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望着这黑瘦老头的怪异装束,却是面生得紧,他这指套钢环连系衣襟的形装,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再一看,喝止黑瘦老人下毒手的,正是茶座上那气度高贵的“祥麟公子”。
“天赫兄!”祥麟公子飘逸走来,神情潇洒已极,先向黑瘦老头说道:“小弟是想和这位兄台交个朋友,并不是要打架。”
说着又转向展白一笑,说道:“兄台好俊的功夫,在下金彩焕,世居南京,想请兄台到寒舍盘桓几天,不知兄台肯赏光否?”
未等展白答话,那黑瘦老头却面带不忿,抢先说道:“难道公子一名属下就白白死了……”
说着话双臂在胸前一张一翕,两只三角形的厉目更是凌芒四射,看那样子仍想向展白出手。
“打无好手,骂无好口。”祥麟公子拦住黑瘦老头,说道:“想我武林中人,双方一言不合,互相交手,伤残死亡是免不了的,这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怨人家,‘混江龙’梁朋死了,我给他买一副最好的棺木,重殓厚葬,再厚恤遗族就是了。”
“祥麟公子”说到这里,回头唤道:“梁珏!你过来!”
一名年轻壮汉,应声而至,满腔悲愤之色,狠狠盯了展白一眼,然后向“祥麟公子”一躬身,说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支领三千两银子,厚葬你的兄长!”
“谢谢公子爷!”
年青壮汉又是躬身一礼,转身自去收殓他哥哥的尸身去了,但在临走之前,狠毒地望了展白一眼。
展白也没想到一掌竟把“混江龙”梁朋打死,看到梁朋弟弟的悲愤眼色,自己心里也在暗暗后悔,不该出手太重,但又看到这被称做“公子爷”的华贵少年,颐指气使的气概。开口就是三千银子,又听他自称姓金,便已猜测到必是“祥麟公子”了,“祥麟热肠”展白暗在心中忖道:“哼!还不是仗着几个臭钱,来收买人心,替他卖命!……”
那黑瘦老者见“祥麟公子”当众赏了他一个面子,怒气略平,撤去了双掌集运的功力,交叉在胸前的两臂也缓缓垂了下来,但仍向展白狠狠说道:“看在公子爷的面上,暂时饶你不死!”
展白看黑瘦老者鄙夷他的神色,不由冷哼一声,傲道:“未必!……”黑瘦老者刚放松的神色,立时又紧张起来。……
但“祥麟公子”不等展白再说下去。
哈哈一笑,说道:“天大的事情,一过去就算啦!这位兄台,我还没请教你贵姓大名呐?”
展白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暗想:“这样麟公子之父,乃是我杀父的大仇人,自己早晚要找到他父子清算这笔账,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何不显露自己的姓名,以后也让江湖道上知道,展家还有这么一条不畏强权,为父报仇的后代根苗……”
展白想至此处,立刻说道:“在下展白,阁下想必就是闻名天下的‘祥麟公子’了!”
“承蒙谬奖!”
祥麟公子俊美的面容上,带着高贵无比的笑容说道:“祥麟一生好客,如蒙展小侠不弃,请展小侠至寒舍,容祥麟一尽地主之谊!”
此时金乌西坠,夕阳霞影投射在江面上,闪烁一片金鳞。
展白正待推辞不去,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是“祥麟公子”胞妹,金彩凤在几人说话时,也走了过来,她就站在她胞兄的身后,只以一双明如秋水的双睛,望定展白,并未发言。
金彩凤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其美艳如春华秋实,明丽如明月秋水,简直不是任何笔墨可以形容的。尤其她的性格,脱略形骸,既不腼腆见人,又不心高气傲,在任何场合都是大大方方地露面,任万人欣赏,任万人赞叹,决不藏藏躲躲,自自然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真好像碧空皓月,枝头名花一般。
展白虽然纯朴如玉,胸不点尘,尤其最近几天绝色美女见过好几个,像慕容红、展婉儿、樊素鸾……但觉得无论任何美女,也无法和眼前的金彩凤相比拟,只觉她明丽照人,尤其她嘴角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没有笑也似乎带着甜密的笑容,展白与她目光相触,不由微微一呆,在心中暗暗喝彩:“好美!……”
见展白未再推辞,“祥麟公子”以为展白答应了,立即吩咐手下带车、备马、抬轿,倏时车、马、轿都到,“祥麟公子”向展白一抱拳,说道:“请吧!”
