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
秋云低垂,大地苍茫。
傅红雪已准备拔刀。
但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是路小佳在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出现在窗口,正伏在窗棂上笑。
他的笑声中,仿佛永远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诮和嘲弄之意。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他本来纵然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希望也已完全断绝。
路小佳带着笑,道:“美酒盈樽,美人如玉,你们难道就准备在这里拼命?”
薛大汉道:“杀人难道还要选地方?”
路小佳道:“当然要。”
他微笑着,又道:“我杀人比你们内行,我可以保证,这里绝不是杀人的地方。”
薛大汉道:“你要替我们选个地方?”
路小佳点点头,道:“这花园里就不错,你们无论从什么地方倒下去,我保证都一定倒在花下。”
× × ×
暮霭苍茫,花丛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
但这美丽的庭园中,此刻却像是忽然充满了凄凉萧索之意。
路小佳一翻身,坐在窗台上,悠然道:“秋天的确是杀人的好天气,我一向喜欢在秋天杀人的。”
薛大汉道:“只可惜今天已用不着你动手。”
路小佳微笑道:“自己没有人可杀时,看着朋友杀人也不错。”
薛大汉道:“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得到。”
路小佳道:“我相信。”
他转过头,带着微笑,看着傅红雪,又道:“其实今天被杀的人本不该是你。”
傅红雪就站在花径尽头,听着。
路小佳道:“老薛的武功刚猛凌厉,虽然已是一流高手,但你的刀却似有种神秘的魔力,你本来可以杀了他的。”
沉默。
路小佳道:“可是现在已不同了,因为你对自己都已没有信心,你的刀又怎么会对你有信心?”
还是沉默。
路小佳道:“现在你已不相信你的刀,你的刀也已不再相信你,所以你已必将死在老薛手下。”
傅红雪握刀的掌心已泌出冷汗。
路小佳道:“看着你这么样一个人被别人杀死,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但这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一个人若想要报仇,就不能爱上任何女人,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中活得长久,也不能爱上任何女人,何况你爱上的只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傅红雪只觉得心又在后缩,忽然道:“一个人若想活得长久,话也不能说得太多。”
路小佳笑道:“这倒也是句老实话,今天我的话实在说得太多了。”
他捏碎粒花生,剥开,抛起,忽又笑道:“但你的话却说得太少。”
傅红雪道:“哦?”
路小佳已接住了花生,慢慢咀嚼,道:“你本该问问他,为何要杀你的。”
傅红雪道:“我不必问。”
路小佳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已知道。”
路小佳道:“你知道什么?”
傅红雪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一字字道:“我知道他必定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
路小佳忽然大笑,道:“今年他还不到三十,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何不算算他的年纪?”
傅红雪怔住。
路小佳道:“只不过你既然可以为你的父亲复仇,他当然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杀了你。”
傅红雪终于明白。
薛大汉虽不是白家的仇人,他父亲却无疑是的。
这一切阴谋,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傅红雪去杀他的父亲。
谁能说他做错了?
他用的方法也许不正当,但一个人若要阻止别人去杀他的父亲,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有人能说他是不对的。
薛大汉一直没有开口,他已将全身真力全都运达四肢。
那巨大的身躯,看来似乎又已高大了些。
他用的兵器是柄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看来这一斧之力,连山石都难以抗拒。
傅红雪长长吸了口气,道:“好,现在你已不妨出手了。”
薛大汉冷冷道:“我让你先拔刀,还是一样可以杀你。”
突听一人大喊。
“你若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
× × ×
声音虽嘶哑,仍是动听的。
一个人从花径那头,急奔了过来,很少有人在奔跑时还能保持那种优美的风姿。
可是她梳理光洁的鬓发已凌乱,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
一个小伙子在后面追来,想拉她。
“你何必管人家的事?”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反身一掌掴倒在地上。
薛大汉和路小佳却很惊异,同时失声:
“是你!”
