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归来,
独寻常茅店沽新酿,
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
醉弄扁舟,不怕粘天浪。
江湖上,这回疏放,
作个闲人样——
陆游-点绛唇
常宁的儿子——爱新觉罗-祥玮未满百日,常宁就收到京里来的紧急传书。
“找到证人,即日启程回京。”
常宁不急,扣儿更不急,事实上,没有人想回京,但是,他们又不能真的不回去。所以,他们就使用拖延战术,拖过了孩子满百日,再慢慢准备,然后缓缓出发,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有什么好看的就绕过去瞧一瞧,有什么有趣的就停下来玩一玩。
拖拖拉拉的直到过了中秋,他们才回到京里。安顿好妻儿后,常宁再三嘱咐府里的人要守护好扣儿,这才进宫见皇上探问事情的发展结果。
南书房中,兄弟两人对坐御案前后。
“太皇太后怎么说?”常宁焦急的问。
康熙苦笑,“除了说好话以外,还会说什么?”
“她现在呢?”这个“她”当然是指海珠。
“在她的寝宫里,”看到常宁皱眉,康熙忙接着说:“有禁卫军守在咸福宫四周,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得出入。”
沉默了好一会儿,常宁才又慢慢地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你希望朕如何处理?”康熙反问。
常宁嗤笑一声。“我说要如何处埋就能如何处理吗?”
这次换康熙变哑巴了。
“太皇太后应该有提到,希望皇上如何处理吧?”常宁依常理判断。
“她说……”康熙迟疑着。“如果……如果你肯收了海珠作侧福晋,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面无表情的常宁一声不吭,站了起来转身便走。“这次我不回来了!”
“该死!常宁,你给朕回来!”康熙也站起来急急叫道。
常宁站住了,但没有转回身,“皇上还有何交代?”他背对着康熙,冷冷地开口。
“常宁,真的……真的不能……”
常宁立刻截断康熙的话。“如果换成是皇上,皇上会让那种女人留在身边吗?”
康熙闻言哑口无言。
“如果是皇上的嫔妃,皇上会如何处理?”常宁咄咄逼人。
康熙难以启齿,他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常宁缓缓转过身来,“她是个蛇蝎美人,皇上,您不但不应该教我把她留在身边,反而应该把她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常宁静静地说。
“朕知道,可是……”康熙坐下长叹一声。“太皇太后那儿……”
兄弟俩同时静默下来,太皇太后一世英明,晚年却为宠溺海珠而令晚辈左右为难,他们兄弟两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处置海珠,可是,太皇太后总是站在前头挡着、护着,即使海珠做出如此狠心恶毒之事,太皇太后却依然固执的想让常宁收她做侧室,她一心只为海珠着想,而将扣儿的安危置于脑后,这种做法真教他俩寒心。
好半晌之后,常宁才又开口。
“七天,我等皇上七天。”常宁平静但坚决地表示,“七天后,若海珠仍在京里,皇上便可以把睿王府收回击,因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康熙大大的皱起眉来。“常宁,你不能……”
“我建议皇上把海珠送回去让她父亲监管,或是直接把她遣嫁出去……”他建议道。
“可是,太皇太后……”
“既然如此顾虑太皇太后,”常宁淡然道:“皇上身边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应该也不算少”
“胡说!”康熙斥道:“朕可少不了你!”
常宁摇摇头,“皇上身边还有……”
“高处不胜寒哪!”康熙叹道:“我有亲人,但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朝中百官济济,但他们有自己的家族亲人,他们做事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利益。只有你,朕只能够信任你的忠诚始终不渝,因为,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朕的命,当年,倘若你任由鳌拜杀了我,今日的龙座应该是你坐着……”
常宁蹙眉。“皇上,您这是……”
恍若未闻,康熙又接着说:“朕不必担心你觊觎神器,因为你生性淡然:朕有烦恼时能够向你倾吐,因为你是朕的兄弟;朕有治国问题时,也能够和你讨论,因为你有上上于人的聪明才智;朕……”
“皇上,请……”
“虽然拥有天下,但天下之中唯有朕最孤独,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兄弟,朋友,忠臣,你就这么狠心的说一句要走,就要把朕仅有的亲人,兄弟,朋友,和忠臣统统带走了吗?”康熙将从未在人面前流露的软弱展现在常宁面前。
常宁明显的感到不安。“皇上……”
康熙摆摆手。“别说了,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让你能安安心心的留在京里。总之,你绝对不能走人就是了。”
那就是说,海珠一定会离开了!常宁赶忙恭下身去。“谢皇上恩典。”
康熙双目一凝。“提到恩典……你那儿子多大了?”
