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雷大叔急声喝止。
人影一晃,洞口之处鬼魅似的出现了一条人影。
展白目光触及那条鬼魅似的人影,心中不由一愕!
原来这鬼魅似的人形,纤腰一束,体态如柳,头上发髻高挽,一袭柔软的黑绸衣衫随风微扬,脸上蒙着一方黑纱,双手肤白如玉,正是凌风公子房中出现过的神秘黑衣女郎!
雷大叔见这神秘的黑衣女郎,在此地出现,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
覆面黑纱之中,黑衣少女如水秋波,向展白飞快地一瞥,嘴中却冰冷地说道:“弟弟和妹妹打起来了。”
“你怎么不管?”雷大叔似乎颇为关心。
“我管不了!”黑衣少女仍然是冰冷的语调。
“哼!”雷大叔像是不信,沉哼了一声,又问道:“你母亲呢?”
“他更不听母亲的话!”
“你父亲,还有别的人!”黑衣少女一贯冰冷语调,似乎已惹起雷大叔的不快,语气中有点不耐烦地说:“难道你家的事,非要找我不行吗?”
“别人管不了!”
展白在一边也感到奇怪,看雷大叔的情形,分明又惊又急,但黑衣少女语调却始终是冰冷冷地,好似漠不相关的神态,何况她说的是她自己的同胞兄妹之间的事呢!
展白关切的只是婉儿,那天真未凿的少女,是不是为自己跟她倨傲无情的哥哥打起来了?
“我去看看”雷大叔愣了一下,显然是关心婉儿。又转头对展白说:“你在此地等我!”
说罢又示意展白,把《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收起来。身形一晃,颀长的身形,就在黑衣少女站在洞口空隙之处,如一缕轻烟般地飞了出去!
在雷大叔驰去之后,黑衣少女并没有随着走开,却一偏身向洞内跨了一步,斜身倚在石壁上,一双如水的美目紧紧地盯住展白。
这时,洞外明亮的光线,斜射在黑衣少女的脸上。虽然她的樱口与瑶鼻被黑纱掩住了,但黑纱上面所露出的春山黛眉,如水秋波,被斜射的光线一照,越发显得眉目如画,美丽得令人眩目!神夺!
“姑娘,请里边坐……”展白被黑衣少女美目倩兮地盯着一瞧,目炫神摇,想说句客气话,以掩窘态。谁知话一出口,才想到在这荒山野洞里,自己是一个孤男,怎好请人家一个黄花少女到洞里边来坐?想到这里,神情更显得尴尬了,不由得用手抓抓鼻子,又摸摸耳朵,偏偏他手中又拿着那本《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没个放处。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黑衣少女目光投在色彩缤纷的“天佛卷”上。展白才猛然憬悟《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中,春色无边的画面,是万万不能给一个少女看的,不由急得忙向怀里揣,一边急得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什么!”
“藏什么?”黑衣少女黑漆漆的瞳仁一抛,给了展白一个白眼,带着鄙视的口吻说道:“我只是看看,又不要你的,小气鬼!”
“这……这……姑娘不能看……”
展白生具傲骨,十数年的飘零身世,受尽了冷落与白眼,最怕受人鄙视,而黑衣少女这几句话,却正刺伤了他的痛处,如若是别事,他拼命也不惜的。可是,这《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他是说什么也没有胆量拿给黑衣少女看的。
“哼!”黑衣少女皱起瑶鼻哼了一声,语气更是冷冷,“我从来没有求过人,没想到第一次求人就碰了钉子。我救过你一命,凭这一点,你也非要给我看看不可!”
黑衣少女说至此处,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向展白走来,而且白如凝脂的玉手一伸,冷冷地说道:“拿来!”
展白嗅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馨香,随着黑衣少女一抬手之间,冲进鼻端,又见她如水的秋波紧紧盯着自己,一边意乱情迷,一边止不住连连后退,嘴里说道:“姑娘……实在不能看……”
黑衣少女见展白真不给她面子,脚尖一点劲,身形比电还疾,欺近展白,同时,左手并二指,直点展白双目,右手却用“叶底偷桃”招式,直抢展白手中拿的“天佛卷”。
黑衣少女突然出招,身法与招式,都是奇快无比,展白无备,蓦感眼前一花,劲风袭体,黑衣少女已攻至眼前。展白无暇思索,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右手以“天佛卷”猛敲黑衣少女腕部“关元”,左掌下劈,巧破“叶底偷桃”妙招。
黑衣少女家学渊源,即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亦少有敌手,若是展白未进洞内之前,就这一招,展白也万难躲闪!
