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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噩运齐至

  沙成就去后,寇仲入房一看,涫涫早从后窗离开。

  究竟是谁换掉他的井中月?

  此人定是因对他生出怀疑,所以趁他不在时,到他的居室查探,从井中月发现他是寇仲的线索。为了不想被其他人识破他是寇仲,所以悄悄李代桃僵的换掉井中月,令他后来避过梅洵的怀疑。

  寇仲为自己的百密一疏而困恼,不过当时自己根本没有冒充神医的打算,只因情势的发展,令他身不由己的换上这身份,兼且甫进长安,为治张婕妤的病忙个地昏天暗,又要应付各色人等,一时大意下忘掉这会暴露身份的破绽,招致眼前的苦果。

  哪个“敌人”这么“维护”他呢?

  不用说此君是希望他能无惊无险的进入宝库,那舍涫涫之外,就数石之轩和赵德言的可能性同样大。想到这里,寇仲手尖脚尖冰冷起来。

  常何此时依约而来,与他一起送货往齐王府。

  寇仲恨不得立即去警告徐子陵,叫他放弃刺杀安隆,却深知现在根本没法找到他。

  忽然间,寇仲晓得自己在与魔门三大巨头的斗争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且发觉得太迟了。

  ※※※

  新一年第一个黄昏,长安城终安静下来,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声,雪愈下愈大,街上行人明显减少。

  徐子陵把雪帽压至眼帘,穿上厚绵袍。把领子翻起遮着下半截脸庞,不过只是他弯曲的鹰鼻,足可教有心人认出他是“霸刀”岳山。

  当他肯定没有被人跟踪,立即展开身法,在横街小巷穿插疾行,若没有特别留心,一般人只会以为他比别人跑快一点,事实上他只特别在转弯抹角的地方加速,其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十多倍。

  只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来到城西南的永阳里,这处货仓林立,只有少数民居。平日会是运货送货的人车络绎于途,今天由于没有人工作,反比平时更冷清。

  安隆是巴蜀最大的酒商,行销地区以西南为主,仍有少量酒类供应北方的几大都会,长安正是其中之一。

  安隆藏身处是里内一个酒仓,此仓建在永阳里中央处,有大小四座建筑物,以高墙围绕。安隆自知仇家遍地,拣这么一个地方落脚栖身,敌人想找他已不容易;若是要打要溜,都是非常方便。

  雪花纷飞下,这仓库区行人绝迹,幸好大部分货仓乌灯黑火,要掩蔽行藏,亦非困难。

  徐子陵借墙壁的掩护,靠墙疾走,候地腾空而上,先踏足院墙,再往上飞跃,落在酒仓对面另一座仓库顶上。

  早伏在屋脊的尤鸟倦见他来到,打手势着他过去会合。

  徐子陵在他旁伏下,尤鸟倦探指道:“看到吗?左边那座货仓有微弱的灯光透出,在半个时辰前,我亲眼看着安隆进去,肯定只他一个人。奇怪!竟没有看仓的护院或畜牲。”

  徐子陵心想难道安隆真的厄运难逃?以他一向的作风,怎都该有几名手下伴着他。

  当然也会是尤鸟倦说谎,不过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尤鸟倦对邪帝舍利不屑一顾。即使如此,尤鸟倦仍犯不着伙同安胖子来害他。

  尤鸟倦先前提议到这里来杀安隆。他曾为此犹豫,可是想到安隆今天未必会去光顾澡堂,兼且此处不容易被闲人目击,更易嫁祸祝玉研,自然在这里进行刺杀较为理想;沉声道:“安隆是否从街外回来?”

  尤鸟倦摇头道:“他只是从一座建筑物走往另一座去。”

  徐子陵一呆道:“不妥!”

  尤鸟倦乃老江湖,闻言道:“你是指这仓库有秘道,安隆早从秘道离开?”