常宁的脸上净是浓烈的骄傲与满足,笑道:“快四个月了,皇上。”
“模样儿像你吗?”
常宁的嘴咧得更开。“是像臣,皇上。”
“真糟糕……”康熙哺哺道:“那你还不赶紧在他脸上划个两刀?”
常宁微微一愣。“这算什么,皇上?”
“以除后患啊!”康熙正经八百地说:“你自己身受的磨难难道还不够深切吗?现在赶紧给他两刀,以后就不会有姑娘家缠着他了。”
常宁啼笑皆非的讪笑。
康熙笑了,“我打算给你儿子一个爵位,就多罗郡王吧!你看怎么样?”
“皇上这又是为什么?将来他世袭睿亲王、镇国公爵的头衔就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个爵位根本是多余的。”常宁不解。
康熙眨眨眼,“贿赂你留下来罗!”
常宁挑挑眉,“贿赂我?”他倏然一笑。“换个恩典如何,皇上?”他想到交换条件。
“换什么?”康熙很好奇。
“同我一样!”
“婚事自理?”康熙马上意会。
“没错,皇上。”
康熙沉吟,“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恩典……”先前没料到,才会让常宁如此难控制,这个条件可得好好想想。
“这才算真正的恩典。”常宁一心想替儿子争取婚姻自主权。
康熙双目凝住。“那么,七天改为两个月如何?”
康熙也不是省油的灯。
常宁忍不住失笑。“您在跟臣讨价还价吗,皇上?”
“就算是吧!怎么样?”康熙想替自己争取较多的处理时间。
“一个月。”常宁非常“阿沙力”的答应。
“一个月嘛……”康熙还想再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而且,咸福宫的看管要由我负责。”这样他才安心。
“得寸进尺啊你!”康熙发现,原来常宁是个老狐狸。
常宁不在乎的耸耸肩。“那就照原来的七天吧!”
“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康熙只得举白旗投降。
“咸福宫的看管……”
“你负责。”
“成交!”
康熙苦笑,“朕这样算皇上吗?”
不理睬康熙的自怨自艾,常宁兀自伸出手。
望着那只修长的手掌,康熙问:“干嘛?”
“圣旨。”
“你的记性可真好啊!朕还以为你忘了呢!”康熙咕哝道。
常宁笑得颇为得意,“没拿到以前,臣不敢忘。”
“明儿个早上来拿吧!”康熙无精打采地说。
“臣遵旨。”
“有好处你就遵,没好处你就跑得不见踪影……”康熙忍不住嘟嚷地抱怨起来。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常宁抬眼凝住康熙,“皇上,玉嫔应该也生产了吧?”
康熙蹙眉想了一下。“好像听皇后说过,约莫……两个月前吧!”
“是皇子吗?”
“不是。”
不是?那是女孩儿罗?常宁不觉叹息。
康熙不喜欢玉嫔,他当然不可能逼着皇上去接近不喜欢的女人,而若她生的是皇子还好,毕竟母凭子贵嘛!可她却生了一个女儿……
常宁暗自摇头。
以佟玉儿的个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宫里的侍卫勾搭上。若是她的行为始终隐密还好,倘若被逮到了,怕是待定冷宫了。
佟家姐妹之间的个性,真是有若天壤之别啊!常宁在心底唏嘘。
****
康熙二十年重阳刚过,距离常宁给康熙的一月期限也过了一半,康熙仍在致力于劝说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也不时到咸福宫探望海珠,并暗示她改变心意。
但,海珠却仍坚持着非睿王爷不嫁。
“海珠,常宁他……不可能娶你的。”太皇太后婉言道。
“我知道太皇太后会帮我,我可以等。”海珠仗着后台硬,所以天不依地不依。
太皇太后皱眉。“我说不动常宁,而且他……已经有世子了。”
海珠的面色倏地转为铁青,“他……已经有儿子了……”
“已经四个多月大了,”太皇太后叹息。“常宁不愿意,他的福晋也不可能帮你说项,这……海珠,我很难帮你啊!尤其是你又做了那么一件傻事,我……”她直摇头叹息着。
神情呆滞的海珠突然抓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帮我,您一定要帮我!”