但展白习得《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所载,无上的佛家内功吐纳导引之法,虽是在暗中摸索,乏人指导,而且时日甚短,但也今非昔比,就在毫无招式章法可言之下,出手也妙到毫巅,攻敌之必救,逼得黑衣少女非要撤招自保不可!
不过,黑衣少女武功比展白实在高出甚多,而且展白内功虽已飞快地增加,却不自知,并不能灵活运用,也就不能发挥威力。在他逼开黑衣少女的双手之后,微一怔神,黑衣少女左手一翻,“唰!”的一声,已把展白拿在右手之中的“天佛卷”,给夺了过去!
展白手心一滑,“天佛卷”已出手,黑衣少女却已纵身掠至洞口之处。
“我看到底是什么书?这样宝贵!看都舍不得给人看……”
黑衣少女手拿“天佛卷”,一边说,一边轻移莲步向洞外走去,同时以白玉般纤纤手指开始翻阅……
“姑娘!看不得!”展白心中大急,一边叫,一边由洞内追了出来!
“啐”黑衣少女已把“天佛卷”翻开只看了一眼,便不由粉面通红,低啐了一口。说道:“这样的坏书!还给你!”
“哗!”黑衣少女返身快,展白冲出来也快,二人撞了个满怀,不由同时惊呼出声“哎呀!”
黑衣少女被展白撞进怀内,胸前一麻,周身酥了半边,这是她一生中从未经过的事。以一个黄花处女,被一个男子撞在怀内,虽然不太痛,却是又惊又羞,不禁使她心头小鹿般突突乱跳,立时之间,满脸红霞,呆呆地一言不发……
展白懵着头撞在黑衣少女怀内,只觉着暖玉温香撞了满怀,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滋味,使得他心荡神摇,急退三步,抬头一见黑衣少女满脸红霞,秋水般的双目明媚欲流,似嗔似怒地望着自己……
“啊!对不起!”展白到底是个心无邪念的大孩子,一见撞了人家,赶快赔礼,向黑衣少女深施了一揖。同时,又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拾了起来。忽听一声阴森的冷笑起自身侧!
这声冷笑极冷,恍如令人有寒天里掉进冰窖的感觉,听得展白心中一懔,当即转脸望去。
待展白一看清眼前的态势,心中更加吃惊,原来不知何时,竟在洞外不远的草地上,站了十数人之多,他竟不知这些人是何时来的!
为首一人,穿一袭淡蓝色丝袍,长身玉立,神情潇洒已极,面目也极为英俊,只是嘴角下撇,满脸寒霜,虽在骄阳照耀之下,仍使人有冷森森的感觉。
展白一看来人,正是在病中要把自己丢出室外,倨傲无情的凌风公子,慕容承业!
凌风公子身后,有八名劲装佩刀大汉,一个个双眼精光暴射,狠狠地瞪住展白。
展白见这八名劲装佩刀大汉,其中倒有三四名眼熟。跟随中年贵妇,曾在林中伤了自己两刀的陈清、陈平也在其内,其余觉得眼熟的,可能是在凌风公子房中见到过,但想不出他们的名字。
在凌风公子右首,站定一个眇目道人,灰布道袍,削腮尖喙,面目如鸟,两只盲眼乱翻,只有眼白没有瞳仁恍如两枚白果,看来阴森可怖。挨着眇目道人站定一个中年儒生,巾带飘扬,一脸狂傲之态。
凌风公子左首,也站定二人,一个脸色青白,顶上无毛的断臂老者。一个一身华服,俨如豪贵的富绅。
这四个人站在一起,虽然显得不伦不类,但一个个太阳双穴高高鼓起,除了那眇目道人之外,每个人双目开阉之间,俱都是精光四射,如利刃般光灼刺人。可想而知都是武功高强之奇人异士。
展白一见凌风公子,率领多人前来,一时不知其意,瞧瞧这一个,又望望那一个,口中却未发一言。
“哼!”黑衣少女低哼了一声,冷然说道:“欺侮了妹妹,又找姐姐来啦!”
凌风公子轻轻一皱眉,不理会黑衣少女,却以倨傲无比的冰冷声调,对展白说道:“想是你的病好了吧?”