  徐子陵道:“大有可能。”他想起的是成都天羊宫的密室,以安隆的性格,怎都要防上祝玉研或赵德言一手。

  尤鸟倦阴侧侧笑道:“若有秘道,那就更理想。此亦合情合理,邪王是魔门最见不得光的人,若要来找安胖子,有条秘道会方便很多。”

  接着压低嗓子道:“我索性入仓一看,岳老哥为我把风,假设安隆仍在仓内,我就逗他说话,岳老哥听到我的笑声,可立即进来动手。哈!安隆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会杀他和敢来杀他。”

  说罢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副以杀人为乐的狰狞模样,纵使徐子陵现正和他并肩作战,仍感毛骨悚然。

  徐子陵勉强收摄心神,点头道:“我们一同去!”

  两人斜掠而起,横过长街,落在酒仓外的墙头,然后腾空再上,降在目标酒仓的顶上,没发出半点声息。

  尤鸟倦双目凶光闪闪,朝他打个手势,沿屋脊往仓门的方向掠去,到尽端处往下跃落,消没不见。

  徐少陵把耳朵贴在瓦面,任由凉枫讽的雪花飘在脸上。

  仓内没有半点声息,似连耗子都因寒冷的天气取消所有的活动。

  好半晌后,仍没有任何声息。

  徐子陵大感不妥,尤鸟倦刚才明明表示要从大门进去,至少该有推门的声音才对。

  只有雪花落在瓦面的声音,永无休止的持续不断。

  徐子陵骇然坐直虎躯,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感觉。

  ※※※

  寇仲透过车窗,呆瞧着往后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

  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为何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寇仲冲口而出道:“我想离开这里。”

  常何失声道:“什么?”

  寇仲醒觉过来,人急智生,叹道:“我这人一向不惯应酬,这几天我不但人累,心也疲累。”

  常何谅解的道:“我明白。事实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痛痛快快睡一觉,不须限时限刻的起床公干。这样吧,我给你把东西送往齐王府,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寇仲如获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够朋友,知道小弟的苦处,就让小弟在这里下车便成。”

  ※※※

  徐子陵翻下墙头,落在酒仓的大门前,仓房前的空地铺满雪花,却不见半个人影,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鸟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子陵首先想到这是尤鸟倦联同安隆布下一个对付他的陷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他刚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仓内,并没发觉有何较大声响。但假若是尤鸟倦突遭暗算,那就只有猝然倒地的微音,会使人不易发觉,加上雪花洒下的响音,确可令他较易忽略。

  但若尤鸟倦猝然遇袭,以他应变之能,怎都该有时间呼叫求援。

  究竟是谁厉害得使尤鸟倦求救都来不及呢?

  徐子陵脑海中现出石之轩似是充满感情,又若冷酷无情的清秀脸容。

  伸手推门。

  其中一扇仓门应手而开,暗弱的灯光从仓内透出。

  徐子陵把警觉提至最高,往内瞧去,从这个角度望进去,可看到宽广的货仓一端放满竹箩。

  徐于陵再把门推开些许,大半个货仓尽收眼底。

  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贯的冷静,亦瞧得心胆俱寒,惊骇欲绝。

  ※※※

  寇仲有点漫无目的地一口气赶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来有何作用。

  徐子陵该去了进行刺杀安隆的大计,雷九指则负责安排云帅与李世民见面,他回去秘巢只能独自发呆,更易惹来胡想与不安。但他更不愿回去沙府发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如何豁达,亦很难学常何说的不管天塌下来的痛快睡上一觉。

  他跨墙人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稳放在厅心圆桌上的一个锦盒子。

  寇仲心中剧颤,箭步移前,移到桌旁。

  刚才徐子陵先走,稍后他和雷九指一道离开,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回来,否则这个精美的锦盒就出现得非常没有道理。

  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脏急速跃动,不安的情绪在无法控制下蔓延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探手揭开盒盖。

  里面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外衣,衣上放着一张便条,上书“少帅笑纳赵德言敬上”九个惊心动魄的宇,行笔雄浑有力。

  寇仲狂喝一声,把外衣从盒内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离开时穿的绵袍。

  ※※※

  在酒仓近大门处,腾空摆放一张方桌和三张椅子,桌面有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只照亮以桌子为中心的狭窄空间,较远的地方渐次消没在黑暗里。