“我是尽量在帮了啊!可是常宁他不肯听……”太皇太后是真心想撮合海珠和常宁,但事与愿违啊!
“不是,太皇太后,那样没用的,”海珠神色诡异阴狠。“太皇太后,您得帮我除去睿王爷的儿子……”
“什么?”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惊叫道:“那也是我的曾孙啊!你要我害死我的曾孙?”
“我会再帮您添曾孙的,只要除去了那个,您要多少,我都会帮您生……”
太皇太后瞪着海珠,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昔日那个乖巧甜蜜的女孩何时变成这么一个狠毒的女人了?海珠要暗中打掉扣儿腹中胎儿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海珠只是被爱折磨,为情苦闷而一时失去理智,只要冷静下来后终究会后悔自己的作为。所以,她依然希望常宁能将海珠收回去做侧福晋,只要能得到常宁的抚慰,她相信海珠自然能恢复成以往那个善解人意的善良女孩。
可是,现在她却变本加厉,连一个无辜的婴儿她都不肯放过,只为了自己能得到心爱的人的眷宠,难道情爱真能教人改变得如此可怕吗?
“咱们得再想办法教她喝下绝育的药,我这儿还藏得有两包……”
看着海珠阴寒森冷的目光,太皇太后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再由太皇太后出面说服那个女人,去逼睿王爷收我做侧福晋……”海珠一味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太皇太后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太皇太后的话,那个女人应该不敢不听……”
我老了!太皇太后在心中暗叹,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就由皇上自个儿去做决定吧!她不想再管了。
“只要我替睿王爷生下世子,那个女人早晚要滚到一边儿去……”海珠仍沉浸在她的幻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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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入关后便实施以汉制汉的策略,利用降将削平流寇、打击明朝遗民。其中,又以拥重兵受封为王的平南王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平西王吴三桂合称为“三藩”。
三藩各据一方,形成独立王国,坐拥藩兵、强征市税,做地称霸、日趁骄纵,其势力已是尾大不掉,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康熙十二年,尚可喜上书自请归老,康熙乘机会其撤藩。耿精忠与吴三桂以疏请撤藩来试探朝廷,康熙立时允其所谓。在弄巧成拙之下,吴三佳在康熙十三年起兵叛清,福建、广东、台湾、陕西、河南先后响应,一时声势极为浩大。
当时,康熙除任命当年才十八岁的常宁统领大军正面抵抗吴三桂,又命岳乐由江西赴长沙以夹攻湖南。
康熙十五年,各方先后降清,只剩下吴三桂局促于湖南一隅之地不退。
康熙十七年三月,吴三桂在衡州称帝,立国号周,同年八月,忧愤病死。
吴三桂一死,其势土崩瓦解,康熙乘机命大军进攻,于康熙二十年二月时将吴世藩困在昆明,外援断绝,失败之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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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从浓浓的夜色看,这里似乎是一片城池。
灯都熄了,从仅剩的偶尔闪动的点点灯光看来,这一片城池里,似乎都是宏伟高大的建筑,一栋栋都是殿宇。
这里正是深宫大内“紫禁城”。
突然,有三条黑影轻捷得像三缕轻烟,从一栋宫殿的琉璃瓦面上,落在宫殿下的暗隅。
三条黑影在暗隅里待了一下,然后,又轻捷地像烟般飘闪出去……
“来人啊!有刺客!”
呼喊声响起的同时,附近几处暗隅里也窜起几条人影,直扑向三条黑影。
“该死的清狗!”
刹那间,百多条人影围拢过来,三条黑影被团团围在中间。
“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缚!”
三条黑影中间的中年俊秀书生,左右两旁的虬髯老者和身躯魁伟的红脸老者一派悠闲的扫视四周的禁卫军。
虬髯老者微微一笑。“你认为他们挡得住我们吗?”
红脸老者轻蔑地冷哼一声,“再多几百个或许可以吧!”
“那我们最好在那几百个还未到之前,先一步将狗皇帝的头取走吧!”中年俊秀书生淡淡地瞄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乾清宫。“我们直接杀过去!”
“大胆刺客,难道还……啊!他们往乾清宫去了,快!快挡住他们!”