“托福,在下的病痊愈了。”展白不知凌风公子,为何关心起他的病来了?只有据实以答。
“你还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吗?”凌风公子说此话时,嘴角竟浮起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却冷得使人心头发颤。
“……”展白不知所云,一时未答出话来。
“你是装傻,还是害怕?”凌风公子嘴角下撇,紧盯着展白问道:“你不记得在我房中说的话了吗!”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凌风公子咄咄逼人,激起了展白的怒火,不由傲然答道:“在下从来没有怕过什么,更不知公于是指何而说?”
“哈哈哈!……”展白此话一出口,凌风公子尚未答言,站在一旁的狂傲书生,突然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狂笑,笑声嗡然震耳,显然这中年狂生内功高深难测。
“胎毛未干的小子,竟敢对公子如此说话?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中年狂生说罢,厉目一睁,奇光如电,袍袖一甩,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就要上前动手。
展白被中年狂生如利刃的眼光一瞪,心里不禁一寒。但他是个宁折不屈的个性,虽明知不敌,依然毫不畏缩地站在那里,并暗中运功戒备,准备随时一拼。
谁知中年狂生尚未出手,凌风公子身后的八名劲装佩刀大汉之中,却窜出二人,向着凌风公子一拱手,躬身说道:“公子爷,小的去把此人擒来!”
展白一看,窜出的两名劲装大汉,正是在树林中伤了自己两刀的陈清、陈平,不由心中更气,暗道:“真是时衰被狗欺了,连两个奴才都这般瞧不起自己……”
凌风公子低头瞧了二人一眼,冷傲地说道:“要活的不要死的!”
就这一句话,更把展白气得热血沸腾……
“喳!”陈清、陈平双双应了一声,又对中年狂生一抱拳,说道:“想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何需二爷出手,看小的去把他擒来!”
“哈哈哈!”中年狂生又是一阵狂笑,说道:“去一个就够了,用不着两个齐上!”
展白一听,这个气就更大了,暗想:“眼前之人,一个个都是这般小瞧自己,自己纵然不敌,也要拼掉他一个两个……”
陈清、陈平,听中年狂生这一说,倒真不好意思二人同时出手了。陈清“呛啷!”一声,抽出肋下佩刀,说道:“那么,由我来!”
陈清鬼头刀出鞘,一个虎步跃至展白面前,用刀尖一指展白鼻梁,喝道:“小子,亮兵器吧!”
展白见陈清对凌风公子与中年狂生那份奴才像,对着自己却如此耀武扬威,又想到自己在病中被他们三人围攻,连砍了自己两刀的仇恨,不由怒火高烧,嘿嘿说道:“跟你这奴才动手,用不着拿兵器,小爷空手奉陪好了!”
其实,展白的家传至宝“无情碧剑”,已在安乐公子手中遗失,此时想用兵器也没有。不过,他见陈清的狂劲,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竟用了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给他来了个更狂,更骄傲!
展白此话一出口,凌风公子,中年狂生不必说,凡是随着凌风公子一起来的人,莫不骤然色变,陈清脸上更是挂不住,大吼一声叫道:“好狂的小子!看刀!”
陈清那天在松林内,曾领教过展白拳掌上的功夫,那天是三打一,还没讨了好去,如今一对一,在拳掌上自己决不是眼前少年的对手。因此,展白虽用话挖苦他,他仍不敢徒手与展白相搏。一声暴喝之后,手中鬼头刀一紧,就要上前动手,心想:好歹搠他一刀两刀的,也得在人前出出这口窝囊气……
“住手!”
谁知陈清鬼头刀尚未亮招,黑衣少女却突然娇叱道:“陈清,你要不要脸?拿兵器和人家徒手打!”
陈清闻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手拿鬼头刀,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呆子……
“这里事不要你管!”凌风公子皱眉说道:“你与陌生男人单独相处,我不说你,也就够了,还在一边多嘴,难道不知羞吗?”
黑衣少女气得周身发抖,那么冷傲镇静的人,竟气得语不成声,以白玉般的纤指,指着凌风公子,“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清!动手!”凌风公子却不管这些,冷冷喝令陈清动手。
陈清正在进退维谷的当儿,凌风公子一声令下,如奉纶音,提起亮光光的鬼头刀,搂头盖顶向着展白砍下!
展白早已蓄气待敌,见陈清一刀砍来微一偏头,让过刀锋,“力劈华山”,当胸一掌向陈清打去!
“砰!”的一声大震,展白这全力劈出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陈清前胸之上!