  这情景本够诡异,最骇人的是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背对大门的方向。

  只一眼,徐子陵立即认出这人是刚失踪的尤鸟倦。

  这穷凶极恶的人再没半点生气,头颅不自然的侧歪一旁,垂在左肩,两手无力下垂。

  徐子陵反而冷静下来,心感歉然!尤鸟倦的死怎都和他有点关系。

  他也是算差一着。

  先前他没有深思金环真出现在杨虚彦船上的问题,实是很大的失着。

  他现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轩已从金环真身上,得到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须下毒手杀死尤鸟倦,那天下间可能只剩下金环真和她的情人师兄周老叹有此本领。

  金环真刻下正在杨虚彦手上,周老叹则生死未卜。

  只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宝藏,凭石之轩的盖世魔功,加上这独家本领,邪帝舍利可说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

  极可能从尤鸟倦离开“魔帅”赵德言的秘居,到东来客栈找他,石之轩一直跟在尤鸟倦背后。石之轩肯忍手至此时才对付尤鸟倦,当然是为了他“岳山”。

  石之轩是趁他全神注意仓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仓外击毙尤鸟倦,再在他惊觉不妥,到前门查究的刹那光景,把尤鸟倦的尸身从另一入口送入仓内坐好,如此身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石之轩是否仍在仓内?

  徐子陵缓缓转过身来。

  “邪王”石之轩负手立在两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若去了头发,换上僧袍,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外貌像个得道的世外高僧。石之轩双目闪耀着深透不可测的精芒,洞穿一切的注视他每一个动作,摇头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个‘霸刀’岳山,竟会和下三槛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见你气数已尽,再没有与‘天刀’宋缺决战的资格和希望。”

  徐子陵心中暗叹,际此生死关头,自己是否尚要强扮岳山下去。

  因为若是岳山,怎都不肯开溜。

  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着最上那一着外,还有什么应付妙计。

  只刹那间他狠下决心,决意死战。并不是要逞强斗狠,而是自知胜不过他的幻魔身法,一旦落荒而逃,只会加速败亡。

  仰天笑道:“我岳山只剩烂命一条,你有本事就来取吧!”

  人影一闪,石之轩现身左侧近处,运肘撞至。

  ※※※

  假设事情可以从头来过,寇仲绝不会疏忽赵德言。

  抵长安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应付新出现的问题。

  他虽未正面和赵德言交过手,但由于赵德言并没有显出什么惊人本领,行事又非常低调,所以寇仲因而没有注意他,甚至对他有点轻视。

  不过只要用心一想,以东突厥的强大,颉利的雄材伟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这一个汉人为国师,赵德言岂会是易与之辈。

  撇开此点不谈,只是赵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仅次于祝玉研和石之轩之下,就该知此人的实力。

  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就是赵德言,那可以当作一个警告,只可惜寇仲误以为是涫涫所为,疏忽过去。

  赵德言正因从开始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静制动,只默默从旁虎视耽既,找寻他们的破绽和弱点。

  赵德言终于成功。

  以他和徐子陵的性格,无论牺牲什么,也要换回雷九指的性命。

  为何选在这时间掳去雷九指?

  很可能与“莫为”的留书出走有关。那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即要进入宝库,所以赵德言必须先下手为强,一把捏着他们的咽喉。

  赵德言会把雷九指藏在什么地方?

  震撼过后,寇仲逐渐冷静下来,沉思补救和反击的方法,隐隐感到自己中途开溜不去齐王府,才可提早发现此事,或会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以赵德言的狡猾,自不会把雷九指收藏在外宾馆中,不是说他伯他和徐子陵,而是犯不着在外宾馆长驻重兵防守。

  寇仲脑海浮现出香玉山离开外宾馆的情景,心中一动,想到赵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助,绝想不到从他的佩刀去肯定他身份这一着。

  想到这里,猛地起立。

  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应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

  否则今趟长安之行,将会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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