三条人影像箭般往乾清宫飞射而去,沿路上,飞扑向前阻止的禁卫军皆在惨呼声中,随着血雨四洒倒跌回去,眨眼之间,三个刺客便来到乾清宫门前。
康熙并未躲起来或逃开去,反而仗着剑傲立在乾清宫前,他的态度冷静严肃,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慑人之威,颇有一代帝王的气概。
眼见刺客已经杀到面前来了,一旁的禁卫军统领急道:“皇上,请移驾……”
“不用!”康熙静静地说。“朕要看看他们如何拿朕的脑袋!”
“皇上……”
“狗皇帝,把你的脑袋给我!”
三条迅捷的人影飞快地凌空扑向康熙,六道威猛不可挡的罡风猛击过来!
禁卫军统领见状不禁大喝:“别让刺客伤了皇上!”
周围的禁卫军十数人正要扬掌迎击,蓦地里一声朗喝划空传到,“挡不得,速退!”
一条白影挟带着一道光华飞射而至,怒龙一般地蜷向那三个刺客,只听得几声惊疑声,人影飞快的闪动,刺客的身形已旋身倒飞出一丈外。
那三个刺客俱以惊诧的眼光投射在挺立到康熙身前的俊逸年轻人。
一落地,常宁便连连埋怨道:“皇上,您这算什么?看热闹还是逞强?我要是晚一点到,不就……”
康熙咧嘴一笑。“可是你没有晚到啊!”
“皇上,您……”常宁大叹一声,“您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不要!”康熙一口回绝。“朕从没见过江湖人物动手过招,朕要亲自瞧瞧。”
常宁气得连连翻白眼。“皇上,您比我家那个小宝贝还要不可理喻!”
“过奖!”康熙满不在乎地将剑交给禁军统领,然后,悠然地背起手准备看“风景”。
常宁欲言又止地又叹了一大声,“海德,护着皇上。”
禁军统领海德恭身。“是,王爷。”
常宁无奈的摇摇头,这才慢慢转身面向三个刺客。
他凝目仔细瞧去,不禁暗暗皱眉,这三个各仗一方的帮派首脑,怎么会全凑到一块儿了?如果两个人,他还应付得过去,这要是他们三个一起上……
“原来是哥老会大袍哥,洪门天地会双龙头和铁骑帮帮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常宁潇洒地仗剑拱拱手。“不知三位到此有何贵事,有否小弟帮得上忙之处?”
哥老会大袍哥阎奎、洪门天地会双龙头柳清奇和铁骑帮帮主栾震天互觑一眼,柳清奇正想开口,一旁看热闹的康熙却先出了声。
“常宁,你不是朕的弟弟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他们的弟弟了?还有,他们要朕的脑袋,你难道也要帮他们拿朕的脑袋吗?”
常宁啼笑皆非地连连叹气。
“皇上,您要看热闹就看热闹,少来多嘴行不行?”
康熙闷哼了一声。“普天之下,就你一个敢叫朕别多嘴!”
“皇上,信不信我先把您‘请’进去再说。”常宁没功夫再多处理扯他后脚的皇上。
“信、信,怎么不信,”康熙喃喃道:“这年头皇帝不好做啊!到处有人要你的脑袋不说,也没人肯听你的话了,还得有雅量接受人家的威胁……”
常宁气得跺脚。“皇上!”
“好、好,朕闭嘴、朕闭嘴。”康熙咕浓道:“朕连抱怨两句都不成。”
常宁又摇头又叹气,真不知道该拿这个爱罗唆的皇上怎么办才好。
柳清奇微微蹙眉。“我听闻北京城里有一位文武双绝、傲夸当世,而且美男第一的王爷,就是你吗?”
常宁定神尔雅一笑,淡淡地说:“不敢,传言难免夸大渲染,我不敢承认文武双绝、傲夸当世、美男第一,仅只会一点防身之术,长得尚可见人罢了。”
柳清奇深深凝注一眼,点头道:“你很谦虚,没想到清廷中也有你这么出色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常宁不在意地微晒,“我也替三位可惜,三位不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道霸,却跑到这儿来自找霉气,敢问各位所为何来?”
柳清奇瞄了一眼康熙。“你认为呢?”
“为何是现在?”常宁不解。
柳清奇面无表情“为何不能是现在?”
常宁倏然一笑。“为了替吴世番解围,对吗?”
柳清奇面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因为他是反清复明最后一股较大的力量,对吗?”常宁说中反清复明的人士的痛脚。
柳清奇神情阴沉,依然不出声。
“其实,你们这么做也救不了吴世番,围堵吴世番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撤军,”常宁说道:“你们还是走吧!趁现在还能全身而退时,赶快离开吧!”