陈清“吭!”的一声,前胸如受万斤重锤,一副高大身躯,直被展白一掌震飞三丈开外!
众人蓦然惊顾,陈清已口喷狂血,摔在地上死去,“当啷!”连响,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也抛出老远……
也就是在众人微一惊愕之间,耳边又传来“砰!訇!”一阵连响!
原来是陈平见乃兄惨死在展白掌下,悲愤填膺,猛然向展白后心搠了一刀,展白听到身后金刃劈风,知道有人暗袭,他自知在这样多武林高手环伺之下,万难讨了好去,早立下拼命之心,因为他满腹悲酸,再也受不住别人的侮辱了,尤其是当着黑衣少女的面,他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理,只知道“威武不屈”,谁来跟谁拼。因此,在听到脑后金刃劈风之声,他不闪不躲,直待陈平手中鬼头刀的刀尖,眼看要刺进他的后心之际,他才猛然一旋身,并借旋身之势,右掌一式“倒打金钟”,正好打在陈平耳门上,陈平连吭声都未吭声,翻身栽倒,立即七窍流血地死去!
再说陈清、陈平虽然仅是慕容府上的两名卫士,但武功却都不弱,就算武林中第一流高手,要想三招两式把他们兄弟打败,也不是易事。如今,展白只一出手,便把二人打死,眼前之人纵然个个武功高强,眼高于顶,见了这。完全出乎意外的结局,也莫不脸现惊容!
一个个鼓着双眼瞪着展白,心中暗忖:“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少年,倒真有点门道!”
不要说众人奇怪,就连展白自己心中,也在惊异不止。暗想:“前些天在松林中他二人截杀自己时,自己还不是他二人的对手,如今,怎么二人如此不济事,只一掌便要了他们的命呢?”岂不知《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乃天下第一奇书,内载武学均是不传之秘,展白虽仅习数十天,内力已经大增。何况他还运足了全力,陈清、陈平焉能承受得住!
在展白暗暗自忖的当儿,凌风公子见展白连毙自己两名手下,面上勃然色变……
“哈哈哈……”但凌风公子尚未出面,那中年狂生却仰天发出一声狂笑,笑声高亢入云,嗡然震耳,直到他笑罢收声,余音仍久久不绝,可见中年狂生内功火候,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小子!”中年狂生笑罢一瞪眼,向展白喝道:“你在公子面前,连毙慕容府上两名家丁,你小子够狂!有胆量!”
“不管是谁,”展白不知自己出手轻重,连劈二人,心中不无愧疚之念。但他又受不住这些人的当众侮辱,更知仇恨已结成,化解无望。左右前后,反正是个不解之局,不由豁出去了,见中年狂生一喝问,立刻昂然答道:“找到在下头上,在下也舍命相陪!”
“狂妄小子!”中年狂生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你认识我是谁吗?”
“恕在下眼拙,”展白答道:“不知阁下是谁!”
“天涯狂生!”中年狂生暴吼道:“知道吗?天涯狂生赵九州就是我,我就是天涯狂生赵九州!三招!只要三招便制你死命!”
“如果三招之后,在下不死呢?”展白反正豁出去了,明知不敌,嘴边也不肯示弱。因为比他的武功高出太多,“天涯狂生”之名,他是听得太多了,那差不多是个传奇性的人物,武林中妇孺皆知,而且都津津乐道。天涯狂生出身在长白门下,三年艺成,便战败了长白门所有高手,连他授业的恩师也败在他的手下。他觉得长白门人再没有人可以教他,也没有什么可学的了,便独自下山,在江湖上扬言,谁能胜他,他便拜谁为师。因他天资奇高,无论任何门派武功,只要他看到,他便能过目不忘,而且能举一反三,立刻悟出制胜该门武功之道来。因此,三五年下来,找他较量的武林高手,固然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后来他单人独骑上嵩山少室峰,独闯少林寺天下闻名的“罗汉阵”,又独自一人跑上武当山,单人力战武当派武功最高的“武当三子”,仍能全身而退,“天涯狂生”之名,已轰动了整个武林!
后来不知为什么,江湖上不见了“天涯狂生”的踪迹。没想到事过十数年,如今“天涯狂生”又在此地出现,而且,看样子他也被慕容府“豹突山庄”收罗了下来,以“天涯狂生”之狂,从未服过人,对凌风公子却似执礼甚恭,这更是一个使人想不透的谜……
“你能三招不死,”天涯狂生赵九州袍袖一拂,说道:“天涯狂生的名号送给你了。小子,你就准备受死吧!”
