话,就是风雪后的草长得特别壮,先生可有时间随达志去见一个人?”
寇仲忽然皱起眉头,故作不解的道:“你们突厥有否‘助人为乐’这类谚语,白白培养出一个魔门的超级高手,于你们有何好处?”
可达志从容一笑道:“我最欣赏像先生般坦白的人,先生可以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寇仲耸肩道:“我算尽过提醒朋友的责任,可兄请领路。”
可达志一声令下,让出匹空马来,供寇仲代步。
众骑掉转马头,朝外宾馆的方向缓步驰去。
寇仲与可达志并骑而行,笑道:“若有人问起小弟,为何会与可兄一道往外宾馆去,小弟该怎样回答?”
可达志哈哈笑道:“说起这方面的本领,可某人实是望尘莫及。但为了口径一致,先生当然是说到外宾馆,为一个叫颜撤德的人治病,他昨天才病倒,此事太子殿下亦有耳闻。”
寇仲暗叫厉害,赵德言心思的细密,绝不能低估。
自己就是大事聪明,小处糊涂,故有宝刀露底的破绽。
可达志往他瞧来,道:“先生仍未谢我?”
寇仲愕然道:“可兄弟做过什么有益小弟的事?”
可达志油然道:“昨天若非可某人领头,先生可能永远离不开波斯圣庙!”
寇仲心想你要认第一我认第二又如何,谁高谁低,将来总要见个真章。微笑道:“可兄承让,小弟当然感激,不过小弟惯了把对人的感激藏在心内,引致可兄误会。”
可达志弄不清楚寇仲是真的感激还是在嘲弄他,没有再说下去。
寇仲奇兵突出的道:“可兄是否每遇到漂亮的女孩子都爱送赠贵国的名驹?”
可达志微一错楞,双目精芒闪闪的朝他瞧来沉声道:“可某人有句话奉赠先生,就是‘闲事莫理’,勿说可某人没有预作声明。”
寇仲哑然失笑道:“可兄好像尚未弄清楚我是什么人,最后一句话,可兄能否在此事上给小弟一点薄面。”
可达志望往马头前方,目光落在长街尽处,里门在望,默然片晌,摇头道:“先生不是也不清楚我可达志是什么样人吗?可达志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会因旁人的干涉受到左右。”
两人目光交击,均看出对方眼内一闪即逝的浓重杀机。
※※※
徐子陵来到玉鹤庵,没有见到师妃暄,反松一口气。
自晓得师妃暄请宁道奇出手对付寇仲,要令他永远回不了彭梁,他的心就非常不舒服,虽明知师妃暄在这方面的立场从未改变过,他仍难以释然。还隐有被出卖的感觉。
寇仲若在沙场公开决战中被李世民击败杀死,他当然会为此失落伤情!但绝不会对李世民作出报复。寇仲自决定争天下做皇帝,就该想到这可能是其中一种结局。
可是师妃暄因掌握他两人的准确情报,借此方法布局对付寇仲,他感到很难谅解她。
此事已造成他和师妃暄间一道无可弥补的裂缝。
雷九指躺在一间静室洁净的床上,脸色苍白,精神尚算可以。
他坐到床沿旁,道:“雷大哥好点吗?”
雷九指苦笑道:“我是死过翻生。昨天的经验太可怕,世间竟有此等刑术,使你全身经脉亢奋,偏又不能动半个指头,只有眨眼的动作可勉强办到。坦白说,若非你们把我救回来,为求一死,说不走我真会屈服。”
徐子陵道:“是谁下手呢?”
雷九指摇头道:“那人施术时,把我双眼蒙着,什么都看不见。此人施针运力的方法都很高明,是第一流的高手。”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们寻到宝藏的线索哩。”
雷九指大喜道:“真的?”
徐子陵扼要解释后,道:“虽仍未寻得入口,已非像以前般的茫无头绪。”
雷九指指示徐子陵把他扶起来坐好,沉吟道:“既由水力发动,可能和水有关,你们可特别留心水并那类地方。照我猜,进入宝库的过程会遇上危险的机关,非是人力能够抗拒。只有在到达宝库的机关室,才能开启其他的安全通道,我太清楚鲁师的性格。”
徐子陵点头道:“鲁先生最欢喜利用大自然的种种力量,这在他的建筑学可见端倪。雷大哥的提议非常有用。”
雷九指道:“师姑娘刚才来看过我,今次全赖她仗义出手,否则我会牵累你们。”
徐子陵心中暗叹,道:“我今趟来是要把你接走,然后立即将你送往安全地方,让雷大哥可以好好休息。”
雷九指愕然道:“不是由师姑娘送我出关外吗?”
徐子陵心中再叹,摇头道:“我们既有能力办到,何用劳烦外人。雷大哥复元后,我会来和你会合,共同努力把香家铲除,今次害你的罪魁祸首,正是香玉山。”
雷九指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然后无力的闭上眼睛,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没有这个仇,我也不会放过香贵父子。你们小心点,我离开后,若感到力有未逮,就勿要勉强去做。告诉寇仲,以他的魄力干劲,雄材伟略,没有杨公宝库亦必能成事的。”
徐予陵望往窗外宁静的庭园,心想这正是师妃暄害怕会发生的事。尤其现在寇仲得‘天刀’宋缺全力支持,一老一少两个人加起来,天下谁不震惧。
忽然间,他体谅到师妃暄的无奈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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