柳清奇眸中异采一闪,神情看来万分奇诡。
“你为什么要放我们走?我们是大逆不道的刺客,不是应该抓起来严刑拷问,最后再斩首示众吗?”
常宁挑挑眉。
“你应该不是故作大方,而是……”柳清奇冷笑。“你没有把握同时对付我们三个人,所以才用话激我们快快离开,我没说错吧?”
常宁居然点头承认。“没错。不过,没把握并不代表不可能,你们可千万别想歪了。”
“我们没有想歪,”柳清奇对两旁的闺奎和栾震天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只是不想空手而归。”
话声还未落,人影飞闪,寒芒飞卷,金光倏亮,劲风排山,同时袭向常宁。
常宁冷冷一哼,右臂长剑一圈突然外弹,锵锵两声挡去柳清奇的软剑和阎奎的七环金刀;左掌同时一挥,五指如钩,掌心猛然一吐,迎向栾震天的双掌。
砰然巨响,常宁身形一阵摇晃,栾震天却是登、登、登,连退三大步。
栾震天双眸异采连闪,大喝一声,“好!”扬起双掌再次攻向常宁,软剑、金刀如影随形,腾身扑至。
一时间,只见四条人影交错,迅捷如电,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周围那些禁卫军,各个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口大气,其实,他们几乎连呼吸也忘了。
康熙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他现在才知道,江湖中人飞身来去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人影飞动间突然传出叫声。
“清狗,不相信凭我们三个还收拾不了你!两位,为了复明基业,咱们拼了!”
三条人影蓦地飞出,倏地又翻身倒回,一刀一剑加上双掌,联袂扑向常宁,声势极为凌厉!
常宁双目暴射威棱,大喝一声,右臂暴伸,寒芒电闪,一振腕,剑花朵朵,分袭三人前胸,其势如电,且隐隐有风雷之声。
“毁天灭地剑法”乃旷古绝今,威力无椿,所向披靡,发无虚着,只可惜剑法深奥艰涩,时日又短,常宁只习得三成功力左右,否则一招之下,他便可将三人制于剑下,自己则丝毫无损。
人影倏触,刀剑飞旋,剑花电闪,寒芒暴涨,奇光耀眼,一阵金铁交呜声夹带着几声闷哼,过后……一切静止。
地上,七环金刀断成两截,还有一截断臂!
阎奎前襟破裂,胸口上被剑芒扫及,血痕仅只一道,却是鲜血狂流外溢,再差一丝便要胸腹破裂,肚肠外流,毙命倒地。
栾震天右臂齐肘断去,脸色青灰,全身簌簌直抖。
柳清奇伤势最轻,一道血口由肩直划至肘,鲜血已然红透了袖子。
至于常宁,他右手长剑垂地,左手紧捂着左胸腹处,柳清奇的软剑透体而过垂落在他的前胸后背,鲜血怵目惊心地渲染在白衫上。
一刹那的错愕之后,康熙嘎然惊醒,忙快步上前扶住常宁。
“常宁,你……”
常宁脸色苍白,硬挤出一丝微笑。“小、小伤,不……要紧。”
康熙惊呼。“小伤,这叫小伤?你不……”
话声中,柳清奇两手各挟扶一人倏然飞上宫殿顶,禁军统领海德正想带人追上去。
“别、追……”常宁声音虚弱的喘息着,“他、们……打……不……过……”
“常宁?常宁……来人啊!宣太医!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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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跄跄冲进承乾宫,扣儿被门槛绊了一跤,她一声未吭,爬起来再跑,穿过阁廊,跑过翠园,带路的宫女远远的被抛在后面。
她一头撞进睿王爷寝殿里,康熙正坐在床边凳子上,三位太医恭立在一旁。
扣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前就抓着康熙的手臂。“怎么样了,皇上,他怎么样了?”
她两手抓着康熙,双眼则死盯着床上昏睡的常宁。
他上身裸露,胸腹间缠着洁白厚实的绷带,上面微有几丝血迹渗透出来,他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是灰白的。
扣儿抖着唇,“皇上,他……他到底……怎么……样了?”她硬咽着语不成句。
康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他伤得不轻,但不会有事的。”他站起来,让扣儿坐在他原先坐的凳子上。
“太医说,只要好好休养上一两个月,他就会痊愈了。”
“可……可是,他看起来好……好苍白,连……连嘴唇都……都是白的……”
康熙看向太医,靠床边的太医忙恭身解释。
“回福晋,王爷是因失血过多才会看起来那么苍白,卑职自会在药方中多开几味补血的药材,让王爷补身子的。”
泪痕狼藉的小脸蛋儿对着太医。“真……真的会……会没事?”她好怕喔!