“早就准备好了!”展白被天涯狂生的狂傲,把他潜存在的狂劲激起来了,横眉凝气地答道。
“接着,第一招!”
最后的“招”字,尚未落地,天涯狂生身形电射而起,半空中左臂横屈,以“腕”“肘”撞点展白前胸“三阳”“分水”重穴,右掌却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搅起一股漩涡形的劲风,直向展白面门罩来!
展白大吃一惊,这怪异谲诡的招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因为展白不认得对方招式门道,不敢冒然出手接招,只有用“跨马金山”步法,向一旁闪去!
说也真巧,展白向侧方回身跨步,一脚踩在一颗滚圆的卵石上,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不由“哎!”的一声,往斜刺里栽倒下去……
“第二招!”
就在展白脚下踩滑,身形向下栽倒的刹那,天涯狂生已招随声出,施出第二招!
天涯狂生的第二招,施出的更见奇诡,他身形平飞疾射之中,展臂拗腿,飘逸的身材,宛如一只点水的蜻蜓,足尖微一点地,连看也没有看,借身形电旋之势,反臂劈出一掌!
掌刃劈风,带起一股破空的锐啸,“嚓!”的一声,五尺开外一棵碗口粗的小松树,掌缘过处,竟如刀斩一般整齐,被天涯狂生一掌砍折!
“噗!”被天涯狂生拦腰斩断的小松,上半截树身飞落在数尺开外,不歪不斜,直直地插进土中,并未倾倒,宛然栽在地上一般!
天涯狂生的掌力,实在惊人!
但未伤到展白,因为展白此时已栽倒地上,恰好躲过天涯狂生这比刀剑还厉害的一掌!
说起来是幸运,展白如果不是滑跌,势难躲过天涯狂生这势比飘风还疾的一掌!
天涯狂生并不是大言欺人,这诡奇快捷无比的两招,不要说展白,就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顶尖高手,也万难躲过!
五尺外的一棵小松,尚被砍断,如果是血肉之躯,挨上这利逾锋刃的一掌,那还不像小松一样,立被拦腰斩为两截才怪呢!
可以说展白完全是侥幸,恰巧脚下踩滑,身形踣跌在地上,才躲过了这一掌之厄。因为天涯狂生出招拿捏巧妙,在出第一招时,已算准了展白要往何处躲避,是以第二招连看都未看便施展出来了,如果不是展白滑跌,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一掌的!
天涯狂生第二招没有打到展白,似乎大出意外,微微一愕之间,见展白已踣跌在地,他并不知道展白是无心中滑跌的,还以为展白是用什么“特殊身法”,躲过他的两大杀招。但再一看展白跌倒的情形,并不是身法招式中的以“膝”“肘”触地,而是平平实实的跌倒,不由莞尔一笑,喝道:“小子!爬起来吧!”
说罢随手一掌,向跌在地上的展白挥去。
展白失足摔倒,正待爬起,忽觉劲风扑面,以为天涯狂生的第三招又来了,慌忙中出一式“懒驴打滚”,直滚出八尺以外,才腾身而起。
“哈哈哈……”天涯狂生一阵狂笑,说道:“小子!不用穷紧张,我第三招还没有出手呢?”
天涯狂生说罢,两眼直视着展白,缓步走近……
这样谈笑从容之间去杀人,比狂啸怒吼,挥刀舞杖的情势,更加使人阴寒恐怖。
“哼!赵叔叔!”黑衣少女却忽在一边叫道:“你还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说出口来的话,算不算数?”
“赵叔叔向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没有说过的话不算数的,若不然我也不会在你们慕容府中,一住就十年。红姑娘!你说对不对?”
天涯狂生一边对黑衣少女讲话,一边仍然步步逼近展白。
“那么,”黑衣少女说道:“赵叔叔说过在三招之内,致人于死,如今三招已完,为什么还要找人家?”
黑衣少女风娟致然,覆面黑纱上方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活转动,望望天涯狂生,又望望展白。
展白见天涯狂生步步逼近自己,虽然天涯狂生是谈笑从容,但展白心头却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有面对不可抗拒之强敌,生命危在旦夕的恐怖感觉!
不过,展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天涯狂生谈笑间杀气逼人,仍然稳站当场,双目注定天涯狂生,暗中蓄力待敌!