他们实在想不到来的这女人竟是翠浓,更想不到这种女人竟肯为傅红雪死。
× × ×
在这一瞬间,最惊讶、最痛苦、也最欢喜的,当然还是傅红雪。
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
翠浓已奔过来,挡在他面前。
薛大汉道:“你来干什么?”
翠浓道:“我不能看着他死。”
薛大汉冷笑,道:“你能保护他?”
翠浓道:“我不能,但我却能比他先死。”
薛大汉道:“你真的肯为他死?”
翠浓道:“否则我为何要来?”
薛大汉道:“那时你为何要走呢?”
翠浓道:“因为……因为那时我以为他讨厌我,看不起我,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要我。”
她目中忽然涌出泪珠,接着道:“但现在我才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以前他对我那种样子,只不过因为他天生的怪脾气。”
薛大汉冷笑。
翠浓流着泪,道:“现在我也明白,只要他是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他,其他的事全不重要……这些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知道。”
她用力咬住嘴唇,又道:“若不是为了我,就凭你们,又怎么敢这样子对他?”
薛大汉冷笑道:“你难道真要我杀了你?”
翠浓道:“当然是真的,他若因我而死了,难道我还能活得下去?”
薛大汉道:“很好,那么我就成全了你。”
突听傅红雪道:“等一等!”
薛大汉冷冷道:“难道你也要抢着先死?”
傅红雪不再回答,不再说话。
他已不必再说话,因为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 × ×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又完全变了。
他的心本是紧紧收缩着的,就像是一团被人揉在掌心的纸。
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他纵然还有力量,也不愿再使出来,无法再使出来。
人类所有的一切,本就是随着心情而变化的。
酒并不能真的毁了他,真正毁了他的,是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他的心已开展。
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已知道他所爱的人并没有背叛他。
他握刀的手又变得出奇地镇定。
薛大汉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能杀了这个人,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他狂吼一声,冲了过去。
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已化作了一阵狂飚。
花被震碎了。
残花在斧风中飞起。
然后风声突然停顿,残花慢慢地飘下来……
铁斧高举在那里,动也不动,薛大汉的人也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的人已到了他面前,就站在铁斧下。
他的刀却已刺入了薛大汉的心脏,只剩下一截漆黑的刀柄!
× × ×
漆黑的刀柄还在手里。
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透明。
薛大汉手里的大铁斧终于落下来,但却已像害不了任何人了。原无此半句,存疑
他眼珠已凸出,瞪着傅红雪。
就像别的那些死在傅红雪刀下的人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
可是他现在已必须相信,这个人,这柄刀,的确有这种神秘的魔力。
傅红雪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刀。
“呛”的一声,刀已入鞘。
薛大汉居然还没有倒下去,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口气,仿佛是悲哀,叹息。
“我本来想把你当做朋友的。”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然后他就倒下去,倒在花下。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
“我本来想把你当作朋友的。原为我本来并不想杀你,存疑”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然后他就倒下去。
倒在花下。
× × ×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以上四句原无,存疑
“我本来并不想杀你。”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有些话本就是不必说出口来的。
× × ×
残花已落尽,有些花瓣,正落在薛大汉身上。
路小佳还是坐在那里,他也并没有去看他朋友的尸体。
他在看着傅红雪手里的刀,一双冷漠的眼睛突然变得炽热了起来。
“好快的刀!”
没有回应。
路小佳忽然笑了,深深地接着道:“只可惜还并不十分快。”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得到,他虽已杀了薛大汉,但那并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复以前那么快。
十三天来的痛苦折磨,就算铁打的人,也会受到损害。
路小佳的情况却似在巅峰中。
所以他笑得很愉快,也很残忍。缓缓道:“现在我们心里一定都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没有问。因为他的确知道路小佳这句话的意思!
“我若要杀你,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
翠浓失声道:“你……你也想杀他?”
路小佳笑了笑,道:“你看我像是个呆子?”
他微笑着,剥开颗花生,抛起。
他的手干燥而镇定,但是他抛起的花生却忽然不见了。
× × ×
花生突然被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吸到后面去,落在一个人嘴里。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刚才傅红雪坐的地方,慢慢地咀嚼着花生,端起了酒杯。
傅红雪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叶开!