“回福晋的话,王爷会没事的,只是要休养上一段时日而已。”
“你……你保证?”扣儿可怜兮兮的瞅着太医。
太医不禁微微一笑。“回福晋,卑职保证。”
“好了,你们下去开药方子吧!”康熙说:“记得每天来两次,不可间断。”
“是,皇上。”三位太医应声退出。
康熙微俯身。“福晋,你就暂时在这儿住下,好方便照料常宁,朕会多派几个宫女、太监供你使唤。”
扣儿擦擦眼泪。“谢皇上。”
“祥玮没问题吧?”
“有两位奶嬷嬷和我的婢女照应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她有礼的回覆。
“那就好。”康熙点点头。“朕会每天派人到睿王府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谢皇上。”
“不必谢朕,常宁也是为了朕才会受这么重的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朕了。”康熙心情低落的道。
“这是他的责任,皇上。”扣儿严肃地说:“常宁总跟我说,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顾皇上,因为,皇上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哥哥,他忠于他的主子,更敬爱他的哥哥。”
康熙眼眶湿润,欣慰地微笑点头。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他是最忠诚的。其实,朕一直没把他当臣子看,朕只当他是朕的弟弟。很多人都认为他在朕的面前很无礼,可是,兄弟间本来就应该是那么随和的嘛!所以,朕特别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他让朕享有正常的亲情,让朕感到朕不是孤独的。”他不禁感叹。
“老实说,”康熙叹息。“朕还真怕失去他呢!”
“皇上,常宁永远是您的弟弟,这是绝对改变不了的事实。”扣儿真心的向康熙保证。
“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康熙喃喃道:“只要我们是兄弟,朕就不会失去他。”
扣儿露齿而笑。“对!皇上,您永远不会失去他的。”
康熙满意地颔首,“好,那,福晋,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得上太皇太后那儿去了,太皇太后也急着想知道常宁的情况呢!”
于是,康熙也离去了。
偌大的寝殿里,就只剩下在床上昏睡的常宁,和守在床边痴痴凝视着夫君的扣儿。
她的心好疼!
突然,她想起在会稽山时,有一回常宁到山下去选购书籍,她闲来无事便与香兰和香翠东南西北的闲磕牙。
聊著聊着,香兰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真希望我也能有一个像爷那么爱夫人的人来爱我。”她的脸上写满憧憬。
“爱我?”扣儿迷惘地喃喃问道:“常宁爱我?”
“是啊!虽然爷没说,但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那根本是明摆着的事实嘛!”香兰理所当然地说,随即又惊叫:“不会吧!夫人?您不会说您不知道吧?”
扣儿尴尬地笑了笑。“呃!我……我……”
香兰拍额唉叹。“天哪!夫人,您还真是迟钝哪!”
“别这样嘛!香兰,夫人毕竟还年幼,又老实,怎么懂得如何去观察人的外在表现是代表何种心思呢?”
香翠抚慰地拍拍扣儿的手,“没关系,夫人,现下我们告诉了您,您就会知道如何去回报爷对您的宠爱了。”
扣儿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拉拉香翠的衣袖。
“香翠,什么是……呃!爱啊?”
就像是在观看进贡来的珍禽异兽般,香兰和香翠直勾勾地瞪着扣儿。
扣儿不知所揩地又垂下脑袋,下巴都贴上了胸部。
良久之后,香兰、香翠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夫人不懂,那就让我们来提醒一下夫人好了。”香翠无奈地说。
香兰颇感有趣地笑了笑。“爱嘛!首先,你会很喜欢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想和他在一起,要是两人分开稍微久一点,你就会好想好想他。”
香翠接着说:“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会吃醋、会难受、会想哭,会觉得天地就要崩溃了似的。”
“你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只为博得他的欢欣与笑容;你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只要他快乐;你愿意为他死,只要他能活。”
“看到他伤心,你会难过,恨不得那些伤心事是发生在你身上;看到他有了病痛,你会心疼。希望能代替他痛苦。”
“最重要的是,”香兰神情严肃而认真的说,“当你感到你的生命是为他而活,如果失去了他,你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时,夫人,那就是你爱上爷了。”
而此刻,她好心疼!