天涯狂生步步逼近展白,听到黑衣少女说他已施出三招,不由停步,双眼奇光闪闪转向黑衣少女,沉声问道:“明明是两招,众人有目共睹,红姑娘为什么说是三招?”
“第一招‘拦江截斗’。”黑农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二招‘横江断流’,赵叔叔,侄女说的对不对?”
天涯狂生点了点头,说道:“对!那么第三招?”
天涯狂生心中虽然暗暗惊佩黑衣少女的绝世才华,连自己独创的“追风奇形掌”中招式也能认得出来,但自己明明只施出两招,并未施出第三招。暗想:你鬼丫头再精明,也无法指出我施出三招的明证来。因此,有恃无恐地等待着黑衣少女的回答。
“第三招,”黑衣少女大眼珠一转,说道:“在那少年扑地躲避之际,赵叔叔已经施展过了!”
“哼!”天涯狂生冷哼一声,说道:“为叔向来不打倒地之人,那随手一挥,是令他起来,算是什么招式?”
“浪击流沙!”黑衣少女说道:“分明是一大杀招,如果不是那少年躲得快,恐怕此时早已没命了!”
黑衣少女此言一出,天涯狂生竟当场被怔住!
原来天涯狂生“追风奇形掌”中,还是真有“浪击流沙”这么一招,那随手一挥也真似那招式的样式,不过却没有用心施展那种奥妙变化及巨大威力罢了。天涯狂生无心出招,如果是有心,倒在地下的展白也万难躲过。此时,天涯狂生经黑衣少女点破,本可不认账,继续对展白施出第三招,以致展白死命,可是天涯狂生乃是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又加上他狂傲的性格,岂肯那么做!因此,天涯狂生怔了一怔,摇了摇头,黯然说道:“赵叔叔今天算栽了,不过,话得说到头里。红姑娘!赵叔叔今天是栽在你的嘴里,不是栽在他的手中!”
说着,回头向凌风公子一抱拳,说道:“赵某在公子府上,一住十年,毫无贡献,现在就此告别,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四字未落,天涯狂生襟袖飘扬,人已如一只闲云野鹤般地,飘然疾逝于万绿丛中!
这是任何人也没有想到的事,天涯狂生竟遽然走了!而且,他的身法太快,凌风公子等人连想出口挽留都来不及,骄阳绿野之中,已经消失了天涯狂生的踪影!
“哼!”凌风公子竟把一腔怨气,发在姐姐身上。只见他冷哼一声,对黑衣少女说道:“你把赵二叔气走,看回去你怎么跟父亲交代?”
黑衣少女一耸瑶鼻,也冷哼了一声,说道:“他自己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白费心机!”凌风公子嘴角下撇,语气更加阴冷,说道:“你就是把赵二叔气走,我也不能饶过他!”
说罢,气势虎虎地向展白欺近!
“公子留步!”忽见那锦衣华服,状如贵绅的壮年大汉,向前跨出一步,唤住凌风公子,然后转向展白说道:“老夫想吹一首小曲,请小哥儿欣赏欣赏,不知小哥儿可有此雅兴否?”
展白见这锦衣壮汉,一身富贵气,面白无须,看样子最多也不会超出四十岁,口中自称老夫?又见他谈吐儒雅,跟这一身华丽服饰显得十分不调和。不过,展白心里明白,江湖上双方对敌,愈是表面客气的人愈不好惹。他虽不知这锦衣壮汉姓甚名谁,但看那气派,尤其是只目开阉之间,目光犀利,几如一柄锋刃直刺入内心,知其亦必为一武林顶尖高手。
可是,展白此时已下定决心,不向任何人低头。因为他心里明白,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绿林豪客面前,哀恳求怜,他们心如铁石,不但不会同情你,说不定反而招致比死更令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因此,他毫不考虑地昂然答道:“不论诸位划下什么道儿,在下一律接住就是了!”
展白此话一出,黑衣少女在一边直皱眉。心说:“傻小子!你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这银箫夺魂章士朋,比天涯狂生更难惹,你怎么也敢向他挑战?”
“壮哉!”锦衣壮汉──也就是银箫夺魂章士朋文绉绉地喝了一声彩,说道:“小哥儿豪气干云,我吹箫客算是遇到知音了!”
银箫夺魂章士朋说着,从袖管内取出一只银光灿烂的洞箫来,先微微一笑,然后把箫口对正嘴唇“呜──律!呜──律!”吹出了两个音符,其声清越,其音高昂!