这阴魂不散的叶开!
× × ×
叶开在微笑,微笑着喝下那杯酒。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道:“桌上还有菜,你何必抢我的花生下酒?”
叶开微笑道:“因为能吃到你花生的机会并不多,也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
路小佳道:“你看来也不像是个呆子。”
叶开道:“所以我还活着。”
路小佳大笑。
他的人突然随着笑声掠出,只一个翻身,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叶开又为自己倒了杯酒,喃喃道:“看来这年头的呆子已越来越少了。”
三
灯已燃起,是叶开自己燃起的。
屋里已没有别的人,那笑涡很深的少女也已不见踪影。
灯燃起的时候,傅红雪就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叶开手里的酒,但现在酒已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
叶开自己喝下了这杯酒,微笑道:“我不敬你,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已不会再喝酒的。”
傅红雪盯着他。
叶开道:“但你还是可以进来坐坐,这里……”
傅红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是谁叫你来的?说!”
叶开道:“我自己有脑子。”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来管我的事?”
叶开道:“谁管了你的事了?”
傅红雪道:“刚才你……”
叶开道:“刚才我只不过吃了路小佳一颗花生而已,那难道也是你的事?”
傅红雪闭紧了嘴。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呆子虽越来越少,但一两个总还是有的。”
× × ×
翠浓垂着头,慢慢地穿过花径。
夜色已笼罩大地。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眼睛里又有了泪光。
然后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一种奇特,缓慢的脚步声。
她自己也走得很慢。
风在吹,秋星一粒粒升起,远处仿佛有人在吹笛。
秋夜的笛声,仿佛总是令人断肠的。
门就在前面,她已将走出门,但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轻唤:“你──”
傅红雪的眼睛在星光下看来就像是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翠浓停下来,转过身。
傅红雪凝视着她,道:“你又要走?”
翠浓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从不等我?”
翠浓垂下头,道:“你……你几时要我等过你?”
这句话也像是一根针。
一根尖锐,但却并不是冰冷的针。
傅红雪突然冲过去,紧紧拥抱住她。
他抱得真紧。
他的泪水涌出时,翠浓的哭声已响遍在这充满花香的秋风里。
× × ×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要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你看见了我跟那个人……”
“那不能怪你。”
“……”
“你以为我看不起你,不要你了,所以才会去找别人。”
“你真的不恨我?”
“那本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怪你。”
“可是我……”
“不管你怎么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将过去的事忘记?”
“你真的能忘记我过去那些……”
“我只希望你也能忘记我过去对你的那些不讲理的事。”
翠浓笑了。
她脸上的泪痕虽然还未干,可是她笑了。
她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蜜。
她甜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你真的是傅红雪?”
“当然是。”
“可是你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呢?”
“因为我的确已变了。”
“怎么会变的?”
“……”
翠浓道:“你不肯告诉我?”
傅红雪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我怎会变的,我只知道离开了你十二天之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了。”
翠浓紧紧拥抱住他,泪珠又一连串流下来。
但这已是幸福快乐的泪珠。
这种泪珠远比珍珠还珍贵。
× × ×
人,毕竟是人。
就算他心上真的有一层冰,冰也有溶化的时候。
爱的力量永远比仇恨伟大。
有时仇恨看来虽然更尖锐,更深切,但只有爱的力量才是永恒不变的。
四
现在坐在窗棂上的,是叶开。
风吹过的时候,他身后隐隐有铃声轻响。
他们看着傅红雪和翠浓穿过花径,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间。
丁灵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现在已渐渐变得像是个人了。”
她说的他,当然就是傅红雪。
现在无论叶开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刚才她没有出现,因为她一直都在后面监视着这里的女孩子。
她并不是怕别的,只不过不愿她们见到叶开,也不愿叶开见到她们。
连她自己都承认她是个很会吃醋的女人。
叶开道:“你认为以前他不是个人?”
丁灵琳道:“至少我没有看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这点叶开也不能不承认。
丁灵琳道:“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为翠浓那么痛苦。”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你认为他痛苦真的是为了她?”