她真的好心疼!
真希望受伤的是她,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承受伤痛,不必挨受苦楚。
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
可是,如果他死了……
那她还独活着干什么?
她是在害怕面对未来守寡的日子吗?扣儿自问。不!她是无法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如果他死了,她宁愿追随他而去,只要魂魄能和他相依偎,即使下地狱也若天堂!
对,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轻轻的,扣儿握住常宁的手。
“我爱你,常宁,我好爱好爱你。”
她呢喃着,床上的常宁睫毛一阵轻颤,灰白的双唇轻启。
“我也爱你,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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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花香满全室,北墙下牙床玉钩,床边的紫檀木茶几上放着一个药碗,还直冒烟儿呢!
盖着蟒团丝被,只露出上半身,半躺半坐地靠在叠得高高的枕头上,常宁张嘴让扣儿喂进最后一汤匙燕窝粥。
扣儿拿着手绢儿轻轻擦拭常宁的嘴角。
“还要多吃点儿吗?”她关心的问。
常宁轻吁一声。“够了。”
将瓷碗搁在茶几上,扣儿端起药碗吹着气,常宁静静的注视着她认真吹气的模样。
片刻后,扣儿拿唇去轻触了触药汤,感到温度刚好,这才把药碗端给常宁。
常宁端过来一口喝干,扣儿接过空碗放在茶几上,再一次用手绢儿轻拭常宁的嘴角。
常宁抓住她的手,赖皮的要求。
“再告诉我一次。”
晚霞立刻爬上扣儿的双颊。“你……你先说。”
常宁双手捧着扣儿的小脸蛋儿。
“我爱你,小宝贝。”
喜悦与羞赧将扣儿的脸染成了一块大红布。
“我也爱你,常宁。”
感受着刻骨铭心的馨香与甜蜜,常宁俯下头去密密的吻,语声低沉。
“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
良久,之后,常宁抬起头,深情无限的注视扣儿。
而这个娇憨的小女孩,却低垂眼帘,呼吸急促,心儿狂跳着,白嫩的面颊娇红得好似五月的榴火,她是那么的羞涩,那么的炽热,却又那么的深情如水。
常宁低谓,“小宝贝,你真不像是已经做了母亲的妇人,反倒像是个未经人事的未婚姑娘。”
扣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羞赧,他俩都成亲一年多了,这会儿只不过是把他的身分从夫君改为爱人。
天哪!爱人!
她的头霎时垂落至胸前,仿佛再也抬不起来了。
常宁轻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把自己搞得都快烧起来似的?”
扣儿无言,只是摇摇头。
“来嘛!告诉我。”常宁不断哄劝。
扣儿依然摇头,过了许久,才听她嗫嚅地说了两个字。
“爱人。”
他微微一愣,“爱人?”常宁倏然失笑,“就这样?就这两个字竟足以让你从已婚妇人变成未出嫁的大姑娘?小宝贝,我们都成亲那么久,怎么还……”
“那不一样嘛!”扣儿抬首薄嗔道:“人家会不好意思嘛!”
他笑得更快意了,“孩子都快半岁大了,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你怎么可以笑人家嘛!”扣儿噘起嘴。
“好、好,不笑、不笑。”常宁连忙正了一下脸色,“其实,不管是夫妻也好,是爱人也罢,我们俩都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啊!可是……”她又低垂下颈项。“人家就是会不好意思嘛!”
看着她那欲语还休、娇俏无邪的天真模样,实在令他又怜又爱,常宁不自觉的忘了自己的伤痛,伸臂揽过娇躯。
扣儿不敢挣扎,深怕碰痛了他的伤口,只能用流露着焦急又担心的双眸望着他。
“不要,常宁,你的伤……”
“你不要动就没事,”他轻轻的摩挲着她,在两人面颊与面颊之间,有一股足以融化一切的动力在交流着,常宁喃喃道:“我只想要抱一抱你、亲一亲你,和你依偎在一块儿,我要用你来填满我的空虚,弥补我的缺憾。”
轻喂一声,扣儿偎在他怀里呢喃道:“我就在这儿,常宁,你要就拿去吧!统统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你要就拿去吧!”
“当然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常宁贴着她的唇边低喃,“我不许旁人觊觎你去,你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这样才公平,因为,我早就把我的心给你了。”
在这迷蒙如梦的气氛里,四片嘴唇又紧紧的胶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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