展白尚不知就里……
四周之人。已缓缓向后退去,并纷纷取丝巾纸卷堵塞耳孔。
黑衣少女却急得直跺脚,心中暗暗叫糟……
黑衣少女欲拦不及,吹箫客章士朋已把银箫凑在嘴边,“呜律!呜律!”地吹奏起来。
箫声虽然不大,但清越异常,一个音符一个音符,都打进人心深处。低沉沉的地方如嫠妇夜泣,呜咽凄迷,使人听了有魂销肠断之感,忍不住要堕下泪来,高亢处锐音扶摇直上,几可穿苍穹而破层云,又如壮士悲啸,风云失色,大有“风箫箫兮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更是使人悲愁激荡,不能自己。
悲伤凄凉的箫声,正合了展白的心境,他想起被惨杀而死的父亲,茹苦含悲而死的母亲,以及自己悲凉凄苦受尽折磨屈辱的往事,不禁悲愁忧伤地出了神,竟忘了大敌当前,自己处身何地!
“呜律!呜律!”箫声愈来愈凄凉,展白面容悲苦,双眼呆呆地凝视着远方,谁也不知他把自己的心神引到了何处。不过,两行情泪已沿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黑衣少女因知道银箫夺魂的厉害,事先早已凝视戒备,内心抱元守一,未被箫声感染。但她看到展白忧伤凄苦泪流满面的情形,知道展白已经在无备中堕人术中,不由芳心大急,高声叫道:“章叔叔!这样不公平!”
原来名重武林的豹突山庄庄主,“摘星手”慕容涵,对重金礼聘网罗在门下的武林高手,礼遇既隆,待之也甚恭,不但“摘星手”本人均与之称兄道弟,就是他亲生儿女,也均以叔伯呼之,所以“黑衣少女”慕容红对这些武林豪客,均以叔叔呼之,当然,这是“摘星手”笼络人心的另一手法。
银箫夺魂章士朋微微一笑,停住箫声,说道:“红姑娘,又有什么高见?”
黑衣少女粉脸一红。她脸上虽有一方黑纱,齐鼻掩住脸孔一半,但仍能看出她眉目间娇羞无限。她处处庇护展白来与自己人作对,被银箫夺魂章士朋暗中一点,尤其章士朋含有深意的笑容,更使她觉得被人识破心事,感到一阵难为情。黑衣少女素性冷漠,轻易不动情感,如今,不知怎么竟对孤苦落拓的展白,动起情感来。所以,态度上也就有了很大的转变,把那种冷漠、矜持、高傲的心性,一下子转变成像一般青春少女一样的善羞善感了!
“章叔叔名重武林,”黑衣少女虽然含羞,但知展白已危在旦夕,便不顾一切的说道:“怎能对一个后生晚辈,骤施暗算!”
银箫夺魂一愣,胖团团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之色。问道:“红姑娘!此话怎讲?”
“章叔叔‘音魔夺魂大法’,为天下驰名之绝技,事先不对人家说明白,便遽然施展,攻人无备,这不是等于暗算吗?”
“谁说没有说明白?”银箫夺魂章士朋被黑衣少女一口一个“暗算”,说得动了真怒,面色一沉,说道:“老夫请他品箫,他亲口答应,十目所视,十耳所听,怎么说没有说明白?哼!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黑衣少女聪慧逾人,虽然银箫夺魂章士朋句句实言,但她为了救助展白,眼珠一转,早又计上心来。闻言忙道:“章叔叔并没有说明白,是以箫声与人家比武,当然人家不会有备!”
黑衣少女说至此处,又转脸对展白说道:“你说对不对?你知道章老前辈的‘音魔夺魂箫法’,是一门更厉害的武功吗?”
黑衣少女原是想点醒展白,叫他提高警觉,不要迷迷糊糊地便妄送了性命!
谁知展白迷离怅惘,呆呆地凝望着远方,竟如傻了一般,对黑衣少女的问话,恍如未闻,只任着两行热泪簌簌地滚落,把胸前青衫都湿了一大片。
黑衣少女心中一惊,知道展白为箫声所迷,但不知他内腑真元受了伤没有?当即推了痴呆的展白一把,高声说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展白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蓦然清醒过来,收回眼光,但仍然怔望着黑衣少女,竟不知方才出了何事?
