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鱼汤,我干脆就吐了,呕了一地的酸水。擦擦嘴站起来,猛然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墓道多了很多人,面目不清,就在那来回走着。而且个个步履很沉重,几乎就是拖着脚走。
我马上明白,我现在已经到达通灵境界,鱼汤使我变成中阴身,能看到墓地的阴魂。
我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用手在眼前晃动,毫无光感,鬼遮眼的暴盲又来了。
我摸索着坐回马扎子上,亮先生告诉我,要治好这种病,就要以毒攻毒,让阴气逼迫自己突破极限。我深吸口气,握着瓶子,一狠心一跺脚,咕嘟咕嘟又灌了一大口。这口鱼汤下肚可坏了,整个肚子翻江倒海,肠胃这个难受,一抽一抽的。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的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搓,更倒霉的是,什么也看不见,黑漆漆一片,那种无助感简直无法形容。
我慢慢向前挪步,时不时能碰到什么人,感觉很明显,可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方便,肚子疼得简直折磨死个人。
我记得这里是墓道的尽头,再往里是灌木丛,就没有墓碑了,那里可以方便。我用手摸索着前进,摸着摸着,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翻出去。
落到半空我才想起来,墓道是台阶上来的,离地面足有两米来高,这下可麻烦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摔在地上,差点没把我摔死。浑身酸痛,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地方,肚子似乎也消停了一些。
我摸索着,摸到了身边的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的鱼汤,我一狠心,已然这样了,索性全喝了。
我扒掉瓶塞,大口咕嘟咕嘟下咽,把最后一点的鱼汤都喝了个干净。喝完之后,我就觉得坏事了,浑身发热,脑子一片空白,天这么冷风吹在身上,竟然一时感觉不出来。肚子咕噜噜乱叫,我一个劲打嗝。
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均匀密实的黑暗充斥着每一处,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墓区就像是菜市场。
就在这时,就听到似乎很多人在喊什么,嘈杂声很大,我侧着耳朵仔细听,好像是什么人要来巡游,让群鬼赶紧散去。
我摸到墓道的墙,哆哆嗦嗦爬上去,刚爬到上面,眼前竟然有了光感。我心中大安,继而狂喜,我能看到东西了!
我使劲擦着眼睛,光感越来越强,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在风中摇曳的松树。月光如水,墓地的轮廓在我眼前展现出来,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东西了!
墓道上的人影在奔散而去,它们好像特别害怕什么,这些人影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就在这时,我看到墓道很远的地方,半空中突然亮着两盏红光。
光芒朦朦而亮,看起来像是两盏红灯笼。
怪了,这么晚了,谁会点着灯笼来?而且这灯笼离地面最少也得两米,这得多高一大个,才能打着这样的东西。
两盏红光从远处,顺着墓道由远及近,那些鬼影避之不及,红光所到,它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意识到一股强大的危险。这团红光看起来邪气凛然,而且压迫性很强。周围的鬼影都在奔逃,很多影子躲到了墓碑的后面。
我看到一个女孩,这么冷的天,穿着薄薄一层的连衣裙,惊慌失措,往墓区里跑。这明显是个女鬼,真是可惜,估计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就挂了。我觉得这女鬼比较面善,应该不会害人吧,便跟着她一起跑到墓区。
这女鬼看看我,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声音,忽然就消失了,应该是钻进了墓穴里。脚下有一块躺碑,死者叫陈琪琪,从生卒年上看,才二十四岁,真是韶华易逝。我还没来得及感叹,那两团红光就到了。
我赶忙蹲在地上,躲在墓碑后面,小心翼翼看着。墓道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刚才那么多的阴魂已经看不到了,只有这团黑气。
弥漫的黑气中,我看见一个高大的人,这人像是美国特种兵在世,肌肉结结实实的,身形大到出奇,足有三米来高,赶上一层楼了。那两团红光,看过去并不像灯笼,越看越像是两只眼睛。