展白此时再想推辞也说不出口来了,只有走到哪里算哪里,跨上一匹马去,众人骑马的骑马,上轿的上轿。
“祥麟公子”与展白并辔而行,一路上高谈阔论,显得既热情,又诚恳,展白心存仇视,但也不得不暗暗佩服,“祥麟热肠”,江湖传言不虚。
尤其那金彩凤,也弃轿不坐,却骑了一匹雪白的骏马,随在胞兄身侧,隔着祥麟公子,不时以她那美得不能再美的俏目,瞥望展白两眼,她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的娇美双眼,似是会说话一般,展白只觉有无限情意,从那两只美得不能再美的大眼睛里传了过来,使得他心中一阵迷惘,又是一阵阵迷惘……
“看他兄妹这般神俊清秀的人品,假如有一天自己正式向他兄妹的父亲寻仇时,不知能不能下狠心跟他兄妹翻脸动手?……”
展白心中感慨万千,沿途所经毫未留意,转眼间来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只见高门府第,门前上马石下马石分列左右,汉白玉的高石台阶,高达数十级,广有十数丈,气派之大从未见过。
每隔五层台阶,左右即站定两个金盔金甲,佩剑执矛的卫士,由低至高,迤逦两列足有五六十名之多,展白看得暗暗咋舌,心说:“想不到武林豪门,竟有这等气派,即是王侯府第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到了府前,下车下马。
“祥麟公子”满脸春风,丝毫不带骄矜之色,很热诚地握着展白的手,当先迈步登阶。
金甲卫士逐个地收矛致敬,展白不由心中暗叹,看祥麟公子富甲王侯,势可盖天,对自己一个落魄少年,竟如此热情,真不愧“祥麟热肠”之名。
门楼檐牙耸云,廓檐下挂满了金字大匾“状元及第”、“进士”、“榜眼”、“御前一品”等等……不胜枚举,当中一块匾,斗大的四个金字“建业金府”,看样子这“祥麟公子”不但是武林豪门,而且是府宦世家了。
黑漆大门的右侧,挂着“千顷牌”“万顷牌”的牌子,另有一块金底红字的牌子,上书“江南第一家”,分外刺眼。
“哼!”展白心说:“好大的口气!”
展白一路观望、思索着,被祥麟公子让进一座大厅。此时天已昏黑,大厅内燃起了上百盏的灯烛,把一座宽敞豪华的大厅,照耀得金碧辉煌。
“展兄想必尚未用餐。”祥麟公子含笑说道:“小弟聊尽地主之谊,请展兄便饭,千万别客气。”
祥麟公子说罢,也不等展白答应,即回头吩咐属下摆饭。
“哥哥!你真是──”始终未开口说话的金彩凤,忽然美目流转,眼光从祥麟公子转到展白身上,吐声如呖呖莺鸣,说道:“看展小侠──”
这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当真是眼睛会说话,就她这么两句不完整话一说,祥麟公子已经明白,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妹妹提起我到忘了。”
说着提高声音说道:“来人呐!”
应声从一座翠玉屏风后面,转出四个青衣小婢,袅袅走至祥麟公子面前,齐身裣衽行礼,齐叫了一声:“公子爷──”
“伺候贵宾沐浴更衣!”祥麟公子一挥手,四个青衣小婢一齐来到展白面前,裣衽为礼说道:“贵宾,请来吧!”
说罢当先走去,展白略一犹豫,看到自己一身汗垢,也真该梳洗一番了,也不客气,即随着那四个青衣小婢行去。
走过几道铺着华贵地毡的甬道,青衣小婢推开一扇高大琉璃门,已进入一间豪华宽敞的浴室。
只见浴室中央一个两丈见方的浴池,池中水清见底,池中央一座白玉塑雕的半裸女像,女像肩上负着一个花瓶似的水瓶,一缕清泉由甑中倾入池内,水声溅珠泼玉,令人浴之前,先有一种清新洁净,尘俗皆消之感。
四个青衣小婢一进浴室,即自行宽衣解带,把展白吓了一跳,急问道:“怎么!你们也要洗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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