丁灵琳道:“难道不是?”
叶开摇摇头。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痛苦是为了什么?”
叶开道:“他一直认为自己比翠浓高尚,一直认为翠浓配不上他。”
丁灵琳道:“这倒一点也不假。”
叶开道:“所以等到翠浓离开他的时候,他才会感觉特别痛苦,因为他总认为翠浓应该像狗一样跟着他的。”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痛苦只不过因为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叶开道:“那当然也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被女人欺骗时都会觉得很痛苦的,就算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也同样痛苦。”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根本不爱翠浓?”
叶开道:“我并不是这意思。”
丁灵琳道:“你是什么意思?”
叶开道:“我的意思是说,翠浓若不离开他,他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翠浓,在那种情况下,他就绝不会痛苦了。”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他跟别的人不同。”
丁灵琳道:“有什么不同?”
叶开道:“他是在仇恨中生长的,所以……”
丁灵琳道:“所以他就算真的爱翠浓,也还是忘不了他的仇恨!”
叶开道:“绝对忘不了。”
丁灵琳道:“看来你好像很了解他。”
叶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突然沉默。
丁灵琳道:“是不是因为你也跟他一样,也是在仇恨中生长的?”
叶开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也许是的,可是我跟他并不相同。”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目光凝视着远方的一颗明星,道:“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
丁灵琳道:“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开道:“一个神奇的人,世上假如真的有神存在,他就是神。”
丁灵琳道:“就是他改变了你的一生?”
叶开点点头。
丁灵琳咬着嘴唇,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问道:“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叶开笑了。
丁灵琳瞪起了眼,道:“一定是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叶开道:“他若是女人,世上所有的人就全都是女人了。”
丁灵琳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开目中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崇敬之色,道:“我看见过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看过,但只有他,才配称得上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丁灵琳也笑了。
叶开道:“我从未看过比他更伟大的人。”
丁灵琳道:“他一定很豪爽,很有义气。”
叶开道:“又何止如此而已,就算将世上所有称赞别人的话,全都加到他身上,也不能形容他的伟大于万一。”
丁灵琳道:“你佩服他?”
叶开道:“又何止是佩服而已,他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愿意。”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但他显然不会叫我去死的,他一向只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丁灵琳听得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道:“他究竟是谁呢?”
叶开道:“你应该听说过他的。”
丁灵琳道:“哦?”
叶开道:“他姓李……”
丁灵琳耸然道:“莫非是小李探花?”
叶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听说过他。”
丁灵琳眼睛里立刻也露出同样的尊敬之色,叹息着道:“我当然听说过他……世上又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呢?”
叶开道:“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很难忘记。”
丁灵琳道:“尤其是他和上官金虹那一战,江湖上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见过,可是在传说中,那一战简直比神话还要神奇。”
叶开笑道:“我至少听五百个人谈起过那一战,每个人的说法居然都不同。”
丁灵琳笑道:“我也听过很多种说法,谁都坚持认为自己说的那一种才是正确的,谁都认为别人说的是谎话。”
叶开道:“但至少有一点,却是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的。”
丁灵琳道:“哪一点?”
叶开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他眼睛焕发着光,接着道:“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到现在为止,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避开他的那一刀的!”
丁灵琳的眼睛也在发着光,叹息着道:“只可惜他的那一刀已成绝响,我们是再也看不到的了。”
叶开道:“谁说的?”
丁灵琳道:“据说他杀了上官金虹后,就封刀退隐,再也不问江湖间的事。”
叶开笑笑。
丁灵琳道:“他若非退隐世外,江湖中为什么从此就听不见他的消息?”
叶开又笑笑。
丁灵琳道:“你难道知道他的消息?”
叶开沉吟着,终于道:“追查梅花盗,威震少林寺,决战上官金虹,那些只不过是他一生中的几件小事而已。”
丁灵琳道:“那些事还是小事?”
叶开道:“他破了金钱帮之后,在江湖中又不知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
丁灵琳道:“真的?”
叶开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丁灵琳道:“他又做了些什么事?”