原来,黑衣少女推了展白一把,并在暗中疾点了展白胸前“采台”“气户”两大重穴一指,是以展白立时清醒过来。
“银箫夺魂章老前辈,”黑衣少女见展白清醒过来,又暗中提醒展白:“要以压倒武林的‘音魔夺魂箫法’和你比武,你估量能接得下来吗?如果自认不行,最好还是别自找苦吃!”
黑衣少女一心维护展白,话中特别提出银箫夺魂章士朋“夺魂箫法”的厉害,是暗示展白不要逞强,如果不接受银箫夺魂的挑战,以章士朋在武林中的地位来讲,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对一个晚生后辈,骤施杀手!
可是,展白却完全错会了黑衣少女的好意。
他被箫声所惑,沉溺在悲痛哀伤的往事之中,过度的哀伤,使他灰心绝望,几乎内腑真元溃散,如果不是黑衣少女见机的快,及时阻止银箫夺魂章土朋继续吹奏又在暗中点开展白穴道,使他内腑真元不致溃散。再迟一刻。展白恐怕已经伤在银箫夺魂的“音魔箫法”之下,这在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凶险,事实上展白已在生死边缘上兜了一转回来!
但展白清醒之后,听了黑衣少女的话,误以为黑衣少女也在瞧不起他,剑眉一挑,昂然说道:“章前辈‘夺魂箫法’威震武林,展白乃一后生晚学,得聆章前辈箫法,何幸如之!就请老前辈赐教吧,在下纵然不敌,就是死了也会深觉荣幸!”
原来展白误会了黑衣少女之意,他从哀伤沉痛之中,恢复了理智,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展白呀展白!你纵然受尽痛苦,可也不能堕毁了门风,想当年父亲掌中一柄‘无情碧剑’,走闯南北,见义勇为,何等气概?自己纵不能学得父亲当年的英勇,也不能畏缩苟活,被别人这般瞧不起!”
银箫夺魂章士朋,廿年前凭一只银箫,在华山绝顶上,“一箫会三老”,独自一人,力敌廿年前领袖武林的“中原三老”,声名之胜,可以说是压倒天下武林。这些武林遗事,稍微涉足武林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展白也不是不知道银箫夺魂章土朋的厉害,但他已抱定必死决心,觉得愈是死在名气大的武林高手手下,愈觉值得,因此毫不考虑地接受了银箫夺魂的挑战。
“壮哉!壮哉!”银箫夺魂章土朋见黑衣少女道出了自己的名号,正以为面前少年,绝不敢接受自己的挑战,但出乎意外的,展白竟豪气干云地接受了。章土朋连呼两声壮哉,满面欣然,说道:“那么,就请小哥儿聆听老夫一曲!”
说罢,竟自踱到一块巨石旁,展襟披袖,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先望了望展白,抿了抿嘴唇,莞尔一笑,然后将那只赖以成名的烂银箫,凑在唇边……
黑衣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干着急,见事已至此,却无法再加阻拦。
其余的人,早巳退出老远,一齐张大眼睛,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绝世武学──“音魔箫法”的表演。
“呜律!呜律……”
清越悠扬的箫声,已从银箫夺魂章士朋的唇边响起。
这一次的箫声,却不似刚才吹奏的那般悲伤凄凉。
这是一种欢愉无比的情怀,好像春暖花开,百鸟喧鸣,大地充满了生命的欢欣,使人听了,只感到满眼春光,内心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又好像一个年轻的情人,知道那多情的爱侣,正在百花盛开的园地等着他,他载歌载舞,一路歌唱欢跃地跑着,去寻找他的爱侣,投在他爱侣的怀抱,只有幸福,只有爱,只有快乐!没有一丝儿悲伤与苦恼……
展白这次有了准备,他澄清心志,抱元守一,并且也在草地上盘膝坐了下来,五心朝天,默诵《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中的练气秘诀:“气有清浊,清升浊降,道一法众……”他竟练起正宗心法中的吐纳功夫来了。
《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不愧为天下第一奇书,展白按照其中秘诀练气,呼吸之间,已达灵台清明,浑然忘我之境,对那感金化石的箫声,充耳未闻!
退出老远的众人,尚且塞住耳朵,在如天籁似的箫声感染之下,几个功力较浅的劲装佩刀壮汉,已有点抵受不住,满脸向往欣热之情,身不由己地手舞足蹈起来……
就连定力极强,且事前有备的黑衣少女,竟也眉飞色舞,跃跃欲动,有点把握不住的样子……
欢愉的箫声继续下去,展白依然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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