这就比较怪了,他身高三米,为什么眼睛的位置在两米呢?我这么一细看,倒吸口冷气,这个人手里捧着一个东西,像是一颗巨大的脑袋,那两团红光的眼睛就是从脑袋上射出来的。
他一手捧着头,一手举着冷兵器,站在墓道上,左右巡视。
那兵器有点像古代的三股叉,寒气逼人。这个怪人散发着浓浓的负能量,黑森之气弥漫。
我两只脚都有点发软。
他巡视了片刻,猛然跳了起来,向上一个纵跃,跳到了上一层的墓道。我暗暗叫苦,我所藏身的墓区,就在这条墓道的上面,半米都不到。
他转着身子,用手提头,左右看着。两道红光就跟探照灯一样,掠了过来。我赶忙趴在地上,心跳加速,紧紧缩在墓碑的后面。
墓区没有风,阴森森的四下寂静,我能敏感地感觉到,所有的阴魂都藏在墓里,大气不敢喘,好像怕极了这个没头的怪人。
无头人看了一会儿,幸好没到墓区,而是循着墓道慢慢走着,渐渐走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全身酥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喂,小兄弟,你压着我媳妇了。”一个声音传来。
我吓得头皮一酥,鬼说话了?!我赶忙回头去看,从阴暗处坐起一条大汉,他裹着破烂的军大衣,头发蓬乱,眼神无光。我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活人,因为我认识他。
王二驴出堂的时候办了个仪式,仪式的最后一项是现场看事,本来都安排好托了,就是走个过程,结果冒出来一个南方人颜玉庆,搅了场子。当时安排的托儿,就是眼前这个大汉,一身军大衣是最明显的特征。
这大汉极其魁梧,威风凛凛,让人看一眼很难忘记。虽然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但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我惊喜地说:“你还认识我吗?”
这大汉活脱脱一个流浪汉,手里拿着酒瓶子,满身的酒气:“眼熟。”
我说,我是王石生的好朋友,叫冯子旺。他还是懵懂想不起来。
我又提了王神仙,在杏树屯堂口的仪式,还有南方人捣乱。这大汉才明白过来:“呦,这么说小兄弟咱们不是外人。我姓熊,叫熊大海,也是咱东北这疙瘩出来的,今天来看我媳妇。”
“你媳妇?”我问。
熊大海指着我身边的躺碑:“陈琪琪就是我媳妇,今天是她走了一周年的忌日,我答应过要来陪她。”
我恍然大悟。刚才见到了陈琪琪的阴魂,这女孩生前应该挺漂亮的,而眼前的熊大海少说也得三张了,邋里邋遢,实在想不出两人是怎么恋爱的,想必中间有一段故事。
我和熊大海算是萍水相逢,不好意思刨根问底问人家恋爱史。
一时我们没什么话说,熊大海挑挑眉头,把酒瓶递给我,我呵呵笑摆摆手。他也没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打了个哈欠,躺在墓碑旁边就要睡觉。
我赶忙道:“熊兄,山上太冷了,你这么睡觉会做下病。”
熊大海苦涩笑笑:“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流浪,睡的是桥洞,吃的是剩饭,这么多年皮糙肉厚的习惯了。再说了,我媳妇已经不在人世,我自己怎么都无所谓。”
“刚才我看到她的阴魂了。”我说。
熊大海看看我:“唔,你也是通灵体质,想必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必有自己的缘故。好吧,我跟你说,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看看媳妇,二是来送她走。”
“送她走?”我疑惑。
熊大海道:“我是来超度她的。她很爱我,不舍的走。我在这里陪她几天,把她说服之后,就送她往生。到时候,她就不是她了……”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说:“只剩下几天了,我和她要在梦中相会。”
说着,一翻身躺在地上,后背对着我。我还想问问他,刚才那无头怪是什么东西,熊大海响起了呼噜声,睡死过去。
我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了。我从墓区走下来,到了墓道,伸展伸展手臂,眼睛感觉无比明亮。
亮先生是真厉害,还真就把我的鬼遮眼治好了。
他明天早上才能来接我,怎么熬过这一晚上呢?无头怪巡视之后,那些阴魂都不敢出来了,这也好,我不用这么害怕了。
山上太冷,我可没有熊大海那两下子,能就地睡觉。我在几条墓地上来回溜达,想着刚才的无头怪是什么东西。正走着,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个人,用手电照我。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是亮先生,他不说早上接我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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