叶开道:“你若听到了那些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热血沸腾,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丁灵琳道:“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为什么连一件都没有听到?”
叶开微笑道:“虬髯客在海外威镇十国,自立为王,李靖都不知道,小李探花做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又怎会知道?”
他不让丁灵琳开口,接着又道:“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做事一向是不愿被俗人知道的。”
丁灵琳撇了撇嘴,道:“我是俗人,你呢?”
叶开笑道:“我也是俗人,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你好些。”
丁灵琳拉起了叶开的手,甜笑着道:“你能不能将那事说来给我听听?……我宁愿晚上不睡觉也要听。”
叶开道:“等有空的时候,我说不定会讲给你听听的。”
丁灵琳笑得更甜,柔声道:“那么现在你就说好不好?”
叶开道:“现在我没空。”
丁灵琳道:“先说一两件行不行?”
叶开道:“不行。”
丁灵琳的嘴嘟起来了,重重地甩下他的手,道:“人家一有事求你,你就摆起架子来了。”
叶开笑道:“架子当然要摆的。”
丁灵琳嘟着嘴,道:“凭什么?”
叶开道:“就凭那些故事,无论谁知道那么精彩的故事,都有资格可以摆摆架子。”
丁灵琳眨着眼,道:“真的那么精彩?”
叶开道:“我保证你从未听过那样精彩,那么令人感动的事。”
丁灵琳的态度又软了,赔着笑道:“那么我就让你摆摆架子,你要茶,我就去替你倒茶,你要喝酒,我就替你倒酒,这样行不行?”
叶开道:“还是不行。”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现在真的没空。”
丁灵琳道:“你现在要干什么?”
叶开道:“我要赶着到好汉庄去。”
丁灵琳道:“好汉庄?”
叶开道:“好汉庄就是薛家庄。”
丁灵琳道:“就是薛大汉的家?”
叶开道:“好汉庄的庄主,就是那薛大汉的老子薛斌。”
丁灵琳道:“你要赶去报凶讯?”
叶开道:“我不是乌鸦。”
丁灵琳道:“那你赶去干什么?”
叶开道:“我若猜得不错,傅红雪现在想必也在急着赶到那里去。”
丁灵琳道:“他去你就要去?”
叶开笑笑。
丁灵琳道:“你对他的事,为什么总是比对我还关心?”
叶开又笑笑。
丁灵琳盯着他道:“我总觉得你跟他好像有点很特别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开笑道:“你难道连他的醋也要吃?莫忘记他是个男人。”
丁灵琳道:“男人又怎么样?男人跟男人,有时候也会……”
这句话没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红着脸笑了。
叶开却在沉思着,道:“想当年,薛斌也是条好汉,一百零八招开天辟地盘古神斧,也曾横扫过太行山,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丁灵琳道:“你难道生怕傅红雪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要赶去相助?”
叶开笑了笑,道:“若连傅红雪的刀都不是他的敌手,我赶去又有什么用?”
丁灵琳凝视着他,道:“你的功夫难道远不如傅红雪?”
叶开道:“据我所知,他刀法很快,当今天下已没有人能比得上。”
丁灵琳道:“可是我听到很多人说过,你也有柄很可怕的刀。”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而且是柄看不见的刀。”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你少装糊涂,我只问你,你的那柄刀,是不是小李飞刀的真传?”
叶开叹了口气,道:“小李飞刀就是小李飞刀,除了小李探花自己的之外,就没有第二家。”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那种刀本就是没有人能学得会的。知道了吧!”
丁灵琳道:“你呢?”
叶开苦笑道:“我若能学会他的一成,就已心满意足。”
丁灵琳嫣然道:“想不到你居然也会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
叶开道:“我本来就是个很谦虚的人。”
丁灵琳道:“只可惜有点不老实。”
叶开正色道:“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跟着我,我毛病若是来了,忽然把你強奸了也说不定。”
丁灵琳的脸又红了。
她咬着嘴唇,红着脸,用眼角瞟着叶开道:“你要是不敢,你就是个龟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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